白兰花开

2023-04-26 01:42莫晓红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白兰花案板铺子

莫晓红

清早,天光还未大开时,阿媛就已经把采摘下来的白兰花以两朵为一对,用细铁丝扭个扣,再整齐地排列在篮子里。篮底兜着簇新的宝蓝色棉布,洁白的毛巾轻轻盖着匾篮,花不多,二三十串,花朵半开,娇娇嫩嫩,披着昨夜落的丝丝雨气,甜腻的香气幽幽地绕着鼻尖转,掸也掸不尽。

阿媛蹑手蹑脚地忙活着,她舍不得吵醒外婆。春夏相交之际,天气变化最是无常,时风时雨,时冷时热,外婆染了些风寒,身子骨便有些不好了。外婆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茂盛的白兰花树,每到花期,外婆总要早起采摘了花朵去卖。昨夜里外婆又咳了半宿,早上便睡得有些沉,阿媛心疼外婆,一心想替外婆去卖花。收拾妥当后,她从厨房里拿了两个昨天外婆做好的馓子和糖枣当作早饭,吃完后就悄悄出了门。

“君到姑苏见,人间尽枕河。”阿媛外婆家所在的小镇临水而建,偌大的镇子里大小河道穿梭潆洄,小小的乌篷船是水镇人家日常出行的工具。阿媛从乌篷船上下来,随拥挤的人流踏上了小镇南面的埠头。她轻轻理了理被撞散了的鬓发,又抻了抻身上穿的水红衫子。水红衫子是外婆给她新做的夏衣,衫子是软缎的薄料子,上面开满了一朵一朵白兰花,花底下是墨绿的花托,白花深叶,雅致动人。阿媛掀开白毛巾,篮子里的白兰花一朵朵水灵灵的,让人见了心生欢喜。她拿出一对儿来,簪佩在衣襟上,走起路来香风阵阵,连心情都跟着荡漾了起来。

阿媛学着外婆那样,挎着篮子走在大街上,开始叫卖:“白兰花,阿要买白兰花哇……”软糯的声音怯生生地在街巷响起。这还是阿媛第一次沿街叫卖花,她从街头沿着洋布店门口朝西走一段,折回来,朝东走一段,又折回来,再向南面去。

“侬的白兰花好新鲜,给我来两朵吧。”一位穿着月白旗袍的年轻女子用手帕包了两朵白兰花,举手投足间,暗香流动。阿媛有些看呆了,女子对她轻轻一笑,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头浅笑。买卖开了头就好了,阿媛也放开了些,叫卖声轻清软脆,像珍珠落在玉盘上。总有些年轻姑娘、小媳妇和阿婆驻足买上一两朵,阿媛青葱似的手指轻巧地把花缀在阿婆的罗襟上、小媳妇的胸前,还会把花簪佩在年轻姑娘的发间。不多时,整条街上都飘满了清幽的芬芳。

晌午时分,本来晴朗的天像被人突然拉下了一块缀满了水汽的幕布,沉沉地往下坠,太阳的华彩被幕布盖住了,只余下鸽子灰的天空。阿媛急急忙忙从街上往埠头赶的时候,天幕像裂开了一个口子,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点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咚的脆响。不一会儿,青石板上的沟沟壑壑里就布满了雨水,像龙泉青瓷上的冰裂纹,一痕一痕地纵横交织着。

阿媛把篮子顶在头上也只是能挡一些雨,衣衫很快就被打湿了大半,鞋子里灌满了水。她转身往沿街的店铺跑去,想借屋檐躲躲雨。她闷头往前跑,不承想与一个人撞了满怀,那人踉跄着差点倒在雨水中。阿媛急急扶了一把站定后,才发现她跑到了一家裁缝铺子里来了。眼前的少年正在努力地把挂在门外的样衣和布料往屋里收,他的行动有些迟缓,阿媛赶紧搭把手把衣服和布料给抱进了铺子里。

进入铺子,少年示意阿媛把衣服和料子搭在临窗的案板上。齐腰高的案板,一头放着剪刀、画粉和尺子,另一头则放着做了一半的衣裳和布料。案板的木色有些斑驳,却光洁油亮,是岁月摩挲留下的印记。旁边的一面墙上挂着做好的衣服,一面柜台上放着一捆一捆五颜六色的布料,边上是一台缝纫机正对着门口。铺子稍显逼仄,阿媛衣服鞋子有些淌水,她局促地站在门边上,篮子稍稍放在靠屋里的一侧。雨点被风吹得从屋檐上斜洒下来,星星点点地落在身上,虽是初夏,却也有些微凉。

“进来坐,椅子在案板前。”少年招呼她又担心她拘束,便说,“我去去后院,你帮我看一下铺子。”说完也不等阿媛答应,便起身往后院去了。

阿媛顿了顿脚,走进来,拉过椅子,又仔细地把盖在匾篮上的毛巾铺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听屋外的雨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少年便出现在眼前,他遞过来一杯温茶。阿媛轻轻道谢后接过茶水,轻啜一口。她垂眸细端详着手中的茶盏,瓷白玉胚,素面无华,侧面勾勒着玄青色的梅枝,月影流动,还有两行盈盈的簪花小楷。阿媛不禁念出声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少年有些意外,他使这茶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还不知道原来那两行字是两句这么美的诗。

“你外婆没有来?”少年也靠着案板坐下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阿媛有些奇怪。

少年也不说话,微微笑着指了一下匾篮。

阿媛也笑了。是了,夏秋时节,外婆总挎着这样一只匾篮在街上叫卖白兰花,别人认出来了也不奇怪。

实则也不然。少年认出了水红衫子是店里春天时节卖出的一块软缎料子。软缎是一匹水红的素缎,是前年爹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时髦货。阿娘喜欢水红的颜色,爹本意是托人买来给阿娘做衫的,没想阿娘没能熬过那个春天。自此,素缎一半给了娘,另一半便一直留了下来,堆在柜台的角上,一日一日落了尘、染了灰。

今年春天,程婆婆挎着匾篮来铺子里选料子,还给了小裁缝四五个她做的馓子和糖枣。老裁缝给程婆婆介绍了一溜儿新进的料子,纯棉印花细布、印花府绸、麻纱、贡缎、提花布等,程婆婆始终笑而不语,突然她眼尖地发现了堆在角落里的水红素缎,非要看一看。老裁缝犹豫了一瞬,转身把布料抽出来,徐徐地在柜台上铺开了。程婆婆把料子托在手上,缎子一漾一漾地像一铺水红的夕阳映照在湖面上,水波流动之际又犹如星子闪动,银汉灿烂。

程婆婆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弯着眉眼的时候眼角像是镌刻了深深的菊花。她要用这块布给从苏州城来的外孙女做夏衫,她已经能想象外孙女穿上衫子时候的妍丽和喜悦了。老裁缝犹豫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但是他没有卖,而是送。他说这是从前妻子做衫留下的料子,婆婆既喜欢便拿去,让它能从角落的尘土里重现光彩。

程婆婆谢了又谢,欢喜地走了。自那以后小裁缝时不时地就会想起阿娘那半块水红的素缎,做活累了,歇息的时候会想起;煮饭熬汤,看火苗一跳一跳的时候会想起;春日绵绵细雨鲜少有客,发呆时候会想起。不知道程婆婆会把衫子做成什么样的,元宝领还是圆领,方领还是凤仙领,单襟还是双襟,斜襟还是直襟……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程婆婆又来了,她年龄大了,眼睛花,盘不出漂亮的扣子了,她是来央小裁缝给她做几个盘扣的。程婆婆把匾篮上的白毛巾掀开,拿出那件做好的水红衫子,衫子在案板上铺开的时候,小裁缝只觉呼吸都滞住了。

那是一件水滴领、如意襟的衫子,与小裁缝想象的都全然不同。衫子优雅又灵动,最让人心动的还是那精美的绣工。姑苏人擅刺绣,程婆婆年轻时候更是有名的绣娘,她一针一线地在衫子上绣满了一朵朵白兰花,花底托着一柄柄绿萼,生动而传神,像有花香扑鼻而来。衫子像一铺水波流动,小裁缝便给衫子配了金色丝线盘成的金鱼扣,金鱼扣配着白兰花水红衫子,像鱼在水波里游,又灵动又娇俏。

自那以后小裁缝还会想,穿上水红衫子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又会有什么样的神采呢?好了,现在他看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送来一个有些狼狈、有些局促的姑娘。他忽然就笑了,继而又咳咳咳起来。

阿媛有些讷讷的,她收了收脚尖,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湿答答地拖在脑后。她想,再不走恐怕就赶不上渡船了,况且太晚回家,外婆也要着急。她再次道谢后,把茶盏轻轻放在案板上,站起来就要往外冲去。小裁缝拦住她,递给她一把水红的描了兰草的桐油伞。

阿媛抿抿唇,接过伞往外走,像是想起什么,又急匆匆地返回铺子里,把篮子里剩下的五六朵白兰花一股脑儿地放在案板上,才打着桐油伞走进了雨幕里。

幸好乌篷船还在,有篷子挡雨,阿媛便从容了许多。船娘一篙撑开,乌篷船缓缓地划开水面,留下一丝丝涟漪。急骤的雨点打在乌篷船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和着船上乡邻们的吴侬软语,天地间一片热闹喧嚣。阿媛只觉得这一刻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乌篷船悠悠划过水巷,到了北面埠头的时候已经有了浅浅的暮色。阿媛缓步上了埠头,又拐向旁边的柳巷,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外婆家。外婆家是一座白墙灰瓦的院落,墙头伸出一丛沾了雨水的娇艳的凌霄花。

“外婆,我回来了!”

阿媛轻轻推开院门就看到外婆正在堂屋门前翘首以盼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婆走去。外婆拿过匾篮,一边说:“好阿媛,身上都淋湿了!快去换了衫裙,可别着凉了!”

阿媛笑得甜甜的,她把桐油伞轻轻甩去雨水又仔细挂在廊下晾干,才回了卧室里换衣衫。外婆给阿媛梳洗擦干长长的秀发,又端来香喷喷的温热的饭菜,坐在一旁听阿媛说卖花的趣事,还有裁缝铺子里的少年和茶盏。

“哦,他呀,是小裁缝阿瑾。”外婆笑道,“喏,水红衫子上的金鱼扣就是他盘的呢。”

阿媛有些意外,继而又笑了,心想,真是手巧的人呢。

她问外婆:“是木槿的槿还是瑾瑜的瑾?”

外婆哪里懂得什么瑾,只说别人都这么叫的。

晚间,阿媛和外婆并头躺在纱罗帐子里说着悄悄话。阿媛劝外婆同她一起去苏州城,阿婆只轻轻叹息,一搭一搭地给她打着葵扇。

夜色是无脚的精灵,它湿答答的身子一伸一展,便从这一家的门廊漫到另一家的檐下。

裁缝铺子是前店后院,老裁缝做好了饭,阿瑾也把铺子拾掇好,关上了店门。父子俩都不是话多的人,自阿娘走了后,爹的话就更少了。

“晌午来的是谁?”爹吃着饭,突然问道。

“哦,是来躲雨的人。”阿瑾愣了一下,回道。

“听着是个女孩子。”爹又说。

“嗯。”阿瑾不知怎的就有些脸红了,和女孩子单独相处,他还是头一次。随即他又咳咳咳起来。

“你这咳嗽的毛病要去宝芝堂抓服药才好。”爹有些忧心地说道。

阿瑾用手背掩住嘴,默不应答。

“早点睡下吧。”爹说。

阿瑾轻轻地起身。

临睡前阿瑾想起那几朵白兰花,便放轻了手脚,把花取来挂在帐子里。刹那间,一帐幽香,讓人心生安宁。

第二天,云散雨收,阳光从白兰花树的罅隙间落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串串像铜钱一样的粼粼光斑。昨天未摘的白兰花今天就有些开过了,阿媛小心地把白兰花采摘下来摊在圆圆的竹匾上晾晒。初夏的阳光热烈,一两天便能把白兰花晒得干透,散发出混夹着阳光的暖融融的暗香。

自那日淋雨后,阿媛感染了风寒,本是不碍事的,但外婆非要她歇息几日,她便专下心来温书。阿爸阿妈原就是打算让她回乡下旅居,半是陪外婆,半是专心温习,秋天好回去考学的。看书累了,她便去看那把水红色的伞。

镇上的桐油伞是极有名的,外婆曾告诉她,要做一把油纸伞,需经过锯托、穿绞、网边、糊纸、扎工、幌油、箍烤等九十多道工序才能最终完成。她轻轻打开伞,在阳光下捻动着伞柄,一线阳光落在地面上,像一根金线缀在黑色天鹅绒质地的披风上。她细细查看,原来伞面上有一道细细的口子。她向巷子里的伞匠师傅要来青柿子做的黏胶,又剪了一条细细的云皮纸,仔细地填补上伞面的罅隙。接着她把用凤仙花挤出来的水红汁液均匀地涂在云皮纸上,最后刷上生桐油,撑开伞,晾在傍下午并不灼热的阳光下。

生桐油也散着一种香,随着细风在院子里淡淡地氤氲。

这一日天晴,外婆把白兰花拾掇好,又串了好些茉莉花手串。浓白的花朵铺在簇新的宝蓝色棉布上,分外娇妍可爱。阿媛挎起匾篮往埠头上走去,不多会儿便乘上了乌篷船,晃晃悠悠地,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南面埠头了。

“白兰花,茉莉花,阿要买花哇……”阿媛高声叫卖着。

今日天气晴好,又是市集,上街的人多。姑苏的人们喜欢闻香簪花,在繁华的丁字街上,阿媛才东西南北地来回折了两三遍,花很快就卖得差不多了。

阿媛还要去还伞。她来到裁缝铺子的时候,正赶上裁缝铺最热闹的当口。铺子里有问价钱的,有问料子的,有讲扯布做衣服怎么量尺寸的,有直拿了布照镜子的……老裁缝忙着量体裁衣,小裁缝则轻声慢语地支应着各种情况。

阿媛也不急,她跟在众人后面打量着这间满满当当的裁缝铺,找一找,看一看,总能有新鲜的发现。几捆色泽鲜艳的丝线,一小堆颜色各异、花色不同的布头,还有些做好的盘扣……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阿媛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小裁缝站在旁边。阿媛环顾四周,晌午时分,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老裁缝在照顾着几个老主顾。

“喏,伞还你,谢谢!”阿媛笑着把伞递给小裁缝。

小裁缝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拿起伞往后院走去。阿媛注意到他的腿脚有些缓慢,像是不便。很快,小裁缝又回来了,还是端来一盏茶。阿媛坐在案板前的椅子上,捧着茶,闻着茶香,眉眼就笑开了。

“你叫阿瑾?”阿媛歪着头问。

“嗯。”小裁缝倒也不觉得奇怪。

“我外婆告诉我的!”阿媛有些得意,小裁缝也笑了。

“是木槿的槿还是瑾瑜的瑾?”阿媛发出疑问。

阿瑾有些被问住了,他说:“是王字旁的瑾。”

“哦,是瑾瑜匿瑕的瑾。”阿媛恍然大悟。

阿瑾有点茫然。

阿媛忙解释道:“瑾就是美玉无瑕的意思。”

小裁缝的脸一下就有些微红了。

阿媛要走,小裁缝慌忙站起来要送,不慎被案板的桌腿绊到,差点摔倒在地上。阿媛忙伸手扶一把,才發现小裁缝的一条腿原是有些跛脚的。

小裁缝看阿媛盯着腿看,便也坦然地说道:“小时候摔的,接骨时候没接好落下的毛病。虽然腿脚不好,但是你看,我的手是好的,我还可以做一个好裁缝。”

阿媛有些震住了,半晌,她才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就像白兰花,精美的苏州园林里它长得,河畔院落里它也长得,不管有风有雨还是有晴天,它都长得。”

阿瑾愣住了,旋即脸上绽放出光彩来,仿佛终于觅得了知音。自阿娘走后,他的心里第一次开出了花。

阿媛离开后,铺子里总弥漫着一股花香。阿瑾仔细查看后,发现桌角处放着一包用桃花纸包好的花茶。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老裁缝看见白兰花茶的时候说道,“白兰花能缓解肺热、痰热,止咳、化浊,我早该想到的。”

不知为什么,阿瑾的眼角一酸。

午后,阿瑾给自己泡了一盏白兰花茶。浅褐色的花瓣被热水冲泡后,一瓣一瓣地舒展开来,刹那间,白兰花馥郁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铺子里。

阿瑾的咳嗽果然好了很多,夜间也能睡得沉了。他在临窗的案板旁一边做活计一边侧着耳朵听,总盼着那声清脆的卖花声在街上响起。

阿媛好长时间没有上街了,她温习功课之余也会想起小小的裁缝铺子和少年。阿媛回到水乡,实则半是休养,半是陪外婆。去年,她的左手意外受伤后无法用力,尤其手指屈伸不灵活,不得已,阿媛放下拉了多年的心爱的小提琴。阿爸阿妈宁愿阿媛能哭,但是阿媛只是日复一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关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是外婆托人来信,邀阿媛回到儿时的水乡,她才恢复了些生气。

遇到阿瑾后,她震惊于阿瑾对命运的豁达和柔韧——“像白兰花,精美的苏州园林里它长得,河畔院落里它也长得,不管有风有雨有晴天,它都长得。”这句话是说给阿瑾听的,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呢?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阿妈来信了。阿媛动身回苏州城去考大学,她决定改学文学,做一棵哪里都长得的白兰花树。

“喏,这是阿媛采摘下来的白兰花,仔细地晾晒了一个夏天呢,泡茶最好了。”入秋的第一天,程婆婆来到裁缝铺子里,递给阿瑾一包散发着暖香的白兰花茶。

阿瑾不知道阿媛还会不会回到水乡来。秋日的阳光下,他打开桐油伞在阳光下轻轻转动伞柄,奇怪,那一线阳光怎么不见了?他细细端详伞面,终于发现那一处小小的补得严丝合缝的罅隙。他轻轻抚着,像是在抚摸一段熠熠生辉的岁月。

“阿媛,”阿瑾轻轻地念出来,“媛”字发音温润绵长,有一种特别的音韵,“不知道是哪个媛,是园林的园,团圆的圆,还是美人如媛的媛呢?”

阿瑾的神情里没有惆怅,注定一派欣然。

“阿瑾,有客来了。”老裁缝在前头铺子里唤阿瑾。

“哎,就来!”阿瑾仔细收好桐油伞后,起身向明亮的前方走去,步态依然有些缓慢,却非常坚定。

(本文获2022年《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小说组特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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