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璐璐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产业发展规划院,北京 100010)
湿地公园是城市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蓄积水源、调节地区小气候、保持生物多样性等功能,湿地还具有巨大的景观价值和教育科研价值。在城市中建设与修复湿地公园,不仅可以促进经济的稳定发展,而且能维持区域的生态平衡,增强人们对城市的归属感,最终实现城市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与生态效益的和谐统一[1]。
《湿地公约》全称为《关于特别是作为水禽栖息地的国际重要湿地公约》[2]。湿地鸟类是湿地野生动物中最具代表性的类群,是湿地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灵敏和深刻地反映着湿地环境的变迁[3]。
水鸟是湿地公园中的顶级消费者,其种类和种群的多少可以有效地显示出一处湿地食物链下游的物种丰富程度。现有水鸟种群数量的增加,可以显示出项目区域内栖息地质量的提高;水鸟种类的增加,可以显示出项目区域总体生物多样性水平的提高。因此,水鸟是湿地公园内物种多样性水平的一项重要指针。
在湿地公园的规划建设中,营造和恢复湿地的自然生态环境和景观是一项重要工作。因此,湿地水鸟作为湿地环境最好的指示物种,是项目区域规划建设效果的最显著参照。本文基于以上理论基础,通过实践案例,从水鸟栖息地营建角度,探讨湿地公园的规划方法和设计策略。
按照《拉姆萨尔公约》中的定义,从生态学的观点看,水鸟是指依靠湿地生存的鸟类[4]。水鸟既是湿地生物多样性最主要的构成成分,也是湿地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还是监测湿地生境变化的客观生物指标之一,其种类和数量或相对数量可以反映湿地的变化和价值[5]。湿地水鸟位于湿地生态系统的食物链顶端,而其作为指示物种反应湿地生态过程的变化相对迅速,在保证湿地生态系统能量流动、维护湿地生态系统稳定等方面均起着重要的作用[6]。
生境是物种或物种群体赖以生存的生态地理环境,是生物生活和繁衍的场所,是生物生存所需各种生物和非生物环境的集合[7]。适宜的生境能够为生物提供充足的食物资源、栖息空间以及躲避天敌和恶劣气候条件的隐蔽所和繁衍地等,并且能够最大程度的降低人类活动等外界因素的干扰[8]。对鸟类而言,生境是指个体、种群或群落在其某一生活史阶段所占据的环境类型,进行各种生命活动的场所[9]。
国家湿地公园是指经国家湿地主管部门批准建立的湿地公园,具有显著或特殊的生态、文化、美学和生物多样性价值。国家湿地公园面积应大于20 hm2,在以保护湿地生态系统完整性、维护湿地生态过程和生态服务功能的基础上,还需充分发挥湿地的多种功能效益、开展湿地合理利用活动,是供公众游览、休闲或进行科学、文化和教育活动的特定湿地区域[10]。
本文所介绍的案例项目为东营白鹭国家湿地公园(以下简称湿地公园)。该项目主要包括2个部分,首先,完成8161 hm2白鹭湿地片区规划;其次,在白鹭湿地片区,科学选地,划定构建国家湿地公园的区域范围,并完成湿地公园的规划设计方案,为远期申报工作打下基础。构建水鸟生境策略主要体现在国家湿地公园范围的划定和规划方案中,因此,这部分也是本文的重点阐述内容。
3.1.1 项目区位
白鹭湿地规划区位于东营市现有中心城区北部,中心城区(东城、西城)与垦利区之间,荣乌高速公路两侧区域,北至同兴路,东至东三路,南至潍坊路、北二路,西至西二路、太行山路,总面积8161 hm2,是中心城区北部的生态中心。
3.1.2 区域生态价值
项目区域所在位置位于近代黄河三角洲的范围之内,其所在的东营市被称为“鸟类的国际机场”。CCTV大型系列报道《鸟的迁徙》在全国设置了8个报道点,东营市就是其中之一。黄河三角洲地区是最重要的候鸟迁徙保护地点之一,也是国际上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路线上的咽喉要地,每年经此迁徙的鸟类超过600万只(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路线迁徙鸟类总量约5000万只),在此繁殖的夏候鸟超过200万只,来此越冬的冬候鸟也超过10万只,这一区域在鸟类种群及栖息地保护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11]。
作为候鸟迁徙和栖息的重要节点,目前黄河三角洲区域内较大的候鸟保护区域仅有黄河三角洲自然保护区[12],与环渤海区域的同类型区域相比较,黄河三角洲目前这一特别重要区域可供候鸟栖息的保护区域数量相对较少,密度较低,同时与山东省以青岛为中心的胶州湾地区比较,在渤海沿岸地区、莱州湾地区目前分布的候鸟迁徙的保护区域密度和数量也都较低,这一方面会造成迁徙候鸟在某一区域过于集中,造成较大的生态压力,一旦暴发诸如禽流感之类的疫病,容易对候鸟种群造成严重影响,同时因为鸟类种群与栖息地特别集中,如果发生较大的外界干扰事件(例如沿海原油泄漏、外来物种入侵等),使原有栖息地环境质量下降,则迁徙的候鸟等可能在这一区域内寻找不到适宜的生境作为替代,所以在黄河三角洲区域内还应该设有可供鸟类种群栖息的环境,作为与黄河三角洲保护区等保护区域相辅相成、优势互补的鸟类栖息乐土。
因此,项目的规划建设,可以通过自然湿地、林地等生境的修复恢复,促进项目区域内生物多样性水平的提高和环境质量的改善,打造适宜各类水鸟等候鸟迁徙、繁殖的理想场所,成为黄河三角洲区域内,候鸟迁徙途中一个重要的栖息乐园。
3.1.3 场地动物资源
经实地勘测及有关检测数据显示,以白鹭等涉禽为代表的水鸟是项目区主要的动物资源,栖息于规划区内一处三角形苗圃地内,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数量不断增加。除了在该区域内繁殖的各种鹭鸟外,其他小型涉禽如黑翅长脚鹬、反嘴鹬等鸻鹬类的水鸟也会在项目区域内的湿地生境中栖息。
3.2.1 总体目标
关注鸟类栖息地质量和种群数量,以构建水鸟生境为核心,塑造具有东营典型生态特征的国家湿地公园。
3.2.2 发展定位
根据白鹭湿地公园的景观特征、资源类型、自然条件、区位关系、发展前景等因素,规划将湿地公园的发展定位为: 给城市,一个回归自然的绿色核心; 给百姓,一个自由呼吸的生态空间; 给水鸟,一个翱翔繁衍的栖息乐土。
3.3.1 基于鸟类行为分析,确定白鹭国家湿地公园的区域范围
(1)通过对白鹭现状栖息地的调研,发现繁殖地西南侧有两处大规模白鹭种群的觅食地(图1),适宜作为其拓展栖息地的目标选址,也是白鹭国家湿地公园的潜在选址。
图1 白鹭现状繁殖及觅食地分布
(2)根据鸟类活动干扰因素及影响强度(表1)确定高适应性潜在栖息地。评价现状场地条件,通过对建成区、油井及主要交通道路对鸟类栖息有影响的干扰因素进行强度量化分析,确定干扰最低的区域是鸟类栖息地适宜选择的区域,即鸟类高适应性潜在栖息地(图2)。
表1 鸟类活动干扰因素及影响强度
(a)主要干扰因素量化分析 (b)鸟类高适应性潜在栖息地示意
对比黄河三角洲区域内的国家湿地公园规模,基于白鹭栖息地分布及鸟类栖息地适宜性分析,结合区域现状用地、城市规划用地及基本农田规划,加强与周边空间绿廊联系,合理确定了白鹭国家湿地公园范围(图3)。
3.3.2 选取指示性水鸟,构建水鸟生境恢复模式
对于白鹭湿地公园指示性水鸟的选择,重点关注鸟类的栖息地质量和种群数量。关注栖息地质量的鸟类,是指选择国家一、二级保护的鸟类。这些鸟类数量相对稀少,对栖息地的要求相对较高,通过吸引该组鸟类栖息,可提升湿地公园的保护价值。关注种群数量的鸟类,是指选择东营市比较常见、有一定观赏价值的鸟类。这些鸟类适应性强,该种群数量的增加,体现了湿地公园生态效益的高效性。对于以上2组湿地水鸟生境的营建是湿地公园规划的核心,也希望通过生境的恢复和营建,吸引更多目标鸟类来此栖居。
(a)确定湿地公园范围的关键影响因子叠加分析 (b)白鹭国家湿地公园范围示意
依据场地能够提供的生境类型,确定了8类指示鸟类(表2)。即(大型)雁鸭类游禽、(中小型)雁鸭类游禽、鸥类游禽、潜鸟类游禽、鹤类涉禽、鹳类涉禽、鹭类涉禽、鸻鹬类涉禽。通过营建高质量及种群数量大的鸟类生境,形成白鹭湿地公园最为核心和独特的生态资源。同时,这8类代表物种,也是白鹭湿地生态系统的最敏感的指示器,真实反映湿地生态系统状况。
表2 8类指示性水鸟特征
根据指示性水鸟的相关特征参数,构建白鹭国家湿地公园的水鸟生境恢复模型,并以此模型为基础,恢复湿地公园内的鸟类生境,将公园打造成离城市最近的“候鸟天堂”。
3.3.3 遵循鸟类习性,量化保育区范围
由于白鹭湿地公园的重要保护对象为湿地鸟类及其所栖息的生态系统,水鸟生境恢复的核心区即湿地公园的保育区。因此,对于湿地公园保育区的划定。首先,要涵盖白鹭现状繁殖地和主要觅食地。其次,在参照鸟类高适应性潜在栖息地分布情况的基础上,以鸟类生态习性及警戒距离为依据,选择了指示性水鸟中珍稀度和警戒度较高的东方白鹳作为保育范围量化的参照。由于鸟类筑巢警戒度最高,所以以东方白鹳筑巢警戒距离1 km为极限标准[13],确定了湿地保育区范围(图4)。
图4 白鹭国家湿地公园保育区划定示意
3.3.4 布局圈层空间,满足水鸟栖息需求
对于湿地公园的布局规划,通过对指示鸟类习性的研究,确定了以鸟类栖息地为核心,圈层分布的布局模式。这种圈层式布局模式,可保证鸟类及其栖息地的安全、稳定[14]。
圈层布局模式由外至内包括外围缓冲区、一般游览区、限制游览区和重点保护区4个层次(图5)。
图5 湿地公园圈层布局模式示意
白鹭国家湿地公园保育区为区域内水鸟最主要的栖息地,是该湿地公园最核心的生态资源,需强化保护和监测。因此,公园以保育区为核心,构建多层保护圈,由内至外,包括核心保育区,内层隔离水环、一般游览区和外层缓冲水环(图6),来强化对核心生态资源的保护。
其中,内外两层水环功能不同,各有侧重。
内层隔离水环位于保育区外围,作为保育区的天
图6 白鹭国家湿地公园圈层布局模式示意
然隔离,起到了缓冲、保护的作用。自然的水体形态,与核心区的浅滩、绿岛形成呼应,提升景观风貌。同时,内层水环也是核心区外围高端观鸟线路,为观鸟爱好者提供独特的近距离观鸟体验。
外层缓冲水环则利用现状水渠、低洼地及盐碱地,构建湿地公园外层边界,在保护湿地公园的基础上,结合植物景观营造不同风貌的湿地景观,择优选地,增加鸟类生境营建,构建湿地公园大栖息,进行湿地科普游憩活动。
3.3.5 利用现有基础,塑造湿地特色风貌
对于湿地公园水、林、田、地形的恢复与塑造,首先,遵循低成本建设原则,在保留现状渠状水域、农田的基础上,挖方土壤条件较差的盐碱地,联通水系,增加湿地面积。其次,土方平衡、堆叠绿道、丰富地形,营建不同水鸟生境基底。最后,顺应现状农田肌理,增加条带状林网,降低造林成本,形成适宜鸟类栖息的生态单元格(图7)。
图7 塑造湿地公园特色风貌策略示意
3.3.6 控制水深,打造不同的水鸟生存水环境
湿地公园的水深控制,本着生态先行的原则,从鸟类生存活动角度出发,研究了不同鸟类栖息环境的水深要求。
涉禽在浅水区觅食,营巢繁殖于树林或芦苇丛等挺水植物中[15]。因此,公园中将设置相当比例的水深10~30 cm的浅水区。同时,为了确保涉禽繁殖安全,在芦苇荡等潜在的繁殖地周围将水深加至 80~100 m,避免食肉动物进入[16]。
游禽主要在水深50~200 cm水域栖息、活动,在30 cm以内的浅水区域觅食。
由于10 cm以下的浅水能容纳从小到大不同类型的水鸟,对水鸟的吸引力最佳,因此,湿地公园以水深50 cm以下的浅水湿地为主[17](图8)。
图8 湿地公园水深控制示意
3.3.7 增加湿地植物,构建多层次的水鸟栖息环境
在湿地公园植物配置方面,规划本着鸟类第一的原则,从鸟类物种多样性角度进行树种选择和群落构建,塑造符合不同类型鸟类繁殖觅食需要的生存环境,进行生态引鸟[18]。
规划结合场地现状植被,提出了不同的植被规划策略(图9,表3)。对于作为白鹭栖息地的原有林地,不予以扰动,亦不增加整片的大面积新造林地;保留非保育区大部分农田,旨在为鸟类提供充足食物;在原有草地生境长势不佳区域,进行人工干预形成人工湿地,长势较好的区域种植农作物形成农田。
图9 湿地植被恢复策略示意
最终,按照植物的群落特征,形成了7种典型的植物群落类型(图10),包括针阔混交密林群落、阔叶疏林群落、经济林群落、湿地植物群落、草地植物群落、农田植物群落和园林植物群落(表4)。
表3 植物生境类型及规划策略
图10 植物群落类型分析
规划通过对湿地自然要素的恢复与塑造,及本土湿地植物景观的营建,最大限度的保留并强化了地方特色湿地景观,构建了以水鸟生境营建为核心的东营特色湿地风貌。
3.3.8 强化种群保护,保障栖息安全
在空间方面,划定严格保护区域。
在时间方面,加强重点时段,即迁徙季节及繁殖季节,对鸟类的巡护管理等工作[19]。
在水鸟种群保护方面,根据不同水鸟的食性和取食方式,有针对性的维护其觅食环境的稳定;开展调查统计分析工作,建立生境改良目标数据库,指导栖息地营造工程的具体建设内容;设立鸟类栖息地(尤其是作为繁殖地的巢域)保护区域,加强鸟类保护与监测;减少过境道路及周边人为活动的外界干扰,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栖息场所;做好鸟类救护工作,加强鸟类保护宣传;对珍稀水鸟种群进行针对性保护[20]。
一个优秀的规划作品,不是凭空臆想或从别处移植复制过来,需要多角度地科学论证和推演。随着社会经济的飞跃式发展,景观设计所面临的问题也更加复杂和综合,景观专业的问题,往往需要非景观专业的知识来解决。景观设计师的角色也正在发生转变,需要从专业研究人员转变为能够准确判断项目所需专业及在合适阶段引入合适专业来解决问题的综合引领者。这就需要设计者在研究、实践中,积极拓展思路,具备“跨界”的设计思维,不断突破创新,来应对愈加复杂的景观问题。
表4 典型植物群落
设计方案正是运用了非景观专业的知识框架解决景观的问题,通过对水鸟习性的研究,明确了湿地公园特色及目标、定位,划定了湿地公园和保育区范围,推演生成了以水鸟生境恢复为核心的湿地恢复模型,以及湿地公园的圈层布局模式和后期维护阶段的指导策略。为湿地公园规划设计提供了新的规划思路。
笔者希望在具有“跨界”属性的景观规划设计中做出努力和尝试,也期待有更多更好的规划思路,进行更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