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反腐

曾勋

2022年11月26日，在卡塔尔世界杯激战正酣时，国家体育总局官网发布公告，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原主教练李铁涉嫌严重违法，正在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国家体育总局纪检监察组和湖北省监委监察调查。

此后4个多月，中国足球界惊雷阵阵：2023年1月19日，国家体育总局连发两则公告，一是中国足球协会第十一届执委会成员、原秘书长刘奕接受监察调查，二是中国足球协会常务副秘书长兼国家队管理部部长陈永亮接受审查调查；2月14日，国家体育总局官网最新一则令人触目惊心的公告，称中国足球协会主席、党委副书记陈戌源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审查调查。

这一系列消息，让很多关注中国足球的球迷感到失望乃至愤怒。有媒体再次将矛头对准中国足坛的腐败：国足长期如此孱弱，一直屡战屡败，原来背后的腐败问题触目惊心，已经从根子上完全腐烂了。

足球孱弱，腐败猖獗

公众与媒体无数次将中国足球的无能诉之于泛滥的“假、赌、黑”。在2012年“四大黑哨”案曝出并牵出一窝窝足坛腐败案之前，中国足坛的腐败一直被隐秘而低调地遮掩着。

20世纪80年代末，裁判参与假球的事件已时有发生。据一个足球名宿回忆，那时候的裁判问题大多是同学或朋友间的感情交易。“在一次全国比赛中，一个裁判整场比赛都压着我们吹哨，让我们最后输掉了比赛。事后我们才知道，对方球队的领队和这个裁判是大学同学。但那时候，球队给裁判最多也就是带点家乡的土特产，或许那就是我们那个年代所谓的‘黑哨。”

1994年，国内足球联赛开始职业化，各种利益从中衍生。以前吹关系哨、人情哨的裁判们，转身跳入这浑浊的腐败洪流中，上不了岸了。

绿茵场上有球员间的较量，看不见的腐败与反腐败同样在“斗法”。2001年，足坛掀起一阵“打黑风暴”，牵出“甲B五鼠”案。当时，成都五牛、浙江绿城、长春亚泰、江苏舜天、四川绵阳太极5支球队意图冲击甲A，在关键比赛中打假球。特别是成都五牛队对阵四川绵阳太极队的“德比”之战，最后比分是11比2，创造了中国足球次级联赛比分和进球数的纪录，公众哗然。

事后，浙江绿城队老板宋卫平开除了5名球员，并向足协提供了自己曾经行贿的裁判名单，但最终却只有国际级裁判龚建平一人被判入狱。

沉寂几年后，2009年足球界再度刮起反腐风暴，最终有57名足協高官、球员和裁判被判入狱。其中，“四大黑哨”案尤其令人瞩目。2012年2月16日，辽宁省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陆俊、黄俊杰、周伟新、万大雪4名前职业足球裁判作出宣判，他们分别被法院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判处5年6个月、7年、3年6个月和6年的有期徒刑。

在联赛内部，几乎每个裁判都有自己“照顾的球队”。黄俊杰先后6次收受长春亚泰队共计64万元的贿赂，陆俊“罩着”申花、鲁能、沈阳3支球队，周伟新、万大雪则与长沙金德队和成都谢菲联队“联系紧密”。黄俊杰和周伟新称兄道弟，“彼此帮忙，大家发财”的潜规则在圈内早已不是秘密。

昔日的“金哨”或“银哨”变成了“黑哨”。作为绿茵场上的“法官”，裁判一旦涉黑，意味着整个游戏规则的坍塌。拔出萝卜带出泥，“四大黑哨”的受贿行为背后，还有足协领导的“牵线搭桥”。中国足协时任领导南勇、谢亚龙等人在腐败案件中扮演着行贿受贿、收取回扣的角色。这两个在中国足坛呼风唤雨的最高管理者，均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6个月。

面对腐败，国际足坛也头疼

现实有残酷的一面。世界上最先进的欧洲足球联赛，可谓足球商业化的典范，规则不可谓不明晰，惩处不可谓不严厉。然而，无所不在的腐败仍让人触目惊心。

2006年，以意甲球队尤文图斯为首，意甲一些球队控制裁判打假球，由于球队的电话录音被作为证据曝光，一时间媒体大肆宣扬报道，“电话门”事件随之爆发。最后，涉事球队尤文图斯和佛罗伦萨都被处以三场主场禁赛，拉齐奥遭到两场主场禁赛处罚，AC米兰主场则被停赛一场。至于涉案个人中，队中的主要负责人都受到9个月到5年不等的禁赛处罚。

“电话门”使得曾有“小世界杯”美誉的意大利足球跌入谷底，大批球星“逃离”意甲，加上欧洲经济状况不佳，意甲不少球队“节衣缩食”。

德国人向来以严谨、守纪律闻名于世，但这并不能防止“黑哨”的出现。

在2004年8月进行的德国杯第一轮比赛中，地区联赛的乙级球队帕德伯恩出人意料地以4比2战胜了德甲球队汉堡。比赛在汉堡队2比0领先的情况下，主裁判霍伊泽尔判给了帕德伯恩队两个有争议的点球，并以不服裁判为由将汉堡队主力队员红牌罚下场。最终，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裁判被认定为“黑哨”，入狱服刑。

而2013年英国《星期日太阳报》曝光的一份秘密录像显示，英国国内的商业联赛同样“不干净”。英国朴次茅斯足球俱乐部前球员索德杰曾透露，自己在一场英甲比赛中通过拳打对手吃到红牌，以换取7万英镑（约合70万元人民币）的回报。他还称自己曾通过安排另外一个球员在英冠比赛中吃黄牌而获得3万英镑（约合30万元人民币）的回报。

从来没有缺席过世界杯的“五星巴西”， 进入21世纪以来，频频曝出俱乐部主席、主教练和球员经纪人的腐败丑闻。

2001年，巴西众议院调查委员会在经过14个月的调查后，向国会提交了一份揭露国内足坛重重黑幕的书面报告。调查委员会主席迪亚斯指出，应当立即对掌管巴西足球数十年的巴西足协进行全面的整治和清理，因为“这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这里到处充斥着谎言、贪婪、无能和混乱”。

报告的主要矛头，对准了时任巴西足协主席特谢拉。他被曝偷逃所得税、洗钱、逃避外汇管制、瞒报门票收入，甚至贿赂裁判吹黑哨等。直到2012年3月13日，这个巴西足坛头号人物“安然无恙”地辞去公职，才结束了其对巴西足球23年的“统治”。

说到涉“黑”重灾区，东欧首屈一指。一份针对东欧足球的调查显示，在东欧各国的联赛中，44%的球员知道确实有假球的存在，12%的球员承认直接参与过假球。

反腐之路任重道远

从国家联赛到国际组织，足坛腐败已经与黑哨、赌球甚至各种地下产业链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2015年岁末，就在国际足联大会即将开幕之际，瑞士警方逮捕了包括国际足联副主席韦伯在内的6名高级官员，依据是美国的司法机关指控这些官员自1990年以来，每人收受了累计数百万美元的贿赂和回扣。同年10月，国际足联名誉副主席郑梦准被剥夺副主席职位，禁止参与足球事务6年。

随后，郑梦准指责时任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腐败、贿选、排除异己。于是，国际足联的腐败黑幕随着派系斗争逐渐拉开。同年12月中旬，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宣布，禁止布拉特与时任国际足联副主席普拉蒂尼8年内参与任何足球活动。

权力不受约束，腐败几乎无法避免。足球商业化形成了规模庞大的产业链和利益集团，国际足联的高官自然也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肥差”。在这种市場环境下，各类贿赂事件层出不穷。

国际足联的贪腐案可以追溯到1974年，时任阿迪达斯总裁达斯勒用金钱开路，让前奥委会成员阿维兰热成为新任国际足联主席。随后，达斯勒在美国成立一家公司，经阿维兰热的许可与授权，开始倒卖国际足联的相关营销权，包括转播权、商标权、特许商品经营权等。

英国调查记者詹宁斯的报道揭发了国际足联的种种阴暗面，其中就有阿维兰热的行径，但结果很不幸，利益集团暂时赢了——詹宁斯写的《FIFA黑幕》被国际足联列为禁书。

美国和瑞士司法部门在2015年发起的对国际足联腐败问题的调查，毫无疑问是时代的进步。但是，国际间仍然缺乏常设的监督机构，再加上这类腐败有着商业交易的掩盖，各个国家存在审查的壁垒，要想彻底清除，恐怕还需探索更为密切的国际合作。

近期，中国足坛反腐又掀起“狂飙”，有文章指出，职业化改革近30年来，中国足球不仅成绩上不去，还成了不正之风和腐败的温床。形形色色的足球乱象，如镜子一般折射着社会之殇。

当年获刑的官员、裁判和球员们有的已经出狱，有的还身陷囹圄，悔不当初。有专家认为，中国足坛反腐既是净化行业本身，也是中国反腐败斗争的重要一环，对其他领域的反腐败工作有重要的启示作用。为了消除足坛腐败，各界付出了巨大努力，依然在上下求索，任重而道远。希望这次，中国足坛的种种乱象能得到彻底清扫。

（摘编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廉政瞭望》《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