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松
新四军2师6 旅16 团团长张翼翔(左一) 和罗炳辉(左四)等在一起合影
要讲好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战旗方阵中荣誉军旗“铁锤子团”背后的故事,还得从“铁锤子”团讲起。“铁锤子”团是指新四军第2师4旅11团,而“铁锤子团”是指新四军第2师6旅16团。两个团配合打定远县大桥镇,一个团在大桥镇攻坚,一个团在新张家打伏击,打出了“铁锤子”团和“铁锤子团”两个荣誉称号。
李本一是国民党军桂系部队第171师副师长兼第10游击纵队司令。
时任新四军第2师6旅16团团长张翼翔回忆:“(1941年)10月,桂顽为策应汤恩伯集团东犯我苏北根据地,以171师副师长兼第10游击纵队司令李本一率511团和第10游击纵队两个支队,占我路西根据地之合肥、全椒两县地区后,又以171师511团1营和顽定远县常备大队等部1000余人,向我中心区进攻,侵占了大桥(镇)。”
当时,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及直属队驻在定远县大桥镇、张家巷、周家岗一带。顽军分三路向路西地区进攻:颜仁毅率第12游击纵队自定远高塘铺由北向南进攻大桥镇;李本一率第10游击纵队(含511团1营)从古河由南向北进攻大桥镇;顽保安团和土顽谢黑头(谢少臣,国民党定远县县长)部向驻青龙厂的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新8团进攻。
抗日战争时期的形势是复杂的。在江淮大地上,有日军,有伪军,有顽军,有土顽,有“忠义救国军”,有新四军,还有国共双方游击队。
江淮地区的伪军,是指汪精卫伪政府的军队。顽军是指国民党军中的反共军队,比如张翼翔团长所讲的“桂顽”。据国民党军中将、打入汪伪政府、时任伪江苏省保安副司令兼保安处处长唐生明回忆:“在抗日战争期间,蒋介石、汪精卫和日本帝国主义,在反对中国共产党方面,态度是完全一致的。由于有这一共同目标,三方面便随时在暗地里,有时甚至是公开进行合作。”
对于伪军和顽军的反共浪潮,新四军是克制的。1941年11月,中共中央华中局给新四军提出“扩大交朋友”的具体处理原则:“对顽化的伪军,对伪化的顽军,对两面派的伪军,对打仇了的伪军,均应分别采取‘分化’‘争取’的拉打并用政策,一切以扩大敌伪矛盾为政策的出发点。要争取伪军,去孤立敌寇,而不是专打伪军,逼他们紧紧依靠敌军,来向我进攻。对顽固不化的反共伪军,必须予以打击,但这种打击只作为争取其倾向抗日的一种手段。”
桂顽第171师隶属国民党军第21集团军第48军,军长苏祖馨。第171师在1941年1月就有奉命攻占新四军中心地区的计划。据《国民党军机密作战日记》记载,1月25日,第21集团军密电第48军:“奉总副座电,战区为先制敌,摧破企图为目的,各集团军应迅编有力支队,兵力以一营为基干,尽量携带破坏材料,排除困难,潜入敌后施行破坏扰敌、妨害敌之集中,并侦察敌部队补充企图,具报为要。171师,仍置于原地待命为要。”1月26日,又电:“新四军如本月底(1941年1月底) 仍不遵命开过黄河以北,即开始扫荡,限2月底将津浦路以西地区肃清,并健全地方组织。”
1940年, 新四军进驻大桥镇受到当地群众热烈欢迎
3月初,李本一率171师等部队越过淮南路,和各路顽军开始“扫荡”。3月18日,171师在石涧埠策应无为顽军对新四军作战。不久,顽军先后占领梁园草庙集、复兴集、王子城、周家岗,逼近津浦路西抗日根据地中心,目的是企图把新四军赶往津浦路东,摧毁淮南根据地西部屏障。到了10月,大桥镇被顽军171师511团1营占领。
桂顽511团1营营长叫韦刚。韦刚残忍成性,杀人如麻。他率1营攻占大桥镇后,李本一奖励给他一支“派克”牌钢笔和一只“西马”牌钢壳手表。
这样一来,淮南津浦路西地区的军事形势突然就严重起来。时任新四军2师4旅11团的团长吴华夺回忆说:“1941年冬,日军、伪军和桂顽四面围攻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当时的敌情非常严重。压力主要来自桂顽,他们先由171师附第8与第10游击纵队,趁我路西地区的部队分头迎击日、伪军,南翼兵力单薄的时候,对我下手了。以往桂顽进攻都是长驱直入,皆为我击败,这次他们接受了‘教训’,采取稳扎稳打的‘滚筒战术’,一步一步向北‘拱’,‘拱’下一个地方就抢构工事,第二批部队再依托既设阵地朝前‘拱’。截至10月中旬,我路西地区南部竟被他们蚕食去100余座村镇。同时,桂顽172师已集结于巢县附近,48军两个师隐伏于寿县以西,如果171师‘拱’进我路西地区腹地,后面3个师就会分路压来,把我军挤出路西。如果他们的企图得逞,下一步势必进犯我路东根据地,配合汤恩伯第31集团军东进苏北,李仙洲部将北犯山东。”
这个时候,新四军的兵力分布是:2师5旅在淮北受4师指挥,担任阻止汤恩伯反共东犯的任务;4旅10团由陈毅代军长直接掌握,配合3师作战;11团在路东地区受2师首长直接指挥,保卫根据地。在路西地区仅有6 旅和4旅12团、5旅13团及一些地方武装。
吴华夺回忆说:“谁都知道,桂顽比汤、李等国民党嫡系军战斗力要强得多。他(桂顽)一下子对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动用这么大兵力,搞得全淮南局势一下子严重起来。路西的部分机关、学校、医院纷纷东撤,路东西关已在抢构工事,准备迎击桂顽东犯。当时华中敌后分路进犯新四军的顽军总兵力有20万人,从战斗力与态势看,最难对付的是桂顽。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方向击破桂顽,他们那20万大军都会闻风丧胆,华中与山东形势将会转危为安。”
怎样才能击破桂顽?吴华夺说:“他们(桂顽) 一线部队队形密集,又都有深沟高垒的坚固工事,后援兵力雄厚,没有下手的地方。我们兵力不敷,没有速战速决的机会,仗就无法打,这样气氛就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以往罗炳辉副师长指挥淮南部队,也曾与桂顽有过多次大的交锋,那都是打野战,先扫掉土顽,然后利用桂顽怕丧失元气的心理,集中兵力冲垮他们队形一角,造成他们全线崩溃。但是,现在作战诸多方面条件都变了,这仗怎么打?不打败桂顽,路西难保,淮南以及整个华中险情怎么消除?这个时候,师里来了通知,要我团立即去路西参战,准备打大桥。”
1941年夏, 新四军4旅11团领导合影。 左起: 文盛森、 吴华夺、 高志荣、李清泉
新四军2师4旅11团驻守在淮南津浦路东中心区的古城镇,远离路西中心作战区域100多公里。吴华夺回忆说:“我那时任团长,蔡炳臣任政委,副团长张宜爱,参谋长文盛森,政治处主任李清泉。我们几个人经常一起议论,都认为上级会集中强大力量击败桂顽。”但令吴华夺没有料到的是,新四军2师野战司令部的作战会议,却决定由11团一个团去攻打大桥镇。
2师野战司令部作战会议是在1941年11月15日晚上召开的。地点在4旅驻地太平集。参加会议的人有:6旅旅长谭希林,路西联防司令部司令员郑抱真、政委兼地委书记黄岩,4旅旅长梁从学、政委王集成,2团团长谭知耕、政委余明,13团团长林英坚、政委祝世凤,16团团长张翼翔、政委邓少东,11团团长吴华夺、政委蔡炳臣。
2师野战司令部作战会议召开头一天(即11月14日),师、旅领导有过一个碰头部署会议。2师师长张云逸、副师长罗炳辉、参谋长周骏鸣和4旅旅长梁从学、政委王集成,6旅旅长谭希林等在师部碰了头。他们一见面,兴奋异常,碰头会无拘无束,什么话都抖搂出来。
梁从学讲起打仗,乐呵呵地说:“桂顽长官们想在淮南津浦路西露一手,在周家岗召开了军事会议,先让171师集结巢县,48军两个师隐伏于寿县附近,异想天开地想用三个师分路压来,把我军挤出路西。他们先头部队已经占领路西100多个村镇,搞得淮南一下子局势紧张起来了。我们得把局势控制住才行。”
罗炳辉说:“在顽固派第二次反共高潮开始之时,津浦路西的桂顽,集中138师、第10游击纵队配合仁和集、滁县等地日伪军,夹击我7团和9团。当时,我指挥7团、8团、9团和江北游击纵队两个团,在路西地区阻击和反击敌伪顽。战斗中,我们发现桂顽最怕丧失元气,就集中7团、9团冲垮桂顽队形一角,结果桂顽在广兴集、界牌集连连败退,日伪军也撤回原防。现在,淮南路西作战条件变了,怎么打一个歼灭战,还需要慎重研究。”
张云逸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拿起指挥棍,在地图上的津浦铁路往西一画,画到大桥镇的那个标点处停住,说:“淮南津浦路西,东起皇甫山,西至张桥,北起岱山铺,南至德胜集,是敌顽我必争之地。武汉失守以来,桂顽为了占领路西,对日伪军采取避战政策,而对我新四军不断地发动进攻,我军进行了自卫还击。现在日本鬼子准备进攻长沙,敌后方兵力薄弱,无力与我再战。桂顽企图借此机会,驱我出路西,这完全是白日做梦!大桥这个地方,是路西根据地的心脏,也是桂顽的主要阵地,驻守171师511团1营,据说官兵野蛮善战,号称‘乌龟壳’,还有土顽兰荣甫和定远警卫中队、常备大队,总兵力约1000余人(实际1100多人)。我们先打掉这个‘乌龟壳’,路西战情就会大为改观。”
谭希林说:“就是要出敌不意,打它个措手不及!”说着,谭希林站起来问:“师里准备让哪个团攻坚呢?”
张云逸一边用指挥棍在地图上示意,一边说:“我与炳辉、骏鸣商量过了,准备让吴华夺、蔡炳臣带领11团攻坚;16团位于新张家一带阻击界牌集、广兴集桂顽增援;12团、13团配置在安子集、徐小集地区,随时准备参战;17团和定远独立团于大桥以北监视定远城等地日伪军;18团做好保障工作。”
张云逸介绍了作战设想后,放下指挥棍,回到座位上坐下来。谭希林也坐了下来。张云逸接着说:“为了保证这次攻坚战斗任务胜利完成,师决定成立野战司令部,由谭希林任司令员,梁从学、郑抱真为副司令员,王集成为政委,路西地委书记黄岩任副政委。师里派罗副师长从津浦路东赶到路西,指挥反顽作战。炳辉同志曾任红12军军长,红9军团军团长,是一位很有才干的指挥员。他英勇善战,指挥灵活,以智斗勇,屡建奇功,被大家称为‘神行太保’,此战由他指挥,肯定能荣获大胜。”
罗炳辉先是谦虚后是坚定地说:“云逸同志过奖了,打胜仗主要靠全体将士努力。师里决定11团担任主攻,我是比较满意的。11团是由9团改编的,9团是老基础,后来到安徽发展了一部分。去年3月,11团在高塘铺地区进攻战斗中,采取包围迂回战术,与土顽第12游击纵队皖北行署颜仁毅部第3团激战半夜,展开肉搏,毙俘顽军过千。我记忆深刻。那气势气壮山河,震撼五岳,惊天动地!为了互相竞赛,我提议哪个团攻下大桥,就给集体授予‘铁锤子’光荣称号!”
罗炳辉的提议,旅以上干部都赞同。接着,他还讲了桂顽的特点及应对的办法。
荣誉军旗“铁锤子团” 在阅兵训练场上
张云逸说:“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这次路西反击桂顽,困难是不少的,主要有四点。一、桂顽后边有两个师,有可能赶来增援。二、桂顽兵力数量上比我军多。主攻大桥的我11团仅有800余人,顽军就有1100多人。三、他们的武器装备比我们好,而且长于夜战。四、我12团、16团、17团、18团现在路西地区,11团、13团还在路东,必须在两天半内赶到路西,时间紧张。但是,我们也有有利条件,这是决定因素。一是主力部队英勇善战。二是有广大民众的支援。三是战争形势发展有利于我们路西反击桂顽。所以,我要求参战部队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在所不惜,取得大桥战斗的胜利。”
吴华夺回忆太平集2师野战司令部作战会议情景时说:“会议由王集成同志主持,谭旅长传达张云逸、罗炳辉两首长指示,还有军政治部主任兼4师政委邓子恢发来的电报。张、罗、邓三位首长指示归纳起来,除讲明全局斗争简况外,就是要求我们务必守好路西这座‘华中西大门’。为了统一指挥大桥战役,张、罗首长决定以谭希林、王集成、黄岩、梁从学、郑抱真五同志组成野战司令部,谭希林为司令员,梁从学与郑抱真为副司令员,王集成为政委,黄岩为副政委。任务的区分,11团攻坚,16团打援,13团位赫朗庙一带防守并相机参战,12团为战役预备队,17团和定远独立团于战场北翼监视定远城等地日伪军,18团为战场西南侧保障部队。至此,我们才最后弄明白,这次战役是我们一‘家’攻坚,另4个主力团和5个县总队都是战役保障部队。在当时的路西,又非有这种全面保障不可。张、罗两首长的战役指挥,我们一向是信赖的,能打掉韦刚这只‘出头鸟’,确实可以起到惊走余顽的威慑作用。”
在作战会议部署中,梁从学对吴华夺和蔡炳臣解释说:“这是为了出其不意,打它个措手不及。桂顽精得很,我们能及时掌握他们的情况,他们也会侦察我们的情况。路西这几个主力团,人家有暗探盯着,所以我们叫各团离大桥远一些。你们从路东来,隔一天就干它,韦刚不会想到。当然,准备工作紧张一些,总比提前惊动顽军好。相信你们团能砸碎韦营这个‘乌龟壳’。”
谭希林也接着解释说:“师首长是经过慎重考虑,才确定由你们团执行攻坚任务的。但是桂顽也长于夜战,你们一定要行动坚决,力争17号白天解决战斗。要是拖到天黑,整个战役计划就有流产的危险。这一点,你们一定要对大家讲清楚。”
吴华夺和蔡炳臣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我们保证打下大桥,请首长放心。”
6旅16团团长张翼翔也大声表示:“我们保证不让一个援兵进到大桥,11团同志放胆打好了。”
荣誉军旗“铁锤子” 团
其实,早在太平集2师野战司令部作战会议召开之前的11月13日,吴华夺和蔡炳臣已奉命率11团从路东向路西行动了。吴华夺回忆说:“时间紧迫,我们团于11月13日出发,边行军边动员。大桥这地方,我们都熟悉,它是定远县境南的一个中等乡镇,紧挨着池河东岸,从池河岔出一条支流沿西街而过,两边环水,支流上有两座老式石桥。这就是大桥镇得名的由来。桥北叫大街,约300户人家,桥南叫小街,约20户人家。这里曾是我江北指挥部驻地,1941年10月被国民党顽军占领。”
11团经过两天长途行军后,在11月15日中午,进至大桥镇东北10公里的永宁集、泗州庙一带。吃罢午饭,吴华夺带领营长、连长潜伏在大桥附近侦察地形。他们看到,桂顽占领大桥镇后,挖了沟,修了堡,筑了墙,构了圩,大街、小街分别都围起了独立土城,墙又高又厚,上面布满数不清的射击孔和许多明碉暗堡。仔细观察,四周桥头均有地堡,圩外设置了铁丝网、鹿寨等障碍物。
当天晚上,太平集2师野战司令部作战会议一结束,吴华夺和蔡炳臣立即赶回驻地永宁集。吴华夺回忆说:“回到驻地,就连夜召开营以上干部会,传达任务,研究作战方案,一直忙到鸡叫两遍才散会。”
11月16日早晨,王集成到11团作战前动员。他说:“用你们这把‘铁锤子’,砸烂韦营‘乌龟壳’,以后我们就当好华中大门的‘顶门杠’。要打好这一仗,必须做到智勇双胜,刚韧相间,代价小,而战果大。”
王集成讲话鼓动性大,指战员们的决心更大,振臂高呼:“保证完成任务!”
高呼声刚落,司号员顾得胜和警卫员易子德两人站起来,大声问道:“王政委,我们保证打下大桥,你能保证给我们‘铁锤子’团集体荣誉吗?”
突击队队长程照明也站起来:“王政委,打不烂‘乌龟壳’,我们不回来见你,可你要向师里反映,给我们全团记大功!”
“我保证!”王集成郑重地说,“师首长已明确,哪个团攻下大桥,就给它‘铁锤子’光荣称号!”
指战员们的掌声立即响了起来。
吴华夺在掌声中接过话:“据可靠消息,桂顽511团1营和顽定远县政府都驻守大桥,营部在街心南大院,小河桥口和东北头各有一个排防守。土顽驻守小街,街里火力点多,交通壕纵横交织。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同志们不能掉以轻心。罗(炳辉)副师长对我和蔡政委讲过,我们面对的敌人战斗力较强,是一颗钉子,很难对付。打蛇要打七寸,要抓住敌人的致命点,狠狠地打,敲碎它!同志们有没有决心?”
指战员们齐声回答:“坚决歼灭大桥顽军,保卫路西抗日根据地!”
吴华夺大手一挥:“出发!”
吴华夺回忆说:“我们紧张地忙了一天,战斗准备就绪,全团800多名参战人员,悄悄出发了。晚上11时前包围了大桥,1营和团突击队在南,2营在北,3营7连、8连在西,同时进入战斗位置。”
这一天的夜,是个寒夜,田野一片寂静。11团隐蔽进至大桥南、北、西三个方向,顺利完成了对韦营的三面包围。当夜11时30分,11团全部进入攻击出发位置,吴华夺一声令下,三面同时发起了攻击:1营和团突击队从南面攻击,2营在北面猛攻,3营7连、8连在西面攻打。
突击队有120名队员,他们沿着小河东侧提前进到小街西南侧出发位置。听到攻击命令后,队长程照明率领第一组突击队,悄悄摸到土顽兰荣甫大队后门,一刀将土顽哨兵砍死。紧接着,突击队员一齐越过土圩子,冲进小街,把小街西南土顽20多人歼灭了。
突然如其来的枪声,让土顽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对付,只好边打枪边向小街中心龟缩。
突击队冲进小街后,1营主力跟在突击队后面,很快全部进入小街。1营3连连长黄道钧率全连,副营长周其云率1连,分别从两个方向逼近小街中心。机枪、步枪对着土顽扫射,手榴弹一批接着一批扔过去。土顽招架不住,退入院内。
1营1连一名班长和两名战士冒着熊熊烈火爬上房顶,向兰荣甫的土顽队部连续猛甩手榴弹,炸得院内血肉乱飞,墙倒房塌。
程照明带领突击队杀进队部,土顽走投无路,纷纷缴械投降。
这次调查的记录文稿誊写了三份,两份寄到昆明,一份留在县里。1958年夏,郭开云到昆明开会,又被徐嘉瑞留在省文联工作了一个月,对此前的记录文稿进行了整理。而整理的原则,他转述徐嘉瑞的话是:“把重复的、不健康的先删去。”
大桥小街战斗,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正在大桥桥北大街酣睡的桂顽营长韦刚,忽然被小街方向传来的激烈枪弹声惊醒,慌忙披衣下床。
韦刚毕竟是桂顽的一名营长,颇有几分军事素养,他立即决定“北守南攻,实施反击”,命令守大街的一半兵力,多路冲杀,全力夺回小街。
吴华夺回忆:“他(韦刚)这个反击显出桂顽夜战的非凡战斗力。他们以火力掩护,放出许多小群,多箭头多层次地指向我1营,意在夺回小街。我们知道桂顽战术灵活,敢于孤胆作战,动作勇猛近乎野人。”
于是,吴华夺命令1营和团突击队:“你们一定要依托小街北城墙,就地抗击顽军,以火力和近战拼搏,大量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
1营教导员李才如接到命令,在漆黑的阵地上大喊:“同志们,人在阵地在!坚决歼灭顽军!”
指战员们很快分成许多小群,反复冲杀,打退韦营顽军。吴华夺回忆说:“就这样,在大小两街之间,往返冲杀,小的冲杀数不清,较大规模的逆袭与反逆袭就打了三个回合。拂晓时,桂顽第三次大型反扑被击退。团突击队与1连冒着敌人枪弹跟踪追击,从顽军反扑出口突进大街,占据一角,1营相继跟进,继续进攻。”
韦营顽军第三次大型反扑确实激烈。这是韦营顽军最后一次从大街向小街反扑。1营依靠小街北城墙,跟冲过来的顽军展开惊心动魄的厮杀。指战员们为了节约子弹和手榴弹,端起明晃晃的刺刀,同反扑过来的顽军进行肉搏战。正在激烈拼杀时,团突击队从两面冲杀过来,打得顽军一片慌乱,赶紧逃往大街。团突击队和1连跟踪追击,一直追到大街,占领一幢民房。2连、3连相继跟进,却受到顽军顽强阻击,跟进受阻。3连连长黄道钧带队在大街上冲杀时,刺倒七八个顽军后,被10多个顽军团团围住。黄连长急忙拉响身上仅有的三颗手榴弹,当场与顽军同归于尽。
原来,2营4连、5连兵分两路向大桥大街西北韦营外围阵地攻击时,两个连队全部受阻。
4连连长傅少忠带领全连攻打北头阵地,韦营顽军用步枪和机枪严密封锁道路,一开始就造成了10多名指战员伤亡。傅少忠一边指挥火力掩护,一边亲自率1排向桥头堡匍匐前进。快接近顽军时,顽军一排子弹飞过来,傅少忠的一条腿硬是被子弹打断。他忍着剧痛,奋力地向桥头堡爬去,终于爬到桥头堡前,向碉堡甩出七八颗手榴弹,炸死了顽军机枪手。傅少忠连长也光荣牺牲。4连指战员趁顽军机枪熄火的空隙,发起全线冲锋,冲进桥头堡,歼灭碉堡内的顽军,占领了大桥北头阵地。
5连也一样。5连指战员边打边冲,接近西北桥头堡时,几名战士倒在血泊中。连长战死,指导员挺身而出,带着三名战士向碉堡扔出手榴弹后,利用夜幕和烟雾,冲过去架起人梯,爬上桥头堡,揭开手榴弹盖子,从机枪眼里往碉堡里塞,接连塞进去三颗手榴弹,炸死炸伤了碉堡里的顽军,顽军的机枪才停止射击。5连进到大桥西北一线。
第二天拂晓,2营全部占领了韦营外围阵地,但再向大街攻击,却一直突破不了,双方形成对峙。
吴华夺回忆说:“2营在北面多次攻击,只进到城壕,未能攻入土城,与顽军形成对峙。他们只好以积极的动作攻城,尽力将敌火力兵力吸引过去,减轻1营方向的压力。1营主力与团突击队依托突破口,攻击前进,但是步步受阻,每前进一步都相当吃力。桂顽利用堑壕和各类火力点,大小群相结合,迂回反击,正面顽抗,就是一个人也敢白刃格斗,直至被打死。我1营指战员明显感觉到,攻打有严密防守体系的桂顽,要比攻打同等条件下的日军还要困难。战斗一直打到午前11点钟,南、西、北三面均无突破性进展。我们有些伤亡,桂顽气焰没压下去,战斗呈胶着之势。”
这时,师野战司令部给团指挥部打来了电话。吴华夺抓起电话,里面传来了谭希林的声音:“华夺同志,你团攻坚战况如何?如果需要兵力支援,野司派13团和你们一起攻克大桥。”
吴华夺坚决地说:“请谭旅长转告野司首长,我团一定能够攻克大桥,决不让一个敌人从我们阵地上跑掉!”
放下电话,吴华夺和政委蔡炳臣、参谋长文盛森商量后,把团指挥所移至大桥小街,现场指挥部队作战。
11月17日下午1时30分,11团再次发起攻击。吴华夺回忆说:“午后1时30分,我们再次发起猛攻,仍以南面为主要突击方向。团突击队和1、3连,以原态势攻击前进,诱使顽军全力应付;2营展开正面进攻,牵制和分散顽军力量;3营主力调整战斗组织,以火力掩护,进逼土城。激战约半个小时,我多处攻入土城。”
韦刚眼见四面受攻,但自恃弹药充足,下令分小群多头反扑。顽军拼命射击,冲入城内的程照明带领突击队员只好逐屋拼杀。
下午2时许,大街刮起西南风。正在战斗中的3营一看风势,便用汽油点着稻草,进行火攻。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扑向韦营。霎时间,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韦营顽军官兵一看大火燃烧,顿时慌了阵脚,大喊乱跑起来。韦刚自己也慌了手脚,紧急召集连长开会,准备突围。这时,一名连长跑进院里,跪到韦刚脚下,放声大哭:“营长,我连100多兄弟都死在血泊中了!共军太厉害了!”
韦刚大惊失色,全身颤抖,在这关键时刻,打乱了自己的思维。过了好一会儿,韦刚的舌头才转过弯来:“你是不会撑船赖河湾。还说你是我们桂系的老连长,大哭掉泪实在丢人。现在,盆打了说盆,碗碎了说碗。按理说,全连覆没当问斩,今天我饶你一死,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拿机枪打头阵开路!”
韦刚是顽军营长,身上比连长多那么几分骨气。吴华夺回忆说:“残顽阵脚大乱,猬集一团,用四挺机枪开路,掩护仅剩下的200余人向北突围。他们突出街外,即为我7连切断包围待歼。但是,韦营确实顽固,已到了绝望时刻,仍能人自为战,死拼不降,直到打光为止。”
桂顽511团1营营长韦刚和副营长张剑平在突围中被新四军2师4旅11团指战员击毙。
时任新四军2师4旅政治部警卫连副指导员的杨益三回忆说:“大桥战役是一次恶仗,11团打得十分艰难、惨烈。部队伤亡很大,骨干牺牲比较多。如3连连长黄道钧、4连连长傅少忠、5连连长苏贵清、2营副营长吴坤、2营教导员黄静,还有一些排长、副连长都阵亡了。但是,这样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动摇吴华夺团长的决心,根据战斗进程,及时调整力量,集中火力,继续发起进攻,最后把顽军全部歼灭。”
4旅11团在16日深夜发起大桥战斗时,6旅16团按2师野战司令部作战会议部署计划,于17日凌晨2点整装出发了。
时任6旅政治部组织科科长的方志明回忆说:“我当时在旅政治部当组织科长,也随团长张翼翔、政委邓少东、参谋长朱鹤云、主任邓庆和到达这个阵地上。伏击战的团指挥所就设在普益公司。团部和3营三四百人密集地潜伏在圩沟、旱壕之内。我们进入伏击阵地之前,11团就对大桥发起了攻势。17日上午11时,11团对大桥又发起了猛攻,下午3时全歼守顽,攻克大桥。胜利消息传来,让等得发急、闷得难受的我团指战员,个个喜笑颜开,用眼神传递着歼顽竞赛的誓言。”
时任6旅政治部宣传科科长的戴寿春回忆说:“大桥那边不断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攻击部队打得好,进展很快,令人高兴,但因为新张家这一带一直无战事,平静如常,这个情况使团指挥员们感到着急。团长(张翼翔)自从大桥发起总攻以来,一直未离开这里,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的动静。参谋长(朱鹤云)是广西(田东) 人,对桂系顽军的内情颇有研究,看到团长一脸无奈的不自在神情,安慰说:‘广西人乡土观念很重,很注重同乡情谊。只要大桥战斗还在打着,吊着他们的胃口,他们一定会前来救援的。’团长说:‘大桥攻击进展很快,按这个速度,敌人还能挨多久啊?’战局的发展被团长言中,下午3点钟,大桥战斗结束,全部歼灭敌人。这时候3营营长悄悄地跑到指挥所对团首长说:‘糟了,糟了,这个时候敌人还能来吗?’他的话,使在场的人像受到感染似的,一下子被沮丧和失望的情绪罩住了。”
邓少东见状,赶忙说:“军事常识大家都知道,战场上一般都不愿意担任援军任务,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便会设法姗姗来迟,没有哪支部队愿意主动送上门来当陪葬品的,毕竟需要增援的地方,说明战事凶多吉少!现在就断定敌人的援兵不会来,似乎也为时过早。从一般情况说,这边仗都打结束了,援军确实是不会再来了,但也有特殊情况。这次我们部队作战行动,非同一般,完全做到了隐蔽和神速。我军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集中了这么多部队,11团一举完成对大桥敌人的包围攻击和全歼的任务,顽军的指挥官是绝不会想到的。他们相信自己的部队会这样快被我们吃掉吗?”
张翼翔听了邓少东的分析,投去了欣赏的目光,补充道:“当务之急,要克服急躁情绪,耐心等待。如果谁暴露了目标,吓跑了要来的敌人,按延误战机论处。”
被重新鼓起了希望的3营营长,高兴地回前方营指挥所去了。
在军博收藏的阅兵荣誉军旗“铁锤子团”
终于没有白等。下午5时许,桂系顽军171师511团一个加强营,从广兴集、界牌集“出洞”了。16团侦察排运用麻雀战,边打边撤,好像用了一根无形的线,把顽军朝普益公司方向牵引而来。
16团配置的位置是在大桥镇东南六七里的新张家一线,伏击的对象是由广兴集、界牌集出来的桂顽171师511团2营。张翼翔在望远镜中看到桂顽“出洞”,兴奋地命令身边司号员吹冲锋号。
在高亢雄壮的军号声中,16团指战员生龙活虎般跃出工事,从三个方面扑向全部进入伏击圈的桂顽。桂顽被打得晕头转向,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架在普益公司附近制高点上的5挺机枪,向顽军密集射击。
方志明回忆说:“顽军一个加强营除一个排往西逃命途中被我歼灭外,其余均被压缩在普益公司和新张家之间的开阔地内。这时,我1营和特务连出其不意地在顽军侧背出现,猛打猛冲,毙伤一部,俘100余人。残余顽军在其营长指挥下窜入新张家,在村子里打枪眼,筑工事,设防御,妄图利用民房作垂死挣扎。”
戴寿春也回忆说:“1营猛杀过去,100余人很快做了俘虏,其余敌军在其营长带领下突出我军重围,窜入了新张家,以村落战斗同我顽抗。我团重新调整战斗部署,由2营、3营担任警戒,指定1营歼灭村里的敌人。经过艰难的逐屋争夺战,歼灭了大部分敌人,但残敌在营长带领下,凭借有利地形和一挺机枪负隅顽抗,1营2连几次攻击都未能奏效,战斗呈胶着状态。”
方志明回忆说:“1营2连担任最后解决战斗的任务。这个连是一个红军连队。他们发扬光荣传统,在现场开展军事民主。全连指战员献计献策,最后决定火攻。此时,张团长、朱参谋长和我都在2连阵地上。他们在机枪火力掩护下,三次进攻,均未奏效,急得绰号叫‘胡岔子’的彭光福连长嗷嗷叫。连队文书主动请战,身披两床湿棉被,从我们身边过去,在火力掩护下,猛冲到顽军占领的屋前,迅速点燃房檐草。当火势向四周扩展时,顽军一颗子弹飞来,文书中弹牺牲。”
张翼翔和邓少东见此情形,叫停攻击,让团宣传股股长肖明喊话,宣传新四军俘虏政策。喊了一阵子,戴寿春看到顽军枪声动静更大,便请朱鹤云亲自喊话。
方志明回忆说:“他(朱鹤云)是广西人,喊起话来既有政策水平,更有感情上的感染力。残顽听了之后,枪声逐渐稀了,骂声逐渐少了。不久,顽军营长即率领残顽,一个个低着头举着枪,从一片火光中走出盘踞的房屋。战斗结束了,待我们收拢了俘虏,打扫完战场,东方已露出鱼肚色。全团带着胜利的微笑,迎着18日的朝霞,撤离了战场。”
新四军2师在夺回大桥镇和新张家伏击打援中取得胜利,沉重地打击了桂顽的猖狂气焰,桂顽闻讯逃离新四军路西抗日根据地中心,土顽也狼狈而逃,驻扎在附近的日军也跑到定远县城里去了。为落实中共中央华中局给新四军“扩大交朋友”的指示,张云逸和罗炳辉下令,将俘虏的桂顽官兵全部教育后释放。
1941年11月下旬,罗炳辉在路西主持召开“大桥战役祝捷大会”,宣布给11团、16团分别授予“铁锤子”和“铁锤子团”荣誉称号,并将写有“铁锤子”和“铁锤子团”字样的奖旗分别赠给11团和16团。罗炳辉说:“希望你们发扬革命英雄主义,多打胜仗,为人民再立新功。”
12月,新四军2师司令部在《1941年军事工作总结报告》中写道:“大桥战斗是我军在皖反顽斗争空前胜利的大战。它有着下面几个意义:一、转变路西敌我的形势;二、提高我军对桂顽作战的自信心;三、给予桂顽空前未有的严重打击;四、提高路西群众对我的信仰。在这一战斗中,我们灵活运用了攻坚战与伏击战的战术,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个反顽战例。”“是役计消灭顽军511团第2营两个连,第1营全部,第8游纵及顽定远县政府工作人员全部;毙敌280余名,伤敌240余名,俘顽县长、营长以下308名。我亦伤指战员210人,亡营副、教导员以下57人。”
正史对两个英雄团的大桥战斗情景作如下记载:
对“铁锤子”团是这样记载的:新四军2师4旅11团,前身为1930年3月组建的湖北省大悟县仙居区赤卫大队和1931年12月组建的安徽省河口县独立营。1941年10月11日,国民党军第171师和第8、第10游击纵队等,先后侵占淮南津浦路西抗日民主根据地广家集、周家岗、大桥等地,企图迫使抗日武装退出淮南津浦路以西地区。当时新四军2师4旅11团、12团和5旅13团及6旅,决定歼灭大桥镇之敌,收复根据地。11团奉命担任主攻任务。11月16日晚,战斗打响,全团官兵浴血奋战一昼夜,一举歼灭美式装备的桂系“常胜军”511团1营,歼敌1100余人,缴获迫击炮2门、轻机枪21挺、掷弹筒10具,有力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巩固了路西抗日根据地。1941年11月,新四军2师授予该团“铁锤子”荣誉称号。
后来,“铁锤子”团的部队传承人,概括了三句话团魂:“实打实,硬碰硬,强胜强。”三句话,高度概括了“铁锤子”团的战斗作风,中间“打、碰、胜”三个字都是动词,反映了强悍的战斗作风和无坚不摧的战斗力。
对“铁锤子团”是这样记载的:1941年新四军2师6旅在淮南津浦路西根据地坚持斗争。11月17日拂晓,16团秘密开进新张家附近的普益公司一带伏击国民党军。17时许,桂顽一个加强营前来增援,途中与16团侦察排遭遇。侦察排一面派人报告,一面向普益公司方向撤退,诱敌进入16团伏击地域。敌尾追而至时,16团迅速出击,英勇杀敌,18日凌晨结束战斗。此战,歼灭桂顽511团第2营两个连,俘敌营长以下300余人。1941年11月,新四军2师授予该团“铁锤子团”荣誉称号。
后来,“铁锤子团”的部队传承人,也概括了三句话的团魂:“忠诚如铁,攻坚如锤,守纪如山。”“铁锤子团”的团魂符合两个要点,一是符合这支部队历史经验的总结,二是符合未来的要求和期望。
201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铁锤子团”荣誉军旗列阵阅兵战旗方阵,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