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能否降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

2023-04-08 02:08罗万云郭世豪贾铖
林业经济 2023年12期
关键词:社会资本

罗万云 郭世豪 贾铖

摘要:农村相对贫困的治理事关全国共同富裕目标能否如期实现。文章根据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8年、2020年数据,使用预期贫困脆弱性方法测算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实证检验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进一步运用倾向得分匹配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基于中介效应模型分析社会资本的传导机制。研究结果表明:(1)2020年较2018年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下降了1.13个百分点,务农型农户的相对贫困发生率显著高于其他两类农户,分别提高了5.83个百分点、7.43个百分点;中国农村相对贫困多以暂时贫困为主,占比20.24%,远高于长期贫困的12.83%。(2)社会资本对缓解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具有正向显著作用,机制分析表明社会资本在農户生计策略转型中能够降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尤其对务农型农户的缓解效果最为显著。(3)个人及家庭特征、村庄等因素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基于脆弱性理论,文章结合农户生计风险及外部环境冲击,构建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缓解分析框架,并采用基于预期贫困脆弱性方法识别农户相对贫困,按照不同生计策略进行分类,探索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能为提升脱贫巩固政策的瞄准精度与有效性提供借鉴。根据研究结论,建议根据农户的社会资本状况和生计策略差异制定脱贫成果巩固政策,构建抵御返贫风险冲击的社会网络,扩宽非农就业渠道,促进农户生计策略转型以提升收入。

关键词:社会资本;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生计策略;倾向得分匹配

中图分类号:F323.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338X(2023)12-030-24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南疆四地相对贫困多维度识别与协同治理研究”(编号:21CJY038),新疆自贸区农业虚拟水贸易的节水潜力评估及其提升机制(编号:XJEDU2024P003),科技部重大科技项目暨第三次新疆综合科学考察课题“吐哈盆地国家能源基地建设调查与碳减排潜力评估”(编号:SQ2021xjkk01800-5),2023年哲学社会科学校内培育后期资助专项任务项目“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生态补偿激励约束机制研究”(编号:23FPY002)。

Can Social Capital Reduce the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Rural Househol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velihood Strategy Transition

LUO Wanyun1,2,3GUO Shihao1,2JIA Cheng3,4

(1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Xinjiang University, Urumqi 830046;2 Xinjiang Innovation Management Research Center, Urumqi 830046;3 China Center for Agricultural Policy(CCAP), School of Advanced Agricultural Sciences,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4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hand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Taian 271018)

Abstract:The governance of relative poverty in rural areas is crucial for achieving the national goal of common prosperity on schedule. Based on the 2018 and 2020 data from the 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this paper employed Expected Poverty Vulnerability method to measure the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households with different livelihood strategies. It empirically examined the impact of social capital on the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rural households, conducted robustness tests by using the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method, and analyzed the transition mechanisms of social capital by mediating effect model. The research findings were as follows:(1)The relative poverty incidence of rural households decreased by 1.13 percentage points in 2020 compared with 2018, and farming-oriented households had significantly higher relative poverty incidence than the other two categories of households, which increased by 5.83 percentage points and 7.43 percentage points, respectively. Temporary poverty predominated in Chinas rural areas at 20.24%, which was much higher than long-term poverty at 12.83%.(2)Social capital had a significantly positive effect on mitigating the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rural households. Mechanism analysis revealed that social capital reduced the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households during their livelihood strategy transition, with the most significant effect observed among farming-oriented households.(3)Individual and family characteristics, village factors, and other factors had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effects on the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households with different livelihood strategies. Drawing on vulnerability theory, this article constructed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for the mitigation of rural household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through social capital, considering livelihood risks and external environmental shocks. It utilized Expected Poverty Vulnerability method to identify relative poverty among households, categorized them by livelihood strategy, explored the impact of social capital on their 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and provided valuable insights for enhancing the precision and effectiveness of poverty consolidation policies. Based on 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this article suggested that future poverty consolidation policies should be tailored to the social capital and livelihood strategy differences among households, establishing social networks to resist the risk of falling back into poverty, expanding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channels, and promoting livelihood strategy transformation to increase income.

Key Words:social capital;relative poverty vulnerability of farm households;livelihood strategies;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1引言

2020年底,中国进入“后扶贫时代”,减贫工作从消除绝对贫困到缓解相对贫困转变,农村仍然是缓解相对贫困的重点(刘愿理等,2022)。一直以来,社会资本在如何降低农户生计脆弱性研究中饱受争议,一部分学者认识到社会资本在减贫和缩小收入差距方面具有积极的作用(Knack et al., 1997;Grootaert et al., 2002),提出社会资本是“穷人的资本”的假说;但另一部分学者提出相反观点,如Gertler等(2006)表示社会资本并非能够让贫困家庭有效抵御外部冲击,陆铭等(2010)也从社会网络方面证实了这一结论。社会资本具有何种福利效应,并不能单纯地从穷人或者富人角度进行机械性解释,更要看是否有助于农户生计策略转型、缓解相对贫困脆弱性。

世界银行将“贫困脆弱性”定义为“个人或家庭遭受冲击而导致其未来福利下降至社会某一公认水平之下的可能性”(Gillis et al., 2001)。相较于绝对贫困,相对贫困脆弱性不仅关注收入维度,而且还强调收入、教育、幸福感等福利改善。在相对贫困脆弱性测度方面,Chaudhuri等(2002)提出的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并由Klasen等(2015)进行了重大改进。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将贫困脆弱性定义为个人或家庭在未来陷入贫困的可能性。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具有前瞻性,受到学者们广泛应用(闫啸等,2022)。社会资本作为农户可用生计资本之一,主要聚焦社会资本对绝对贫困的作用(徐戈等,2019;何军等,2020),但社会资本缓解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机制较为模糊。因此,探究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及其传导机制,对农村实现共同富裕具有重要价值和现实意义。

本文从生计策略角度出发,使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基于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使用三阶段可行广义最小二乘法测度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构建基准回归模型估计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减贫作用,使用工具变量法克服估计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PSM)来检验社会资本影响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稳健性,运用中介效应模型探究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的影响路径,旨在为中国农村相对贫困治理提供新思路。

本文边际贡献为:在理论层面,采用Chaudhuri等(2002)、Gallardo(2018)提出的脆弱性框架,结合农户生计风险及外部环境冲击,构建社会资本缓解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理论分析框架;在方法层面,基于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按照每个年份分别设置相对贫困线来测度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并选取较为公认的29%作为农户贫困脆弱线,提高农户相对贫困的识别精度;在视角层面,现有研究对社会资本缓解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讨论仍然存在分歧,尤其缺乏事前干预研究,较少从多维度出发考察社会资本的减缓机制。对此,本文按照不同生计策略进行分类,探索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以期为提升脱贫巩固政策的瞄准精度与有效性提供参考。

2文献回顾与评述

自《世界发展报告》提出“贫困脆弱性”(Gillis et al., 2001),学者们把确定性等值消费效用与期望效应联系在一起(Glewwe et al., 1998),以家庭消费效用函数表示贫困脆弱性程度,脆弱性更强调家庭未来状态,属于事前预测概念(Ligon et al., 2003;Klasen et al., 2015)。贫困脆弱性是衡量家庭或个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福利水平状况,具有前瞻性。贫困脆弱性测度方法包括三种(Chaudhuri et al., 2002;Ligon et al., 2003;Gaiha et al., 2008),期望效用的脆弱性、预期贫困的脆弱性、风险暴露的脆弱性,三种方法存在显著差异。具体来看,期望效用的脆弱性方法核心在于期望效用理论,贫困脆弱性测度依据是确定性等值消费与预期效用之差,但数据要求较高,很容易出现可操作性受限的情况(Chaudhuri et al., 2002;Ward, 2016)。基于这一不足,Chaudhuri等(2002)提出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刻画消费波动与家庭风险冲击之间的相关性,用观测变量与冲击因素对收入回归,通过未来收入低于贫困线的概率值表示家庭贫困脆弱性。风险暴露的脆弱性方法在于测算家庭消费水平对负向冲击的敏感性,属于间接测度(Povel, 2015),并且没有分离出风险对家庭影响,再加之属于事后福利损失比较,受到普遍学者质疑(Bailey et al., 2013)。比较来看,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因具有测算准确、逻辑清晰、前瞻性等特点,受到诸多学者青睐。

学者对贫困脆弱性的讨论分为三类:第一类为自然因素与制度政策,注重水资源、气候变化、干旱胁迫等自然条件的影响(Hallegatte et al., 2016)。第二类为家庭因素以及社会结构,探讨家庭生计资本及社会结构对自我发展能力的影响(Jalan et al., 2002;Hua et al., 2017)。第三类为社会资本。近年来,学者们更注重多学科之间的互相借鉴,尤其Hanifan(1916)提出社会资本,被Loury(1976)引入解释框架中,社會资本成为继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后的第三种资本。Bourdieu(1980)把社会资本描述为“现实或潜在资源集合体,与拥有多少熟人或者认可的网络关系具有紧密联系”。部分学者认为,社会资本能提高农户可支配收入,避免农户因人力资本投入过低而导致贫困代际传递(焦克源等,2020);还有部分学者认为,社会资本可以缓解风险冲击带来的负向影响(杨文等,2012),并不能有效缓解自然灾害等风险带来的福利波动(Wuepper et al., 2018)。

国内外学者在贫困脆弱性及缓解方面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也为本文提供了有益借鉴,但梳理现有文献发现,仍然有完善空间:首先,国内外对贫困脆弱性讨论多基于绝对贫困的静态分析,但新时期中国消除了绝对贫困,如何降低相对贫困脆弱性更需要深入研究;其次,学者多重视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内生缓解因素,忽视社会结构因素,使得研究结果与政策制定间出现衔接困难;最后,现有研究多基于单个维度,忽略社会资本多个维度所带来的减贫效果,且少有文献专门讨论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缓解影响及其作用机制。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从社会参与、社会声望、社会信任和社会网络四个维度构建更为全面的社会资本综合指数,从不同生计策略视角出发,探究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及其作用路径。本文丰富了社会资本参与农村相对贫困治理的分析视角,为进一步缩小农村居民收入差距、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有力依据。

3理论分析框架与研究方法

本文参考已有研究,深入剖析社会资本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关系以及作用机制,据此逐一提出研究假设,并说明相对贫困线的选取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测度方法,在此基础之上构建合适的计量模型。

3.1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影响的理论分析

基于相对贫困脆弱性分析框架,本文对社会资本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作用机理进行分析,并提出研究假设。

近年来,学者们意识到若只从社会资本的某一维度探讨其对农户贫困脆弱性的缓解,会忽视其他维度的作用。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一书中用“差序格局”形容中国农村社会网络关系,实际上折射出农村社会中稀缺资源配置模式(孫立平,2012),这一模式既受亲缘、血缘关系影响,还与组织制度及分配体制存在紧密联系。这一结论被徐戈等(2019)研究证实,上述学者从农户社会交往中的网络、权威、信任和参与角度出发(Uphoff, 2000;李文龙等,2019),建立一个融合各个维度的综合性社会资本指标体系,周晔馨等(2012)对这一方法进行了较好的应用。可以发现,学者们在农户发展能力和发展权利的探索层面越来越希望社会资本发挥有效作用(Sen, 2000),通过社会资本的整体改善实现农户生计能力增强和赋予更多权利(罗必良等,2021),从而减少相对贫困脆弱性。

社会资本是否会帮助农户降低相对贫困脆弱性,主要争论是农户是否获益,判别依据是考察社会资本对农户收入差距的影响,即在高收入农户和低收入农户中,谁从社会资本中获得的收益更多。然而,一些学者认为社会资本具有增收效应(黄志刚等,2021),社会资本与增收效果具有正向因果关系;另一些学者讨论了社会资本“增收”效应的分化,例如杨怡等(2021)认为社会资本只能提高农户经营性收入等部分收入。这一结论不仅仅局限在中国,国外学者Abdul-Hakim(2010)等也持有相似观点。除此之外,相关研究也关注到了社会资本与贫困脆弱性的关系(谢家智等,2021;刘慧迪等,2022),但多是单个维度对收入的影响。相对贫困是家庭生计策略单一且缺乏持续性能力的体现,缓解的关键在于家庭生计策略转型,一般来说,当个人或家庭拥有多个维度的社会资本时,其转型成功可能性越高,相应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便会降低。因此,提出假设H1。

H1:社会资本能够降低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

就农民而言,生计策略多元化是摆脱相对贫困的重要途径。按照非农就业来衡量农户的就业水平(刘格格等,2023),本文认为社会资本促进生计转型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社会资本不仅有助于农户间互相合作,而且促进农户与社会的联系,通过增加参与机会帮助其拓宽渠道与降低获取信息的交易成本(李晓嘉等,2018);其次,社会资本能降低农户信贷违约风险(廖理等,2020),正如在中国农村广泛实施的农户联保信用贷款,农户之间的信任机制成为缓解农户金融资本不足的主要手段,能够给农户提供生计转型必要的资金;最后,社会资本还可以通过增加农户创业、投资机会来增加其收入。另外,亲缘、血缘为纽带的社会资本,是农村风险化解的重要非正式网络,社会资本提供合作经营信任基础,各取所长,发挥成员的比较优势,尤其是当前农业合作社及乡镇企业发展,农村社会信任发挥了重要保障作用(徐志刚等,2011)。相较于社会参与、社会声望、社会信任,社会网络对农户生计决策更为有效,尤与非农就业存在密切联系,能够拓宽农户获取信息的渠道,降低农户获取就业信息的成本,减少摩擦性失业。因此,提出假设H2。

H2:一个融合社会参与、社会声望、社会信任、社会网络的社会资本能够降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其作用机制是影响农户生计策略转型,帮助农村家庭劳动力向多个兼业及非农就业转移,进而提高农户收入。

理论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3.2相对贫困线确定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测度

从1978年至今的扶贫工作来看,中国采取基于“划线—识别—瞄准—帮扶”的政策逻辑是成功脱贫的基本经验。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贫困线也不断调整,以保证扶贫干预的有效性。目前,相对贫困线划分可以分为三大类,一类是将收入中位数或者平均数作为相对贫困线(Fuchs, 1967),另外两类分别是识别标准(孙久文等,2019;叶兴庆等,2019)、财政工具法(Westmore, 2018)等。比较来看,已有文献多采取收入中位数来划定相对贫困线,中位数的比例多在40%、50%、60%之间,借鉴汪晨等(2020)的研究成果以及当前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现状,本文选取中位数50%作为相对贫困线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进行识别。

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充分考虑了家庭之间的异质性,且具有前瞻性,尤其是在许多研究中得到充分检验。故本文采用改进后的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来测度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Klasen et al., 2015),核心思想是用一组可观测的变量来估计家庭未来永久性收入,在假设估计结果服从正态分布后得到预测值低于贫困线的概率,公式如式(1)所示。

3.3计量模型设计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框架,本文将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作为被解释变量,选择社会资本作为核心解释变量,构建基准回归模型探究两者之间的关系,运用工具变量法克服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法解决农户自选择偏差,并采用中介模型探究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作用机制。

3.3.1基准回归模型

固定效应模型能够控制省份层面变量随时间变化的影响,在省份层面变量缺少的情况下,用固定效应模型探究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更合理。豪斯曼检验结果也表明固定效应模型优于随机效应模型。固定效应能够控制省份层面和时间层面无法观测的因素,降低遗漏变量带来的影响,缓解模型估计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由于被解释变量相对贫困脆弱性为0~1之间的连续变量,因此本文选择面板双向固定模型进行普通最小二乘估计,得出公式如式(6)所示。

4数据来源与变量选取

基于理论分析框架和模型构建,本文就数据来源和变量选取进行说明,并对相关的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

4.1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自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组织的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该数据覆盖中国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追踪收集个体、家庭、社区三个层面的数据,问卷内容包括个人和家庭的经济与非经济福利状况,与相对贫困脆弱性高度契合。该数据对农户社会资本的度量相对全面,包含农户对自身社会关系的主观评价以及衡量农户间社会交往的具体数据,可以更为全面地测度农户的社会资本,能满足本文的研究要求。该数据包含了经济和社会发展差异巨大省份的16000户家庭,便于区分农户的生计策略,有利于深入探究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由于村庄层面数据的缺失,本文主要使用了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2018年和2020年个人、家庭层面的数据和2014年村庄层面的数据。根据研究需要,本文选取农村样本进行分析,在剔除了核心变量缺失值和异常值后得到5862个农户样本,其中,务农型农户594个,兼农型农户1609个,非农型农户3659个。

4.2变量选取

本文构建农户社会资本指数,确定社会资本为核心解释变量,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为被解释变量,在参考已有文献的基础上结合需要确定控制变量。

4.2.1核心解释变量

社会资本。基于上文论述,本文从网络、信任、声望和参与等方面对社会资本进行测度(徐戈等,2019),又借助周晔馨(2012)的研究方法,运用探索性因子分析法消除数据量纲的影响,建立了一个包含多个维度的社会资本指标体系,通过计算得到更合理的社会资本综合指数。KMO值和Bartlett球形检验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样本的KMO值和Bartlett球形检验均通过检验。根据最大方差法做因子旋转,选出特征根值大于1的公因子和因子载荷大于0.50的变量,最终得到4个公因子。农户社会资本的评价指标如表2所示。

表2中,公因子1由黨员数量、个人劳动者协会数量组成,反映的是农户对于社会组织的参与程度,命名为社会参与。公因子2由在本地的收入和在本地的地位组成,反映的是农户在长期的社会交往中形成的权威关系,命名为社会声望。公因子3由农户对医生的信任、对干部的信任、对邻居的信任组成,反映的是农户对公共部门的信任度以及人际互惠程度,命名为社会信任。公因子4由人情礼支出、每月邮电通讯费组成,反映的是人际关系网络大小、密切程度以及付出成本,命名为社会网络。

本文分别计算每年的因子得分,并按照所有因子的方差贡献率进行加权,得到农户社会资本指数,公式如式(13)所示。

式(13)中,n为保留的公因子数,factori为第i个公因子的因子得分,fi为第i个因子的方差贡献率。

4.2.2被解释变量

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本文以家庭人均纯收入中位数的50%作为相对贫困线,2018年、2020年的农户相对贫困线分别为5412.50元/年·户、6033.33元/年·户,基于预期贫困脆弱性测量方法测度出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在以往的研究者中,部分学者常将采用50%作为脆弱性的阈值(Chaudhuri et al., 2002;Tesliuc et al., 2004),这意味着如果一个家庭在未来有50%或更高的概率发生贫困,就认为这个家庭是脆弱的,但采用50%作为脆弱性会忽略暂时贫困的农户,能很好识别出长期贫困的农户(Ward, 2016),故本文借鉴Günther等(2009)的研究,将29%的相对贫困发生概率值作为脆弱线。

4.2.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个人、家庭和村庄层面的变量(周广肃等,2014;闫啸等,2022),变量定义和描述性统计如表3所示。由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中关于农户的健康状况为1~5的序数变量,反映农户健康情况的差异程度较小,本文参考贾男等(2022)的研究,把农户健康状况转变为二分类变量,将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中个人健康情况的非常健康、很健康和比较健康合并为健康,赋值为1,将一般和不健康合并为不健康,赋值为0。

5结果分析

基于以上介绍的研究方法和数据来源,本文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进行测度,使用基准回归进行分析,探究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在此基础上使用二阶段最小二乘法克服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进行稳健性检验,探究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影响。

5.1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测度

借鉴郭秀丽等(2017)的研究方法,本文按照非农收入的占比对农户生计策略进行分类,非农收入占比小于50%的农户为务农型,非农收入占比在50%~90%之间的农户为兼农型,非农收入占比大于90%的农户为非农型。

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测度结果表4所示。2020年较2018年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下降了1.13个百分点,务农型农户的相对贫困发生率显著高于其他两类农户,分别提高了5.83个百分点、7.43个百分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也具有这一特征趋势,即务农型>兼农型>非农型农户。从农户贫困脆弱性结构来看,贫困且脆弱和贫困但不脆弱的农户占比远低于不贫困但脆弱和不贫困且不脆弱,二者相差3.88倍。从相对贫困脆弱率来看,务农型农户的占比也最高,其次是兼农型农户、非农型农户。整体来看,务农型农户的相对贫困发生率和相对贫困脆弱率最高,尤其是脆弱率要远大于其他两类生计类型农户,兼农型、非农型的农户生计韧性更好。整体样本中,农户处于贫困但不脆弱和不贫困但脆弱的占比总和(2018年为21.12%、2020年为19.34%)远大于处于贫困且脆弱的农户(2018年为9.86%、2020年为15.80%),进一步说明以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调查所反映出来的中国农村相对贫困多以暂时贫困为主。虽然,中国已经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但是脱贫巩固政策在未来仍然面临着巨大收入不平等的挑战,尤其相对贫困中存在的“边缘群体”,正如本文统计分类中的贫困但不脆弱、不贫困但脆弱类农户,这部分群体是今后相对贫困治理的难点之一。

5.2基准回归结果

本文在研究社会资本指数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相对贫困脆弱的影响基础之上,进一步探究不同维度的社会资本对于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影响,以丰富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的影响研究。

5.2.1多重共线性检验

考虑到样本可能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对各变量进行方差膨胀因子检验,各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均小于10,说明模型设定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5.2.2内生性检验

本文在进行基准回归之前,需要检验遗漏变量、反向因果与误差项相关所引发的估计偏倚或统计结果误导性,由此产生内生性问题。一方面,数据来源于个体微观调查,虽然本文选择了村庄层面的控制变量,但仍然可能遗漏来自宗族及代际传递间,甚至省级、时间层面的因素对个体社会资本的影响;另一方面,相对贫困脆弱性较高的农户难以积极地学习新知识、新技能,增加社会交流机会,难以获得有效的社会资本,进一步加剧相对贫困脆弱性。针对两类内生性问题,本文进行如下处理:第一,针对遗漏变量问题,选择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解决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通过控制省级、时间固定效应,可以將观测不到的省级、时间层面的因素剥离出来。第二,针对反向因果引起的内生性问题,选取适宜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解决方式。本文选取“农户所在村庄社会资本的均值”作为工具变量。

针对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本文从两个方面分析:(1)理论相关性上,借鉴李文龙等(2019)、贾男等(2022)研究中对社会资本存在的村庄差异研究,村庄群体社会关系网络极大影响个体的选择,在宗族文化氛围浓厚的村庄,个体之间往往更倾向于进行人情往来,共同维护这种亲密关系所带来的社会网络,在这种关系之下的个人更重视内部信任和稳定的权威关系,构建属于自身的社会关系网络。(2)工具变量的外生性。参考杨汝岱等(2011)的研究,选择村庄社会资本的平均值作为工具变量,村庄社会资本所带来的影响并不会直接作用于农户,只能通过影响农户社会资本的构建来间接影响其个体的脆弱性。

5.2.3社会资本的不同维度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

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如表5所示。

由表5列(1)回归结果可知,社会资本指数每提高1个单位,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降低0.72%。由列(2)~列(5)回归结果可知,社会声望、社会网络能显著降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而社会参与、社会信任的回归系数虽为负,但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虽然农村社会组织的活动能提高农户社会资本,但是受制于参与机会较少以及对机会抓取能力不足,农户难以从中获益(彭文慧等,2018)。社会信任符号为负,但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合理解释是中国执行多年的减贫政策并非单一的提升家庭收入,而更注重以教育、医疗及公共服务水平提升,尤其“三不愁、两保障”重点瞄准村庄中最脆弱群体,此举对提升政府公信力、增进农户间信任起到积极作用,不显著原因是普惠性的社会信任的缓解作用有限,正如诸多研究提出“扶贫”更要“扶智”,强调个体内生动力培育以及发展能力提升。由列(6)回归结果可知,社会资本指数维度共同纳入回归后,各维度回归系数未发生较大变化,说明使用社会资本综合指数估计出的减贫效应更为合理。

5.2.4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的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

社会资本对于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缓解效果如表6所示。

(1)社会资本显著降低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脆弱性,但对务农型农户更为明显。具体来看,虽然社会参与有一定缓解效应,但是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且对于兼农型农户的回归系数为正,合理解释是社会参与对农户有一定帮助,但农户缺乏将帮助转化为生计获利能力,尤其兼农型农户参加社会组织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加深农户相对贫困,这也与当今农村社会中礼情支出占比过高的事实一致。社会声望对非农型农户、兼农型农户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但对务农型农户却不显著。社会信任对所有类型农户均有不显著的负向影响,主要由于农户之间的信任并不是都可以转化为参与社会组织所带来的收益机会,造成非正式制度的影响有限。社会网络对所有类型农户均具有显著缓解作用。对于非农型农户来说,收入更加多元,社会网络所带来的信息在农户择业和生产经营中发挥了积极作用,同时社会声望会帮助农户获得更多市场机会。对于兼农型农户来说,在社会网络和社会声望的作用下,农户能更好地了解市场和政策变化,及时调整经营策略,帮助农户出售农产品、获得更多非农就业机会,有效化解外部风险冲击。对于务农型农户来说,农产品的销售价格不稳定,本地农产品同质化严重,本地社会声望帮助农户销售农产品的影响有限,而社会网络能通过拓宽农产品在外地的销售渠道来增加农产品销售机会。对于资源禀赋较少的务农型农户来说,社会声望相较于社会网络而言,减贫效果十分有限,故存在不显著的正向影响。但总体来说,社会资本能显著降低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但各维度存在异质性。假设H1得证。

(2)非农型农户。在个人特征方面,除婚姻状况外所有变量均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有显著负向影响。年轻、健康、受教育程度高的男性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较低。将社会资本指数更换为四个维度的社会资本变量后,婚姻状况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由显著变为不显著,说明通过婚姻的缓解效应并不明显。在家庭特征方面,非农化程度、林地和住房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其余变量均能显著缓解相对贫困脆弱性。家庭人口多、抚养比大的家庭生计压力也越大,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越深。金融资产缓解信贷约束帮助农户进行生产经营活动,降低其相对贫困脆弱性。对于非农型农户来说,林地收益较少,多是流转于其他农户,而这部分流转所带来的收入有限,并不能有效缓解其贫困状况。外出务工是十分常见的现象,相反把务工所得收入投资到不易增值的农村住房中,对以外出务工为生计策略的农户来说,反而会降低其应对风险的能力。对于非农化程度比较高的农户来说,农业收入多来自家庭成员中的老龄群体,单纯强调提高非农收入占比,意味着这部分人群要从事对体力有所要求的非农劳作,这样反而会加剧其相对贫困脆弱性。在村庄特征方面,民族地区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更高,离县城距离越短,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越小,而矿区并不存在显著区别。农户个体几乎无法抵御村庄层面所带来的外部风险,但这类风险是农村家庭脆弱性最重要的外部因素之一,只能依靠国家完善农村基础公共设施的建设,加强农村正式保障制度来降低农户生计的不确定性。

(3)兼农型农户。在个人特征方面,与非农型农户具有相似影响。家庭特征方面,生活水源、林地、住房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清洁水源所带来的减贫作用有限,合理解释是国家落实保障农村生活清洁用水,自来水普及率高,用水差异较少。对于兼农型农户来说,林地收入有限,并不能有效改善农户生活。将资金投入到住房上,虽然能改善家庭住房福利,但农村房屋增值变现困难,不利于农户应对风险冲击。在村庄层面的变量中,矿区会显著加剧农户的相对贫困状况,合理解释是矿区兼农型农户多是就近选择非农就业,不像非农户彻底脱离乡土,也难以具有像向纯农户一样的耕地粘性,更易产生收入不平等问题。

(4)务农型农户。在个人特征方面,性别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不显著,这可能与农业用地少、农业生产机械化有关,性别所带来的体力优势在农业生产上并不明显。在家庭特征方面,住房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林地虽然能为务农型农户提供相对来说可观的一笔收入,但是林地对其他生计类型的农户并未通过显著性檢验,主要在于兼农型和非农型农户拥有的林地数量有限,在有效提升农户福利方面,林地减贫效应的稳定性还有待进一步检验。村庄特征方面,民族地区的相对贫困问题明显更突出,这可能与因语言障碍导致少数民族在一定程度上被市场排斥有关,这种现象在务农型农户中尤其突出。矿区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5.3稳健性检验

为了确保双向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在基准回归的基础上,使用工具变量法、倾向得分匹配法进行稳健性检验。

5.3.1工具变量检验

为了克服内生性问题,选取农户所在村庄社会资本的均值作为工具变量(杨汝岱等,2011)。内生性检验如表7所示。

一方面,本文对工具变量的相关性进行检验,表7中Kleibergen-Paap rk Wald F统计量为680.3530,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另一方面,本文对工具变量外生性进行检验,参考Ashraf等(2013)的研究,用工具变量替换内生变量进行回归,结果表明,村庄社会资本能显著降低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进一步将工具变量和内生变量同时纳入模型进行回归后发现,社会资本显著降低了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村庄社会资本影响从-0.0157降低为-0.0102,显著性不变。回归结果从侧面印证了工具变量的外生性,即村庄社会资本仅通过增加农户社会资本路径来降低其相对贫困脆弱性。替换工具变量后,社会资本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降低了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工具变量的估计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上述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定性。

5.3.2倾向得分匹配检验

本文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法构建“反事实模型”,验证社会资本缓解效应的稳健性。匹配前后处理组和控制组倾向得分核密度分布图如图2所示。

由图2可知,匹配完成后处理组和控制组的倾向得分分布相差变小,重叠区域有相当程度的增大,表明经过匹配后,处理组和控制组已无系统性差异,匹配结果良好。

社会资本PSM平均处理效应估计结果如表8所示。

表8中社会信任、社会参与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社会声望和社会网络均能显著降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表明穷人对社会事务参与的不敏感和不重视,社会资源有限进一步挫伤了农户对于参加社会组织的信任和热情,导致这部分农户更倾向于不参与社会组织(彭文慧等,2018)。总体来说,社会资本指数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平均处理效应均为负向显著,与前文基准回归的结果一致,这说明社会资本对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缓解作用是稳定的,社会资本在“后扶贫时代”对农户降低相对贫困脆弱性,缓解相对贫困发挥着社会网络保障作用。

5.4异质性检验

要素禀赋的不同可能会异化社会资本的缓解效应(焦克源等,2020),进一步从林地就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进行异质性分析,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如表9所示。

本文根据农户是否占有林地,划分为林农、非林农,进一步考察社会资本对林农的异质性减贫效应,相比林农(0.58%),社会资本对非林农的相对贫困改善作用更明显(0.75%),社会声望、社会网络通过显著性检验,其中社会网络对非林农所发挥的减贫作用更显著。社会资本的福利效应对非林农更具有积极作用,这主要与非林农在生计发展中受到的保护性政策限制更少有关,中国大部分林区执行较为严格的生态保护措施,除维持自我生计之外,林农还需要承担着重要的森林保护任务。因此,在帮助农户摆脱相对贫困的过程中,在发展生态旅游及生态产品开发中拓展林农社会资本,让林农在生态保护中实现生计可持续目标。

5.5中介机制检验

理论分析表明,社会资本可以通过增加收入、促进生计策略转型来缓解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本文采用逐步回归法来进一步验证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缓解机制。

社会资本指数的中介效应模型检验如表10所示。表10中列(2)和列(3)为增加收入路径,列(4)和列(5)为非农就业路径。从增加收入路径来看,列(2)表明社会资本对于家庭人均纯收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列(3)表明家庭人均纯收入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具有显著负向影响,列(1)和列(3)中社会资本和家庭人均纯收入皆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收入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其中介效应占比为41.67%。从非农就业路径来看,列(4)中社会资本对非农就业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列(5)表明非农就业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说明非农就业在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其中介效应占比为2.78%。假设H2得证。

不同维度的社会资本中介效应模型检验如表11所示。由表11可以发现,虽然社会参与对家庭人均纯收入和非农就业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作用,但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却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社会参与能帮助农户进行非农就业并带来显著增收作用,但因为农户并不能抓住社会活动所能带来的就业机会,正如调查发现“多数农户表达出由于家里老人、小孩、技能的束缚,想去改变生计策略,但是难以轻易去改变”,难以改变的核心在于生计策略转换的代价和机会成本过大,造成社会参与并不能总是有效。社会信任两条中介路径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如今农村中社会信任所带来的非正式规范作用有限,其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已不能明显改善农户福利。社会声望和社会网络的增加收入路径、非农就业路径均通过显著性检验,收入和非农就业在缓解农户相对贫困脆弱中起到了中介作用。

6研究结论、讨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使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8年、2020年的数据,运用三阶段可行广义最小二乘法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进行测度,分析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缓解效应,并运用工具变量法解决了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估计解决农户自选择偏误后社会资本的缓解效应,使用中介效应模型验证了社会资本对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缓解机制。在得出研究结论的基础上,进行讨论后提出相应的政策启示。

6.1研究结论

本文以全国的农户为研究对象,探究社会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效应和传导机制,得出3点结论。

(1)2020年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相较于2018年下降了1.13个百分点,不同生计策略农户的相对贫困发生率由高到低分别为务农型农户(27.27%)、兼农型农户(21.44%)和非农型农户(19.84%),相应的相对贫困脆弱性和脆弱率都存在显著生计策略差异。

(2)社会资本每提高1个单位,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下降0.72%,且这种减贫效应通过了稳健性检验。在不同生计策略的农户中,社会资本均能显著降低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但对务农型农户的缓解作用最强。机制分析表明,社会资本通过提高收入和促进生计多元化来降低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收入的中介效应为41.67%,非农就业的中介效应为2.78%。

(3)年轻、健康、受教育程度高的男性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较低,家庭人口数量、抚养比等家庭变量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具有正向影响,生活水源、金融资产具有显著缓解作用,林地仅对务农型农户具有显著缓解效应。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受民族地区、距县城距离、矿区等因素影响。

6.2讨论

本文就社会资本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关系及传导机制进行分析,重點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存在显著生计差异、社会资本作用的分化特征及性别分工展开讨论,并且根据当前学术发展前沿,对如何将行为与实验经济学中随机对照方法应用在社会资本减贫行动方案中进行合理展望。

(1)不同生计策略的农户相对贫困程度存在明显差异,务农型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率更是远高于其他生计类型农户,这与刘愿理等(2022)研究结论一致,不同的是,本文根据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和脆弱性程度将其分为农户贫困且脆弱、贫困但不脆弱、不贫困但脆弱、不贫困且不脆弱四类(闫啸等,2022),发现只有务农型农户中处于不贫困但脆弱的户数(14.98%)要远大于其他生计类型家庭(非农型农户为11.75%,兼农型农户为11.56%),从事农业生产农户暴露的生计风险也就越高,但收入并没有显著改善。虽然非农生计能够让农户获得更高的收入,但是并非一味强调农户生计策略转变,构建具有更加韧性且多元的生计体系是解决农村相对贫困问题的重要举措,例如:家庭所能够支配的草地、林地等生态产品帮助其在多元经营中实现生态价值。

(2)本文证实了社会资本对相对贫困程度较深的农户具有显著缓解作用,印证了彭文慧等(2018)的研究,更进一步地,本文发现了这一影响存在显著生计策略差异,学术界关于社会资本究竟是“穷人资本”还是“富人资本”进行了广泛的讨论,二者倾向于社会资本的群体效应,即低收入或者高收入群体,而本文发现社会参与、社会声望存在生计异质性。从中介机制来看,本文发现社会资本通过帮助农户实现增收和进行非农就业来降低相对贫困脆弱性,社会资本增强农户获得资源的能力,投资社会资本是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的重要可行路径,例如:民族地区作为中国相对贫困的重点区域,政府一直高度重视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推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全方位的嵌入,提升农户社会资本。

(3)性别在务农型农户中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这与何军等(2020)的研究结论相反,但并不妨碍本文结论的合理性,由于农村机械化以及社会服务的广泛推广,性别差异在对农户从事的日常劳作中并没有明显区别,甚至一些具有较高技术水平的设施农业生产中还更加倾向女性劳动者,这一结论也证实了性别所带来的体力差距并不能直接决定相对贫困脆弱性大小。

(4)本文就社会资本对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提供了新的视野和研究证据,但存在的不足是相对贫困属于一个动态的概念,会随着时空发生变化,要真正掌握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变化情况,就亟需运用行为与实验经济学中随机对照方法获得新的数据(Duflo et al., 2015;Ashwini, 2023),来测度不同网络对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的缓解效应,为出台更加精准的脱贫巩固政策提供可靠依据。

6.3政策启示

伴随着2020年后中国减贫战略发生的转换,相对贫困是一个多维度概念,收入低、物质资料匮乏只是物质维度不佳,绝对贫困消除并不意味着农民就拥有抵御社会风险以及自主发展的能力,社会资本对降低农户相对贫困脆弱性、缓解相对贫困问题具有很好的政策启示意义。

(1)农村社会网络是乡村资源配置的非正式制度,想要从根本上降低农户的相对贫困脆弱性,需要重视蕴涵在中国乡土社会结构之中的社会资本,帮助个体有效应对外部风险冲击。后续脱贫效果巩固不仅要注重农户生计网络的搭建,还需要激发个体间自发横向合作网络与互惠制度的建立,积极应对受市场经济和现代观念冲击的人际信任挑战,积极发挥农户之间的社会资本的减贫作用。

(2)中国扶贫政策的立足点在于巩固扶贫成果和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在各地广泛开展的各种帮助农民就业措施来看,“让农民有岗位、上岗位有技能,勤劳能致富”是核心要义,当前中国农民外出就业趋势呈现更加多元的特点,尤其是就近就业明显,四分之三的农民在省域内就业,超过一半在县域内就业(中国农村网,2023)。因此,稳定就业的核心在于就业机会获得。脱贫巩固政策需要考虑农户家庭生计困境的异质性,分类施策,从拓宽外出就业、注重家庭经营、深挖财产潜力等方面有效化解外部风险,最终构筑缓解农村相对贫困的社会网络保障体系。

(3)乡村振兴中需要提供多元且公平的参与机会。一方面,政府需要搭建农户社会参与的集体经济平台,做强、做实乡村集体经济,鼓励城乡劳动力双向流动,同时畅通农民参与渠道,通过制度设计保障农民参与权利;另一方面,定期组织举办异地务工人员交流活动,加强务工人员的互动,进一步拓宽农民社交圈,借鉴城市社区搭建起来的公共就业服务体系,提高农户就业参与机会,给农户提供更多元的就业信息,确保农户生计策略的顺利调整。

参考文献

高帅,史婵,唐建军.基于增能赋权视角的农户贫困脆弱性缓解研究——以太行山连片特困地区为例[J].中国农村观察, 2020(01):61-75.

郭秀丽,周立华,陈勇,等.典型沙漠化地区农户生计资本对生计策略的影响——以内蒙古自治区杭锦旗为例[J].生态学报, 2017, 37(20):6963-6972.

何军,沈怡宁,唐文浩.社会资本、风险抵御与农村女户主家庭贫困脆弱性的研究——基于CFPS数据的实证分析[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 20(03):146-157.

黄志刚,黎洁,王静.贫困区农户生计资本组合对收入影响的优化效应分析——基于陕西778份农户调查数据[J].农业技术经济, 2021(07):79-91.

贾男,王赫.脱贫农户返贫风险防范政策研究[J].经济研究, 2022, 57(10):121-137.

焦克源,陈晨.社会资本对农村贫困代际传递影响机制研究[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20, 30(04):166-176.

李文龙,林海英,金桩.社会资本可利用度及其影响因素研究——来自内蒙古农牧民的经验发现[J].经济研究, 2019, 54(12): 134-149.

李晓嘉,蒋承.农村减贫:应该更关注人力資本还是社会资本? [J].经济科学, 2018(05):68-80.

廖理,李梦云,王正位.借款人社会资本会降低其贷款违约概率吗——来自现金贷市场的证据[J].中国工业经济, 2020(10):5-23.

刘格格,周玉玺,葛颜祥.多样化生态补偿有助于缓解生态保护红线区农户相对贫困吗[J].中国农村观察, 2023(06):1-20.

刘慧迪,苏岚岚,易红梅.精准扶贫帮扶项目的减贫成效及其对后扶贫时代贫困治理的启示——基于贫困脆弱性视角[J].农业技术经济, 2022(09):1-21.

刘愿理,廖和平,蔡拔林,等.基于不同生计类型的农户多维相对贫困测度与影响机理[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22, 32(05): 165-175.

陆铭,张爽,佐藤宏.市场化进程中社会资本还能够充当保险机制吗?——中国农村家庭灾后消费的经验研究[J].世界经济文汇, 2010(01):16-38.

羅必良,洪炜杰,耿鹏鹏,等.赋权、强能、包容:在相对贫困治理中增进农民幸福感[J].管理世界, 2021, 37(10):166-181.

彭文慧,李恒.社会资本的差异分配与农村减贫——基于山东、河南、陕西三省的调查分析[J].经济学家, 2018(09):98-104.

孙久文,夏添.中国扶贫战略与2020年后相对贫困线划定——基于理论、政策和数据的分析[J].中国农村经济, 2019(10):98-113.

孙立平.“关系”、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J].社会学研究, 1996(05):22-32.

汪晨,万广华,吴万宗.中国减贫战略转型及其面临的挑战[J].中国工业经济, 2020(01):5-23.

温忠麟,叶宝娟.中介效应分析:方法和模型发展[J].心理科学进展, 2014, 22(05):731-745.

谢家智,姚领.社会资本变迁与农户贫困脆弱性——基于“乡土中国”向“城乡中国”转型的视角[J].人口与经济, 2021(04): 1-21.

徐戈,陆迁,姜雅莉.社会资本、收入多样化与农户贫困脆弱性[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19, 29(02):123-133.

徐志刚,张森,邓衡山,等.社会信任:组织产生、存续和发展的必要条件?——来自中国农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发展的经验[J].中国软科学, 2011(01):47-58.

闫啸,李录堂,李晗.宅基地退出降低了农户的贫困脆弱性吗?——来自安徽金寨的证据[J].中国土地科学, 2022, 36(04):38-48.

杨汝岱,陈斌开,朱诗娥.基于社会网络视角的农户民间借贷需求行为研究[J].经济研究, 2011, 46(11):116-129.

杨文,孙蚌珠,王学龙.中国农村家庭脆弱性的测量与分解[J].经济研究, 2012, 47(04):40-51.

杨怡,王钊.社会资本、制度质量与农民收入——基于CHFS数据的微观计量分析[J].宏观经济研究, 2021(08):115-127.

叶兴庆,殷浩栋.从消除绝对贫困到缓解相对贫困:中国减贫历程与2020年后的减贫战略[J].改革, 2019(12):5-15.

中国农村网.拓宽农民增收致富渠道需更务实硬措施[EB/OL]. (2023-03-09)[2023-12-28]. https://www. crnews. net/pl/pl/953572_ 20230313061508. html.

周广肃,樊纲,申广军.收入差距、社会资本与健康水平——基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的实证分析[J].管理世界, 2014(07):12-21.

周晔馨.社会资本是穷人的资本吗?——基于中国农户收入的经验证据[J].管理世界, 2012(07):83-95.

Abdul-Hakim R, Abdul-Razak N A, Ismail R. Does social capital reduce poverty? A case study of rural households in Terengganu, Malaysia [J].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s, 2010, 14(04):556-566.

Ashraf Q, Galor O. The "Out of Africa" hypothesis, human genetic diversity, and comparative economic development [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13, 103(01):1-46.

Ashwini Deshpande. Handbook on Economics of Discrimination and Affirmative Action [M]. Singapor: Springer Nature, 2023.

Bailey M J, Danziger S. Legacies of the War on Poverty [M].New York: Russell Sage Foundation, 2013.

Bourdieu P. Le capital social [J]. Actes De La Recherche En Sciences Sociales, 1980, 31(01):2-3.

Chaudhuri S, Jalan J, Suryahadi A. Assessing household vulnerability to poverty from cross-sectional data: A methodology and estimates from Indonesia [R].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2002:1-25.

Duflo E, Dupas P, Kremer M. School governance, teacher incentives, and pupil-teacher ratios: Experimental evidence from Kenyan primary schools [J].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 2015, 123:92-110.

Fuchs V. Redefining poverty and redistributing income [J]. The Public Interest, 1967, 8:88.

Gaiha R, Imai K. Measuring vulnerability and poverty estimates for rural India [M]. Helsinki: UNU-WIDER, 2008.

Gallardo M. Identifying vulnerability to poverty: A critical survey [J]. Journal of Economic Surveys, 2018, 32(04):1074-1105.

Gertler P, Levine D I, Moretti E. Is social capital the capital of the poor? The role of family and community in helping insure living standards against health shocks [J]. CESifo Economic Studies, 2006, 52(03):455-499.

Gillis M, Shoup C, Sicat G P.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2000/2001-attacking poverty [M].Washington D. C. : The World Bank, 2001.

Glewwe P, Hall G. Are some groups more vulnerable to macroeconomic shocks than others? Hypothesis tests based on panel data from Peru [J].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1998, 56(01):181-206.

Grootaert C, Oh G T, Swamy A. Social capital, household welfare and poverty in Burkina Faso [J].Journal of African Economies, 2002, 11(01):4-38.

Günther I, Harttgen K. Estimating households vulnerability to idiosyncratic and covariate shocks: A novel method applied in Madagascar[J]. World Development, 2009, 37(07):1222-1234.

Hallegatte S, Vogt-Schilb A, Bangalore M, et al. Unbreakable: building the resilience of the poor in the face of natural disasters [M]. Washington D. C. : The World Bank, 2016.

Hanifan L J. The rural school community center [J]. The 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1916, 67(01):130-138.

Hua X, Yan J, Zhang Y. Evaluating the role of livelihood assets in suitable livelihood strategies: Protocol for anti-poverty policy in the Eastern Tibetan Plateau, China [J]. Ecological Indicators, 2017, 78:62-74.

Jalan J, Ravallion M. Geographic poverty traps?Amicro model of consumption growth in rural China [J]. Journal ofApplied Econometrics, 2002, 17(04):329-346.

Klasen S, Waibel H. Vulnerability to poverty in South-East Asia: drivers, measurement, responses, and policy issues [J]. World Development, 2015, 71:1.

Knack S, Keefer P. Does Social Capital Have an Economic Pay-off? A Cross-Country Investigation [J].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997, 112(04):1251-1288.

Ligon E, Schechter L. Measuring vulnerability [J]. The Economic Journal, 2003, 113(486):C95-C102.

Loury G C. A dynamic theory of racial income differences [R]. Evanston: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1976.

Povel F. Measuring exposure to downside risk with an application to Thailand and Vietnam [J]. World Development, 2015, 71:4-24.

Sen A. Social Exclusion: Concept, Application and Scrutiny [R]. Manila: Asian Development Bank, 2000.

Tesliuc E D, Lindert K. Risk and vulnerability in Guatemala: A quantitative and qualitative assessment [M]. Washington D. C. : The World Bank, 2004.

Uphoff N. Understanding social capital: learning from the analysis and experience of participation [J]. Social capital: A Multifaceted Perspective, 2000, 6(02):215-249.

Ward P S. Transient poverty, poverty dynamics, and vulnerability to poverty: An empirical analysis using a balanced panel from rural China [J]. World development, 2016, 78:541-553.

Westmore B. Do government transfers reduce poverty in China? Micro evidence from five regions [J]. China Economic Review, 2018, 51:59-69.

Wuepper D, Yesigat Ayenew H, Sauer J. Social capital, income diversification and climate change adaptation:Panel data evidence from rural Ethiopia [J].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2018, 69(02):458-475.

(責任编辑康子昊)

猜你喜欢
社会资本
基建领域加速推进PPP模式的策略探析
社会资本与农村环境治理模式创新研究
影响医学贫困大学生就业的社会资本因素探析
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投资PPP项目的财务分析(一)
社会资本参与公益事业的地方政府信用研究
对当前我国推进PPP模式的探讨
注册会计师社会资本及其对审计质量的影响
互联网金融与PPP模式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应用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