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寅
三舅爷是我奶奶的小弟弟,在我的记忆中,他高大威猛,形象有些接近抗日英雄赵尚志。身高一米八,听我奶奶说,他力大无比,曾在一次大雨來临,抢收小麦场时,一个胳膊窝挟一重约一百斤的麦布袋,一路小跑,健步如飞。而其他人肩扛一个麦布装已是很厉害了。但是饭量也大,以至于常常吃不饱,常常饿肚子,包括后来没娶来媳妇,也应该与饭量超大有关。关于他的大饭量,有这样一个传涚,说他曾吃过一扁担馍,就是把馍摆满五尺长的扁担上,大个头的馍有四寸长,一扁担馍的数量有十几个。据说是某一个夏天,一个邻居家请人碾麦场请客吃蒜面条没让他去,其实刚开始他也在帮忙,只是后来有人找就离开了。到吃饭时,邻居家忘了请三舅爷吃饭,等那家吃过午饭后,惊奇地发现碾麦场用的石滚竟不翼而飞,第一个发现石滚位置所在的是一个眼尖的小顽童,原来重五六百斤的大石滚竟在一棵大树树叉上卡着。三舅爷邻居家一下子明白了,因为只有三舅爷才可能有这种能力。他家深为忘了喊三舅爷吃饭而后悔不已,一家人倾巢而出去请三舅爷。三舅爷没给他们摆什么谱,二话不说就上了树,用一只胳膊挟起石碾,另只胳膊抓树,一眨眼工夫,就把石滚放在地上。一时间,我三舅爷的传奇故事传遍十里八村,三舅爷却对这件事轻描淡写,事后对别人讲:当时有几个小孩在推石滚玩,我怕伤到孩子,才在无人时,把它放树上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他基本没笑过,他的表情属于高冷状态,平常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心理变化,在他的表情平静之下,有着什么样的内心活动呢?
我奶奶出阁之前的家族和他们所有的同村乡邻都还是比较殷实富足的,至少是可以吃饱饭。因为村里所有的土地都可以水浇,常年适于种菜,被周围百娃称为“园子窝”(大概意思是水浇地,适合种菜)。这个叫小集的村庄离贾宋街只一里来地,挑担卖菜很方便,所以整个村庄农民都以种菜卖菜为主要营生。我清楚地记得舅爷家的土坯房墙面的小洞里都塞满了菜籽,三舅爷不识字但却能一眼分辨出所有菜籽的名称及优劣。
三舅爷在年轻时也想着干一番事业,但都因自己饭量太大而作罢,想当丘八,但行伍出身的人们伙食有定量。想当私人保镖,又不会武术。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饭量大的人又没有特有的技能,仅靠力气没有出路甚至活路。后来即使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理智地回绝:自己一人吃饱都成问题,我养活不起!就这样,错过了当婚之年。有时有寡妇对他眉来眼去,他都从不正视。一生从未亲近女色,有时我在想:有谁知道他冷冰冰的表情背后,有着怎样火红的心?
我童年时,最希望三舅爷到我家看望他的姐姐即我的奶奶,因为他总是带来一捆用麻线绑好的长又软的黄亮亮的油条,那些油条足以让我口水欲滴了,当时的油条真香啊!即是不上锅也在二丈外可闻到一阵阵香味。我记得他进我路门口时,是黄亮亮的油条光进院子,那是三舅爷用一小树丫挑着油条进来的,这一画面,无数次浮现于我的脑海里。
我还有更大的疑问:为什么他的饭量那么大?是一种病态还是天生的?总之这些问题已无从考证了。因为我三舅爷在我上小学不在了。他不在前,我去看过他,他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显得那么平静,只是变瘦了,也许是床太短了,他脚悬在床外,头顶着墙。永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从没有人知道他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前些日子网络上一直热传《二舅》励志的故事,我只有三舅爷,他的传奇又能给人何带来什么?难道仅仅为我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笑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