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海芹
一
古道,西风,斜阳。一位衣着朴素拄着拐杖的老人,佝偻着身体,蹒跚在苍凉的旷野中。
一步是瘦诗,一步是追忆。
他是宋神宗熙宁年间进士,“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历任临淮主簿、著作郎、史馆检讨等。宋徽宗初,张耒被召为太常少卿。
1075年,苏轼在密州任上重修了超然台,邀请朋友们登台写诗作赋。远在临淮的张耒未能赴约,却写下洋洋洒洒的《超然台赋》:“登高台之岌峨兮,旷四顾而无穷。环群山于左右兮,瞰大海于其东。弃尘壤之喧卑兮,揖天半之清风……”“自以为超然而乐之”的精神境界跃然纸上,苏轼大为欣赏,结为知交。
张耒师承苏轼,追随老师“富国强民”的主张,在实践中提倡施行善政,以减轻百姓负担。张耒为人温良谦恭,任地方官期间,对社会现实感受颇深,留下了诸多悯怀天下的诗篇。
一横是诗,一竖是梦,风云变幻,诗梦无常。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古代士人永恒的理想。然而在波谲云诡的年代,张耒的际遇同老师苏轼一样,一生起伏坎坷,一路奔波,四海为家。
一路行程一路歌,一行脚印一行诗。尽管风波与坎坷同在,但张耒从未停下手中的笔。
宋神宗元丰二年夏秋之交,张耒赴任洛阳寿安县尉,途中作《初见嵩山》一诗:“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日暮北风吹雨去,数峰清瘦出云来。”
青山的清瘦挺拔、明朗豁达,让诗人也有了刚毅超脱的胸怀。
二
风云变幻,韶华如驶。惊闻恩师苏轼卒于北归路上,张耒沉痛悼念,又开始了漫长的谪迁之路。数年后,秦观、黄庭坚、晁补之已相继去世,张耒送走了自己的恩师和三位同门师兄,疲惫的身心早已千疮百孔。
宋徽宗崇宁五年冬天,张耒自黄州经颍州,回到阔别已久的故里淮安。在淮安,诗人看一弯梅花雪,卧一枕玉兰风,忘却悲凉和哀愁。
在淮安,张耒借着烛光寻找先贤的身影,在世俗的过道里经营自己的精神家园。
《侯氏族谱》记载:“宋元丰七年张耒回故里,先公世诚以食奉。”侯氏先祖侯世诚,把日常饮食与中医养生融合到一起,研制出别具一格的禽味秘方。那天,张耒回到淮安,侯世诚秘制野生老鸭拜请他享用。
此后,侯氏家族的“老侯野鸭”名满天下,时至今日仍香播四野。
三
在淮安的日子并不长久,张耒便又收拾行囊匆匆上路了。到了陈州,诗人的笔触更加聚焦社会百姓,他写下《粜官粟有感》一诗,抒发对连年灾荒的陈州人民的同情;写下《寓陈杂诗十首》,揭露贪官污吏借荒年损民肥己的恶行。
一笔瘦点写清苦,一笔斜勾书傲骨。
一次次的辗转,张耒不得不卖掉坐骑小毛驴,先在黄州的佛寺暂住,后又不得不当掉玉佩,在柯山旁租房居住。当时的郡守瞿汝文怜其家贫,欲为张耒购买一块地,供种植谷物蔬菜等贴补家用,张耒敬谢坚拒。正是此地的哀与乐使张耒难以忘怀,故自号为“柯山”。
张耒在柯山期间,已近人生暮年。一日,在深秋的夜晚坐在屋外,听着萧萧落下的梧桐树叶,他仿佛从中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将飘零的情思写进这首《夜坐》:“庭户无人秋月明,夜霜欲落气先清。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生活多么窘困,诗人忠君爱国、尊师重道、悯怀苍生的心始终不曾改变。张耒一生正直清廉,不攀附权贵,不管经受何种磨难都矢志不渝。1114年,张耒离世,归葬淮安。
万古长空雁已过,一朝往事成云烟。在岁月的尘埃里,只有青名与诗名,飘扬在历史的天空。那留下的一行脚印一行诗,告诉我们有人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