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三次“差一点”

■吴 鹏

我的父亲吴金锋，今年96岁了，是一名1942年参军的新四军老战士。他永远记得，自己参军时编在新四军一师一团二营五连。前几天，我回北京看望他，给他带去一本《铁军》杂志。他非常高兴、非常仔细地翻看完杂志，抬起头对我说：“新四军研究会这本杂志办得不错，记得替我感谢他们。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新中国是我们打出来的，死了多少人啦！”我怕老爷子激动，就宽慰他：“好了，别激动了。你快100岁了，不是好好的吗！”他瞪了我一眼说：“打仗都是用命去打，哪有好好的，至少有3次，我就差一点死掉，而且都是在朝鲜！”

1950年11月，父亲所在的九兵团第二十军五十八师一七二团，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当时他已被提升为营教导员。一天，部队正在向南开进，突然出现几架美军飞机，行军纵队来不及反应，飞机一头俯冲下来开始投弹。在紧急疏散的号令中，队伍纷纷跑向道路两侧隐蔽卧倒。敌机走后，当他抖落掉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时，看到左边的一匹战马已倒在一片血泊里，而牵马的战士紧挨在自己的右边，已经被弹片夺去了生命。也许正是这匹高大的战马，用它的身躯掩护了自己，真是差一点点！

九兵团在长津湖一战中，王牌对王牌，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惨烈搏杀，付出了巨大代价，终于把不可一世的美骑兵第一师斩于盖马高原的冰天雪地，一举稳定了朝鲜战局。第四次战役中，父亲随团首长前去勘察地形，确定部队的行军路线和阵地部署。一架美军轰炸机突然临空投下了重磅炸弹。他们飞快跳进路边水沟中。待硝烟散尽，刚才还卓然挺立的几十米高的一棵大树已没了踪影。原来，先前飞过的侦察机早已将他们锁定了目标，立即呼唤轰炸机，来势之快，真是分秒之间，全团营以上军政主官差一点点被“一锅端”。

在抗美援朝战争的后期，敌我之间战线胶着，双方开展了冷枪冷炮活动。一次，父亲带着警卫员在前沿阵地观察敌人，发现有一可疑目标。为进一步弄清目标性质，他摘下望远镜想交给身后警卫员再确认一下。可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击中了身后伸手接望远镜的警卫员，致其当场牺牲。很明显，这颗子弹原本是冲着他来的，而他不经意的转身动作竟使亡者易位，又是差了一点点。

虽然父亲幸运地避过了这三次险情，但与死神之交的经历已成为他永远难忘的记忆。由于在朝鲜战场上的英勇无畏，率领部队胜利完成各项战斗任务，父亲荣立二等功，并荣获朝鲜授予的勋章。抗美援朝回国后，父亲被调到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1983年离休后，对志愿军战俘问题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调查研究，在整理完成80余万字的调查报告的基础上，他秉笔直书，向总政治部、中央军委建议进一步为7000余名归来的志愿军战俘落实政策，改善生活条件。

2013年，凝结着父亲几十年心血和满腔情怀的《志愿军战俘访谈摘编》被《解放军文艺》杂志刊用，并被评为全军优秀报告文学作品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