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铁路建设中工农互助原则的提出和宣传研究——以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为中心

岳小川 宋银桂

（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南湘潭 411105）

20 世纪60 年代中期，中共中央为统筹国防和国家基础设施建设，在中西部的十几个省、自治区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国防、工业、科技和交通基础设施建设高潮，史称“三线建设”。在项目迁建或新建过程中，各三线建设单位和相关地方社队相继开展了互助工作，并取得实际成效，成为三线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构建工农互惠关系的历史见证和重要缩影之一。近年来，随着中央和地方三线档案的解密，三线建设中的工农互助问题逐渐成为学界的又一关注焦点，而现行公开发表的有关成果多集中于研究三线建设中工农互助的实施举措、成效和互助双方的冲突面向，部分学者还探究了基于工农互助实践形成的“厂社结合”“以厂带社”等工农融合管理模式，以及该模式所承载的工农联盟、工农业并举与乡村工业化政治理想及其同社会现实间的矛盾①。此外，在三线铁路建设的学术研究中，已有学者对三线铁路会战模式进行了综合论述，还有学者关注到了因大规模动员农村劳动力参与铁路建设，由此加重了地方农业生产的负担，以及铁路会战中的后勤保障事业、增产节约运动、支援农业建设等问题②，但对三线铁路建设中工农互助原则的提出和宣传工作尚未有专题探讨。湖南省作为全国三线建设重点省份之一，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乃是全国三线建设重点工程之一。在全面动工之初，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湖南省指挥部（以下简称湖南省指）决议在铁路建设过程中广泛开展工农互助工作，并采取系列举措，对铁路建设队伍和沿线群众进行广泛地宣传动员，取得了良好成效。因此，本文尝试以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相关文献资料为基础，重点讨论湖南省指有关工农互助原则的提出缘由和宣传动员工作，以管窥中国共产党工农联盟思想在三线铁路建设中的落实情况，期为在新时代推进工农协调发展，促进共同富裕提供一点历史借鉴。

一、铁路会战中工农互助原则的提出

1969 年初中苏珍宝岛流血冲突发生后，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为应对苏联强加于中国的战争威慑和扭转社会生产混乱现状，以备战为主要导向的三线建设规划被重新提上日程，而此时毛泽东也对“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做出了新判断。毛泽东认为，“文化大革命”就是要以“大乱”促“大治”，现在时间已过去三年，“我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伟大胜利”，而当下的任务就是要在“不能忘记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前提下，坚持“抓革命，促生产”，由此实现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的全面“大治”。这一论断也在同年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得以上升为全党的普遍意志[1]26-27。由此，中共中央、国务院采取果断措施，一方面通令整顿或重建各地区的经济建设领导班子和人员组织，初步恢复了社会生产秩序；另一方面紧急召开相关会议，追加建设资金，并组织军队接管曾一度停工的“三五”重点工程，严令限期完成，又安排昔日被“文化大革命”耽搁的重点项目迅速“上马”[2]200-205。在此背景下，湘黔、枝柳铁路工程作为三线交通体系中的关键一环，其筹建工作被迅速铺开。

1970 年8 月7—18 日，国家建委、交通部遵照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指示，在北京召开了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会议，形成并下发《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会议纪要》，对湘黔、枝柳铁路修建工作做全局部署[3]。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任务下达至地方后，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高度重视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的建设工作，第一时间选派了为数众多的党政军干部骨干，并动员全省近百万民兵先后开赴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工地参与铁路会战。在此过程中，湖南省指在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和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总指挥的共同领导下，不仅迅速完成了施工队伍的编组整训任务，而且为适应铁路建设需要和完成“工农并举”的政治任务，决议在铁路建设中大力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并在宣传动员上采取许多卓有成效的举措，为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工农互助工作的全面铺开准备了条件。

湖南省指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推行的工农互助工作，其在铁路建设筹备伊始并非一个明确系统的实施方案。该项意见首见于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联合发布的《关于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动员令》中，其公开提出了“正确处理铁路建设和农业生产的关系”问题，并要求各地方在安排使用劳动力时必须掌握适当比例，“既要充分保证铁路建设的需要，又要充分注意不影响农业生产的持续跃进。坚持农闲多上，农忙少上，劳力多土地少的地方多上，劳力少土地多的地方少上。”在征补使用田地时，要坚持“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尽量做到不占田或少占田，占田要造田、还田，少占田多还田，占差田还好田。利用施工空隙组织民兵就地改田、造田和修整土地”[4]。这一建议也是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就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过程中处理工农关系做出的首条原则性规定。因此，湖南省指正式成立以后，省指所属政治部基于铁路会战中的政治工作实际，面向全体指战员提出了“主动搞好工农之间的团结”，以发展“互相信赖，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互相谅解”的新型工农关系的要求[5]，为此时期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开展工农互助工作确立新目标。

在具体工作上，湖南省指一方面强调放手发动群众，号召全民办后勤，鼓励铁路沿线群众开荒种菜和养殖牲猪，同群众协商出借部分施工工具和房屋等，以保障铁路建设队伍的基本生存和施工物资供应[6]；另一方面，省指政治部规定，各级铁路会战指挥部必须结合“四好连队”“五好民兵”评比，鼓励施工队伍必须“以解放军为榜样”，学习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严守群众纪律，开展爱民活动……为贫下中农大做好事”[7]。湖南省指为此专门发文指出：“民兵和专业队伍到达工地后，在总结和准备过程中，每人要为当地贫下中农做一件好事，如帮助驻地生产队搞好生产，修爱民路，打爱民井等。”[8]这一方案具化了此前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提出的工农互助原则，其相关规定将铁路建设与支援铁路沿线农村建设融为一体，具有极强的现实可能性和可操作性。也正因如此，在湖南省指的统筹组织下③，铁路建设沿线群众和铁建专业队伍、民兵的互助工作得以在整个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沿线蓬勃发展起来，且在具体实践中不断走向深入，互助的内容也逐渐扩展。虽然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的工农互助未有明确的政策文字公开表述，但其在事实上作为一项重要政治任务，贯穿了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的全过程。

二、铁路会战中开展工农互助工作的缘由

湖南省指在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湖南段建设中组织开展工农互助工作并非偶然，它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是历史和现实相互交织的结果。

（一）毛泽东工农联盟思想是理论依据

毛泽东工农联盟思想是毛泽东思想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并非是一个固定模式。由于历史条件差异，工农联盟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表现形式各有不同。中国共产党在推进社会主义制度建设之初，毛泽东等领导人提出了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发展目标④，工农联盟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权的基础，其内涵和实现形式随之出现了与之相应的新变化。中共八大前后，毛泽东针对工农问题提出了“正确处理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命题。经数年探索，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第一代党中央领导集体在庐山会议上确立了“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基础上，实行发展工业和发展农业同时并举的方针”[9]311。但随着三年严重经济困难的到来，中共中央、国务院基于此前毛泽东对工农关系的论断，于1962 年确定了“以农业为基础，以工业为主导”的国民经济发展总方针[10]221，这一原则由此成为三线建设中处理工农问题的基本准则。从交通基础建设领域看，周恩来在“四五”计划设想中曾提出建设“一个稳固的农业基础”和“一个比较发达的交通网”的发展目标[11]478，其实质就是在工农联盟理论基础上，将“以农业为基础，以工业为主导的国民经济发展总方针”运用于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和农业发展关系上的具体化，为“正确处理铁路建设与农业生产的关系”做了有益的理论探索。

此外，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第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虽在战略上提出了“工农并举”的政治理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社会主义建设就是工农均衡发展的。反之，三线建设时期的工农关系仍处于“以农养工”的传统工业化阶段，农业尚需通过工农业产品的“剪刀差”为工业化发展积累资金[12]33。换言之，在“以农养工”的既定战略环境下，工农业发展获得的计划投资是极为不平衡的，国家对农业的投资远远低于对工业的投入，农业发展的速度、规模自然远远落后于工业。若从工农利益关系上讲，工农业发展投资比例失衡所造成的工农业发展差异，必然导致农民和农村发展的滞后，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使农民的心理失去平衡”，严重挫伤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和阶级感情，并“削弱工农联盟的基础”[13]214，因而必须适当强化国家对农业、农民和农村的支援和投入。在既定资源有限情况下，充分利用三线工程建设资源，进行适量的支援农村建设，既能保证施工进度，又能优化农村的资源配置，强化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地方政府对农村建设的投资压力，降低铁路建设沿线人民群众对支援铁路建设的抵触心理，进而密切军民关系和工农关系。

总之，毛泽东工农联盟思想首先在理论高度决定了实现“工农并举”的必要性，是为湖南省指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开展工农互助工作的理论依凭和政策源头；其次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以农养工”方略，已经在工农之间造成了一些问题，采取一定措施予以调整已势在必行。因此，在三线建设中大力开展工农互助工作就成为毛泽东工农联盟思想适用的直接体现，也是推进三线建设的实际要求。

（二）铁路建设的供需矛盾突出是直接原因

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需穿越雪峰山、武陵山，横渡湘、资、沅、澧四大水系，沿线山高谷深，地势复杂，桥隧众多，施工难度大[5]，而根据国务院、中央军委批转的《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会议纪要》，湘黔、枝柳铁路建设须于1970 年11 月开工，1972年10 月1 日湘黔铁路必须建成通车，时间紧，任务重。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遂决议采用大面积施工和大兵团作战的方式[7]，以保证施工进度。如此，近百万铁路建设大军势必在湘西、黔阳两地形成聚集，这给各级铁路建设单位，特别是湘西、黔阳两个地区提出高要求的同时，也致使全省范围内的铁路建设物资供需矛盾更加突出。具体来说：

首先，生活物资供应紧张。按有关规定，铁路施工队伍生活所需粮食、蔬菜、肉食、煤炭、日用百货等，皆由当地组织供应或就近供应，但铁路沿线的湘西、黔阳多为经济落后的山区，人口分散，既无充裕的物资支撑近百万脱产民兵和工人的基本生活，更没有足够的屋舍可供铁路会战队伍居住。因此，在铁路建设全面动工伊始，各级单位只能动员民兵在上路之初自带部分大米和咸菜，并统一安排初到工地的民兵充分利用手边自带的闲散竹木或就地取材，割取茅草、砍伐楠竹等建材搭建简易工棚[14]。其次，施工物资的供给矛盾同样尖锐，尤其缺乏现代化施工工具。如开始建设廖家峪大桥时，后勤部门仅配给了变压器、卷扬机各一台和五部板车，其他物资皆需施工队自筹。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970 年11 月底，各地区自筹钢材已占供应总数的65.8%，水泥占28%，木材占23.8%，炸药占39%，元丝占62%[15]，这给整个铁路建设队伍造成了巨大的物资筹集压力。此外，为缓解施工工具不足的突出矛盾，铁路会战部队还自行筹集了许多必要的施工工具，其中多为人民群众日常使用的比较落后的用具，如簸箕、铲子、楠竹、锄头等，施工效率自然大打折扣。最后，运力不足。按原计划，铁路建设的初始两年所需物资高达12 417 000 吨，其中1970 年11 月和12 月所需677 000 吨，但运输车辆仅1 230 台（包括各工程局和动员的社会车辆在内），船只单次总承重3 万吨，远不能保障前线的运输需要[16]。以石油运输为例，会战初期的汽车、机械和生活用油（照明、打米），每季度约需32 500吨，但现有运力每季度仅能运进26 500 吨，而且石油短缺直接导致部分器材停用，加之其他必要物资的短缺，严重影响了施工效率[17]。

铁路建设物资供应紧张，不仅在部分施工地段造成施工队伍的大面积窝工现象，延缓了铁路建设进度，浪费了国家资财，而且由于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工程上马急、人员多，沿线施工队伍的基本生存物资供应一时难以完全到位，因而争取铁路建设沿线群众的支持就势在必行。在策略选择上，湖南省指一方面必须解决铁路建设队伍的后勤保障问题，另一方面又须尽可能地降低铁路沿线群众对铁路施工队伍占用大批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抵触情绪。为此，湖南省指在向沿线群众宣传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重要意义，动员他们在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主动支援铁路建设的同时，还要求铁路施工队须以实际行动参与到铁路沿线地方的生产和建设中去，用实际行动争取沿线群众更多的支持。如此，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沿线系统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就成为应有之义。

（三）三线建设初期构建工农互惠关系的经验启迪

自1964 年以后，一批原处于东部的工厂企业相继内迁至三线地区。根据中共中央、国务院制定的关于“工农并举”的发展战略和“正确处理工农关系”的方针，各工厂、单位在做好自身建设的同时，还应适当支援地方建设[18]23。这一方略的落实，使得三线建设在既定投资计划条件下，实现了一定区域范围内的工农互惠发展，并由此衍生出“厂社结合”和“以厂带社”两种工农融合发展模式，为在三线铁路建设中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做了铺垫。

三线建设兴起以后，一批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工厂企业深入扎根到三线地区的农村社队，他们在和驻地人民群众的经济文化交往中，初步建立起了工农互惠的基本联系，各地也逐渐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实施举措。从支援地方建设来看，三线工厂首先在物质上对周边农村进行了捐赠，其中包括资金、建筑材料、基础设施、农业机械等，直接帮助周边农村解决了一部分水、电、肥供应和支援农村副业生产加工机械化。其次，共享文化生活和社会福利。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帮助农村普及政治文化技术教育”，且三线企业的卫生部门、文艺宣传部门和后勤服务网点也有限度地向当地群众提供服务[19]47。最后，技术支持与防灾救灾。各三线工厂无偿将部分利于农业生产和农村建设的技术传授给驻地人民群众，还在农忙时节参与“双抢”“抗旱”“防涝”等活动。这些支援举措在极大提升农业生产力的同时，也完善了当地的基础设施，改善了当地农民的生产生活条件，还在丰富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和提升知识文化水平方面起到了助力作用。从地方支援三线企业来看，第一是人力支援。各工厂企业在向三线地区迁移或新建过程中，广大人民群众在公社、大队的组织下，主动参与其中，形成了“工农结合建厂的形式”[20]，在保证工程建设进度的前提下，节省了大量劳动工日和建设资金。第二是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支援。土地作为农村最重要的生产资源，在三线建设之初，一部分土地在公社、生产队的统一安排下出让给三线工厂企业，还有大批农民被组织起来专门从事建筑材料、蔬菜等生活物资的生产，有力保障了三线工厂的物资供应。与此同时，各驻地农村和农民还在接纳安置三线职工家属问题上做了许多有效工作[21]。

概括来说，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的工农互助工作，在理论上发轫于毛泽东的工农联盟思想，并在事实上借鉴于三线建设初期三线企业与驻地社队间工农互助的成功经验。从性质上来讲，其既属于中共中央、国务院对三线建设所做出的原则性规定，又是湖南省指为解决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实际困难的有效应对手段。

三、铁路会战中对工农互助原则的宣传

宣传教育是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过程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在铁路会战筹备之初，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为调动全省人民参加修建铁路的积极性，遂在《关于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动员令》中提出“广泛深入地做好思想动员工作，使全省军民都知道建设铁路的伟大意义”的宣传目标，并且湖南省革委会、省军区还将湘黔、枝柳铁路称为“通往伟大领袖毛主席身边的幸福路”⑤，号召人民群众“把参加铁路建设当成无尚的光荣，当作无限忠于毛主席的实际行动”[4]。这一将是否积极参加铁路建设作为一项政治指标的宣传，为湖南省指在铁路建设中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奠定了严肃的政治基调。湖南省指遂在此基础上，坚持多种宣传形式相结合，持续推进工农互助的宣传动员工作。

（一）政治教育

湖南省指在领导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过程中，始终坚持以毛泽东思想对铁路会战队伍和驻地人民群众进行思想动员教育，这也是宣传工农互助原则的主要形式。

首先，大抓铁路建设队伍的政治教育工作。湖南省指及所属各级铁路会战单位都十分注重对铁路建设队伍的政治教育，具体做法主要有三项：一是“认真组织部队学习毛主席关于三线建设和支援农业的一系列指示”与“开展工业与农业、修路与支农、局部与全局关系的大辩论”，使铁路建设队伍“自觉地把改田、造田当作义不容辞的光荣职责”[22]，培养铁路建设队伍支援农村建设的自觉意识和参加支援农村建设的积极性；二是组建纪律检查小组，且在节日、部队转战、转场时，对支农队伍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育，并采取“请进来”和“派出去”相结合的办法，广泛听取群众意见，总结经验教训，“不少单位还广泛发动群众，订立执行纪律的制度和措施”[23]，以强化铁路建设工作者对支农工作的纪律意识，推动支农工作向规范化方向发展；三是在施工中注重提升民兵在制造与使用“土”机械、学习推广农业生产新技术等方面的综合素养，使其不仅能够为“全面完成支农任务创造有利条件”，而且铁建民兵在转战到农业战线以后，对驻地今后发展农业生产、促进“地方建设和加强战备，都有重要的作用”[24]。

其次，对驻地群众进行支援铁路建设的政治教育。在湖南省指统一组织下，各支铁路建设队伍到达施工地点后，相关单位的党委、支部都“坚持用毛泽东思想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并通过举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办政治和文化夜校，召开毛泽东思想学习经验交流会、军民联欢会等，加之登门访问、口头宣传等丰富多样的教育形式，“向驻地基层干部和贫下中农宣传毛主席关于三线建设和‘农业学大寨’‘农业八字宪法’等光辉指示”，还有中央批转的《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会议纪要》精神等[23]，力图使驻地人民群众认识到建设湘黔、枝柳铁路的伟大意义，鼓励当地群众树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意识，进而主动投身于支援铁路建设之中。这一举措，不仅适当减轻了驻地社队群众对外来支农队伍的抵触情绪，而且为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系统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准备好了政治基础。

（二）文艺宣传

湘黔、枝柳铁路会战全面铺开以后，为做好工农互助的宣传和军民团结工作，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总指挥部联合湖南省指，充分运用各种宣传工具，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各种形式（如报告会、讲用会、报刊、大字报、黑板报、门板报、标语、墙报、广播、电影、幻灯、文艺演出等），大力宣传毛泽东思想和党的方针、政策，以及传播英雄人物的英雄事迹，表彰在工农互助工作中表现突出的好人好事，介绍工农互助先进经验等⑥。为此，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总指挥部组织了专门的文工团（文艺宣传队），演出人员皆从原铁道部西南铁路工程局文工团处调用，沿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一线开展文艺活动[25]236-248。湖南省指及其统属的大部分连队也都设有脱产或半脱产的业余文艺宣传队，以开展“连队业余、小型、多样、群众性的文艺体育活动”，并配以开展“红五员”活动（学习毛主席著作辅导员、读报员、广播员、宣传员、演唱员）和红色书信活动（发动前线、后方互相写鼓励性的书信），坚持“有领导地组织慰问团到前线慰问与组织汇报团回后方汇报”相结合，使前方后方互相鼓舞，互相促进[26]，相关道具、服装、设备皆从铁路建设经费中开支⑦。力争做到各施工队伍“人人开口，互相鼓动，整个工地热火朝天，生气勃勃”。在此过程中，各铁路建设单位所属文艺宣传队为增强宣传效果，有针对性地编排了大量工农互助相关的歌舞曲目，特别是以歌舞《铁建组歌》、大合唱《毛主席是各族人民心中的红太阳》、话剧《战地春光》、花鼓戏《爷孙三人看火车》、侗族舞剧《编个斗笠送亲人》等为代表的文艺作品，传唱度极为广泛[27]205。另有部分铁路建设人员结合筑路实际，创造了许多形式、篇幅不一的铁建诗歌，如《混沌旧事》《那山、那人、那屋》《来自鄤溪的民兵》《三线枝柳情怀》《没有表达的情缘》等[28]503-664。此外，各民兵连队坚决贯彻湖南省指“把工地上的一切宣传工具都积极利用起来”，宣传铁路建设沿线有关工农互助的先进典型和先进事例的重要指示，普遍组建了读报广播组、通讯报道组、工地演唱组等小型宣传单位和组织，创造性地利用山歌、打快板、打夯号子等形式宣传鼓劲。此外，铁路建设单位还充分利用工地战报、黑板报的学习、表扬、决心等专栏，刷写有关军民团结和工农互助的大型固定标语⑥，专门宣扬工农互助的思想理念等。

从宣传对象上看，除上级领导单位向各铁路建设工地所派慰问团服务的对象限于铁路建设工人外，其他各级业余文工团、宣传队组织的如军民联欢会、文艺演出、放电影、口头宣传等，皆是面向铁路建设沿线全体工程队、民兵和驻地人民群众。据有关统计，仅从湖南段铁路会战开始至1971 年底的近一年时间内，铁路建设队伍就面向沿线所有人民群众“进行文艺演出一万一千一百多场，观众达二百六十五万多人次”[23]。总之，文艺宣传作为铁路建设队伍与地方人民群众的主要交流方式之一，极大丰富了铁路建设队伍和驻地群众的文化生活，又以通俗的形式，向参与铁路建设的民兵和周边人民群众宣传了铁路会战中践行工农互助的原则、措施和实践经验，使工农互助的思想理念得以在铁路建设沿线广为传播，为持续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创造了良好基础。

（三）模范实践与表彰先进

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全面动工之初，湖南省指表示：“要发动广大群众，人人都来做思想工作”，力求将工农互助的宣传工作做到群众中间，以群众运动的方式，将铁路建设的思想工作向整个铁路建设沿线扩展。与此同时，湖南省指指示其统属各有关单位，必须“大力表扬好人好事，及时批判不良倾向。做到好人好事有人夸，歪风邪气有人抓”⑧，并要求各单位要十分注重在铁路会战中，特别是在铁路建设队伍的动员、编组和行军阶段及时树立起一批工农互助的“先进模范”。其具体措施如下：

第一，广泛宣传踊跃支援铁路建设的人民群众及所在地方社队。湖南省指在组建铁路建设队伍时，前期会将工程核算所需动员的人数按地区分配至湖南各地市，然后由地方根据所属各县、公社、生产队的实际情况层层划定人数指标。如长沙县分配有10 000 民兵的名额，但在报名阶段，长沙仅一个大托公社的报名人数就有近5 000 人。更有甚者，湘乡县所属15 000 名基干民兵全部报了名，由此被湖南省指作为示范县在全省广泛传扬，部分极具代表性的人民群众在这过程中被全省通报表扬。例如，涟源县青山公社50 多岁的贫农蒋昌竹，“前段时间他的儿子抢修湘黔铁路金润段时塌方牺牲，这次他本人坚决要求参加修路”，公社干部劝阻无效后同意他跟随队伍步行到了芷江县工地；另有不少妇女也积极报名参战，如湘乡五星公社的11 个女民兵组成了一个红色娘子班；邵阳一女民兵要求参战，“没有被批准后，就自己拿钱吃饭，自己找地方睡觉，跟随大部队步行到了工地”；还有同衡南县民兵莫运堂一般的“许多男女青年，为了抢修战备路，主动推迟婚期”[16]。这些“先进典型”的树立，为广大人民群众支援铁路建设树立起了标杆。

第二，在铁路建设队伍中开展立功运动，表彰在爱民活动中表现突出的先进个人和连队。湖南省指在湘黔、枝柳铁路建设之初下发了《关于在湘黔、枝柳铁路大会战中开展四好运动的意见（试行）》，将“是否在行军和工余时间为贫下中农做好事”作为一项评选“四好连队”和“五好民兵”的重要指标[29]。同年11 月，湖南省指正式下达《关于在铁路会战中开展四好运动的意见》，并要求各铁路会战单位根据这一《意见》，就铁路建设队伍集结以来的表现情况做一次初步评选[30]。其中，常宁县河洲营民兵在洞口大同大队宿营时，不顾自己被包淋湿，首先帮助生产队抢收晒着的稻谷；攸县绿田营民兵在步行60 里路到宿营地后，当晚还帮助驻地生产队抢收了31 亩晚稻、10 亩茹，挑了11 个牛栏粪；邵阳五团二营464 个战士，行军12 天，共为沿途贫下中农做好事2 183 件；衡阳县民兵团行军途中为民治病160 人次[31]，皆被湖南省指在铁路建设全线表彰，并经有关领导批准后按规定颁发了奖状和喜报，且将表彰情况通报回民兵户籍所在公社、生产队⑧。

总的来说，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全面开工的初始阶段，湖南省指通过政治教育、文艺宣传、模范实践与表彰先进等形式架构起了较为系统的宣传动员模式。“工农互助”作为毛泽东工农联盟思想的外在表现和铁路建设大军践行群众路线、同人民群众开展“工农联合建路”的先进模范更是宣传教育工作的重中之重。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全省人民支援铁路建设的热情，也在促成广大铁路会战队伍支援农村建设工作上发挥了正面示范作用，为在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全面推进工农互助工作创造了思想条件，提供了目标示范。

结语

工农问题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的中心议题之一，而三线建设中工农互助关系构建尝试则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从思想践行角度来看，三线铁路会战中的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其工农互助工作仍属于中国共产党人在毛泽东工农联盟思想指导下探索架构工农互惠关系的尝试。从政策制定角度来看，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的工农互助方案，主要是借鉴了三线建设初期以三线企业为主导推进工农互助工作的历史经验，并因参与人数更多和涉及范围更广而有所发展。从政策宣传角度来看，政治教育、文艺宣传、模范实践、表彰先进等形式多是此前群众运动模式的具体形态，因而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工农互助的本质仍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群众运动，三线铁路会战中工农互助原则的提出与宣传自然带有三线建设时期宣传动员工作所共有的缺点。例如，政治色彩浓厚、政治先导、夸张宣传等，甚至部分地区还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半强制问题。但是，从宣传内容来看，在工农联盟基础上推进工农互助工作，继之在“以农养工”的大环境下构建工农协调发展关系的宣传方向是明确的，其成效和在此舆论环境中初步架构起的工农互惠关系本身也是良性的。从宣传成效来看，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队伍和沿线社队群众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湖南省指政治部统筹组织的“宣传教育”，这使得他们首先从主观上认识到了开展工农互助工作的重要意义，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相关人员参与工农互助工作的积极性，并主动配合工农互助工作，保障了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工农互助工作的有序开展。在此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和取得的成就，也为中国共产党人在改革开放新时期突破对工人与农民的既往认识局限做了理论和实践铺垫，进而开启了新中国工农关系发展史上从“以工哺农”到“工农协调发展”，再到共同富裕方向转化的历史进程。

注释

① 参见崔一楠, 赵洋：《嵌入与互助: 三线建设中工农关系的微观审视》，《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 期；李德英, 粟薪樾：《三线建设初期“厂社结合”模式的产生与推广》，《中共党史研究》2021 年第4期；张杨：《三线建设初期党和政府协调工农关系的尝试（1964—1966）》，《开放时代》2021 年第5 期；徐有威, 张志军：《以厂带社：三线建设时期的一次改革探索》，《开放时代》2021 年第5 期；彭涛：《单位互惠视角下三线企业建设初期的工农合作——以黔东南德胜厂为例》，《开放时代》2022 年第3 期等。

② 参见黄华平：《三线铁路建设模式探析——以西南铁路大会战为例》，《当代中国史研究》2022 年第2 期；田蕊菡, 冯明：《焦枝铁路宜昌民兵师后勤保障述论》，《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1 期；宋银桂，岳小川：《三线建设中的增产节约运动——以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为例》，《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2022 年第5 期；岳小川，宋银桂：《三线铁路建设中的支农工作研究——以湘黔、枝柳铁路湖南段为中心》，《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2期等。

③ 1973 年9 月30 日湘黔铁路湖南段竣工以后，湖南省指随即撤销。同期，湖南省革委成立了湖南省支援铁路建设领导小组，下设政工组，直接领导枝柳铁路湖南段建设中的工农互助工作，其推行的基本政策和有关组织人事的任命与湖南省指多是一致的。

④ “工业化”这一概念经过中国共产党人百年来的丰富，其内涵已从建立单纯的工业生产体系发展到全面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即架构起了“中国式现代化”的蓝图。

⑤ 宋国梁口述。宋国梁，湖南省湘潭县人，湘黔铁路麻阳段筑路民工。采访人：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岳小川、博士研究生汤琰，采访时间2023 年9 月16 日。

⑥ 陈松柏口述。陈松柏，湖南省湘潭县人，湘黔铁路芷江段筑路民工。采访人：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岳小川，采访时间2023 年9 月28 日。

⑦ 1971 年底，湖南省指党委为缩减非生产性开支，撤销了县、处以上各级业余文艺宣传队，所有人员遣回各自生产和工作岗位，并严令不准组织专业球队，不准购置大型乐器，不准购买演出服装，不准回后方汇报演出。

⑧ 谭妙江口述。谭妙江，湖南省湘潭县人，湘潭县支援三线建设干部。采访人：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岳小川，博士研究生王云枫，采访时间2023 年10月1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