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漫岭深处
荡榔山的山腰住着十几户人家
他们说,家里的水缸使用三年不积垢
泉水从岩石岀来流到我心上
水是酒的灵魂
白云是酿酒师
又住到我的心上
几个小妹子清纯靓丽
她们是白云的姐妹,也是我心中的清泉
山风吹动她们的涟漪
我闻到白云和泉水的蓝色的味道
时光珍藏佳酿
三年又三十年过去
我的心清澈如初,无一点杂质
“总但”是一个地名,发音读粤语
不知是什么意思
站在高高的山岭望去
莽莽苍苍重重叠叠的大山深处一座小村庄
散落十几户人家
那是真正的山之心
四十年前,族上一个姐姐嫁去总但
送嫁的队伍翻山越岭走了一天
当下村村通公路
总但的人也去外面读书,挣钱,在城里买房
但还是不计成本从外面运进沙石和钢筋水泥
在总但建一幢房屋
门前屋后果树茂盛
几块梯田种稻米
吃泉水,烧柴火做饭
山上野菜,土货,草药,样样有
住在总但,生活那才叫自在
叫自在,不是故土难离
南山在百丈岭
现实中它叫船山,风吹它在航行,雨打它在航行
白云过岭它在航行
在我生活面前
它在一张白纸上航行
一座大山航行在百丈岭上,叫船山
看,到天堂岭了,一阵风
看,到高山岭了,云海翻滚
我步行十三里走近船山,看到山中桂花落
清涧鱼儿石上游
樵翁,老妪,童子,牛羊,村舍,草木炊烟
退回魏晋,它可能叫南山
我从书中抬眼,船山奔波,南山悠然
在风中,雨里,在青天里,在我生活面前
姿态始终自在,自我
低头又翻书
一页白纸让我心静
黑云在岭上运动,堆积,重到喘不了气
鸟儿叫不出声
墨在河里,几只白鹅停止觅食,侧耳听
乌天崩裂的声音
天塌下来的声音
这一刻风没有了消息,万物静止
这一刻时间停止了,几只白鹅侧耳听
张开读书的手
看到十根白净的手指
久旱的田禾等太久了
立地,高大的橄榄树站得笔直
母亲用簸箕摊开雪白的稻米
从中找出谷粒
此时世界,几只白鹅侧耳听
流水早已成墨
山顶村的少年在山顶奔跑
天堂顶的鱼在天堂山塘游泳
梅花落青草坪
枫桥的落日断了头
早早吃罢晚饭
在云漫岭林间白亮的乡村公路闲走,转悠
一辆摩托想到哪就去哪
人们友好,世代居住云漫岭
路边人家,大门敞开,问一声好
正在吃饭的会喊进去吃饭,喝茶的会叫坐一坐
好天气
每晚去不同的地方
遇到不同的风,百丈岭松涛阵阵,佛子冈稻禾扬花
大蛤冲的蛙鸣,河头的月
有人起高楼,宴宾朋
有人添孙子,当爷爷,过了正月初十瑶族花灯节
转眼又见少年奔跑,快了,快了
可以说说晚年生活了
整个夏天,我住在山坡独立的小瓦屋
和孤单的泉水一起
河谷里溪流淙淙,草坡上牛羊埋首
只是坡底下的铁轨有点不安分,火车有时来,有时去
他人看到辉煌的日出
我看到壮丽的日落
静静坐在溪畔慕鱼,但无渔之念
身后的火车隆隆驶过,一节一节运走光阴
这里网络通达天下
世界却鲜有人知道这个小地方
浅蓝的炊烟从屋顶爬上坡顶的松树顶上
三个顶,有时我看一天
白云好像是另一个人,与我一样
两个人
两个孤独,算上清风,三个
没有什么事可以重来
清楚了,在这里老死的愿望很强烈
山间一幢金碧辉煌的别墅
别墅前一座注满山泉水的游泳池,池上几只鸭子
子孙在深圳发达,挣大钱
别墅内置有数百万的楠木家具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
两位老人不愿进城
留在这里守护,以防他人偷盗
我问两位老人怕不怕
他们指指别墅四周的远程监控摄像头
不怕,就是寂寞
周边的村舍破败,人去屋空
他们到县城建房或购房,不回来了
袅袅炊烟不会再现
落日坐在岭顶不肯落下
寂静的晚景中
两位老人坐在门前看远山,看鸭子,无聊
听鸭子说话
暑天,去云漫岭深涧捉鱼,摸螺,捞虾
涧水清澈,清凉,鱼儿不易长大,鱼儿好吃
清澈清凉,石螺也不易长大,好吃,没有田螺的泥味
李子和荔枝在清凉的涧水浸半天,好吃
咚,一块金色阳光从密林的梢头跳入水中
好吃
小虾鱼儿争相游去,蹦蹦跳
毕竟一生中吃到的阳光不多
我们心有戚戚,沉默,回家
盘妙彬,男,生于1964 年12月,1986 年7月于广西大学中文系毕业,参加诗刊社第20届青春诗会,中国作协会员。现居广西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