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地理意象视域下李白诗作的道路形象

2023-04-19 14:29梁福根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求仙天路水路

梁福根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广西桂林 541199)

李白有不羁的灵魂,相应的是不羁的脚步,他似乎永远在路上:或正准备上路或刚刚完成一段旅行;除了白天很多时候在路上,晚上梦中也在路上(如《梦游天姥吟留别》等)。李白游历的足迹甚广,从长城内外到大河上下、从西蜀东吴到大江南北均有其踪影。因此,李白有很多写“在路上”的作品,道路也随之成为李白作品中出现频次很高的意象。

一、李白诗中道路意象的类别

从文学地理学的视角看,道路的形象不是自然地理意象,而是人文地理意象。正如鲁迅先生在《故乡》中写道:“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1]路是人走出来的,更是人修筑出来的;越是人走得多的路,越是宽广而漫长。因此,路是自然地理空间中的人文地理景观、人文地理意象,李白笔下道路的形象体现的是李白的人文情怀。

相对于隐居田园的陶渊明所走“时复墟里人,披草共来往”“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徘徊丘垄间,依依昔人居”“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归园田居》)[2]的路,只是近距离的乡村小道而言,李白笔下的道路,无论是地理背景的类别,还是地理空间的距离以及道路的路幅等,都有较大的差别。李白有明写的道路和暗写的道路,也有心中的道路和想象的道路;有写自己脚下的道路,也有写别人脚下的道路(如《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送客归吴》等,就是写别人脚下的道路)。

总之,李白笔下的道路差不多覆盖当时人们所能够走的所有类型的道路,他是世间各种道路的“践行者”,也是出仕、归隐、交游等人生道路的亲历者。

就道路的地理背景而言,李白诗里的路大抵有陆路、山路、水路、天路(或者说天衢、鸟道)这几大类型。

《说文解字》解释“陆”是“高平地”[3],并不包括山,陆路大抵是平地上的路,因此陆路与山路可以分别对待。李白写陆路和山路的作品很多,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李白的人生坎坷、归隐游仙、追求自由等主题。如《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北上行》①等。

李白写水路的作品也不少,如《江行寄远》《秋下荆门》《长干行》《江夏行》《古有所思》《下泾县陵阳溪至涩滩》《下陵阳沿高溪三门六刺滩》《至鸭栏驿上白马矶赠裴侍御》《上三峡》《荆门浮舟望蜀江》《早发白帝城》等。当然,还有山水兼程、关山阻隔的作品,如《紫骝马》。

紫骝马

紫骝行且嘶,双翻碧玉蹄。

临流不肯渡,似惜锦障泥。

白雪关山远,黄云海戍迷。

挥鞭万里去,安得念春闺?[4]488

诗中山路、水路都写到了。

天路,往往是比兴的“鸟道”,或者是想象的“天路”,这类作品往往有兴寄,象征仕进路、游仙路、自由路。而游仙路要表达的常常是对自由的追求。如《梦游天姥吟留别》《飞龙引二首》《天马歌》《临路歌》(包括赋中的《大鹏赋》)等。

不管什么类型的道路都有长短、宽窄、曲直之别,也都受冰雪的影响。但是,由于地理背景的不同,道路的形象特征(包括物理性的特征和象征意义的特征)就自然有异。比如,陆路的坎坷、山路的险阻、水路的风波、天路的风云等,这是自然地理和天文状况的差异带来的道路的特征和象征意义的差异。陆路受车马和盘缠的影响,水路受舟楫的影响,天路受翅膀和想象的影响。

二、李白道路意象的写实与兴寄

李白笔下的道路形象,既有写实的,也有兴寄(象征)的。写实的道路形象大抵与具体行程有关,如《江行寄远》《秋下荆门》《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下泾县陵阳溪至涩滩》《下陵阳沿高溪三门六刺滩》《奔亡道中五首》《南奔书怀》《至鸭栏驿上白马矶赠裴侍御》《上三峡》《荆门浮舟望蜀江》等。

李白诗中兴寄的道路形象是最可玩味的,他描绘的陆路、水路、天路等形象都包含兴寄的意象,这些意象象征的内涵大抵包括人生之路、仕进之路、追求自由之路三大类。

先说象征人生之路的作品。如:《行路难三首》《蜀道难》《剑阁赋》等,大抵和人生之路的阻力、障碍、困难、对立面、距离、失路(“道迷”)、不如意等有关。李白早年所写《横江词六首》,就表层意思而言,非常接近《蜀道难》。《横江词六首》写水路之难,《蜀道难》写山路之难,两者寓意相近,极有可能是李白遭遇江面风波之恶时联想到人生行路之难,且看第二、第三首:

其二

海潮南去过寻阳,牛渚由来险马当。

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

其三

横江西望阻西秦,汉水东连扬子津。

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4]1008-1009

“横江西望阻西秦”的“西秦”显然指长安,在《横江词六首》里,“西秦”是诗人“西望”的目的地,然而作者是受阻的。而《赠从兄襄阳少府皓》已经明确表达了人生之路的困顿:

结发未识事,所交尽豪雄。却秦不受赏,击晋宁为功。小节岂足言,退耕舂陵东。归来无产业,生事如转蓬。一朝乌裘敝,百镒黄金空。弹剑徒激昂,出门悲路穷。吾兄青云士,然诺闻诸公。所以陈片言,片言贵情通。棣华傥不接,甘与秋草同。[4]260

从“结发未识事”到“生事如转蓬”,才能体会“出门悲路穷”的艰辛。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普遍被解读为李白人在旅途、钱财散尽之后陷入暂时的经济窘境。这个“路”当然是人生之路的象征。

如果比较《上三峡》和《早发白帝城》,就非常明显地看出,同样的地理环境、同一条水路,虽然有逆水行舟和顺水推舟的差别,但是由于人生遭遇不同,李白对三峡这条水路的书写是大异其趣的。

上三峡

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4]1385

《上三峡》是遭贬谪时走三峡水路的感慨,充满了人生之途的象征意味,三朝三暮,愁发成丝,路途和时间都那么漫长。此时,属于李白希望的“青天”被压缩得很窄小,漫长的巴水可以航行到尽头,但是阳光的“青天”似乎永无到时。

同样是三峡水路,李白遇大赦返回经过时,眼中看到的是水路上空的“彩云”,青天不再是三峡夹缝中的一线天(“朝辞白帝彩云间”);心情愉快,水路不再漫长、时间不再难熬(“千里江陵一日还……轻舟已过万重山”)[4]1389。此外,写水路的作品除了寄寓风波之阻,也往往有兴寄,象征隐逸自由。“明朝散发弄扁舟”[4]1052,借水路的通达表达一种人生坎坷失意后要追求江海寄余生的自由。

较为集中体现李白以道路形象象征人生困顿的作品是《行路难三首》。“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4]157,尽管世间有宽阔光明的大道,却没有属于李白的那一条;“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4]207,水路、山路都不通;“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4]207-208,使壮盛之年、自负才气的李白也难免发出归欤之叹。

李白也用道路的险阻艰难象征国家时局的艰困。如《北上行》《奔亡道中五首》:

北上行

北上何所苦?北上缘太行。磴道盘且峻,巉岩凌穹苍。马足蹶侧石,车轮摧高岗。沙尘接幽州,烽火连朔方。杀气毒剑戟,严风裂衣裳。奔鲸夹黄河,凿齿屯洛阳。前行无归日,返顾思旧乡。惨戚冰雪里,悲号绝中肠。尺布不掩体,皮肤剧枯桑。汲水涧谷阻,采薪陇坂长。猛虎又掉尾,磨牙皓秋霜。草木不可餐,饥饮零露浆。叹此北上苦,停骖为之伤。何日王道平,开颜睹天光?[4]1199

此诗把山路险阻的地理特征铺排得淋漓尽致,表面上是个人行程中道阻且长、路途艰辛,实则象征国家时局的艰困、危殆。

奔亡道中五首

其一

苏武天山上,田横海岛边。

万重关塞断,何日是归年?

其四

函谷如玉关,几时可生还?

洛川为易水,嵩岳是燕山。

俗变羌胡语,人多沙塞颜。

申包惟恸哭,七日鬓毛斑。

其五

淼淼望湖水,青青芦叶齐。

归心落何处?日没大江西。

歇马傍春草,欲行远道迷。

谁忍子规鸟,连声向我啼?[4]1202、1204-1206

诗中陆路的关塞阻隔,水路的淼淼悠远,给奔亡道中的李白以“万重关塞断”“欲行远道迷”“何日是归年”“几时可生还”的疑问。这种亡命于路的描写,不仅是个人命运的感叹,也是对安史之乱时国家前途命运的深重忧虑。

对于李白而言,仕进的追求贯穿一生,是人生的重中之重,其诗多借用陆路、水路、天路寄托对仕进的感慨。《送友人入蜀》前面三联写蜀地“蚕丛路”的艰难,隐约是《蜀道难》的压缩版:

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4]159

尾联“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把蚕丛路的难与仕进之路关联起来,有寄托。而《天马歌》通过道路形象对仕途困顿表现得更为集中。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腾昆仑,历西极,四足无一蹶。鸡鸣刷燕晡秣越,神行电迈蹑慌惚。天马呼,飞龙趋。目明长庚臆双凫,尾如流星首渴乌,口喷红光汗沟朱。曾陪时龙跃天衢,羁金络月照皇都。逸气棱棱凌九区,白璧如山谁敢沽?回头笑紫燕,但觉尔辈愚。天马奔,恋君轩,跃惊矫浮云翻。万里足踯躅,遥瞻阊阖门。不逢寒风子,谁采逸景孙?白云在青天,丘陵远,崔嵬盐车上峻坂,倒行逆施畏日晚。伯乐翦拂中道遗,少尽其力老弃之。愿逢田子方,恻然为我悲。虽有玉山禾,不能疗苦饥。严霜五月凋桂枝,伏枥衔冤摧两眉。请君赎献穆天子,犹堪弄影舞瑶池。[4]1492

天马歌

李白的灵魂是天马行空的,所以常常写骏马、大鹏、飞鹤、黄鹄等形象,无一不象征他对自己才能的自信和对仕途之路的追求。这首《天马歌》写的陆路、山路、天路都是仕途之路的象征。

大鹏、仙鹤、黄鹄等翱翔在天空,作为天路象征的是李白憧憬的远走高飞的入朝仕途,从20岁写的《上李邕》到62岁写的《临路歌》,都以大鹏所飞翔的天路来作此象征。

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4]13

年少的自负轻狂,以“抟摇直上九万里”为人生目标。而像《临江王节士歌》这样的作品,则以天高却任不得鸟自由飞翔象征李白仕途的受挫:

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吴云寒,燕鸿苦,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壮士愤,雄风生,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4]1442

燕鸿和壮士同时出现在诗中,燕鸿要展翅翱翔,壮士期待跨海斩鲸。然而,寒云凝冻,风号不止,燕鸿苦飞,沙宿潇湘浦。壮士跨海斩鲸只是一种期待。

在绝笔诗《临路歌》中,李白已经无路可走。这首诗表达的是悲哀和苍凉,一生的仕途憧憬就彻底绝望了:“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4]1586,原本自负能够像大鹏鸟一样在“天衢”(朝廷)任意飞,而最终的结果是中天摧折。

三、李白诗中的归隐与求仙之路

李白学道、任侠,本就有纵放自由的精神,尤其是在人生之路、仕进之路遭遇挫折后,往往皈依到对自由之路的追求,而自由之路的达成通常是归隐和求仙。仙境是文学地理空间中的“第二空间”[5]。这种归隐和求仙之路往往通过山路、水路和天路来象征。《来日大难》的“海凌三山,陆憩五岳。乘龙天飞,目瞻两角”[4]590就包括这三种路径,或者如《元丹丘歌》写的“三十六峰长周旋。长周旋,蹑星虹。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我知尔游心无穷”[4]193-194。山路、水路和天路三路俱全。因为归隐的目的地大抵是山林和田园,而李白出生非农家,所以绝少讲归隐田园,多半为向往山林。至于求仙,古代所谓的仙境和仙人主要在天宫和山中。在李白看来,要飞升天宫,走的是天路、是羽化登仙,“九转但能生羽翼”[4]637,这是求仙之路和自由之路的最高境界。

对于追求仕进的李白来说,产生归隐和求仙的念头一般是在怀才不遇的时候。比如《鸣皋歌送岑徵君》,前面大段描写山路的险峻崎岖,同时渲染山中的清幽之境,后面联系现实慨叹:

……鸡聚族以争食,凤孤飞而无邻。蝘蜓嘲龙,鱼目混珍。嫫母衣锦,西施负薪。若使巢由桎梏于轩冕兮,亦奚异于夔龙蹩躠于风尘?哭何苦而救楚,笑何夸而却秦?吾诚不能学二子沽名矫节以耀世兮,固将弃天地而遗身。白鸥兮飞来,长与君兮相亲。[4]727-728

这是李白感到怀才不遇、世道不公之后产生的归去来兮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在《梦游天姥吟留别》里体现得非常明显。全诗只是记“梦游”,即梦中的游仙。开头部分梦起,走天路“飞度镜湖月”,之后便是登山路上天姥山,得遇仙人,“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梦终归是要醒的,诗作寄托作者对入侍翰林,沦为文学弄臣的不自由、无尊严的失望,转而去梦中寻求慰藉和自由,所以最终含愤写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6]不自由,无尊严,不如归去来兮。

李白学过道、修过仙,情感上有对求仙的期盼和对仙境的赞赏。如《登太白峰》:

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一别武功去,何时复更还?[4]129-130

依山路登顶太白峰,在夕阳之下仿佛太白金星“为我开天关”,此时李白恨不能在太虚(天路)之中御风而行,走天路乘风归去,羽化登仙。又如《游泰山六首》集中写登泰山之路,即游仙之路、遇仙之路,其二、其六两首写飞升的天路,寄托了摆脱俗世烦扰和对自由的向往。

从理性上看,李白也知道求仙的虚妄,因此他常常讽刺求仙之路。如《登高丘而望远海》:

登高丘,望远海。六鳌骨已霜,三山流安在?扶桑半摧折,白日沈光彩。银台金阙如梦中,秦皇汉武空相待。精卫费木石,鼋鼍无所凭。君不见骊山茂陵尽灰灭,牧羊之子来攀登。盗贼劫宝玉,精灵竟何能?穷兵黩武今如此,鼎湖飞龙安可乘?[4]783

这首诗完全否定秦皇汉武的求仙之为,同时也讥刺唐玄宗的求仙迷信。同样主题,借古讽今,否定求仙的还有《古风》其三: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额鼻象(注:“象”应为“像”)五岳,扬波喷云雷。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7]

秦始皇固一世之雄也,希图成仙长生不死,最后还是“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类似这样把求仙之路视为虚妄的作品还有不少。因此,李白诗中的求仙之路实际上只是他追求自由的寄托。

一方面李白是有理想抱负的人,有自己的政治追求,自视“我辈岂是蓬蒿人”,他也为实现个人抱负奔走在长安,甚至为了平叛投入永王李璘幕下。另一方面,李白又追求心灵的自由,他的人在旅途,漫游各地,这种“游”不是李商隐“薄宦梗犹泛”[8]的无奈抉择的游,不是苏轼的“黄州惠州儋州”[9]的造化弄人的游,不是马致远“断肠人在天涯”[10]的苦涩艰困的游,而是“甘心如转蓬”[4]345的激情诗意的游,是自主选择、追求自由快意的云游。

四、结语

作为人文地理意象的道路形象,总体上是李白人生道路和心路历程的写照,关涉李白的出路、进路、别路、歧路、迷路、退路等。李白诗中的道路形象,尽显李白充沛的激情,旺盛的精力,坎的人生[11],他虽有抉择的矛盾,但是总体上具有积极乐观、不懈努力、决不放弃、终生奋斗的精神[12]。

注释:

①本文所提李白诗作名均出自安旗、薛天纬、阎琦、房日晰等人笺注,中华书局2017年出版的《李白全集编年笺注:典藏本》,《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中的“瞿唐峡”应为“瞿塘峡”,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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