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现实和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视野下的中国方案

2023-04-16 16:47时瑞康
中共乐山市委党校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新形态中国式资本主义

时瑞康

(上海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100)

目前已有诸多学者对党的二十大报告的意义进行了探讨。胡长栓 (2022)这样总结道: “党的二十大报告对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本质要求和必须牢牢把握的重大原则等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论述,更加清晰呈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图谱”[1]。黄一兵 (2022)认为,其 “对未来五年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开局起步关键时期的战略任务和重大举措作出重点部署,清晰勾画了新时代继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时间表和路线图”[2]。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党组强调: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深刻阐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和本质要求。”[3]而在党的二十大新闻发布会中,江金权主任认为,二十大报告阐述了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和本质要求等重大问题,擘画了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宏伟蓝图和实践路径。从以上的论述不难发现,“中国式现代化”成为了学者们和官方解读二十大报告的 “题眼”。党的二十大报告不再是一份过去的 “成绩单”,而是指向未来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 “理论指南”,同时也将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经验、中国特色的问题带入了学术领域,使得学界需要立于当下,重新思考中国式现代化及其意义。作为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人类文明新形态”也同样需要得到再审和再读。

一、为何要发问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人类文明新形态”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被两次提及。“人类文明新形态”并非是一个新的范畴。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首次提出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概念,“我们……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4]。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也强调: “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5]64“人类文明新形态” 这一概念很快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讨论,其中有两种讨论较为显著。

第一种是集中界定 “人类文明新形态”之“文明”的概念,尝试从核心概念的释义出发,结合中国实际和现代化道路,建立起一套学理化、科学化的理论框架。如陈金龙和蒋先寒 (2021)认为文明形态和 “文明积累”是过程和结果的关系[6]。沈壮海 (2021)认为人类文明形态本质是显示文明成熟阶段的概念化总结,唯有已然发育稳定的表现状态才能称之为文明形态[7]35。从以上的论断可以看出,这一倾向的学者们较多从 “是什么”的角度,也即是认识论的意义上开启研究。这种讨论对于界定 “人类文明新形态”内涵具有极大意义,但作为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的最新理论范畴,除了从认识论上加以界定,还需要考虑生存论上的问题,即需要思考“为什么”——我们为何需要人类文明新形态?在马克思主义视域中,人追求自身目的的过程的集合便是 “历史”[8]294-295,唯有将存在着的人本身与文明新形态论断结合起来考虑,从生存论的角度出发才能将 “人类文明新形态”从彼岸世界拉回此岸,从而正确解读这一论断。

第二种是集中在对中国式现代化成就的总结及与传统文化的接续上,尝试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阐释 “人类文明新形态”,完善 “文明”这一坐标下的理论建构。如沈壮海 (2021)主张人类文明新形态 “是世界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带领14亿人民在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大国”[7]35,将科学社会主义运用于社会实际之中,彰显时代特质的文明新篇章。顾海良 (2021)认为,人类文明新形态是站在中国社会主要矛盾之上对中国发展形态特征的高度概括[9]。这些讨论将中国成就视为世界文明进展中的一个新态势,指出与旧文明的区别所在。但笔者以为,“人类文明新形态”概念应当具有更高的哲学理论意义。有外国记者曾在党的二十大新闻发布会上提出: “中国式现代化为人类实现现代化提供了 ‘新的选择’,是否意味着中国有意向把自己的发展模式出口到国外?”这一问题的提出反映了外国记者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误读。从这一角度,“人类文明新形态”既具有中国意义,也具有世界意义,甚至对这一概念的讨论应当更加聚焦 “人类”这一讨论域,单纯地将其作为对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和传统文化的总结并不能体现这一论断包含的更为宏大的世界性意义,也难以回应域外意识形态。所以讨论 “人类文明新形态”一方面需要分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另一方面也需要将世界纳入考察范畴,将人类作为共同体进行文明考察。唯有站在这一高度才能更好地了解这一论断的内在意蕴。

从人类文明历程来看,文明这一宏大命题之下最显著的是 “现实个体”的生存形态,文明是由生存着的、不断进行着劳动实践的人创造的,文明形态也随文明之中个体的生存状态而变化着。溯及历史,农业文明作为人类最早的文明是人被自然规则制约,完全匍匐于自然之下的形态,同时也是时间跨度最久的人类文明时代;工业文明时代是人利用自然规则,将人与自然进行区分,高举人之主体性,将自然视为人主体性之下被构建物的时期;后工业文明时代则是一个晦涩不清的时代,灾难和科技同在、贫穷与过剩同在,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得难以界定,这一时代人类文明既充满了向未来的可能性,又突兀地展示着脆弱的文明链接的现实。站在人类文明这一时期,中国作为全球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既有其历史任务,也有其世界任务,而 “人类文明新形态”正是中国对于这一时代之思的回答。基于此,笔者将从两个向度阐释,第一是未来向度,即人类文明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在哪里?第二是现实向度,即人类要如何使得自身文明得以延续?

二、向未来发问:人类文明未来在哪里

首先,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哲学根基是历史唯物主义和历史进步论。在马克思看来,文明进步最重要的标志就是生产力的发展,他认为文明的一切进步就是社会生产力的任何增长[10],而以资本主义为代表的现代文明所积累的社会生产力远超已有的其他文明形态。换言之,马克思并不否认资本主义文明就是目前人类具备最先进生产力的文明。其次,马克思认为文明存在高低之分,并且整体呈现由 “代差”引起的高级文明取代低级文明的态势。如马克思分析印度文明时认为外来入侵者被印度化证明了印度文明的先进性。在马克思的论述中,那些前后入侵印度的种族都在其文明发展中不约而同地呈现 “印度化”[11]768的倾向,存在代差的文明即使征服了比他们先进的 “臣民”,也会 “被他们所征服的臣民的较高文明所征服”[11]768。但当英国入侵印度时,反而是英国以资本主义文明征服印度文明,“不列颠人是第一批文明程度高于印度因而不受印度文明影响的征服者”[11]768,马克思认为英国入侵不仅仅是一种物理入侵,而是将印度文明中的 “伟大和崇高的一切”破坏掉,使得相对落后的印度形态被摧毁。

马克思并未停留在单纯对文明低级和高级冲突之下的道德陈述,或者说马克思从来都是将人最终之解放作为核心议题进行考察。他这样论述印度文明被摧毁的过程: “农村公社……使人的头脑局限在极小的范围内,成为迷信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规则的奴隶,表现不出任何伟大的作为和历史首创精神。”[11]765在马克思看来,高级文明取代低级文明是让人的头脑不再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是让人摆脱专制制度对人的挟制,最终目的也仍然是为了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对于文明问题,马克思一直秉持着基本的人类解放的核心思想加以考察。正如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 “全部历史是为了使 ‘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 ‘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 (发展的历史)。”[8]194在马克思那里,人类文明史前史最后的时期一定是人真正实现自我解放,实现每个人意义上的自由,为真正开始书写人自己的历史而做准备的时期。所以讨论人类文明新形态依然需要在人的生存和人的自由基础上进行。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新形态的文明之所以新是由于其更能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更具备向更高级文明发展的态势。那么有什么文明比当下的主流人类文明更为高级,更体现先进生产力呢?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社会形态包括以人的依赖为特质的前现代社会、以物的依赖为特质的现代社会和以人自由全面发展为特质的后现代社会 (即共产主义社会),并且三大社会形态中人的生存方式也确证了不同时代文明所具有的特征和动力。马克思在 《〈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写道: “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2]592在人类文明形态语境下,唯有新文明形态在旧文明形态中完成自身生产力、生产关系的成熟才能真正实现新形态的转化。人类文明新形态一定是在旧文明形态基础上逐渐完善自身,逐渐显示出独特性,直至最后替代旧文明形态,成为人类文明的新形态。当下,人类主流文明即资本主义文明带领人类走出人的依赖时期,但却深陷物的依赖之中,物化、异化的社会关系成为不可忽视的文明困境,但这也就意味着人类文明的新形态势必会从物的依赖之中诞生。

一言以蔽之,在未来向度下哪种文明更能吸收当下资本主义文明的优势,并超越物的依赖的局限性而体现个体价值,哪种文明就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只是还需要提问:为何是这一时代才会诞生人类文明新形态?相较于之前的时代,这一时间点在个体自由解放上又有何特质?

放眼当下,可以发现三大社会形态都以动态或静态的方式存在于这一时代之中,换句话说,混杂的人类生存方式构成了这一时代人类文明的重要特质。高清海将这一现象描述为: “本世纪把人类相继形成的几大社会或历史形态,也就是马克思所指出的人的三个基本形态汇聚在了同一个时空里,这是它最为突出的特点。”[13]皆由此,在当下人类文明需要面对三个社会基本形态所带来的矛盾和混杂问题,更重要的是人类文明在这一时代呈现超越性和滞后性的辩证形态,混杂的时代构成了人类文明超越的时代。正如马克思所说,异化本身就是异化扬弃的道路,人类本性借由对象化活动必须要让人摆脱对于物、人的依赖性,超越异化劳动,真实实现生存论意义上的自由,体现为类的自由、个体的自由,以至实现或者说必将实现马克思所阐述的人的全面发展,“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2]53。

三、向现实发问:人类文明如何延续

从人类整体视野来看,一百多年时间里人类创造了历史上最辉煌的文明,在经历了农业、工业等时代后,人类面临着难以定义的文明时代,互联网文明、知识文明、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似乎每个词都在竭力解释这一文明时代的特质,但都难以揭示本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原子分裂实验成功,宣告人类开始进入核能时代;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人造卫星发射升空,地球外成为可以被人类文明所接触的领域;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人类获得有史以来的第一束激光,开始进入人类工业生产之中。马克思对此曾总结到:资本主义文明在其百年的发展过程中所统摄的生产力比之前一切文明都要多,“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12]36?但人类忽然发现,自身作为一个整体开始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两次世界大战带来超过8000万人的死亡;据统计,2014年仅毒品就在美国造成了4.7万人死亡,到2020年则造成了超过7万人死亡;2019年世界范围内有接近4亿抑郁症患者。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类,现有文明并非只有发展的成就,其蕴含的危机已经在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延续。斯拉沃热·齐泽克在其著作《末日生存》中将人类的前景视为 “末日”,并提出 “末日四乘客”已经抵达了,分别是生态危机、生物遗传学后果、全球体系的不平衡和社会分化。这些当代所有的生存危机与以往人类社会危机不同的地方在于其提出了一个世界历史范畴下的疑云:人类文明有可能终结于人类的发展。发展和科技不再是全然进步属性的存在,发展不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无上密钥。其更深刻的问题在于人类已有文明形态即资本主义文明难以控制住自己所带来的人类生产力。

应对这一讨论域,首先需要厘清当下人类文明面临的生存危机到底有哪些;其次分析其背后的原因何在。当下人类文明的生存危机分为人与自然、人与人、人自身三个部分。

第一,人与自然的危机主要体现在人借由科技发展增强了其面对自然必然性的能力,但这一增强却带来了对自然无限度的开发利用,造成了环境危机、资源短缺和物种灭绝等问题,并且伴随着资本主义市场的全球扩展,最终变成了全球性的文明危机。这一危机早在资本主义启蒙运动时期就埋下伏笔。作为高扬人之主体性的运动,启蒙运动将人以及人的理性抬高到无上的位置,将其他相对的存在都视为他者。康德曾经这样总结道,启蒙是指 “人类从自己加于自己的不成熟形态中解脱出来”[14],启蒙运动视野中并没有自然的存在,自然的存在只是相对于满足人类需求而存在的客体。这一理念为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无限度地扩张确立起意识形态,也导致了人与自然的危机逐渐被遮蔽,乃至当今时代已经演变成足以摁断人类文明的存在。

第二,人与人的危机主要体现在资本主义文明生产方式所带来的生产力发展使人陷入 “以物为依赖”主导的时代,物成为了评价和衡量人以及一切价值的标准,拜物教不断衍生,从商品拜物教到货币拜物教再到知识拜物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疏离、冷漠,以往人与人之间温情、浪漫的关系被竞争、客观、内卷的态度取而代之。马克思这样阐释这一摧枯拉朽式的过程是 “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11]402-403,人越来越难以从其他人身上获得对象性活动的认可。对处于资本主义文明成熟期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这一全球性的危机更为显著地体现在其思想中。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等思潮不断在西方发达国家涌现,它们希望通过反思现代化和工业大生产从而实现消解主体性这一目标,最终解决人类的文明危机,但这些思潮往往陷入消解有余而建构不足的困境,最终也走向虚无主义的迷思。

第三,当人与自然、人与人发生危机后,人自身产生危机也是一个自然的过程。马克思曾这样写道,异化劳动使得人自己的活动机能,他的生命活动同人相异化,也就使类同人相异化,它把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11]45-46。作为人本质存在的生产实践的异化也就意味着人本质的异化,人与人交往的异化,最终导致人与生存世界的异化,反映在这一时代即是人的心理、精神和生理危机。一方面,资本主义文明摧毁了人类的信仰,让物将人统摄,人的内心呈现矛盾和焦躁的状态;另一方面,高速发展的世界让人时刻面对着远超自身的海量信息、知识,这些海量存在让人不得不逼迫自身永远处于竞争压力之中,而自身这一主体性也被淹没在海量存在之中,被片面化、单一化、原子化、碎片化,抑郁症、亚健康成为常见症候,人自身的危机也逐渐成为文明危机。

以上这些人类文明危机事实上反映的是以资本主义为代表的、以物为依赖的文明形态的危机,或者说是对人类文明延续的挑战。但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 “此在的本质是向死之存在”,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提出本质上是人类作为在世唯一可以向“存在”发问的 “存在者”,对自己始源性存在结构即 “畏”的反思,而也唯有通过 “畏”人类才能向自己的本真形态转化。在人类文明语境下,即唯有直面人类所面临的巨大现代性物理和心理意义上的危机,才能真正实现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转化。

基于以上分析,现实这一向度下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标准是:使人的发展不触发到环境和他者的极限,不至于使人类文明以不合理的发展态势而中断,真正解决 “生存”与 “发展”问题的文明。

四、中国式现代化何以成为人类文明新形态之变革契机

作为世界现代化之中的 “奇葩”,需要首先强调的是中国式现代化依然是进行时,而不是完成时,依旧 “在路上”。2019年,中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首次突破60%[15],而同期美国已经超过80%。相对人口较少、人均资源相对充沛、取得技术先发优势的资本主义文明,中国面临着更多的发展曲折,但同时也意味着中国有着更大的可能扬弃当下资本主义文明 “物化”时代的弊端,实现人之自由的发展,并且这一趋势在进入 “新时代”后已然初具雏形。总之,当代资本主义文明仍然具有一定生命力,但在这一危机和未来并存的时代,新的文明形态已经在中国开始显现。

(一)清晰判断当下人类文明形态

1.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总体而言,中国对当今人类文明发展状态的认识是清晰的。当欧美国家都以资本主义民主文明作为 “文明终结”,将其视为恒定的、静态的人类文明形态之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作为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上层建筑将这一时代总结为 “变局”。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判断,“放眼世界,我们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潮流大势不可逆转”[16]。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将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人类文明加以联系,深刻总结了这一时代背景中人类文明的变局,“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人类应对共同挑战、迈向美好未来离不开文化的力量。世界各国人民应该把握大势、顺应潮流、加强交流,共同谱写人类文明新篇章”[17]。将 “大变局”作为“人类文明新篇章”时代背景的论断,正是辩证看待这一人类文明历史时期的重要认识。这一清晰的历史认识体现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自觉性,是对时代文明特质的深刻反映。正是基于准确的判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形成了具有中国独特发展逻辑和人类文明意义的文明方案。

2.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纵观中国式现代化的历程,对于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和解决构成了其发展的内在逻辑,而当下面临人类文明的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和解决更具有人类文明意义,体现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特质。一是逻辑起点是 “现实的人”。中国共产党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其根本宗旨,并在此基础上认识和解决社会主要矛盾。党的八大在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之后,认识到民众对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要求,第一次作出 “主要矛盾”的判断:“我们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18]。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认为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变化为 “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19],这正是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础上,认识到人民对于物质文化的增长需求;再到党的十九大,基于发展进入 “新时代”的历史阶段,准确判断了当下社会主要矛盾: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20]。总结三次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及其变化,可以发现这些矛盾中的主体都是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现实”的中国人民,“现实的人”始终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逻辑起点,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二是逻辑指向人之自由。三次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一方面反映的是作为 “现实的人”的生存条件日益改善,生命的第一属性得到日益满足;另一方面反映的是人民对自由生存状态需求的日益增强,摆脱物质的束缚,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一不断完善的理论体系的本质就是未来向度的自由倾向,并且体现着极强的历史性和具体性。作为人类社会的最高生存状态——“自由”,在中国被不断具体化,被放入当下历史场景,这不同于资本主义文明体系下虚设的平等、自由等抽象概念,其体现出真正在实践中发展的文明新形态的特质。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不仅体现了其逻辑起点,也深刻指向了未来,指向了 “自由发展”这一人最终的形态。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再次重申当下社会的主要矛盾,并且提出 “紧紧围绕这个社会主要矛盾推进各项工作,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21]7。这一论断将社会主要矛盾和人类文明新形态相结合,将对这一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和解决上升至人类文明范畴。“美好生活需要”本质上就是对物的依赖时代症候的反馈,是人对未来自由发展需求的真实愿景; “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是中国对人类文明新形态实现路径的阐释,是进一步实现人之自由的方式。在基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人类文明判断之下,通过准确把握现实个体的需要,以实现平衡、充分发展为路径,真正实现人类文明新形态,这是中国给出的人类文明之路。

(二)深入分析未来人类自由倾向性

中国式现代化的实践和理论都显示出人的“类自由”的倾向性。在马克思看来,人的自由,人的本质都唯有在集体、社会中才有实现的可能,社会究其本质是 “表示这些个人彼此发生的那些联系和关系的总和”[22]。由资本主义文明所开创的“世界历史”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但同时也就意味着人类文明对于新集体、新社会的要求越发现实。中国作为不同于资本主义文明的文明体系,在其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提供了对应的中国方案,即 “人类命运共同体”。

2013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发表演讲,首次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23]“共同体”这一具有世界意义的概念,一方面是人的生命意志所趋向的自由的集体化展现,另一方面是应对当下人类文明全域性危机的必然解决之道。换而言之,这一范畴是对自由人联合体这一未来前景目标的理论实验,是基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而出现的人类文明新方案,本质上也反映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所具有的文明新形态特质。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 “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21]24中国式现代化,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人类文明新形态成为一套具有实践意义的、面向现实个体需求的实践之路。如果说社会主要矛盾仍然是站在中国的基础上阐释文明方案,那么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站在世界角度给出世界层面的文明答案。

(三)深刻认识当下人类文明危机

中国道路显示出对人类文明危机的深刻认识。由于近代资本主义文明扩展的需要和近代主体性哲学的兴起,人类日渐陷入自因性、封闭性的困境之中,从而对自然和他人都采取主体性对抗、斗争的态度,导致人类整体文明的危机。而在资本主义文明时代背景下逐渐显示出自身理论、制度独特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表现出对这一问题的高度敏锐度和执行力。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 “在危机中育新机、于变局中开新局”[24],唯有正确认识危机,直面危机,才能真正解决危机。以全球性生态危机为例,中国强调全球层面上的“共在”,强调共同体意识,强调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提出的生态危机应对之法是: “面对生态环境挑战,人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没有哪个国家能独善其身。唯有携手合作,我们才能有效应对气候变化、海洋污染、生物保护等全球性环境问题,实现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25]对于生态问题,唯有以人类为尺度才能真正实现危机的解决。换而言之,生态危机本质上仍然是人与人的危机。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全球治理”再次成为解决生态问题的不二法门,加快规划建设新型能源体系,积极参与应对气候变化全球治理[21]52,才能实现中国和世界的绿色转型。这一论断可以说不仅仅是对全球生态危机的反思,更重要的是对资本主义文明时代下人与人、国与国关系的深入思考。资本主义文明所高扬的抽象主体性带来的只有人与人关系的疏远和斗争,甚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冲突和纠纷,无论是生态问题还是社会问题,唯有摒弃抽象主体性,拒绝传统二分法,强调自身与他者的相互关系才能应对人类文明的危机,实现人类文明的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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