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日”到“抗日”:九一八事变后中共对日口号的变化(上)

2023-03-22 18:17
学术研究 2023年1期

桑 兵

一、问题的提出

1934年4月20日,中共中央就开展反日反帝运动和组织民族革命战争的策略问题秘密指示各省委、县委、市委,指示信称:满洲事变发生后,我党便马上提出三位一体的口号:以武装人民进行反对日本及其他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战争来保障中国的国家独立与领土完整;推翻国民党卖国政府是顺利进行民族革命战争的条件;只有中国苏维埃政府和红军是真正领导民族革命战争的力量。近三年事变的发展完全证明这个基本策略的正确,但国民党经常提出各种武断欺骗的口号来对抗我们组织民族革命战争的口号。“所谓‘抗日救国’是目前中国民众最中心最主要的问题,谁能在实际上证明他能解决这个政治问题,谁就能取得广大民众的拥护,谁就成为政治斗争的胜利者。关于这点,不仅我们懂得,我们的敌人也懂得。所以国民党无论在实际上作了许多卖国投降的事,但是在口头上自始至终他总是尽力企图表示他能担负‘抗日救国’的责任。将近三年来我们斗争的困难也恰在这里!谁到底是真正能够完成‘抗日救国’的责任?群众只有在实际斗争经验中,才能认识和相信。”①《中央致各省委、县委、市委的一封秘密指示信——关于开展反日反帝运动和组织民族革命战争的策略问题》(1934年4月2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0册(1934—1935),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251-252页。

中共中央将满洲事变以来国共两党在这个中心问题上斗争的过程做了一个简明概括的总结,分为三个主要阶段:第一阶段从九一八事变至北大南下示威团到南京示威。中共的中心口号是人民自动武装起来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国民党的中心口号是要求南京政府对日宣战,并在该口号下散布国民党能够抗日的幻想,具体行动是尽力鼓动群众向南京请愿,垄断群众会议,宣传组织反日义勇军、抵制日货是最有效的办法。经过九二六上海群众大会和示威,十月三号、五号闸北公安局五区与反日群众的冲突,工人学生公开要求武装和组织反日义勇军,广泛实行抵制日货运动,特别是北京、山东、武汉、上海、南京等地十万学生去南京示威,国民党一步步收回南京政府对日宣战的口号,尤其是屠杀南京十万示威学生,完全暴露了压迫反日运动的真面目。于是国民党中央和南京政府公开宣布,对日作战与否人民不得过问,政府并未准备对日作战,禁止一切反日请愿罢工罢课示威等行动,企图用铁血政策公开镇压反帝运动,使中共的口号在群众中得到进一步认识。

第二阶段从上海战争至苏维埃政府发表对日作战的联合战线宣言。上海战争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给运动以强有力的有组织的无产阶级骨干,没有夺得防卫战争的领导权,国民党可能利用上海抗日战争作为投机宣传和政治资本的条件。群众开始不了解国民党出卖上海战争的真相,国民党乘机宣传自己是“民族英雄”,针对我们“武装抗日必先打倒国民党”的口号,提出“抗日剿共并重”“对外必先对内”的口号,企图将上海防卫战失败的责任,加到共产党和红军身上,指出红军捣乱抗日后方,所以要抗日不能不先剿共,第四次“围剿”即在这一口号下进行。我党和红军为揭穿国民党骗人的口号,采取过不少办法和行动,如对日宣战、发表对日宣战动员令、援助上海罢工、反对上海协定等,但真正揭破是在红军和苏维埃政府发表统一战线宣言和实行统一战线的具体条件以后。统一战线宣言是党和红军发展过程中一个最重要的文献,在中外报纸上普遍登载,得到广大民众对真正愿意武装抗日的红军苏维埃的热烈同情,使国民党许多军队发出停止剿共和北上抗日的要求,逼得南京政府和蒋介石不得不自己揭穿“抗日剿共并重”的假面具,发表公开训令“在剿共期间,绝对不能言抗日,侈言抗日者斩”。

第三阶段从蒋介石发表训令禁言抗日至今。国民党不愿抗日的真面目完全暴露,提出的主要口号是“复兴民族”“专力剿共,力求建设”,公开承认现在抗日不可能,主要理由除“赤匪”捣乱外,就是中国太穷太弱太没有国防力等。于是举行航空救国、募捐救国运动,宣传实业建设计划、农村复兴等,尽力表现国民党卧薪尝胆,以便将来完成抗日救国责任。同时发动第五次“围剿”,加强独裁,造成部分群众对国民党新的幻想。极大多数群众对国民党不愿抗日的真面目已经认识,但对于到底怎样进行武装抗日战争,进行抗日战争有无胜利可能,尤其是用什么具体办法解决抗日战争各种最具体的问题,如兵力、武器、军需、领导机关、民众武装等,还急待了解。①《中央致各省委、县委、市委的一封秘密指示信——关于开展反日反帝运动和组织民族革命战争的策略问题》(1934年4月2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0册(1934—1935),第252-255页。

秘密指示信主要是从国共对立的角度总结两党应对日本侵华的对策和口号的阶段性变化,以及两党就此展开的斗争。尽管离事变发生的时间很近,中共自己又是当事一方,可是一些用词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具体语境,带上若干后来增减的成分。再者,中共的对日口号变化固然主要是因应国民党一方的策略调整,共产国际的态度以及东北、华北军民抵抗日本侵略的行动,也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此外,透过“左”倾路线一贯的热情洋溢的说辞,隐约可见领导层意识到或是有限度地承认对外方针遭遇重大挫折,而口号的变化,反映出中共中央对于国内国际形势的看法正在悄然发生改变。这一切都与党内的路线斗争息息相关。当时中共中央正是“左”倾路线当道之时,对于国内国际局势存在各种误判。这些情况势必反映到对日方针和口号的决策上,从而产生负面效应。以往关于“左”倾路线危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内形势和革命斗争方面,至于对外方针,虽然已有一些具体深入的研究,总体而言,反而多为正面论述。有鉴于此,按照历史发生演化的时间顺序,综合各种相关因素,系统梳理各种资料,重新检讨九一八事变后至七七事变前中共对日方针及口号的演变,以期进一步呈现历史的艰难曲折与复杂多变,当有助于认识的深入一层。

综合考察,九一八至七七事变之间,中共的对日口号大约经历了五个阶段的变化,主导的趋向之一,就是从“反日”转向“抗日”。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以及中共领导权的易位,针对民族矛盾急剧上升的危局,顺应舆情民意,从坚决反日反蒋的国际阶级路线逐渐调整到与包括国民党在内的一切党派合作抗日的民族战争的轨道上来。具体而论,五个阶段大体划分如下:一是九一八事变至一二八淞沪抗战,坚决以“反日”抵制国民党的“抗日”,否定包括一切朝野派别的“抗日”主张。二是一二八淞沪抗战后至1933年初,基本坚持“反日”,部分承认“抗日”。其间一度极端强调反日与保卫苏联的关联。三是1933年1月27日苏维埃政府发表对日作战的联合战线宣言,至1934年4月20日中共中央关于开展反日反帝运动和组织民族革命战争的策略问题的秘密指示信,开始使用“抗日”的名义,但主要仍然沿用“反日”。四是1934年4月至1936年1月,混用“反日”和“抗日”,一方面,对外越来越多地使用“抗日”,内部有时仍然沿用“反日”,另一方面,“反日”已经失去抵制国民党“抗日”的语义,甚至同一文件也会二者并用。五是1936年1月以后,基本改用“抗日”,偶尔间用“反日”。8月,共产国际批准中共中央的申诉,确定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总方针,停用“反日”。

二、以“反日”抵制国民党的“抗日”

近代中国面临列强的入侵,几度出现瓜分狂潮。其中朝野上下最为担忧的就是日俄两国。这不仅因为两国与中国地理位置接近,更为重要的是两国对中国都抱有领土要求。在列强的觊觎下,清季出现大范围的边疆危机,为了有效应对,在疆臣中有识之士的一再请求下,清廷撤藩建省,很大程度遏制了疆域大面积丧失的势头。随着资本主义的扩张走向帝国主义阶段,侵占领土逐渐被划分势力范围所取代,可是日俄两国无所顾忌,领土扩张的野心毫不掩饰。由于无力抗争,朝野上下的应对之策,主要是利用两国的矛盾加以制衡,清王朝在联俄与联日之间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十月革命后,苏俄改为支持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的解放运动,使之成为世界革命的环节。从二十一条到五四运动,尽管举国群情激愤的矛头所向主要是日本,可是无论政府还是民间,并没有公开打出“反日”或“抗日”的旗号。

“抗日”与“反日”两种口号,均出现于1928年济南事变,同样表达国人面对日本的侵略屠杀奋起反抗的强烈自觉,本来并没有当否高下之别。中共对济南事变的态度,一方面斥责日本侵略屠杀,另一方面则揭露国民党对日让步屈服、对内禁止民众的反日运动,指出只有共产党领导的工农被压迫民众的运动方能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有反日运动无国民党及其政府,有国民党无民众反日运动,因此既要反对日本侵略,又要铲除民众运动的障碍物——国民党及其政府,将反日与反国民党紧密联系在一起。①《中国共产党反对日兵占据山东告全国民众》,《布尔塞维克》第1卷第20期,1928年5月30日,第661-664页。同时批评那种误以为反日是帮助国民党以及未将反日运动与整个反帝运动联结等不正确倾向,指出由于根本忽略了争取群众的工作,将反帝运动看成是一个独立的斗争,与工农运动脱节,不能正确领导各地反日运动,坐使资产阶级领导了反日运动,并为英美帝国主义所利用,要求各级党组织率领群众加入反日团体和反日运动,“如我们确有广大的群众可以领导,亦可与国民党争公开的对立的反日运动,显明出革命与反革命的分野,即是另组织反日团体以号召群众”。②《中央通告第二十号——关于反帝国主义对华侵略政策及党的反帝与争取群众策略》(1928年12月),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5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778-783页。此后,中共加强了对诸如满洲反日保路等运动的领导,但是不赞成“农工商学反日联合会”之类与资产阶级联合战线时期的办法与口号,要求将反日运动作为发动群众的机会,扩大工人阶级的力量和影响,进而夺取运动的领导权。③《中共中央关于反日保路运动给满洲省委的信》(1928年12月17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5册,第797-799页。

九一八事变后,在国共两党你死我活的武力对抗下,中共领导层基于共产国际的指示以及对于国际国内形势的判断,不能认同国民党方面的“抗日救国”主张,认为这只是全力进攻中共、中央苏区和红军的幌子,于是针锋相对地提出“反日”的口号,聚集反对帝国主义列强及其代理人国民党蒋介石的民众力量;不能认同包括国民党在内的社会各界各派提出的“民族统一战线”的口号,认为不仅是对国民党反动派抱有“抗日救国”和“革命”的幻想,而且是帮助国民党蒋介石集中力量对付中共、中央苏区和红军,使中共和红军的反蒋行动处于动辄被扣上破坏一致对外帽子的不利局面,从而在维持国民党统治的前提下取得各派有利的地位。也就是说,按照这时中共中央的政治路线,非但不可能提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而且不能接受“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

九一八事发突然,中共立即发表宣言,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指出日本更公开更强暴地占领中国土地,“目的显然是掠夺中国,压迫中国工农革命,使中国完全变成它的殖民地;同时更积极更直接的实行进攻苏联,企图消灭全世界第一个无产阶级的祖国,世界革命的大本营,及实行第二次世界大战,特别是太平洋帝国主义战争,实行更大规模的屠杀政策以瓜分中国”。虽然认识到日本侵华是一石三鸟之计,但是相比于侵占中国和发动太平洋战争,其主要目的“不过帝国主义进攻苏联计划之更进一步的实现”,因此“全中国工农劳苦民众必须在拥护苏联的根本任务之下,一致动员武装起来,给日本强盗与一切帝国主义以严重的回答”。此外,中国的工农革命日益高涨,国民党军阀的反动统治已经不能消灭革命,保护列强的利益,帝国主义便要直接占领中国。而各派军阀和国民党出卖民族利益,只有实行反帝反国民党的斗争,才能制止帝国主义的暴行,驱逐侵略者。帝国主义与苏联的矛盾是最根本的矛盾,所以反苏联的战争是主要的危险,而列强之间的战争也日益紧迫。“全中国工农兵士劳苦民众必须在反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推翻帝国主义统治,争取中国民族解放的利益之下实行坚决的斗争,一致反对日本强暴占领东三省,实行变帝国主义压迫中国的战争,为拥护苏维埃中国反帝国主义反国民党的革命战争,以解放中国”。①《中国共产党为日本帝国主义强暴占领东三省事件宣言》(1931年9月2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396-398页;《红旗周报》第19期,1931年10月18日,第1-3页。看似全面应对,却有模糊重点之嫌。

同日,中共中央作出决议:“自从满洲事件发生后,国民党的各派军阀,正在‘全国民众一致抗日救国’的旗帜之下,团结一切反革命的力量,准备向革命做新的进攻。国民党的‘民族统一战线’,实际是要工人增加生产,要农民加倍服从地主,要兵士更进一步的服从长官。要灾民镇静牺牲,要红军放下武装一致对外。很明显的,这种统一战线,不是为了对付帝国主义,而是为了对付革命。在这统一战线之下,国民党可以在任何时候,拿破坏民族统一战线的名义,向工人农民与兵士进攻,实行它屠杀的拿手好戏,很巧妙地将民众的反帝情绪转移到破坏民族战线的‘国贼’身上。国民党现在正在‘抗日救国’的呼号下面,向帝国主义做着买卖,准备在帝国主义直接指挥之下再用血与铁来消灭革命运动。”为此,党应该特别加紧反帝斗争,尤其是反日斗争的领导,以开展反帝的革命运动,尽量同下层小资产阶级群众,如一部分革命学生、小商人,以至城市贫民成立反帝的统一战线,并成立反帝的公开组织,取得其领导。“工农武装起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应该是党目前的中心鼓动口号。但是这口号绝对不能同“打倒国民党”“拥护苏维埃”“拥护工农兵苏维埃与红军”等口号的宣传分裂开来。在满洲,党要立刻分配干部到南满各地、中东路、吉长路沿线的农民群众中与动摇不满东北军阀的军队中去发动反日斗争、游击队战争与兵变,②《由于工农红军冲破第三次“围剿”及革命危机逐渐成熟而产生的党的紧急任务》(1931年9月20日中央决议案),《布尔塞维克》第4卷第6期,1931年11月10日,第7、12-13页。并断言“国民党必然要更利用民族主义及一切的武断宣传来阻滞群众运动的革命化”,③《中央关于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满洲事变的决议》(1931年9月22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421页。因此反帝斗争必须同揭破国民党的反帝欺骗与反对国民党密切地联系起来,将民众的民族自觉引导到反帝和反国民党方面。

由此可见,中共中央关于九一八事变的性质及其引起的国内外矛盾的变化,基本是从社会主义与帝国主义的冲突着眼,因而对外主要是为了拥护与捍卫苏联,对内则是反对帝国主义的代理人国民党。基于这一根本判断,坚决反对国民党方面提出的“全国民众一致抗日救国”以及建立“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认定这是不同派系的国民党集结起来进攻革命的旗帜,借以镇压民众的反帝反国民党运动,并针锋相对地提出“反日”口号,作为反帝反国民党革命运动的重要标识。

1928年济南事变触发的反日风潮中出现的“抗日”与“反日”两种口号,虽然字面有所差异,实际意涵并无不同,所以很少有人作出解释,刻意加以分别,更没有非此即彼的分界。九一八事变后中共拒用“抗日”而主张“反日”,也不是因为二者的意思有别,只是国民党一方率先沿用了“抗日”一词,如果跟进,容易模糊反对国民党的立场,并为后者所利用。所以,用“反日”取代“抗日”,就是为了与国民党针锋相对,划清彼此界限。回到大革命失败后“清共”的腥风血雨时代现场,在国共全面对立的形势下,这样的刻意立异理所当然,只是如此一来,“反日”很容易集中朝着反对国民党的方向发展。

1931年9月30日,中共为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第二次发表宣言,再度重申国民党只会投降,不能反帝。其所谓“民族统一战线”,就是要工农学生听从当局,红军“一致对外”,不向国民党进攻,而国民党借此向革命民众进攻。①《中国共产党为日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第二次宣言》(1931年9月30日),《红旗周报》第19期,第7页。并提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反日”实际上成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缩略语。中共10月12日发表的《反抗帝国主义国民党一致压迫与屠杀中国革命民众宣言》宣称:一切国民党的“爱国的”与“民族的”欺骗宣传,已经完全破产,“不打倒国民党,我们就不能同日本帝国主义宣战,就不能去打倒一切帝国主义!只有国民党的拥护者,才会要求国民党去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要求国民党‘对日宣战’!只有国民党的拥护者,才会对于国民党有任何的幻想!”“只有苏维埃政府能够领导全中国革命的民众,对帝国主义宣战,而取得中国民族的自由与独立!”②《中国共产党为反抗帝国主义国民党一致压迫与屠杀中国革命民众宣言》(1931年10月12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432-433页。再度展示与国民党势不两立的坚定立场。

一周后,中共中央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动员和组织罢工示威,不是用大而空的拥护苏维埃的口号去号召,“而是要善于利用群众的一切部分的政治的经济的要求去组织他们。尽可能的利用群众的反日情绪与公开半公开的组织方法”。③《中央紧急通知》(1931年10月18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437页。中共中央“关于广州暴动纪念日的工作决议”,特别提出要加紧反帝的领导,加紧开展反日斗争,并使之变成反对一切帝国主义的斗争。④《中央关于广州暴动纪念日的工作决议》(1931年11月9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 931),第498页。反对国民党利用“停止劳资纠纷”“一致对外”的口号来消灭民众的斗争。

这样的方针策略在实行起来效果不佳,12月初,中共中央派人考察各省的反帝工作,觉得许多省委(如河南、满洲等)根本没有抓住反帝作为动员和争取广大群众到我们领导之下来参加斗争的党的中心任务;有些省委如江苏,把反帝斗争与日常斗争对立起来,以为做了反帝斗争,就不免要妨害日常斗争;还有些省委如广东、陕西,根本没有看到他们在反帝斗争中的具体工作。“对于利用反帝斗争,公开组织群众领导群众,使群众与国民党发生直接冲突,使群众斗争从反对帝国主义到直接反对国民党,使群众在切身经验中了解到只有工农自己的武装,工农兵自己的政府,才能打倒帝国主义的工作还是凤毛麟角。在我们两个多月的宣传鼓动中间,我们还没有能够使广大群众了解到只有推翻国民党统治的民众革命(即工农兵的革命),才能抵抗帝国主义的进攻,才能终止国民党政府继续出卖民族的利益,造成新的民族的耻辱,并且使他们为了这一革命而斗争!没有利用广大群众要求民族解放的热情,来深入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和反对国民党出卖民族利益,出卖中国的斗争,没有利用‘排货’的运动来转变为反帝国主义反国民党资本家的激烈的斗争。民众自动武装起来,驱逐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还是没有能够成为普遍的口号(如河南省委根本没有提出这一口号)。反对进攻苏联,宣传武装拥护苏联的工作非常不够。对于救国义勇军,我们也没有能够领导。”

中央分析这些错误与缺点的来源,认为下列几点值得特别指出:一是没有能够抓住目前领导反帝斗争的中心任务,没有把这一任务,当做目前动员群众、组织群众与争取群众的斗争任务。二是没有能够很广泛地对于每一具体的事变提出我们的口号与主张,使我们的口号与主张真能喊出群众心坎中的要求,来动员与组织群众,而只是限于一些在广大群众还不很了解的基本口号的宣传。我们还没有能够随着形势的转变,而转变我们的口号,提高我们的要求。三是没有能在斗争中揭破国民党及各反革命派出卖民族利益的事实,没有广泛清楚地以民众革命来争取中国民族的独立解放与民族统一,同国民党及一切派别反对民众革命,投降帝国主义,造成民族耻辱与瓜分局面的民族主义的一切武断宣传与欺骗对立起来。甚至怕谈民族两字,怕落进国民党民族主义的圈套中去。四是动员群众的工作方式陷在狭窄秘密的范围内,惧怕公开,惧怕群众,对于群众的民族情绪,表示畏缩。不能把群众反帝的斗争同群众的切身利益密切联系起来,使斗争扩大与持久,没有很好地利用公开的反帝组织,并转变其性质。上海工联的同志提议取消电话抗日救国会,认为利用公开路线去争取群众是做国民党的俘虏,好些地方又取消党的独立领导,提议与改组派合作,如沪东和北平。①《中央关于反帝斗争中我们工作的错误与缺点的决议》(1931年12月2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530-532页。应当说,总结的确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即是否应该将民族矛盾视为主要矛盾,以及如何处理反对日本与反对国民党当局的关系。

可是,这样的总结并未落实到实际策略上,中共中央的为时局告同志书指出国民党准备进攻苏区时,利用“对日宣战”“蒋介石北上收回失地”“宁粵协作”等口号,诬蔑中共勾结日本出卖中国,中共则加紧发动反帝运动并加强领导。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采取“镇静”“不抵抗”与“逆来顺受”的投降政策,出卖东三省,在“一致对外”“北上抗日”的口号下,积极进攻苏区。中共提出“罢工罢课罢操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民众自动武装起来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投降帝国主义的国民党”等口号,为民众所接受,“使开始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民族的斗争,现在变成了直接反对国民党的斗争”。应该毫不迟疑地使广大民众团体的代表会议(如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逐渐成为民众政权的雏形。②《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目前时局告同志书》(1931年12月1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544-545、548页。这无异于将反日当成反对国民党的通道,揭露国民党的假抗日,旨在争取民心,目的是反对国民党的统治。虽然道理上反对国民党的根据是其作为帝国主义的代理人,可是当外敌已经大举入侵之时,代理人的问题应该退居次要。只是国民党坚持以中共、红军和苏区为心腹之患,必欲去之而后快,不断重兵“围剿”,红军和苏区必须针锋相对,才能求得生存和发展。而在全国范围,将矛头直接指向日本侵略者,无疑更有利于号召和争取广大民众。

容易混淆的不只是内外矛盾的主次,外强环伺,也有轻重缓急,所以反帝不能一概而论。1931年12月职工国际执行部第八次会议形成《中国的革命的职工运动的任务》决议案,认为日本吞并满洲,是帝国主义要瓜分割据中国的体现,号召群众不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而且反对整个世界帝国主义,把自发地反日运动转变为更高度地反对一切帝国主义的运动,再继续不断地揭露国民党反对民族解放斗争的罪恶,并揭破黄色和国民党工会利用“民族统一战线”加紧剥削工人的假面具。③《中国的革命的职工运动的任务》(1931年12月职工国际执行部第八次会议的决议案),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815页。抓不准主要矛盾,扩大打击面,无疑会分散力量,降低斗争的成效。

一概而论还体现于几乎无差别对待中国的一切政治派别。1931年12月11日,中共中央为时局发表告同志书,指出一切反革命的在野派别的欺骗宣传是革命中最危险的东西,主要包括改组派、国家主义派、新月人权派、社会与教育派、第三党、托陈取消派。④《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目前时局告同志书》(1931年12月1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1931),第548页。根据这一精神,1932年1月1日发表的《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认为国民党对日本侵占东北采取投降政策,是让全中国民众处在生死存亡关头的罪魁祸首。国民党内蒋、汪、胡各派都一样,不能存丝毫幻想,要打倒国民党的一切派别。而在野的一切反革命派别提出种种“救国方案”,来维持帝国主义与国民党的统治。国家主义派与新月人权派的“国防政府”,改组派的“国民救国会议”,宋庆龄第三党的“行动委员会”,江苏“耆老”派的“国难救济会”,以至陈独秀托洛茨基派的“全权的国民会议”,都是要使民众参加国民党的政权,实行“官民合作”。“换句话说,使民众不去反对整个国民党的统治,而去帮助国民党维护它的统治。这些反革命派别要求投降帝国主义的国民党去‘对日宣战’,去‘打倒帝国主义’,要求压迫与屠杀民众的刽子手的国民党去‘实行民主政治’,去‘保障言论出版的自由’,要求造成全中国经济的劫运的国民党去‘振兴实业’,去‘改良民众生活’,这当然只是为得要欺骗民众,保持整个地主资产阶级的统治!”民众革命与民众政权是全中国民众自救灭亡的唯一出路,希望国民党对日宣战,厉行革命外交,无异与虎谋皮。“只有全中国民众自动武装起来,打倒国民党,把政权拿在我们民众自己的手里,我们才能真正的去举行大规模的民族革命战争,把日本的海陆空军驱逐出中国去,把东三省完全收回”。进而把一切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实现国家民族的统一和独立解放。①《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1932年1月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6页。

数日后,中共宣言反对日帝国主义占领锦州,再次指出任何国民党的派别跑上政治舞台,只能投降帝国主义,出卖民族利益,加紧对工农民众的剥削,屠杀民众。“和平统一”的南京政府成立之日,即锦州失去之时。国民政府只能“继续过去的外交政策”,“直接谈判”是解决外交难题的“唯一方法”,“镇压屠杀”是对付民众爱国运动的唯一手段。全国民众不应对国民党有丝毫幻想,“对日宣战”“革命外交”,在国民党统治之下都是不可能的。除了依靠民众自己的力量,打倒地主资产阶级的国民党的统治,武装全国工农群众,与帝国主义举行民族革命战争之外,一切其他的方法,都是劳而无功的。②《中国共产党为反对日帝国主义占领锦州号召民族的革命战争的宣言》(1932年1月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4-15页。

在抨击一切反革命派别向国民政府请愿跪求,要国民党起来反日,对日宣战,要求国民党开恩,参加国民党的国民会议和国民救国会议,要求国联和美国的帮助,主张正义公理的同时,中共表示应该相信民众自己的力量、政权和武装,联合全世界无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祖国——苏联,以及一切被压迫民族,消灭帝国主义、国民党和一切反革命派别,创造工农民众自己的正义与公理。“到红军中去,进行革命的民族战争!以民族的革命战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与一切帝国主义!以民族的革命战争争取中国的统一!以民族的革命战争争取中国民族的独立解放!武装保护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政府!武装拥护工人阶级的祖国——苏联!”③《中国共产党为反对日帝国主义占领锦州号召民族的革命战争的宣言》(1932年1月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6-17页。将中国的民族战争与拥护无产阶级的祖国苏联联系在一起,以阶级冲突的国际性模糊了国家自卫战争的民族性,反而给国民党留下污蔑的口实。

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1932年1月9日,中共中央决议争取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认为经济危机和红军苏维埃的胜利,促使帝国主义从隐藏的武力干涉(供给反革命军队军火军费与军事顾问等)转变到直接的公开的武力干涉,日本占领满洲,是帝国主义新的瓜分中国的开始,是进攻苏联的具体的危险的步骤。党的任务是组织、准备、领导、武装千百万无产阶级与农民群众,进行革命的民族解放战争来保护中国,反对日本侵略和一切帝国主义,争取中国的独立解放和统一。广大群众通过反帝斗争面对国民党的镇压,认识到非推翻其统治建立民众自己的政权不能够求得民族的独立与解放。反革命的在野派是最危险的敌人,其主张导向官民合作,不反对与推翻国民党统治,应该以主要力量打击妥协的反革命派。党必须抓紧日本帝国主义的不断的暴行,法国等其他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行动(法国侵入云南、英国占领西康等)及国民党投降帝国主义(如不抵抗、订立中日密约、三井借款等)来开展群众反帝斗争的新阶段。各级党部应在实际工作中坚决勇敢地实现共产国际最近对于加紧领导反帝运动的指示,加紧揭破国民党出卖民族污辱民族,一切反革命派实际上是要帮助国民党维持反革命统治。推翻勾结帝国主义的国民党政府,是求得民族革命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领导群众的反帝斗争,加紧反对一切在野的派别,在组织上巩固党的政治影响,是党在反帝运动中的中心任务。①《中央关于争取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决议》(1932年1月9日),《实话》第3期,1932年4月20日,第8-11页。

三、坚持“反日”,承认“抗日”

一省数省首先胜利的决策未及实施,日本侵华的矛头突然转向上海。1932年1月27日,中共中央发出紧急通知:日本派兵来沪,准备占领上海。国民党完全投降帝国主义,与日本一起压迫革命的反帝运动。应动员无产阶级与一切劳苦群众给敌人的进攻以致命的打击,中心的口号是“总同盟罢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上海”,“民众自动武装保卫上海的劳苦群众与革命运动,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国民党”,“反对帝国主义国民党共同压迫革命运动”。民众的反日团体应立即扩大组织,党要掌握反帝运动及总同盟的领导权,成为一切革命斗争的组织与领导中心。②《中央紧急通知》(1932年1月27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90、92-93页。同日,中共中央发表告全国民众书,指出日本将占领上海,国民政府接受日方提出的解散一切民众反日团体和镇压民众反日运动的要求,中国处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要团结一致,迅速组织和武装起来,成立义勇军纠察队,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建立民众自己的政权,才能对日和一切帝国主义进行民族革命战争。③《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武装保卫中国革命告全国民众》(1932年1月27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94-95页。31日,中共中央又为上海事变第二次发表宣言,继续号召劳苦群众在无产阶级领导下,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建立自己的政权,与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进行革命战争。④《中国共产党中央为上海事变第二次宣言》(1932年1月3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97-98页。

紧接着,2月2日,中共制订了关于上海事件的斗争纲领,主张总同盟罢工反对日本与一切帝国主义及国民党,民众自动武装起来,打倒帝国主义与国民党,建立工农兵及劳苦群众的代表会议(苏维埃),在苏维埃政府领导下武装保卫中国,保卫上海,争取民族解放。鼓动士兵和警察调转枪口,杀掉长官,加入红军,反对不抵抗的国民党。并提出反对帝国主义的世界大战,武装拥护苏联,拥护中国共产党,拥护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政府,拥护中国工农红军。⑤《中国共产党关于上海事件的斗争纲领》(1932年2月2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00-102页。

局势严峻,必须紧急动员广大群众参与到斗争行列中来,才能获取抵御强敌的力量。2月11日,中共中央致函上海反帝大同盟党团,指出外国帝国主义是中国反动统治的最高组织者与支配者,是中国革命的主要敌人之一。不与帝国主义做坚决的斗争,便根本谈不上中国工农革命的胜利。九一八事变以来,帝国主义公开直接占领中国土地,而国民党军阀不抵抗、逆来顺受,断送关外四省,上海又成为列强联手镇压中国革命与进攻苏联的重要目标。中国的工农兵劳苦群众,务必自己动员组织武装起来,在中共和苏维埃政府的领导下,进行反日反帝反国民党统治的革命民族战争,驱逐日本和列强,推翻国民党统治,不管改组派、第三党、人权派、国家主义派、社会与教育派、社会民主党、托陈取消派及一切反革命派如何绞尽脑汁欺骗民众。形势显示目前中国革命中反日反帝斗争的严重意义,说明相关党团的主要工作方向及反帝大同盟所负的重大责任。

相较于形势的需求,中共中央认为同盟最近的工作不能使人满意,还有很多重大任务没有解决,组织和工作发展远远落后于客观形势和群众积极性。而没有抓紧动员群众,掌握运动的领导权,工作方式局限于狭隘的秘密方式,是目前的致命伤。要彻底转变工作精神,不容许狭隘的秘密工作方式,必须充分估计目前革命局势与反帝群众的积极性,抓住日本武力侵华的严重事变,采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宣传、组织、武装民众;必须创造并加入民众反日救国会及其他更公开更广泛的群众组织,以便吸引群众加入反帝同盟和扩大反日反帝反国民党运动,同时易于揭穿国民党和其他反革命派的反日反帝假面具,大大改善与民众反日救国会的关系,使党团经过该会的一切活动能够达成自己的主要目的。要向极广大的群众进行公开的宣传鼓动及组织工作,组织各种形式的宣传队、讲演队、募捐队、纠察队、义勇军、突击队等,公开地到马路、工厂、作坊、学校、兵营、近郊农村中去进行各种宣传鼓动和组织募捐,号召群众动员、组织、武装起来,用募捐、分粮、占屋等一切紧急方法援助并实际救济罢工工人、失业工人、贫苦难民与抗日兵士,去吸引更广大群众加入反帝同盟与参加反日反帝反国民党运动。

不过,中共中央坚持认为,目前反日反帝运动的一切宣传及行动,必须与武装拥护苏联,反对世界大战,拥护红军苏维埃等更紧密地适合地联系起来,必须使中国广大工农兵劳苦民众彻底认识只有无产阶级专政的苏联是世界革命的唯一领袖,只有中国工农红军和苏维埃政权是彻底把中国民族与千百万群众从帝国主义铁蹄下解放出来的唯一武器,只有根本消灭帝国主义与国民党制度,人类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幸福。同时对于像改组派、第三党、社会民主党、新生命派、托陈取消派等一切反动的或妥协的派别,必须实行更锐利的斗争,以根本斩毁他们在群众中的影响,而开展革命的反日反帝反国民党的阵线。针对现在反帝同盟的弱点,当前的紧急任务是广泛组织反帝群众,吸引其加入上海反日会与民众反日会,建立其下层群众基础,尤其是工厂分会。在此基础上,立刻发起并实际准备在当年五卅纪念节召集全国的反日反帝大会,以成立全国的组织。要严格检查反帝运动,制定出更加具体的定期的工作计划。①《中央致上海反帝大同盟党团的一封信》(1932年2月1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03-109页。

2月15日,中共中央致函各地党部,指出占领上海是日本帝国主义瓜分中国计划的有机部分,与列强尤其是美国的矛盾日益紧张。十九路军士兵的英勇抵抗,使全国民众的反日斗争更形高涨。国民党政府继续不抵抗,并准备迁往洛阳,派警卫军第三师到上海监视十九路军。其他国民党派别以及许多失意军人与无聊政客,则利用十九路军反日战争与全国民众反日斗争的高涨,大放“抗日救国”的空炮,积极表示自己爱国的活动与对十九路军的赞助,以欺骗十九路军士兵与反日民众,造成革命士兵与革命民众对于他们的幻想,把他们奉为民族革命的英雄,以此来维持整个国民党的统治,扩张其地盘和势力,进行反革命内部的斗争。陈济棠、孙科、张发奎、李宗仁、冯玉祥、陈铭枢等人的“抗日活动”,就是如此。他们背后与列强协商出卖上海与中国,把上海划分成中立区,使十九路军士兵退到安全地带以外,或者像蔡廷锴等同美帝勾结,以取得抗日的报酬。同时,他们与南京政府一样,镇压民众的反日运动,解散反日革命团体,禁止群众武装和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自由,逮捕与屠杀革命领袖,在援助十九路军的口号下,调动军队进攻苏区与红军。他们都是帝国主义的工具与屠杀民众的刽子手。一切在野的派别,如社会民主派、社会与教育派、国难救济会派以及托陈取消派,在反日战争中积极进行欺骗宣传,使革命民众幻想国民党还能进行革命的民族战争,要全国民众不去积极起来反对造成全中国民族奇耻大辱的国民党统治,而拥护国民党去“抗日救国”。他们更主张在国民党统治下,组织“民众抗日救国政府”或“普选全权的国民会议”来实行“官民合作”与“民族革命的统一战线”,以维持国民党的统治及取得自己的地位。同时利用种种阴谋诡计造谣污蔑的方法,借用帝国主义巡捕房与国民党军警的势力,反对与压迫革命运动与革命组织。全国的反日运动因为日本侵略与国民党投降更加高涨,苏维埃和红军的发展,使广大民众相信,只有在苏维埃政权的领导之下,才能使反帝民族革命战争得到最后胜利。国民党的统治正在加速崩溃。

在阶级矛盾的视角下,中共中央将一切在朝在野的政治派别统统视为反革命,坚决以“反日”对抗各派的“抗日”主张,认定在此危急局势下,必须最坚决反对对于任何帝国主义(尤其是美帝国主义)的幻想,以为它们可以帮助中国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内部的矛盾冲突,是因为瓜分中国不均。必须经常揭破一切帝国主义一致进攻苏联瓜分中国的阴谋。绝对不能对国民党任何派别以及一切反革命派抱有丝毫幻想,以为它们能够同日本进行民族革命战争。这些嘴上喊着“抗日救国”的军阀们勾结帝国主义,出卖民族利益。目前党的中心任务,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一切帝国主义,反对国民党的南京政府与一切国民党派别以及一切反革命派别,要在反帝与反国民党的旗帜之下,宣传、组织与武装民众。

不加分别地对待国内外各种政治势力,无疑会树敌过多,自我孤立。而许多高调的口号,不无纸上谈兵的意味,很难落到实处。例如如何才能让高压之下手无寸铁的民众实现自动武装,中共的各地各级党组织大都只能停留在口头。所以在1934年4月的秘密指示信中,中共中央不得不承认未能对淞沪抗战实施强有力的组织和领导,使战事被国民党趁机利用。对内对外都不分轻重主次,就很难完全摆脱政治上的被动局面。

随着外敌入侵日益加速的严重局面,中共中央逐渐意识到应该适时调整策略,对于东北和华北地区广大民众打出的“抗日”旗号,不再毫无差别地继续视为从属于一切反革命派系的活动,而是试图加以区分,对于上层的口号仍然予以否定抨击,对于下层的行动则有条件地予以承认和肯定。1932年2月中共中央致函各地党部,认为将上海的反日战争和满洲义勇军的抗日战争看作简单的帝国主义与军阀间的反革命战争,是完全不正确的。不论战争的领导者是如何混蛋,是反革命的军阀,战争的主要动力却是士兵群众与反日民众,战争的目的是反对侵略,带有民族革命战争的意义。我党的任务,不是抵制,而是积极加入战争,夺取战争的领导,在战争中加紧反帝反国民党的宣传鼓动,大规模组织和武装群众,推翻国民党,建立民众的苏维埃,以取得民族革命战争的胜利。各地党部对于目前形势没有明确的了解,反日工作明显看到两个不能容许的极端,或是完全的关门主义,不参加任何反日运动,或是完全的公开主义,变为国民党的俘虏。陕西省委过去对反日运动完全消极,改正后变成和平的公开运动。四川省委当群众起来反日时,主张反帝不反日,后来则组织“援马委员会”,要求国民党政府的保护,并在刊物上表示愿意同国民党合作。满洲、广东省委在反日斗争中,对于党的阶级路线表示出许多动摇。必须最严厉地打击这种机会主义的错误与动摇,反对国民党的尾巴主义与“左”的关门主义,才能使工作顺利向前发展。考虑到当时的党内外生态,这样的认识可以说相当到位。只是民族解放斗争中的阶级路线尺度把握起来并非易事,如果说连马占山的抗日也不能接受,要想争取和领导反日群众自然难以实现。

至于中共自己组织的所有相关行动,则还是要高扬“反日”旗帜,继续与国民党对立。中央特别指出在目前复杂形势下党的几个中心任务:第一,必须号召与组织反日群众大会,或群众团体的反日代表大会,通过反日纲领,公开成立民众反日会与民众反日联合会,公开领导目前的反日斗争。所谓公开,不是去向国民党立案,而是经过群众路线,依靠群众力量自动公开。反日会的委员,不是立三时代的行动委员会完全由党指定者包办,而是由广大反日民众选举出来,要尽量吸收非同志的群众代表参加工作。已经成立反日会之处,必须集中力量建立下层群众基础,利用公开组织,到工厂、学校、农村、兵营建立反日会分会,尤其要把反日会的领导集中到工人反日会手里,必须经过党团领导反日会。反日会的公开,不是把纲领变成灰色,而是依靠群众的斗争力量争取公开。最主要的口号是“罢工罢课罢操罢岗,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掠”,“民众自动武装起来,驱逐日帝国主义的海陆空军出境”,“民众自动武装起来,反对投降帝国主义出卖民族利益的国民党政府”。要把一切反帝斗争,拿到反日会手里,并通过公开组织集中反日领导,使反日会权力逐渐扩大。坚决打击把反日会的工作停顿在和平发展中,反日会必须领导民众的日常斗争,解决罢工工人、失业工人、难民贫民的战时生活与安全问题,是反日会的最中心工作之一。只有发动与领导群众抢米分粮、占领公共房屋、包围商会市政府等要饭吃、要房子住的斗争,才能解决上述问题,并在群众中提高反日会的威信与权力。

第二,除利用公开斗争外,必须立刻组织义勇军,武装工农学生群众,以义勇军的组织形式扩大党的群众基础。没有反日会的地方,党可以单独公开组织义勇军,设立义勇军委员会与办事处。在与日军直接作战的区域,这是号召组织武装群众的最好方式。加强义勇军工人阶级的核心,在工人反日会下成立模范的工人义勇军,绝对保证党对义勇军的领导。坚决反对有些省委对义勇军的各种不正确观念,以为义勇军只能帮助国民党军队作战,把义勇军任意送到前线当炮灰,义勇军领导机关变成国民党招兵买马的地方。而把义勇军同民族革命战争完全分开,以为即使在作战区域,义勇军也不必上前线的观念,也是不正确的。只有把义勇军当作反日的民族革命战争中工农自己的武装组织,才是正确地了解义勇军。因为是反日的民族革命战争的武装队,所以不拒绝而且积极参加反日作战,因为是工农自己的武装组织,所以不受国民党军官节制。它是民众反日运动与革命运动的宣传者、组织者与保护者,参加反日战争,是要同革命兵士联合起来,共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投降帝国主义的一切国民党军阀。要坚决反对各省委对义勇军工作的忽视,不能仅限于形式上的登记,要用最大力量加强义勇军的领导,进行政治和军事训练,用他们宣传组织保护民众运动。要到前线与士兵一起,团结争取革命的士兵;组织游击队,在敌后发展游击战争,成立农民义勇军。

第三,坚决执行和领导抵制日货。过去各地党部对此完全消极,国民党与资产阶级的抗日会趁机欺骗民众,掌握反日运动领导权。中央一再指示,各地许多同志仍表示怀疑与犹豫。反日会必须动员工人学生群众组织大规模的检查、调查日货队,没收日货,救济罢工和失业工人、难民与城市贫民。在战争区域内,着重检查贩卖粮食、日用品及一切货物的奸商,没收其财产;组织和武装通缉奸商的队伍,集中在无产阶级手中;设立民众法庭,公开审判汉奸。

第四,争取反日士兵,大规模公开组织慰劳队、看护队、运输队、交通队到前线接近作战的士兵,组织兵士反日会或士兵委员会,派遣有组织的工人队伍加入军队,逐渐掌握士兵的领导权。这是党在士兵工作中的中心任务。坚决反对把士兵工作当作同军官周旋,反对对于任何“抗日军官”抱有幻想。同时不能放弃在日本士兵中的工作。

第五,在已有自己军事力量的地方,创立革命军事委员会,作为领导革命斗争与政权的机关,以其名义号召民众与士兵反对投降帝国主义出卖民族利益的国民党,并在可能的地方逮捕国民党军队投降的高级军官与“卖国贼”。如果在各大工业城市建立了革命军事委员会,取得对工农兵的真实影响,就应采取全国军事委员会保卫中国的路线,依靠其武装力量和群众拥护,直接做打倒南京国民党政府的斗争,宣布推翻国民党政权,自己为革命的民众政权,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一部分,直接受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的领导。

第六,加紧宣传苏维埃和红军。只有在苏维埃领导下,才能取得民族革命的胜利,打倒日本与一切帝国主义,实现民族的独立解放。

中央认为,工作速度与形势发展相比,非常落后。要努力改变,加快发展党组织。①《中央为上海事变给各地党部的信》(1932年2月1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14-124页。上述计划看起来头头是道,但考虑到严酷的客观环境,非但没有实现的条件,如果勉强付诸实行,还会暴露有生力量,让国民党一网打尽。要在国民党的武力控制下公开竖旗对抗,可以说完全是出于“左”倾路线一厢情愿的空想。

“一二八”淞沪战事以后,中共中央声言只要国民党不正式对日宣战,所谓抗日就是假抗战之名,欺骗民众,因而希望以反日揭破国民党各派的抗日,进而掌握民族革命战争的领导权,开展中共领导的反日运动。中央解释上海战事胜利的原因,并不是蒋光鼐、蔡廷锴等国民党军阀的领导,而是革命士兵的英勇斗争与革命民众的热烈拥护。国民党军阀领导作战,不是为了彻底战胜日本,而是“在‘抗日’的招牌下,利用兵士与民众的反日斗争”,欺骗士兵和民众,造成马占山那样“民族英雄”的美名,侵吞民众的捐款,向帝国主义投降出卖,使革命战争失去领导而失败,“这也就是目前反日战争中最大的危险”。领导反日战争的国民党军阀,不敢侵犯帝国主义的任何特权,不想驱逐日本的海陆空军,压制民众反日团体和运动,惧怕民众参战,不改善士兵的待遇和生活,与其他帝国主义如美国进行交易,使上海成为列强共管的中立区。要取得民族革命战争的彻底胜利,必须推翻国民党军阀的领导,把领导权拿在民众自己手里。因此呼吁十九路军士兵不顾一切长官的命令,追击日军到租界;民众自动组织义勇军和游击队,武装起来,参加前线作战;组织士兵委员会,监视与逮捕一切不抵抗的长官,加入民众的革命组织;成立革命军事委员会,领导民族战争;没收一切日本帝国主义以及帮助日本的其他帝国主义的银行、工厂、商店与交通工具,用于民族战争;没收日本的建筑,从大资本家大商人那里征发粮食衣被;革命军事委员会召集工农兵及一切劳苦群众的代表会议,把政权交给民众自己的政府。①《请看!!!反日战争如何能够得到胜利?》(1932年2月26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42-145页。

这时的中共中央,在意识到局势变化与继续“左”倾路线之间摇摆不定。1932年3月6日,中央致信鄂豫皖中央分局,充分肯定该局执行国际和党的路线在各方面取得的伟大胜利,唯独认为反帝运动这一目前极端重要的工作正是整个工作的最弱一点。中央分局认为满洲事变使帝国主义互相争夺市场的矛盾日益尖锐化,日本占据满洲和英法美同时出兵,暴露了帝国主义争夺市场和瓜分中国的企图。而苏联的成功加剧了国际帝国主义的恐慌和动摇,不得不实行预定的1931年武装进攻苏联的计划。日本和英法美的军事行动,是企图武装进攻苏联,第二次世界大战有首先爆发于武装瓜分中国的可能。

对于这样显而易见的以阶级路线进行形势分析,中央认为存在三方面失误和缺陷:一是忽略了满洲事变另一个极重要的意义,即帝国主义从隐秘的武装干涉到公开直接的武装干涉中国革命运动。中央关于日本强占满洲事变的决议着重指出,中国苏维埃和红军的发展,国民党“围剿”的屡次失败,反帝运动高涨,国民党统治的经济财政危机,使得帝国主义感觉在中国半殖民地奴役制度的危机,以及国民党无力压迫革命运动,因此更积极地公开进行武装干涉反帝运动、土地革命与苏维埃。占领满洲使日本能够便利调动大队陆军来干涉北方及中部的游击战争与苏维埃运动。二是没有确定反苏战争与进攻中国革命是目前最主要的危险。中央决议指出,日本武力占领满洲,是帝国主义新的瓜分中国的开始,是进攻苏联的具体的极危险的步骤。目前的形势显然是:在反对苏联的战争准备和将满洲造成反苏军事根据地、掠夺中国、压迫中国革命上,帝国主义是一致的,在瓜分中国分配中国的富源上,各国有冲突和矛盾。反苏准备,瓜分中国,直接公开压迫中国革命,是目前帝国主义策略的中心。因此,中国革命与帝国主义武力扩张的武装冲突的历史阶段行将发生。这一正确分析未被鄂豫皖领导严重注意。三是宣传大纲没有一个字说到满洲事变是国民党无耻地投降帝国主义与出卖民族利益的结果。决议仅仅说,党要向广大的群众揭破蒋介石及任何国民党军阀的走狗面目。所谓“蒋介石为美帝国主义的利益对苏区和红军进行的‘包剿’和白色恐怖,一点不见得比日本帝国主义直接屠杀工农的反动性轻些”,是不正确的。蒋进攻苏区和红军,不仅是为美帝的利益,而是为整个中国地主资产阶级的利益,为维持国民党的专政,为整个帝国主义的利益,为维持与巩固帝国主义在中国的殖民地制度。最主要的是,决议案与宣传大纲没有充分揭破国民党统治的“卖国”与“辱国”的面目。国民党政府事前参与了日本武装占领满洲的计划,命令军队无条件缴械投降,事变之后空口抗议与镇静外交,向国联乞求,希望美国主持公道,公开投降日本,答应其一切要求,解散反日组织与镇压反日运动。

在中央看来,由于上述失误与缺点,使得鄂豫皖的党不能迅速动员广大群众执行国际的指示,即“武装民众进行民族的革命战争,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反对一切帝国主义,争取中国民族解放与独立,统一中国,号召推翻出卖民族利益,污辱民族的国民党政府。民众革命推翻国民党是反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错误的估计阻碍鄂豫皖苏区群众反帝运动的猛烈开展。最近苏区省委2月27日的决议虽然进了一步,指出目前进行的两个大战中,最中心而最迫切的危险就是帝国主义列强进攻苏联的反革命战争;党目前最中心的任务就是动员广大群众,准备同帝国主义作战,争取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但其中仍有许多原则性政治错误:市侩式地曲解苏联的和平政策是为了争取帝国主义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首先爆发,实则旨在消灭世界战争及其产生的制度;称帝国主义国家间的战争最后可能妥协转而对付苏联以及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实则帝国主义之间矛盾的尖锐化只会增加他们对社会主义世界的一致的矛盾。关于国内政治状况的分析更加错误和危险:称国民党迁都洛阳,从此进攻苏区和红军主要由帝国主义担任,国民党和其他军阀为偏师。日本将进攻武汉,与鄂豫皖苏区直接冲突。这是不顾事实的胡说。帝国主义仍然继续采用隐蔽式的干涉方式。①《中央为反帝问题致鄂豫皖中央分局的信》(1932年3月6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46-153页。平心而论,鄂豫皖苏区党的估计固然有错,中央的看法似乎更不正确。

3月24日,中共中央提出反对上海设立中立区,指责国民党政府出卖东三省后,又把上海出卖给日本与其他帝国主义。国民党政府的代表在上海和平会议上,完全接受了日本的要求与各国的调停,把十九路军退出的区域,部分送给日本作租界,部分送给其他国家作中立区,作为它们屠杀中国民众、镇压中国革命的报酬。十九路军士兵和全国民众与日军血战竞月,只是造成国民党军阀蒋光鼐、蔡廷锴等的投机事业,造成国民党政府新的投降与无耻出卖。上海事变再次告诉全国民众,国民党是日本与一切帝国主义的走狗,只会帮助帝国主义瓜分中国,协同帝国主义屠杀中国民众,镇压中国的革命运动,而不会抵抗帝国主义。全国的反日民族解放运动遭到国民党各派政府的残酷压迫,反日团体被军警封闭,反日领袖与群众被逮捕屠杀,国民党军队在反日的名义下,“围剿”各省苏维埃政府与红军,公开宣布“剿共即所以反日”。一切国民党军队,不论南京政府或广东政府,对一切帝国主义的侵略只有退却与投降,对于革命运动尤其是苏维埃政府和红军,则死命进攻,克尽其走狗作用。十九路军血战期间,唯一反对帝国主义到底的中国工农红军,准备到上海联合全国革命民众与士兵,与日军血战,国民党政府却调兵阻止其前进。不打倒国民党,民族战争的胜利和中国民族的独立解放是不可能的。几个月反日的血的教训,证明只有共产党的主张始终正确,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苏维埃政府和工农红军,才能进行民族的革命战争,打倒日本与一切帝国主义,取得中国民族的独立解放。②《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告全国工农兵及劳苦民众书》(1932年3月24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56-158页。这样的判断,与淞沪抗战时的民意所向,多少有些脱节。

次日,中央要求相关同志坚决执行共产国际执委会与赤色职工国际第五次世界大会对于中国职工运动的决议,以罢工为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主要武器,但是反对将罢工泛政治化,以及将党的总的政治口号作为罢工要求。如河南兵工厂罢工,省委提出将“打倒出卖中国工农给帝国主义的国民政府”“打倒压迫中国工农进攻苏联的帝国主义”“组织工农自己的苏维埃政权”等放入罢工要求。上海神州国光社罢工要求“总同盟《罢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上海”“总同盟《罢工》反对国际帝国主义共管上海及建立反日宣传刊物”“反对社会民主党主张”。中央认为,这不是将政治口号与经济要求相联系,而是破坏罢工。③《中央为职工运动致同志的一封信》(1932年3月2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60、168页。

同日,中央决议开展红五月运动,称苏联的成功和中国苏维埃及反帝运动的发展,使帝国主义反苏战争和武装瓜分中国提上日程。国民党一面投降帝国主义,出卖东三省和上海,一面死命进攻苏区和红军,革命与反革命形成决死斗争。中共的中心任务,就是动员广大工农群众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反对世界大战和瓜分中国,反对帝国主义和国民党进攻苏区与红军,团结广大工农群众,为实现“拥护苏联”“拥护中国苏维埃与红军”“用革命的民族战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与一切帝国主义”“以革命的战争粉碎国民党对于苏区与红军的新的进攻”“争取湘鄂赣数省革命的首先胜利”等基本口号而斗争。各地党部应十倍努力,加紧扩大反帝运动,由工人领导抵制和没收日货的斗争,极大限度武装民众,在工厂、农村、学校建立义勇军、纠察队、少先队等强有力的武装组织,由党员工人干部领导,夺取反革命的武装,联合革命的兵士,独立进行民族战争。满洲、上海、沪宁线、河北等地的党要真正实现这一任务,以革命的民族战斗来纪念五一与五卅。要加紧白军工作,在士兵中建立党支部、兵士委员会及反帝组织,号召士兵反对国民党军阀出卖民族利益、投降帝国主义的不抵抗主义,反对进攻苏区红军,领导其自动反抗帝国主义或哗变到红军中去,与红军携手反抗帝国主义和国民党,进行反日战争。继续强调要揭破国民党及一切反革命派别(改组派、第三党、国家主义派、社会民主党、托陈取消派等)的武断宣传,首先在河北、江苏成立省的反帝同盟。①《中央关于红五月运动的决议》(1932年3月2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77-180页。

四、反日反蒋与保卫苏联

鉴于帝国主义进攻苏联与瓜分中国的战争更加紧迫,日本成立“满蒙共和国”,组织大批白俄为进攻苏联的先头部队,强占中东路,派遣大军到苏联边境挑衅,东欧各小国也在英法指使下,加紧准备反苏战争;列强试图以进攻苏联转移经济和社会危机;而上海及沪宁路成为帝国主义直接管辖区域,上海和平会议实际是帝国主义的分赃会议;国民党政府答应了一切卖国条件等变化,少共国际决定于1932年3月底举行反对帝国主义战争运动周,动员全世界无产阶级及劳动青年援助和拥护中国民族解放的革命战争,拥护无产阶级的祖国苏联和中国苏维埃。青年团中央响应号召,决定上海于4月5日至12日,外省于4月23日至30日举行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扩大民族战争运动周。反对帝国主义强盗战争的组织者国联调查团来华。3月30日,中共中央要求各级党部必须积极领导和参加运动周,为红五月做总动员,把拥护苏联与中国苏维埃,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和进攻苏联,扩大革命民族战争的任务,提到最高限度。②《中央致各级党部的一封信——关于领导和参加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与扩大革命民族战争的运动周》(1932年3月3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82-183页;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紧急通知》(1932年3月29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84-188页。

上海运动周开始之日,中共中央发布告民众书,指出日本在北方占领哈尔滨之后不断挑衅苏联,以引起反苏战争,在南方占领上海吴淞后,准备进占南京、九江、汉口,进一步瓜分中国。这些行动得到全世界帝国主义的同情赞助,认定只有消灭全世界唯一反帝的苏联,才能并吞中国。国民党政府积极帮助其主人反苏,与全国民众热烈要求与苏联恢复邦交相反,向国联立誓,愿意把东三省、蒙古及一切重要区域交给帝国主义作为进攻苏联的后方,愿意把中国军队交给帝国主义作为进攻苏联的先锋,并且尽一切力量扫除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障碍,镇压反日民众和团体,进攻红军,使其无法出来与帝国主义武装力量决斗。号召全国民众自动武装起来,创造工农红军,以民族的革命战争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与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进行民族革命战争,保护世界无产阶级的祖国苏联,取得中国民族的独立解放。③《以民族的革命战争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与瓜分中国告民众书》(1932年4月5日),《红旗周报》第36期,1932年4月15日,第1-3页。

4月14日,中共中央又指示各苏区党部:帝国主义从隐秘干涉转变到直接公开武力干涉中国革命与完全瓜分中国的政策,国民党政府投降和红军苏维埃运动胜利,开始了反帝斗争的新阶段。满洲和上海将中国殖民地化的战争正在进行,日军的军舰和军火向接近苏区的上海、汉口、汕头、福州、九江等政治军事要点口岸集中。白俄在日本帮助下企图夺取苏联远东边境各省,进攻苏联的危险箭在弦上。列强准备瓜分中国,国民党则屈服于列强,积极进攻苏区和红军。关外义勇军和十九路军士兵自动抵抗日本,与红军的积极行动相呼应,由于失败主义的领导和卖国的长官未能取胜。消灭国民党政权是民族革命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扩大苏区,消灭国民党的武力,是给帝国主义的直接打击,是与帝国主义决战的准备,是真正拥护苏联的革命斗争。并提出“回答日本帝国主义的武装进攻,几千几万劳苦群众加入工农红军”“保卫土地革命的利益及争取中国的民族解放而战”“击溃阻碍工农红军与日本帝国主义直接作战的国民党军队”“一寸苏区不让帝国主义及国民党军队蹂躏”“扩大苏区是给帝国主义的直接打击,是民族革命战争的胜利”等口号,主张苏维埃政权应该成为周围国民党区域群众斗争的领导中心。在苏区进行广泛的反帝宣传鼓动,说明只有苏维埃和红军是真正的反帝力量,能够抵抗帝国主义,保卫中国及民族独立。当年五月举行广大的反帝运动,要与拥护苏联和红军,反对帝国主义及国民党密切联系起来。目前右倾机会主义是各苏区党的主要危险,对革命形势估计不足,忽视反苏战争的危险,忽视反帝运动与土地革命的无产阶级领导权,轻视中国革命的民族解放任务与帝国主义直接干涉苏区的危险,不相信工农的力量能够战胜帝国主义的干涉。①《中央为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给各苏区党部的信》(1932年4月14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193-195、197-201页。全面和不断反右的判断,无疑会进一步强化“左”倾路线。

当然,反右也要看具体所指。时任中央宣传部部长的张闻天批判党内机会主义的动摇,在一省数省首先胜利的前提下,对九一八事变后各省委和各分局的错误一一点名批评:满洲省委事变后不提反日,对义勇军不闻不问;江苏、广东、河北、山西省委对于反日罢工、义勇军和抵制日货运动消极怠工;广东省委公开在《两广实话》附刊发表“反对救国义勇军,学生军等的组织”,认为抵制日货是消极的不中用的方法,为英国所欢迎;山东省委甚至开除提议组织工人义勇军的同志。很多人不了解争取民族革命战争无产阶级的领导权,是中共在反帝革命中的中心的中心。②洛甫:《在争取中国革命在一省与数省的首先胜利中中国共产党内机会主义的动摇》(1932年4月4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613-622页。各省委各分局的消极一方面固然有右倾的错误,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中央的路线严重脱离实际,以致于难以实行。

4月15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发布对日战争宣言,指出国民党政府和各派军阀都是帝国主义压迫中国民族革命运动的工具,号召全国军民在苏维埃的红旗下直接对日作战,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反对一切帝国主义瓜分中国,但是必须首先推翻阻碍民族革命战争的国民党的统治,才能直接对日作战,实行真正的民族革命战争。并郑重声明:要不是国民党军阀的全力进攻,苏区和红军“早已与抗日的英勇士兵和义勇军站在一起直接对日作战了”。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领导红军和苏区群众以革命战争夺取中心城市,摧毁国民党的统治,正是直接与日本帝国主义作战的前提。③《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宣布对日战争宣言》(1932年4月15日),《红色中华》第18期,1932年4月21日第1版,“专载”;《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关于动员对日宣战的训令》(1932年4月1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641-645页。这是继有条件地肯定淞沪“抗日”之后,在普遍意义上肯定国民党军士兵和义勇军的对日作战是英勇的“抗日”行为,而不是将“抗日”无差别地视为国民党用心险恶的虚假宣传一概排斥。这也意味着“抗日”不再仅仅是国民党的假面具,而具有反侵略的正当性。

不过,对于指挥对日作战的国民党高层军官,仍然予以否定。与对日宣战相配套发出的动员对日宣战训令,指出“由于英勇士兵自动对日作战的压迫不得不以抗日相欺骗的某些国民党军阀,现在也都原形毕露;马占山做了满洲政府的军事部长,蒋、蔡等军阀参加了帝国主义瓜分上海的和平谈判”,国民政府更随时准备接受国际联盟宰割中国的指令,所谓“长期抵抗”的宣传,一方面欺骗全国反日民众,另一方面企图取得别一派尤其是美帝的援助,挑起世界大战,让列强在大战中解决瓜分中国的问题。其最努力的还是镇压民众的反日活动,进攻苏区和红军。因此,摧毁国民党的统治是反日民族战争的必要前提,发展革命战争就是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打击,实际上援助了白区反日的群众和士兵。红军未接近日本势力时,首先要消灭勾结帝国主义的国民党。红色游击队向外发展接近日本势力时,应领导民众组织抗日义勇军,实行游击运动,直接对日作战。要吸引对日作战的白军士兵,共同组织指挥反日行动的革命军事委员会,以脱离和推翻国民党军阀的统治。为此,要立即实行对日宣战的群众动员。④《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关于动员对日宣战的训令》(1932年4月1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641-645页。这不仅肯定了“抗日”的义勇军,而且表明将来红色游击队直接组织的反日武装,也可以打出“抗日”的旗号。

与苏维埃政府对日宣战形成鲜明对照,5月5日,国民政府与日本及列强签订停战协定,允许日本长期在上海驻军,而上海周围永远不驻中国军队。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通电反对国民党出卖淞沪,指出协定无限扩大上海的租界区域,使之变成国际共管的自由市,暴露了国民党政府是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内奸和侵略中国的清道夫,国联是瓜分中国的组织者,列强是日本的助手和瓜分中国的发起人。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代表全国民众否认谈判及密约,号召民众起来进行民族战争,拥护红军,为独立自由的苏维埃中国而斗争,反对日本与一切帝国主义,反对国民党政府,保卫中国的领土完整,争取中国完全的独立与解放。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反对国民党出卖淞沪协定通电》(1932年5月9日),《红旗周报》第41期,1932年5月20日,第1-2页。

通电中虽然没有几乎成为标配的保卫苏联口号,但不意味着放弃这一路线,总体上反而有进一步强化的趋向。5月11日,苏区中央局决议领导和参加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与扩大民族革命战争运动周,表示完全同意和接受中央关于红五月运动的决议以及全部指示,承认中央局自去年三次战争胜利以来对政治形势的估量,犯了极严重的一贯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对敌人崩溃的形势估量不足,过分估量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以为太平洋上的帝国主义战争将“一触即发”,忽视了帝国主义反苏战争是主要的根本危险,更认识不到从满洲至上海事变以来,帝国主义是在武装瓜分中国的进行中以武力直接干涉中国革命。去年苏区党大会前,中央局对时局宣言便认定帝国主义“大战的危险有一触即发之势”,更错误的还在认定“日本出兵东三省,便是帝国主义为重新瓜分中国重新分割一切殖民地而战争的开端”,根本认识不到更主要的还在为进行反苏联的武装干涉,以及武装干涉中国革命。苏区党大会政治决议案虽然指出“日本占领东三省,固然使日美英各国间的冲突加烈,同时目前战争主要危险——反苏联战争的危险,更是日益逼近”,却没有一句话提到日本占领东三省,是要将它完全殖民地化,武装瓜分中国,“由暗中进行的侵犯转为公开的战争,来反对中国民众”,在任务上更没有一句提到动员群众拥护苏联,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

当年二月中央局政治决议案及反帝示威决议,根据上海事变,又认定“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大战,将要一触即发”,根本认识不到目前时局的重心是“反苏联的武装干涉的准备现在是在更大的战线上进行着,并且先用反中国的武装干涉方法实现着”,所以对于帝国主义指使中国军阀摧残中国革命,竟从“为要顺利的进行他们中间的战争”出发,而没有从为在远东造成苏联与苏维埃中国之间的分裂,进行反苏联的武装干涉和瓜分中国出发。将帝国主义直接公开以武装干涉中国革命,特别是苏维埃与红军,看成是帝国主义战争爆发后的事,而根本认识不到“中国工农革命运动与帝国主义者的武力之广大武装的冲突的整个历史阶段还在前面”,“社会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制度的矛盾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地猛烈发展”,没有充分估计反苏战争的危险的全部实在性,不了解中国目前苏维埃政权与国民党地主资产阶级的政权对立的尖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革命发展直接威胁、动摇了帝国主义的在华统治,不认识中国“目前革命危机所由开展的环境中之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国际帝国主义的作用之加强”,不了解“反苏联战争的准备,瓜分中国,直接的公开的压迫中国革命运动[的],是目前帝国主义国际的策略之中心”。

概言之,国际局势的焦点是帝国主义之间的争霸,还是帝国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冲突,国内局势的重心是反抗日本的侵略,拯救中华民族的危亡,还是防止帝国主义扼杀中国苏维埃革命并以中国为跳板进攻苏联,从阶级国际路线和国家民族利益考量,会有截然不同的判断认识。在苏区中央局看来,目前事变的发展,更加证明共产国际与中共中央分析的完全正确与中央局估量的绝对错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世界的矛盾空前尖锐,资本主义各国企图进攻苏联摆脱经济危机,殖民地各国革命运动高涨,满洲事变增强反苏挑战性,使帝国主义武装干涉苏联发展到新的严重阶段。日本在北满的活动,满洲傀儡政府向苏联的挑衅,日本武装的白俄在苏联边境的扰乱,日本参谋部在远东建立白俄中立国计划的泄露,上海“和平谈判”的结束,日内瓦军缩会议与伦敦四届会议的幕后活动,表明帝国主义正在团结一致,疯狂进行反苏武装干涉,而以日本为反苏大战的远东先锋队。另一方面,满洲事变后,列强分配中国富源与争夺势力范围的矛盾冲突尖锐,但在牺牲中国民众利益、压迫中国革命特别是进攻苏维埃红军与苏联的一致基础上,取得协调。日本在上海和满洲的行动,得到一切帝国主义的同意和赞助,国联代表团来华和上海条约的议定,将进一步瓜分中国。中国的各大中心城市和口岸,集中了日本和列强的武装力量,证明他们要公开直接进攻苏维埃与红军。一贯投降的国民党各派军阀政府,正企图缓和内部冲突来对付革命,出卖中国,对中央苏区、鄂豫皖、湘鄂西等全线总进攻。全国反帝反国民党斗争高涨,推动反日反帝反国民党斗争在共产党和无产阶级领导下,走上苏维埃道路,求得中国的完全独立解放与统一。

依照中央的指示,苏区党的中心任务,应使用一切力量开展群众反帝运动,组织、准备、领导和武装广大群众进行民族解放战争,保卫中国革命,保卫苏联,反对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侵犯与瓜分中国,压迫中国革命与武装进攻苏联。要粉碎国民党军阀新的进攻,争取扩大苏区,使闽赣湘鄂苏区打成一片,争取中心城市——赣州、吉安、抚州、南昌与江西及其邻近省区的首先胜利,消灭国民党统治,建立苏维埃政权,这是进行民族革命战争直接对日作战的必要前提,是民族革命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由此检讨中央局领导的工作,不能广泛动员反帝革命运动,尤其是对反对帝国主义武装进攻苏联直接干涉中国革命与保护苏联,保卫中国的动员形同放弃。因为对革命力量估计不足,对敌积极进攻,迅速夺取中心城市与实现一省数省首先胜利,便发生很大的迟疑和等待,这是最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于革命发展及红军行动积极化有最大的阻碍和妨害,这种保守倾向更加助长了农民中落后意识与保守观念的发展,一刻也不应再容留在苏区党内。中央局号召中央苏区各级党部全体同志立即实行彻底的转变,广泛进行反帝与拥护苏联的宣传鼓动,动员群众拥护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宣布与领导对日民族革命战争,不承认国民党出卖上海出卖中国的协定。吸收工人到红军和苏维埃政权以加强领导,健全和扩大各地的反帝同盟,发起成立拥护苏联大同盟,彻底纠正中央局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①《中共苏区中央局关于领导和参加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与扩大民族革命战争运动周的决议》(1932年5月11日),《实话》第4期,1932年5月10日,第9-12页。实际出版时间应稍晚。后来局势的发展表明,这样的预判与实际相去甚远,非但不能鼓动起革命的高潮,反而脱离群众,造成革命力量的重大损失。

尽管如此,中共中央对于苏区中央局的态度仍不满意。5月20日,中央电示苏区中央局,认为党大会虽有转变,但对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及进攻路线,缺乏明确的肯定的指出。虽经中央屡次电示,苏区中央局领导仍未严重注意。尚未明确认识三次“围剿”的组织者是帝国主义者,及目前帝国主义直接进攻苏区的危险性增长,没有坚决地提出民族革命战争,反对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和国民党。伍豪到苏区后,有些错误已经纠正,或部分纠正,但是未估计反苏战争的危险等。②《中央给苏区中央局的指示电》(1932年5月2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20-221页。

6月8日,中共中央决议举行八一反帝战争日活动,确认世界帝国主义要牺牲苏联、本国无产阶级和殖民地民众以寻求危机的出路,用战争解决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斗争。战争在中国已经实际开始,日本占领东北进攻上海,英法等国利用一切方法组织反苏战线,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的大战,已经箭在弦上。帝国主义和国民党进攻苏维埃和红军,是前哨的接触,将爆发进攻苏联的世界大战。全世界无产阶级与劳苦群众,在各国共产党领导下,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和中国革命运动,信仰苏联是他们的祖国,誓死拥护捍卫祖国。因此,本年度的红色八一反帝战争日,对于中共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中国革命的发展将是牵制帝国主义进攻苏联、推迟世界大战由此爆发的重要因素。中共为拥护无产阶级的祖国,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必须更积极行动起来,动员千百万群众团结在“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武装拥护苏联”“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反对帝国主义国民党进攻苏维埃与红军”“以民族的革命战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与一切帝国主义”“以革命的战争打倒出卖民族利益,投降帝国主义的国民党”“拥护中国苏维埃与红军”“争取湘鄂赣数省革命的首先胜利”等口号周围,为实现这些口号而斗争。为此,坚决反对第二国际社会民主党及一切反革命派别对苏联、中国苏维埃与红军的造谣污蔑,“领导东北义勇军英勇的抗日战争”,用革命的战争消灭反革命的战争,广泛开展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苏区和红军与瓜分中国的运动。满洲、河北省委必须加强对东北义勇军的领导,造成东北义勇军的中心部队,各地党部发起东北义勇军后援会、北上决死团,成立全国反帝大同盟。①《中央关于“八一反帝战争日”决议》(1932年6月8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32-237页。虽然接受和承认“抗日战争”,却将反日斗争的主要目的看作是捍卫苏联,与国民党死战也是为了牵制帝国主义进攻苏联。

压力之下,苏区中央局于6月17日决议争取和完成江西及其邻近省区革命首先胜利,并检讨苏区党大会前后的工作。决议认为,世界上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不同的制度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日本在满洲东蒙采取的一切行动,都是要把全世界的力量团结为一,反对正在建设新世界的苏联,帝国主义准备反苏战争,瓜分中国,与国民党加紧进攻中国革命,特别是进攻苏维埃和红军,是目前反动统治策略的中心。中国革命危机更加成熟,全国反日反帝的民族解放运动与推翻国民党统治的土地革命两大革命潮流,日益汇合在共产党和无产阶级领导之下。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苏区中央局未认识到日本出兵东北是进行反苏反中武装干涉,应采取积极进攻策略,认为向中心城市发展是冒进冒险。苏区党大会向国际路线转变,但仍然继续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决议案没有指出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及积极进攻的路线,没有提到日本侵占满洲是武装干涉中国革命的开始,没有认识到帝国主义在三次“围剿”中的作用,与其直接公开进攻苏维埃和红军的危险性的增长,没有积极向外发展夺取中心城市的规定和行动,没有提出以民族革命反对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加紧进攻国民党,甚至没有一语提到武装拥护苏联与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这种错误的机会主义根源是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反国际的。夺取中心城市,是以民族革命战争与帝国主义直接作战的必要前提,是武装拥护苏联的实际行动。因此,必须坚决进行党内两条路线斗争。②《苏区中央局关于争取和完成江西及其邻近省区革命首先胜利的决议——苏区党大会前后工作的检阅及中共苏区党的目前中心任务》(1932年6月17日中央局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40-247页。阶级的国际路线与民族矛盾空前激化的现实存在严重冲突,以捍卫苏联为理所当然制定的一省数省首先胜利计划,不可能得到民众的广泛响应,进攻中心城市和掀起革命高潮毫无疑问就是冒进冒险。

针对国民党的第四次“围剿”,中共中央认定组织者“无疑的是世界帝国主义者”,而国民党出卖东三省,签订上海停战协定,都是为帝国主义瓜分中国做清道夫,以便得到其支持,全力进攻苏区和红军。各种反革命派别中有人认为,目前对外重于对内,如共产党放弃暴动政策,一致对外,则可以合法存在,红军可以改编为“国军”(《新创造》第1期)。这些武断宣传旨在欺骗群众,维持地主资产阶级的统治。非苏区的反日斗争已发展到更高阶段,由请愿和以学生为中坚的罢课示威,转入工人罢工和进行反日的民族战争。而东北等地的反日民族战争,“当然同时也是反对一切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战争与反国民党的战争”。各地党尤其是河北、满洲应动员大批干部到东北义勇军中去,夺取反日战争的领导,使之与土地革命汇合起来。③《中央关于帝国主义国民党四次“围剿”与我们的任务的决议》(1932年6月2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67-268、271、275、282页。将东北等地的抗日纳入反帝反蒋革命,反而会模糊斗争的方向。

其时因十九路军调往福建,中共中央致信福建各级党部,认为淞沪抗战时十九路军较有战斗力,要加紧苏维埃红军反日反帝的宣传,“赞扬(十九路军)士兵英勇的反日,说明苏维埃政府是反日的领导者,红军是反日的铁军”。而“国民党军阀出卖满洲、上海,出卖士兵反日战争”。所提出的标语口号反复强调调十九路军到福建,“是禁止我们士兵英勇的反日战争,阻止红军的反日反帝战争!誓死不打反日的红军!我们要继续反日战争!”“反日兵士誓死不打红军!拥护红军的民族革命战争!”“反日红军是反日士兵的好朋友!”“反日士兵与反日红军联合起来!进行民族革命战争!”“日军怕反日士兵,更怕反日红军!反日士兵与反日红军联合起来!定能赶走日本帝国主义,收回上海、满洲。”“反日士兵拥护红军对日军宣战!”“一切帝国主义都怕反日义勇军与反日士兵!更怕反日反帝的红军,反日义勇军的反日士兵要与红军一起向着帝国主义开火射击!”“组织士兵反日会!加入民众反日会!”国民党压迫反日反帝及一切革命运动,“士兵要解放,民族要独立,必须首先打倒国民党!”①《中共中央为十九路军调闽给福建各级党部的信——争取十九路军与红军共同抗日》(1932年6月21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9册,第326、328-330页。

7月10日,苏区中央局又决议八一国际赤色日举行武装示威,进一步确认目前国际关系的核心是帝国主义积极准备反苏战争,国内是与帝国主义进行民族革命战争的历史阶段就在面前。要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准备同帝国主义直接作战。八一国际赤色日的中心任务是动员民众,扩大民族革命战争,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反对世界大战和瓜分中国。计划举行反帝、拥苏、反“围剿”的武装总示威。而粉碎第四次“围剿”,是民族革命战争胜利的前提,也就是实际武装拥护苏联。要将反帝与拥苏两大同盟扩大发展,在各地城乡成立分盟。②《苏区中央局关于八一国际赤色日的武装示威的决议》(1932年7月1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84-287页。

苏区中央局的改变,仍然不能令中共中央释然。7月21日,中央致函中区中央局及苏区闽赣两省委,援引共产国际第十一次会议精神,认为反苏武装干涉成了全世界无产阶级的直接危险,两种制度的矛盾成为国际关系的核心,影响资本主义世界内部矛盾的发展。世界经济危机加深,虽然加强了列强间的矛盾,但不能减轻其反苏的运动,而且加速反苏大战的准备与列强的联合;日本进攻满洲和上海,和反苏战争的准备密切关联。中局则认为目前全世界无产阶级的直接危险不是帝国主义的反苏战争,而是列强间的战争;世界关系的核心不是两个世界的矛盾,而是列强间的冲突。而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就是要直接与帝国主义作战。红军政治工作薄弱,一些人甚至不知道苏联是什么。③《中央给中区中央局及苏区闽赣两省委信》(1932年7月2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292-294、305、310页。中央同时指示河北省委坚持进行下层统一战线,动员群众反对帝国主义进攻华北,组织反日反帝罢工(九一八后从未组织过)。并且要积极参与东北义勇军实行领导,“进行革命的民族战争,组织和扩大义勇军是第一等的任务”。④《中央关于贯彻北方各省代表会议精神给河北省委信》(1932年7月22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324-327页。

在中央领导下,1932年6月北方各省委召开代表联席会议,着重讨论革命危机的增长与北方党的任务、北方各省职工运动的主要任务、发展游击运动与创造北方苏区等三个主要问题。会上批评了北方落后论、北方特殊论等机会主义理论,认为革命形势在北方也迅猛发展,应进一步开展义勇军运动与树立党的领导。会议决议认为,苏联建设的成功使得列强一致反苏,日本进攻满洲、上海以及欧美的动向,都是为了进攻苏联。国民党开发西北,进攻苏区,也是进攻苏联不可分离的步骤。中共的任务是组织领导广大民众反对反苏战争,反帝反国民党,加强反对反苏的宣传动员,开展维保无产阶级祖国苏联的运动。淞沪协定是将中国的无产阶级中心交给国际帝国主义共管。十九路军士兵的自动抗日,满洲义勇军的英勇战斗,表现出工农是反帝主力军。红军的胜利与上海战争的教训,证明只有无产阶级领导,推翻国民党统治,民族革命战争才能得到彻底胜利。满洲义勇军只有在无产阶级领导下才能成功驱逐日本。一切在野的反革命派的主张如“要求国民党对日宣战”“国民大会决定对日宣战”“断绝邦交”“对日经济绝交”等,实际上是掩护国民党出卖与投降的烟幕弹。集中火力打击这些反革命统治的支持者,断绝他们在群众中的影响,是民族革命战争胜利的必要条件。

为此,要反对拒绝领导反日运动的关门主义(如陕西),或放弃独立领导及彻底革命的纲领口号(如河南与陕西有些县委)的投降倾向。北方党要最大限度开展反帝斗争,争取领导权。在义勇军活动区域,公开成立以工农为基础的反日会,发展工人义勇军,在反日会下成立义勇军委员会。有计划地选派干部及赤色群众打入义勇军,建立组织,揭发上层领袖的欺骗,逮捕与枪决反动军官及汉奸,争取下层群众,组织侦探队、交通队、输送队、破坏队,帮助义勇军作战。发动群众,组织慰劳队、救护队、宣传队,向义勇军战士进行宣传鼓动。建立革命军事委员会,领导反日战争,使反日战争与土地革命紧密联系,彻底改造义勇军的成分,使之转变为工农红军,创造苏维埃政权。广泛开展援助东北义勇军运动,为北方党目前的中心工作之一。要发动农民,开展游击战,争取农民原始团体和武装组织,瓦解白军和伪满洲国士兵,并对日军士兵展开宣传。①《中央宣传部关于北方各省委代表联席会议的讨论大纲》(1932年7月30日);附一:《革命危机的增长与北方党的任务》(北方各省委代表联席会议基本通过,1932年6月24日);附二:《关于北方各省职工运动中几个主要任务的决议》(北方各省委代表联席会议通过,1932年6月25日);附三:《开展游击运动与创造北方苏区的决议》(北方各省委代表联席会议基本通过,1932年6月26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335、342、347-349、351-352、392-396 页。

将东北抗日活动纳入全国反日运动的意外结果之一,就是“抗日”与“反日”的对立性大幅度降低。九一八一周年即将来临之际,中共中央通知各地举行纪念活动,包括“组织与发展反日运动与反日组织”,在上海、青岛、满洲等地有计划地组织日本企业的反日罢工;援助东北义勇军并加强领导;组织农民反日会与抗日义勇军或反帝同盟军;在张学良、汤玉麟等军阀部队中“组织士兵反日会,杀掉卖国长官,自动的去进行抗日战争”;“反日反帝的斗争决不能同推翻国民党统治的斗争分离开来。用最具体的事实告诉群众,国民党如何不但不把所有的军队拿去抗日,却去进攻唯一反日反帝的中国苏维埃与红军”。②《中共中央关于“九一八”一周年纪念的通知》(1932年8月10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9册,第416-417页。

由于日本对华贸易输出迅速恢复增加,暴露了国民党所谓“抗日”“抵货”的无耻面具,使得民众脱离国民党的影响,出现反日反国民党的“抵货”运动怒潮。8月27日,中央认为最近全国各地发现反对贩运日货的恐怖团体如血魂锄奸团、青年救国团,表现出“抵货”的迫切要求。党应改变消极和放弃的机会主义,积极参与抵制日货运动,争取领导权,发展反日反帝反国民党高潮。③《中央关于抵制日货的决议》(1932年8月27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460-463页。

8月,日军进攻热河、榆关,中央发出紧急通知,除了之前的各项口号外,支持上海、天津、北平、唐山党组织提出的“总同盟罢工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进攻”的口号。要求组织工人自卫队、纠察队、义勇军等群众武装组织,开展反日游击战;集中与巩固一切反帝反日组织,争取公开存在,成为领导组织;组织士兵革命委员会,反抗反革命长官,抵抗日本进攻;争取日军士兵反日反帝。④《中央紧急通知——关于日帝国主义的新进攻》(1932年8月3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464-467页。这些反复出现在中共中央文件中的行动计划,看起来头头是道,但最大的问题是严重脱离实际,例如提出“组织工人自卫队来回答日本帝国主义海陆军的挑衅”,而这种“广大的群众的武装组织”,“应该把一切武器(从石子小刀棍子到手枪步枪等)武装起来”。姑不论原始武器和冷兵器在现代军事装备面前无能为力,就算是掌握了轻武器的自卫队,非经专门训练且采用适当的战法,也难以应对日本陆海军的挑衅。

9月,共产国际执委会举行第十二次全会,决议中多处涉及中国问题。许多提法如日本在英法帮助下把东三省变成进攻苏联的根据地,中共要将苏维埃运动与白区群众反帝斗争联系起来,采用下层统一战线策略,进行民族革命战争,反帝反国民党,各国共产党最重要的任务,是组织和领导工农及全体劳动者开展斗争,保护中国和中国革命,保护各国工人的祖国——苏联等,均见于这次会议的相关文件。⑤《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十二次全会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摘录》,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翻译室翻译:《共产国际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第2辑(1929—1936),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183-189页。12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决议要求相关部门和各级党组织立即在党内和群众中广泛进行解释工作,并依照国际决议案制定工作计划。⑥《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共产国际执委第十二次全会决议的决定》(1932年12月3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571页。

鉴于北方地区党的军事力量严重不足,各地抗日的武装引起中共的高度关切,进而肯定“抗日战争”的存在及正面作用。中共中央9月15日关于目前农民斗争的形势与我们的任务的决议强调:“在抗日战争特别开展的区域(如满洲、热河),党的任务不是在空喊组织真正的红军或创造几个地方的苏维埃政权,而是真正的到广大的农民士兵群众的义勇军中去,领导与组织他们的反日战争”,并将民族革命与土地革命有机联系起来,保证战争取得胜利。在下层统一战线策略的指导下,“在反日运动发展的区域,尤其是满洲、热河、河北等地,党直接可以用反日的口号来号召农民群众,组织反日的义勇军与决死队等,把他们武装起来,去参加反日的民族革命战争”,使义勇军同时成为土地革命的发动者与组织者。要普遍发展农民反日会,将反日与日常斗争联系起来。并谴责国民党当局在许多地方“利用‘一致对外’的口号,来阻止土地革命的发展(这尤其是在满洲等抗日战争发展的区域)”。①《中央关于目前农民斗争的形势与我们的任务的决议》(1932年9月1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471、474-475、477-478页。此时中共中央对于满洲省委的工作极为不满,称其“领导方式可以说是全国党部中最恶劣的了”。《中共中央给满洲省委的信》(1932年12月7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9册,第627页。尽管“抗日”与“反日”仍有内外分别,却不仅不再是非此即彼的不两立,而且不宜强分此疆彼界。

其时,费尽周折的国联调查团终于提出了报告书。10月5日,中共中央发表告全国民众书,主张以民族的革命战争对此作出回答,痛斥报告书认为九一八事件不是由于日本一贯的殖民侵略政策,而是因为中国民众的反日抵货运动高涨,以及中国革命的发展与苏联的存在,鼓励国民党政权消灭中共、苏维埃和红军,换取国际合作解决中国困难的途径。呼吁“民众自动加入中国抗日反帝联合会扩大反日反帝的战线”。②《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告全国民众书——以民族的革命战争回答国联调查团报告书》(1932年10月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501页。两天后,中央又提出党必须尽量利用报告书加强反帝反日反国民党的群众斗争,创立广大的反帝运动下层统一战线,开展各种活动,同时承认上海战争中党的工作薄弱,以及九一八周年示威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缺乏广大的反帝下层统一战线。要在反帝运动中建立无产阶级的强有力领导,为扩大群众的抗日反帝联合会的组织而斗争,并在组织中提出党的路线纲领和行动纲领。③《中央关于李顿调查团的报告及加强反帝群众斗争的决议》(1932年10月7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507-508页。由此,中共对于“抗日”的接受,由一般性的观念开始落实到具体的组织名称中。换言之,则是从具体肯定以“抗日”为旗号的组织,发展到承认“抗日”的旗帜。

是年底,日军进攻热河,华北局势危殆。中央于12月31日致信河北省委,要求认清日本和列强瓜分中国进攻热河平津的严重形势,坚决动员全党执行共产国际十二次执委的决议,“在反对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斗争,争取中国之独立统一的口号之下动员群众”,自动武装起来反抗日本进攻,彻底运用下层统一战线,组织广大群众进行强有力的反日斗争。坚决反对以为国民党汤玉麟还会抵抗日本、不立刻领导自己的义勇军对日作战的右倾机会主义,不能空喊民族革命战争、同盟罢工、地方暴动的口号,要深入群众,广泛组织义勇军,“发展义勇军抗日战争”;要打入反动派领导的反帝团体,争取领导权;要“瓦解国民党的军队,动员他们与民众一起去参加抗日战争”。④《中央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进攻热河华北给河北省委的信》(1932年12月3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1932),第564-565、567、569页。虽然至此中共仍然坚持反日的旗号,揭露和反对国民党的“抗日”,可是已经顺应民意舆情,将义勇军和广大民众的“抗日战争”当成自己而非异己。

当然,总体而言,由于“左”倾路线的主导,中共中央对待内外矛盾的激化分别采取了不当的措施,对外处理民族危机运用阶级路线,不能最大限度地争取一切能够争取的力量,对内应对国民党的“围剿”却采用保卫苏联的国际路线,脱离红军的条件和民众的要求,结果处处受制于人,陷入全面被动,使得白区和苏区的局面日益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