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澜
张存浩家学渊源。其伯父张锐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是著名的市政建设专家;姑姑张锦23岁在美国获化学博士学位,是我国较早的有机化学女博士,姑父傅鹰是我国著名化学家、中科院首届学部委员;叔叔张镈是著名建筑师,曾主持设计了人民大会堂、北京饭店等建筑。1928年张存浩出生在天津,与父母一起度过了无数美好的童年时光。但这一平靜的生活在1937年被日军的枪声打破。张存浩回忆:“母亲读书不多,但很有民族大义,她不愿让长子在沦陷区接受日本帝国主义的教育,便与姑父、姑母商量能不能把我带到重庆后方去生活。”
1937年8月,9岁的张存浩随姑父、姑母开始了数年的流亡生活。傅鹰、张锦对张存浩极尽教育启蒙之责。或许是受姑姑、姑父潜移默化的影响,上中学后张存浩便对物理和化学课情有独钟,成绩在班级里始终名列前茅。而姑姑、姑父身上那种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以及献身祖国教育和科学事业的言行,同样对张存浩影响很大。
一天晚上,3人同在灯下看书,张存浩正读英文书籍,姑父问他 :“你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在中文书上?”随后,傅鹰对张存浩说,中国文学和文字有很深厚的基础,不能只注意外国的,一定要把中文放在前面,放在第一位。听完姑父的话,想着正被侵略者践踏的祖国和大批与姑父、姑母一样用生命坚守中国文化根基的学者,热血的张存浩默默地流下了眼泪。目睹日军的恶行,屈辱感在年少的张存浩心中不断升腾,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用以报国、救国,绝不能让日本人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从此他学习更加刻苦。
1943年,15岁的张存浩考入厦门大学,次年转入重庆中央大学。1948年赴美,两年后,22岁的张存浩获美国密歇根大学化学工程硕士学位。
1950年,太平洋的另一边,朝鲜战争爆发,张存浩发现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同学们口中的“feo(敌人)”,美国报纸的头条也将中国描述成敌人。原本想继续读博士的张存浩,从中美对待朝鲜的迥异态度上敏锐地感到,中美两国关系日趋紧张。想到此,他决定放弃读博深造,迅速回国。张存浩做了人生中第一件“叛逆”的大事:违背姑父、姑母让他在美读完博士的意愿,自作主张提前回国。1950年10月,张存浩回到刚刚成立一年的新中国。
“我一回国就遇到抗美援朝,我的很多同辈都有相同的经历,应该说这是时代对我们的要求,拿国防研究来说,不是你愿不愿意做,而是你必须做。”张存浩这样回忆自己的科研生涯,几十年的时间他的科研经历了三次“转行”,他的心中总有一束光在牵引着他,那束光就是国家需求。每次“转行”他都竭尽全力,做到尽善尽美。
回到祖国,张存浩暂居北京。1951年张存浩收到了包括北京大学在内的京城4家著名高校和科研单位发出的邀请。正在张存浩抉择之际,时任东北科研所大连分所所长的我国著名物理化学家张大煜找到了他。一位年长自己20多岁的前辈科学家如此看重自己,亲自登门相邀,张存浩深受感动,当即点头答应,当晚便随张大煜乘火车前往大连,正式开始了他报效祖国的科研人生。
20世纪50年代初,中国石油资源十分短缺,被称为“贫油国”。当时水煤气合成石油是世界性热门课题。面对新中国石油资源匮乏的严峻形势,他急迫地要为国家的建设事业贡献自己的才学。于是,寻找新的催化剂、新工艺,尽快使国家甩掉“贫油”的帽子,一度成为张存浩和同事们的奋斗目标。
他接到的第一项任务是水煤气合成燃料研究,即从水煤气中获得燃油。在我国催化科学奠基人张大煜的指导下,张存浩开始与同事楼南泉等人全力投入水煤气合成液体燃料的研究。
当时张存浩的研究已与世界同步,毫不逊色于西方大石油公司。“当时美国人遇到严重困难,催化剂破碎严重。我们找到了一种基本不破碎的催化剂。”张存浩说。从1951年到1958年,7年的日日夜夜,他们的研究经过“小试”、“中试”、与炼油厂合作,最终做到从每立方米煤气中得到产品200克,而当时美国只做到50克。
令人称奇的是,他和同事们在很短时间内就研制出高效氮化熔铁催化剂,研究成果在产率、产品分布及催化剂寿命等方面国际领先。该成果1956年获首届国家自然科学奖三等奖。
张存浩院士。图片|中国科学报
但就在此时,大庆油田被发现,天然油的成本更具优势,合成油的研究成果只能搁置。“当时没有什么不舍,后来想如果当时接着做,可能会做得更好。”但他们只能放下“更好”的可能,转向国家更需要的科研。
上世纪50年代末,紧张的国际形势迫使中国必须独立自主并迅速发展国防尖端技术。张存浩面临科研生涯的第一次转行,转向火箭推进剂研制这一对他来说几乎是全新的领域。
上世纪60年代,他和楼南泉负责牵头进行火箭推进剂和发动机燃烧方面的研究。火箭需要高能燃料,为火箭研制新燃料是一个全新课题,一系列复杂问题必须求得准确答案。张存浩和同事们在硼烷高能燃料、固体推进剂、固液推进剂等方面进行了大量实验,他和同事何国钟等提出的固体推进剂燃速的多层火焰理论模型,多年后还被美国学者称道。
当时,这些研究在国外是绝密的,文献资料很少,而且实验的毒性和爆炸危险性很大。满头银发的张存浩回忆说:“当时这方面资料少,我们几乎是从头做起,非常艰难。”为了完成任务,张存浩查阅了大量资料,废寝忘食地研究、思考,常常一干就是大半夜,累的时候坐着就睡着了。他们的工作得到周恩来、陈毅的高度期许:“这是对我们外交工作的支撑。”
◎ 来源|中国科学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