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春雨蒙蒙,那粉红色的杏花,如少女脸上的红晕,经春雨一洗,更觉娇艳欲滴,好不惹人爱怜!所以,古人有“杏花春雨江南”的名句传世。
每逢此时,我便想起儿时哼过的唱春小曲《春雨杏花》。早前,我家乡一带的农村都有唱春的习俗。所谓唱春,就是游乞的俚民趁着正月新春走村串宅,在场头或檐下吟唱行乞。所唱的内容,不外乎恭喜发财、子孙满堂、五谷丰登等大吉大利的“讨春语”,也有把旧式戏文、民间传说编成段来唱的。他们操着吴侬软语,或深情委婉,或高亢激越,煞是好听。
我的祖母是农家女子,能哼上许多此类小曲,油灯下,鸡鸣里,曾教给我不少。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杨柳风,杏花雨,杏花村有个杏花女……”
这段《春雨杏花》,不但曲调优美,而且内容也动人。说是杏花村有个杏花姑娘,跟着兄嫂卖酒为生,她羡慕有钱人家的子女能上学念书,也捧着书本,在那杏树下认字,连衣服被雨淋湿了也不知道。三载苦读后,她女扮男装赴京赶考,高中状元。最后,姑娘在那杏花树边盖了個“春雨杏花”学馆,供贫苦百姓的儿女们读书识字。
祖母边哼边讲,我仿佛听天书般入了迷,还缠着问,杏花村在哪儿?杏花姑娘长得啥模样?虽不懂状元为何物,心里也极愿像杏花姑娘那样被人夸奖。祖母总是笑着哄我:
“好了好了,我乖囡命好,比杏花命大福大,也会中状元的。”
祖母说着话就响起低低的鼻音,我则在这催眠曲里,做起杏花春梦来了。
古往今来,以杏花为题的诗词作品不知凡几。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不仅春意盎然,且给读者提供了巨大想象空间,令人心醉。杨万里的“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道出了杏花的一大特点,那就是变色:杏花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渐渐由浓转淡;到谢落时,颜色就成了雪白一片。陆游在《临安春雨初霁》中写:“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令人联想到江南水乡的小巷深处,卖花的姑娘行走在微风细雨中,拉长腔调喊着:“杏花来——杏花来——”别有另一番妙不可言的意境。
(摘编自吉林人民出版社《风荷忆情 沈裕慎散文作品选》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