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星辰

文/杭州外国语学校 陆熙颖 图/朱大凤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人。我一直没弄明白，究竟是我们影响着小人的生活，还是那些小人本就是我们自己？

一

“辰辰，你听说了吗？西街新开了家文具店，里面有好多漂亮的小玩意呢。”刚踏进校门，宁宁就凑上来和我咬耳朵。

“哦。”我有些敷衍地应了声，心里仍想着昨晚的事。

“你要离就离！”爸爸怒吼。紧接着是瓷盘落地的脆响，还有妈妈的呜咽：“这日子根本没法过！要不是有辰辰，我早就跟你离了……我们当初就不该要孩子，没有她就好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正戴着耳机专心地写作业吧。我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地想着。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争吵的呢，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是很害怕，怕他们有一天会彻彻底底离开这个家，彻彻底底丢下我。

虽然我清楚，这一天总是要来的。我把脸颊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感受着它渐渐失去了温度。

二

下午放了学，我便匆匆往外跑。呼呼的风声拂过耳畔，我脑海中只剩下了无数次臆想过的画面：空空荡荡的家……直到书包被人拽住，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是宁宁。

她气喘吁吁地说：“你为啥跑这么快，喊你都不理。别急着回家，我们吃馄饨去。”

街角有家馄饨店，是我和宁宁从小就吃惯了的。我任由她拉着我进了店。

“我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宁宁嚼着馄饨，突然开口问道。

我没想到平时没心没肺的宁宁竟是第一个察觉我异样的人：“没事，真没事……”

虽然宁宁是我认识了六年的朋友，可父母不合的事，我还是不想让她知道。

“少糊弄我。”宁宁瞥了我一眼，“咱俩都认识多久了，有事就说出来，我肯定帮你啊！”

“我爸妈要离婚了……”我的泪水突然滑落下来，“我好怕他们要让我选以后跟着谁……”

“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会好的……”宁宁抚着我的背，柔声低语。

三

我能感觉到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开始我还不明所以，直到同桌塞过来一张小纸条：“我们都知道你爸妈的事了，你别害怕，不要影响学习，大家都会帮你的。”

那自以为是的关心，显得那样刺眼。父母要离婚的事再也不是秘密了。宁宁把它告诉了全班。那是我认识了六年的朋友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她？

我知道风一直在我的心里刮着，从未停歇。那风里有父母永无休止的争吵声，有爷爷奶奶苍老倦怠的脸庞，还有这张刺目的纸条……

那天一放学，我就冲出了教室。我跑啊跑，直到再也没了力气，才停下来喘息。抬起头，眼前竟是我和宁宁常来的那家馄饨店。鬼使神差般，我抬手推开了店门。店里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我的眼睛，恍惚中，是幼年时宁宁和我手牵着手跑出来的身影，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啊……

四

雾气散去，眼前只剩下了桌椅板凳，还有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的店主。

“还是老规矩？”我和宁宁常来这家店，已经和店主很熟了。店主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他头也没抬地问了句。

“哦，不用了。”我想起今晚要回家吃饭，连忙摆了摆手，就要离开。

“丫头，怎么了？”店主抬起头，“以往跟你一起来的小姑娘呢？你们吵架了？”

我低头不语。

店主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来，跟爷爷说说，出什么事了？”

反正我的秘密已经人尽皆知了，我破罐子破摔，一口气说了出来。

“丫头，你受自己的影响太深了。”他摘下眼镜递给我，“你戴上，看看我。”

戴上眼镜的一刹那，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我看到店主的心里出现了一间小小的屋子，白胡子老人坐在灯下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摇咖啡机……

“爷爷，这是魔术吗？”

店主摇了摇头：“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人，小人的行动会影响我们的性格、心情。就像我心中的小人，每天磨磨咖啡，听听音乐，与世无争；而我每天卖卖馄饨，打打算盘，轻松自在。”

“所以……爸爸妈妈变了，也是因为心里的小人？”我似懂非懂。

“对，但也不完全对。小人会影响我们，而我们的情感、思想也会影响小人的生活。”店主声音温和，“丫头，看看你自己的内心吧，或许你会找到答案。”

我一怔，低下头——我心里的小屋关着灯，一片漆黑，隐隐可以看到几个铺着蕾丝纱布的柜台，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

“我的小人呢？”我吃了一惊。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间黑漆漆的小屋，忽然，屋里的黑色伸展开来，往外扩散着，扩散着，直到将周围的一切吞没……

五

我使劲眨了眨眼，眼前还是那间黑漆漆的小屋，但它变成了真实的大小。一阵寒风掠过，我缩了缩脖子，侧头瞟了一眼——狭长的街道，各式各样的门店，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热气腾腾的面条屋、火星四溅的打铁房、清新典雅的花艺店……还有一个神色焦灼、正绕着小屋打转的女孩。

“你是……”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女孩皱眉的样子，竟让我想起了宁宁。

“我没恶意，只是想知道这家店的主人去了哪里。”我连忙松开女孩的手，连说抱歉。

“你是星辰的朋友吗？”女孩的神色和缓下来。

星辰？大概是我心里小人的名字。我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她去哪儿了？”

“我猜，星辰可能是回雪乡去了。不久前，她做的点心突然变得又酸又硬，镇上许多人吃了都生病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买点心了。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女孩肯定地说，“星辰从来不会偷工减料，我相信她。”

我忽然明白了点心变味的原因，有些自责：“你能告诉我雪乡怎么去吗？我想去看看星辰。”

女孩的眼眸一亮：“好，我这就给你画地图。”

临走前，女孩把一条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又把一双手套塞在了我怀里：“雪乡冷，有了围巾才暖和。你能帮我把这双手套带给星辰吗？告诉她，阿宁很想她。”

我心下一动，轻轻点了点头。

六

偌大的雪乡，只有一家店还开着。我轻轻地叩响了店门。

“谁呀？”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大片暖黄色的光晕也跟着好奇地探出了头。

“我……我是过来找人的，太冷了，可以让我进去暖和一下吗？”我不住地搓着手，腿也直打哆嗦。

“好，快进来吧。你想来点什么？”那女孩有着圆圆的脸庞、弯弯的眉眼，鼻尖和脸颊泛着浅浅的红。

“普通的茶就行了，多谢。”我捧着茶杯，有些腼腆地问她，“雪乡只有这一家店还开着吗？”

“可不，这里天寒地冻的，谁会来住？镇子上才有人家。其实，我也不是住在这里的……”

“那……为什么不回去呢？”

“唉，我原本在镇上开了一家点心店，最近不知为何，做出来的点心……”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轻轻眨了眨眼：“我叫及辰……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星辰吧？”我从怀里掏出手套，递给了她。

星辰的脸上显出几分诧异：“你是……”

“这是阿宁让我捎给你的，她还让我带句话给你。希望你能回去，和她一起找到点心变味的原因，她会陪你带着新做的点心去说服镇上所有的人。无论何时，你都是她最好的朋友……这话，她本该当着你的面讲出来，可她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星辰紧紧攥住手套：“我……我应该回去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点心不会因为他人的赞美而香甜可口，也不会因为他人的质疑而变味……它的各种滋味，都源于做点心的人。相信你所认定的朋友，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七

空中飘起了雪花，小镇上的星辰点心店重新亮起了灯。

周围的黑暗被一点点照亮，我猛然抬起头，点心店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馄饨店熟悉的布置。店主爷爷正笑着看我：“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点了点头。

馄饨店的门被推开了，冷风扑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我面前。

“宁宁……”

未来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爱我的人，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抑或是未来的。他们的爱，都会成就我们心中一段又一段美丽的记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我们，也都会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