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培东
我的爷爷不爱养花,但爱种果树。
小时候,爷爷家的园子里有很多种果树,有苹果树、李子树、海棠果树、杏树、樱桃树等,但最令爷爷引以为豪的,还是他种的葡萄树。
每到春天的时候,园子里煞是好看。恰如朱自清所说“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再加上各种春花争艳、菜花展彩的美景,园子里热闹极了。那时候,家里买不起水果,我们哥仨又比较馋,总是等不到果子成熟,经常从李子树开花的时候就开始吃了。刚开始,我们吃李子树的叶,后来再吃李子花。有时候在放学的路上馋了,我们还吃山丁子的叶和花。我到现在还记得李子树的叶子和花的味道和山丁子的味道差不多,有点儿苦,有点儿涩,还微微有点儿甜,就像我的童年时光。
爷爷知道我们馋,所以每一种果树都种了好几棵。尤其是葡萄树,他种得又好又多,因为葡萄树是孩子们的最爱。春天可以吃葡萄叶、葡萄蔓;夏天可以吃青青的生葡萄;秋天可以吃紫黑的甜葡萄,吃不完的,还可以榨成葡萄汁,加上凉开水,稍微兑上白酒,留着冬天喝。那感觉棒极了!因此爷爷把葡萄树伺候得也最精心。爷爷经常把破豆子煮熟,发酵后埋在树下,他说这是很好的肥料。爷爷每年春天总是细心地观察天气的情况,及时给前一年冬天种上的葡萄树扒开土。春天时,为了避免葡萄干死或因干旱而减产,爷爷经常给它们浇水。每当这时候,我们也总是跑去“帮忙”。爷爷大多是把水桶放在那,只在旁边笑眯眯地瞅着我们拿着水舀子给葡萄浇水。我们眼巴巴地望着葡萄树,希望它们能快快长大,开花结果。我们倒也不白干,爷爷大多时候会给我们拽几枝藤蔓吃。我们是不敢自己拽的,因为爷爷不让,我们也不知道哪些能开花结果,哪些需要剪枝打杈。
夏天是爷爷院子最美的时节。“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不仅仅是因为奶奶养的花好,最主要的是因为爷爷栽种的那些葡萄树茂盛极了。爷爷用松木杆把葡萄架子一直搭到房子上,绿荫也就一直长到房檐上,给小院平添了无尽的生机和情趣。蜂飞蝶舞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但我们更喜欢肥胖的大绿蝈蝈和舞着大刀的螳螂。最让我们感到好奇的是一种类似毛毛虫的生物,它的爪分别在头部和尾部,爬起来的时候,身体的中部隆起,一伸一屈的,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我给它取了个名叫“咫尺天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它的学名叫“尺蠖”。每到午后或黄昏,我和弟弟们在葡萄架下写作业或嬉戏。这时爷爷总是沏一壶茉莉花茶,在一旁慢慢地品着。爷爷偶尔也和我们下棋,但每次都会让我们一两个子,还让我们随便毁棋。即使这样,我们也总是负多胜少。偶尔赢一回,我们能高兴好几天,爷爷也高兴好几天。
在爷爷的精心呵护下,园里的果树每年结果都很多,但是爷爷也不舍得浪费一个。那时候,我们每天放学都能品尝到爷爷带给我们的快乐。春天有草莓可以解馋,夏天有樱桃、黑豆、杏、李子与小伙伴们分享。最快乐的要数秋天了,地上有黄澄澄的菇娘,树上有红通通的大小不一、口味各异的沙果和小苹果,架上有那黑紫发亮的葡萄。
渐渐地,我们哥仨儿都长大了,都到外地上学去了,每年回家的次数少了。每一次回家,爷爷总是高兴地先领我们去他的果园里摘果子。其实我们长大了,吃的水果多了,也就不觉得这些水果是稀奇玩意了,但我们每每品尝爷爷种的水果,都能从爷爷的表情里知道,天底下最甜美、最珍贵的水果就是爷爷种的。再后来,我们都工作了,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但爷爷还是把每一种水果都留着,结果大多是还没能等到我们回来,果子已经被小鸟儿们给啄食了。所幸还有葡萄,它保存的时间能长一些。我们每年的国庆节要是回去的话,一定还能吃到树上甘甜的葡萄。要是回不去,爷爷就会把葡萄酿成果酒,等我们过年回家时再喝。
去年初冬,爷爷因病去世了,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后来再回家,我感觉爷爷的小院荒凉了许多,果树上结的果子也稀疏了很多,还有一些果树已经枯死了,葡萄树只结了几串青果。前几天回家,看见葡萄架上还有两串葡萄,我尝了一颗,有一点酸,又有一点甜,还有一丝淡淡的苦涩。爷爷走了,他也带走了果园的生机和葡萄的灵气。
而今,我多么希想能再次透过那浓浓的绿荫,看到架上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葡萄呀!它像一个紫红色的梦,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爷爷,葡萄又熟了,我能想象到以前您看着葡萄树,盼望着我们回家的情景。现在的我,多想再看您一眼,哪怕在梦中也好呀!
爷爷,今夜您来我的梦里吧,带着您那黑黑的,在阳光下呈现出紫红色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