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伍颂庚
波涛说的小野象在傣寨闪现
这个安详而宁静的夜
四野还沉寂在梦中
小野象悄然逐光而至
我看到造物主给它的庞大身躯
在恍惚中接近小山,或大厦
那灰色躯体,伟岸、坚毅
在雨林的莽莽之境,时光的尽头
波涛说的这只小野象四平八稳
长鼻像一只有力的手
高举,宽大的巨耳摇动
宛如一面世界和平的旗帜在招展
这只小野象,在傣寨祖辈的传说中
并未消失
它甩开长鼻,突然奔腾起来
噼里啪啦,一路的枯枝和蒿草
瞬间化为乌有,那是
力量、荣誉、神圣和尊严的象征
能够带来和平安宁
哦,小野象终究会遁入光线更暗的雨林
奔腾吧,小野象,奔腾吧
让波涛的祈愿,播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注:“波涛”傣语意为“爷爷”
小艇将他们送至,望天树——
一轮绿色的月,浮起几朵雪白的
树冠,在黑夜指认南腊河上的飞蛾前
热带植物盘根错节的血管里,思考的鱼
一动不动,绕过野生动物蓄水的足迹
他还能在翠绿的月光里,辨别河水折断处
明月里泊在台痕下船形的铅灰暗影
萤火虫和星星在那齐聚
与黑夜订婚,孤傲、决绝
洞穿那深沉的寂静,和一滴水
他们在望天树的云端
暗影,沉在雨林之腹
连同野兽嗥叫声,跌落到雨林的唇齿间
他喜欢的是一只优美的绿孔雀
轻盈舞姿,漂浮在树冠之巅
飞越,北纬21 度的绿洲心脏
月色,吐着腥甜气息……
他的肺是长满望天树的森林
在云端,傣家姑娘没有起舞
是薄夜凉风,那牵手的分明是
凄风冷雨中摇坠的绳索
群山集体漂泊的九月
多年后月光仍像少年模样
透过纪念物,放出璞玉般微光
我痴迷于抚摸他们的名字
却无法见证,贫瘠土壤里的爱情
红脸的少女,在十七岁那年秋夜
泪湿衣袂,挣扎,哭嫁
外乡人将她背到山坡,推上一匹红鬃马
红土和黄泥,绝尘于热闹后的神秘山岗
没有胆量抓住尘埃的人躲在金色的苞
谷地里
指着那倒后被扶起的土坯房:
年轻时漂亮,且善良
为那苦命的人,深深沉痛
偶尔回来山里,后来索性不再离开
三十多岁,死了孩子和丈夫
在火塘边回忆山里的月光
羊群,换成悠哉的水牛
黄昏把年关的她拉得冗长,风在树梢拂
动她歪斜的小影
我总痴迷于抚摸他们的名字,睹物思人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没有胆量的人从
未走出过金色苞谷地
金沙江畔,群山之渊,故乡就在那里
山脊和天际勾勒出起伏曲线
繁重的农活儿压得孩子无法喘息
痛苦的日子,请藏好祖先的箴言
终有一天我们都将离开那苦寒之地
毕摩作法时神秘的诵经声,已化作山鹰
归去
吟哦着母性召唤赤子的气息,不是那晦
涩的语言
我却分不清,哪是指路经,哪是苦荞地
我听见过,那呢喃声来自大地深处
认祖归宗的源头, 来自族人的聚居
地——毕摩指路的方向
我让嘴巴像口袋那样鼓实起来
山风虔诚群山虔诚苦荞虔诚牛羊虔诚
我听见蝴蝶的翅膀总是悄然而至
现身时就躲在隐身时的镜子背后
仿佛牙齿里包裹着动听的歌喉
执拗,像山坡上那缀满白色花的洋芋藤
蔓
而蜂蝶只汲取她苦寒的滋味
山歌深情赞颂着白泡的缔造者
假如低头的瞬间闻到,类似于听见或看
见的东西
那是我灵魂安放之地,心灵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