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兴(甘肃)
那年秋天,风从故乡开始。
路边驿站,草籽弯下身去,秃鹰占领荒芜山坡。
翻过乌鞘岭,两个青年卸下茫然,蜡光里汲取阳光的是思心雨,木板上打磨颜色的叫阿甘。雨就在窗前,顺着命运的路线,大部分落在山坡,两滴蹲在屋内,一座院子接纳下空旷和辽阔。
就要走了,田野、山坡寂静,鸟儿不再歌唱,虫子不再舞动,枯黄树叶铺满大地的贫瘠,阳光在它照不到的地方转身。
炉火燃烧,火呐喊。雪花坠落哭泣,月亮的影子湿润。医治病痛的药方,灰烬在高处倾诉。
阳光照着院墙,光阴层层掉落。内心的河流经过,左岸柔软,右岸冷硬。
风来回走动,背影弹起刀刃的轮廓。
帐篷外,生长阳光和鸟鸣。
风起了,白云倾听,花朵点头,雄鹰注目,马匹奔跑,彩条摇曳。灯盏的光芒,卷起黑夜的幕布。山谷的音符,张望远处的河水。
岩石在山顶,树木在山脚。远行的人,他的脚步向我走来。
雨水敲不响万物的疼痛,青烟绕不开云朵的颜色,牧草散开剩下的寂静,黄花放大谁的柔软,枯枝折断仅有的哭泣,大地铺开一层冷。
鸟儿揉碎飞翔,耗尽最后精力,将秋拥入怀中,它用额头建起一座粮仓,它用肋骨点燃人间烟火,它用舌根撑起牧人内心的脆弱。
山路弯弯,我想起掌心的缝补,止住歌谣和经声,止住悲伤和灰烬。
草色青青,我听到花朵坚强的声音,她的衣裙向北也向南。
一场相遇背后,枯朽木桩压住谣言。
正午的阳光,晒出体内毒素。
鸡鸣、狗吠将羊群叫出养殖暖棚。堆放的草垛,离家最近的孩子。
院子里,几个小孩骑车追赶童年的影子。
门口的老人,掰着手指清点身体里的疾病,仿佛指给我看她熟悉的亲人。
墙角下,汽车参与一次围追堵截。面对宝石蓝般的慈悲,一把匕首没有顾上打磨。鲜血还未流干,它的主人在数着肋骨,是否和人的一样多。
一串铃铛风中摇曳,所有羊只抬头仰望。一串铃铛不再声响,所有羊只低头吃草。挂在身上,是随时交易的记号。
一场疾风召唤,生活向寂静倾斜。遗忘的部分从另一头滑落,带走人间念想。
大地的缝隙,红布条铃铛系着最后一把黄草,薄霜包扎好伤口。
风,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野花叹息,露水勾下庄稼的头颅。谁埋葬了秋天的骨头和饥饿。
赶马夜行的人儿,放慢生命的速度,放慢内心摊开的光芒。一只鸟不敢出声,喉咙的火焰就要喷出。夜的深和静,等待一场灰烬蒙蔽双眼。
岸边,孩子将一块石子扔向河水,浪花蠕动、翻腾,跃过一条鱼的呼吸。我笨拙地甩出递给我的一块,他的笑在一圈圈扩散。
眼里的星辰再一次滑落,耳边淌着桃花搀扶的春天。等一切静下来,高原上稠密的阳光,让一朵花替另一朵花说出盛开温暖。
怀揣月亮的轻柔,月色是外衣。它们的身子,是灯盏与灯盏摇曳的距离。
闭目,清泉在发梢流淌,一滴泪落在哪儿都重。
河水流走,石块沉在河底。
清晨的风在头顶,也在脚下。
阵雨,从院子向外延伸,等一场诉说过后,它要留下什么。
巷头,跟着一滴雨的清静出发。
潮湿的花朵,藏下早晨的鸟鸣和阳光。
顺着小道,向北走去,几位老人提着板凳,慢慢挪动所剩不多的光阴。
背靠一面土墙,放下颤抖的抚摸,那里住着蜜蜂、蝴蝶和一头老牛。雨中铜铃,抚摸铜器的出身。旷野的左眼和右眼,指出远古的容颜。两根并排的肋骨,靠近祖先的心脏。
草长莺飞的季节,风在高地立起旗帜,马匹驮着生命的足音。
大地静默。安静的听者,他的喉咙十万利剑磨出秋天的光芒,卧倒的火焰一再延伸。
夜晚拥有星星,大地拥有厚土。
在老巷子,未曾遇到宅子里唱戏的人,将巷口坐着的磨坊认为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