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雪
他气喘吁吁将邮件递给
我,脱缰的小马驹骤然团团止步。
我签字的速度不由己
高过,他打电话的声音。
“马上送去,马上送去。”
他糙裂的唇不停地
在那黝黑的脸上嗡嗡作响,
像纺织娘煽动紧张的空气。
在边打电话边等我签收的时刻
他不停地踱着步,一双眸子
像猎枪下惊慌的野兔,把
我办公室瞬间变成狩猎场。
当他用圆珠笔撕下签收单的
第一联,
甚至来不及看我一眼
转身疾去。我听见
他一路狂奔下楼,
脚步咚咚撞响消逝的青春。
又似窗外呼啸的秋风
穿过模糊的时空。
夕阳用她巨大的孤独覆盖白河。
水鸟安栖于一片金色微波。
没有一只飞起
她们享受着浪花破碎的静谧。
这片山岗像卡尔维诺的
城市。看得见的居民
越来越多
看不见的魂魄
漂浮在巨大的风力发电杆上。
枯草在十月末
恣意描绘石砾,野菊,运动鞋,
风的婆娑。
这里的居民看不见
松树,松子被魂灵掏空
他们饥饿买不到食物
纸钱在天堂大大贬值。
而银行在大肆扩张贷款
规模。鸟儿们捎来
众多的推销纸币电话。
接听者并非喜欢居住这里,
就像当初子女们并非
自愿出生。而事实
不可否定不能挽回。冬天
山岗上积雪短暂覆盖
一切。风慢慢穿透每一尊
墓穴与居民耳语。
但沉默是他们永恒的母语,
除此再没有任何表达的需要。
每一处残砖圈养的荒草,
斑驳陆离的
阳光,将再次被一群群前来
寻求慰藉的后人占有。
你说的难关也就这些吧,
万仞山横亘书桌,笔记本。
我昨夜试着翻越了一架桥
还没有真正翻过一座山。
要等黄鹤楼下水干了。要等
白河徐徐升起,金银扑面。
只是我不知道,雾霾中
我所想的这些是否为虚幻。
给我些时辰。不需要惊涛拍岸的
宏大,不需楚国公子自刎的执着
只在这悠悠苍白,安自孤独。
有一寸黑暗的光泽轻轻跳跃。
你看,黄昏晚来。消失的你
消失在宁静中,打捞着暗香。
淡金色乌云吹来轻柔的暮年。[1]此句引自柏华《我在怀念》。
我不是不说,而是将说托付于梦。
你一定做了一个金色的牢笼,
时刻准备将晚年放生。囚室呀
病虎?如何将喧嚣洗净
安恬于一行诗。让我在无尽处
寻找——墓穴,光。而一桌纸牌能否享尽
万古……我们多次夜深时忆起。
一棵塔松住在小鸟的瞳仁
是否,像一座山住进你的眼眸
我只怀疑,那么大的物体
为何被那么小的眼眸包裹?
你看见的是真相还是
假面,蓝色的天空知道,
奔腾的风与沉默的大地清楚。
事物就这样被事物算计着
呈现的诡异存在于科学。
当我想到这些
窗棂上,雨滴漫不经心敲打着夜
而你永远也不要相信
孤独等同于,黑暗的自愈。
将窗户开大。暮色中
秋风灌进花盆,满眸肃穆。
幸福树。平安树。
非洲米兰。它们的身影楚楚摇曳
恍惚间,仿若树上颤抖着王小波
的猫,被剜掉的双眼真的变成
一双涂满口红的唇。[1]此句化自王小波《猫》。
这世界就这么神奇,
无形于有形中禅定。
有形又被无形铲除。
而这一切,多么像窗外嬉戏
的孩童日日如斯。
岁月也就在如斯中推进。
直到婴儿也学会顺应,
破解人世这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