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云 毛毳
(山东理工大学,山东 淄博 255022)
作为复兴查尔斯·兰姆散文体的先驱人物之一,爱尔兰散文家罗伯特·威尔逊·林德擅长“以我手写我心”,语言表达诙谐幽默,常以身边的平凡小事抒发独到的见解。另外,由于他诗人般的思想和性格,使其散文独具个性化特色,深具艺术可读性。目前,他的散文已经汇集成许多部文集出版,并且列入了世界各地大学英语学生阅读书目之中[1]。因此,对林德散文作品的翻译和探究对我国的散文创作和翻译具有借鉴意义。文章旨在通过对林德的代表性散文《无知的乐趣》及傅惟慈[2]和吕长发[3]二位译者的不同译本进行解析,激发读者对原作者及作品的探究兴趣,体现不同译者对散文个性化表达的生命力再现做出的努力,并取之所长,补其所短,以个性化表达的翻译为切入点,为以后的散文翻译实践提供参考。
文学的审美性和文学性源于语言艺术本质,文学翻译的艺术性是其不同于其他艺术形式的关键[4]。散文亦如此,要追求和达到散文的“真、散、美”,需要全面的语言加工,个性化表达便是其中必要的一环。所谓个性化是指创作者的自身特性[5],包括表述习惯和行文技巧等,是散文有别于其他文体和作家的根本,也是散文翻译中不容忽视的重难点。个性化不等同于个人化,必须兼顾散文的基本属性,在此基础上可适当加工,从而达成行云流水般的个性化语言,引起读者思想共鸣。由此可见,个性化语言在散文中具有重要意义,在散文翻译中把握好对个性化语言的处理,在平实的基础上弥补散文之美,是译者可以努力,且需要努力的方向。
(1)原文:the vast of continent
吕长发译:领域之宽阔[3]
傅惟慈译:事事无知[2]
“continent”在词典中有两层含义:一为名词,意为大陆、洲;二是形容词,意为有自控能力的。由此可见,原作者规避了常见“范围”词,以“大陆”之意暗含“范围之大”,运用了夸张修辞。吕长发译者对“范围之大”进行了微加工,处理成“领域之广”和“领域之宽阔”,意思表达完整,但语言过于直白,缺乏美感。傅惟慈译文则在理解原文含义的基础上,剖析原作修辞,对语言进行深加工,打破了“of”译为“的”固定句式,结合“vast,continent”两词都表示范围较大的含义,同样运用夸张手法译成“事事无知”,以修辞译修辞,句子短小精悍,从一定程度上还原原作个性用词。
(2)原文:men and women,live and die
吕长发译:男人和女人活了一辈子[3]
傅惟慈译:人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2]
“men and women”和“live and die”是英语中偏口语化词汇,原作者将两组简单对应词同时列出,看似简单的铺叙陈述,实际起到了较好的节奏效果和强调意味,形成了独属于原作者的个性化表达,突出了散文“形散”的特征。吕长发译者对原文进行直译,尤其是“men and women”简单的词对词译法,处理得较为生硬,使句子过于单调,缺乏散文语言应有的美感。傅惟慈译者则根据整个句子的语境,以汉语思维出发将这两组口语化词汇译成“人”和“过了一生”,并增译汉语叠词“浑浑噩噩”实现了原文节奏上的对等,使译文更加生动,达意又传情。
(1)原文:We argue like small boys as to whether the cuckoo always sings as he flies or sometimes in the branches of a tree—whether Chapman drew on his fancy or his knowledge of nature in the lines:
吕长发译:我们像小孩似的争论布谷鸟总……还是……,争论查普曼是……还是……[3]
傅惟慈译:有时候我们会像小孩似的争论不休:布谷鸟是不是……,还是有时……;查浦曼是……,还是……[2]
英语多长句,句式呈向右开放式,多个修饰成分可以依次排列,中间无须过多标点。本译例就体现了这一特点。同时,本句式采用了平行结构,使得文章读起来具有节奏感,这是林德先生惯用的行文方法,经典地呈现了其散文个性化。因此,本句汉译时应注意将英语长句调整为汉语短句,以及特殊修辞的转换。两译本对比可以发现,两位译者都通过必要的“是……还是”句式重复,还原原文的节奏感和韵律[6],使感情表达更加强烈。另外,吕长发译文未能合理断句,导致译文过长,缺乏汉语节奏感,容易造成读者阅读费力。傅惟慈译文则将原文中“as to”通过中文标点“:”巧妙再现,将修饰成分分流处理为并列句式,更加符合译入语的表达规范,以独特的方式再现原作个性化表达。
(1)原文:It is not that we have not seen the birds.It is simply that we have not noticed them.
吕长发译:不是说我们没有见到过这些鸟,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它们。[3]
傅惟慈译:这倒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见过这两种鸟,而是因为我们从不去注意它们。[2]
作为完整的话语表达,篇章应从整体上把握原作的情感和风格,对原文的用词、句式衔接和情景表达进行综合考察,剖析原作者的个性话语以选择合适的表达。本语段使用了强调句,通过对句子成分进行强调,从而起到修辞的作用。原作者并列使用了两个强调句,语气更加强烈,同时隐含转折的逻辑关系,体现了散文的“形散神聚”,属于林德先生个性化表达的经典句。二位译者将原文中的两个简单句合译,并根据句意明示汉语逻辑词,尽力还原原文语气和情感表达。另外,“it”指代前文内容,形成照应关系,只有傅惟慈译文注意到了这一细节,添加汉语词汇“这”来表示较近的心理距离,细节之处见出译文精妙。
(2)原文:It would be absurd to pretend that the naturalist does not also find pleasure in observing the life of the birds,but...,compared to the morning enthusiasm of the man who sees a cuckoo for the first time,and,behold,the world is made new.
吕长发译:佯称博物学家对鸟类的观察得不到快乐是荒谬的,然而和第一次看到布谷鸟的人所具有的初期兴奋心情相比,……;瞧呀,世界焕然一新了。[3]
傅惟慈译:不要认为生物学家在观察鸟类时就没有这种喜悦心情。两者的不同是:……;而一个普通人某天早晨初次见到一只杜鹃却喜出望外,仿佛天地都为之一新。[2]
原篇章最经典的特色便是对衔接和连贯的处理。对显性逻辑词“but”,傅惟慈译者以适应汉语偏好隐性连接进行了省译,吕长发译文则将“but”的转折意转移至状语从句前,转化为由多个短句构成的陈述句,也十分妥当。但对“and”及“behold,the world is made new.”的处理,二位译者表现出明显差异。傅惟慈将其理解为“the man”的修饰成分,但从篇章整体来看,偏离了主题“博物学家也可以体会无知的快乐”,笔者认为“and”及“behold,the world is made new.”在原文中属于总结句,以抒发原作者感情,因此并不赞同傅惟慈译者对这一成分的处理。吕长发译者将“and”转化为汉语中可表示因果、转折和并列多重含义的“;”,以模糊译模糊,巧妙地解决了林德先生的个性话语,并以感叹词“瞧啊”成功还原原作情感。
(1)原文:They will never know what song the Sirens sang to Ulysses any more than Sir Thomas Browne did.
吕长发译:他们不会比托马斯·布朗爵士更多地知道塞壬们对尤利西斯唱什么歌。[3](对塞壬、尤利西斯、布朗爵士加译注)
傅惟慈译: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塞壬海妖唱给尤利西斯听的是什么歌;在这一点上,他们同托马斯·布朗爵士没有什么两样。[2](对布朗爵士加译注)
人的思维或认知是具身的,人们概念系统的结构来自身体经验,并依据身体经验而有意义[7],推及到翻译中要求人们不仅要考虑语言结构,同时还要注重读者经验认知图式的完整性。西方人都熟知希腊神话塞壬与尤利西斯的故事,但对汉语使用者来说,这个故事已经超出了部分读者的认知范围,容易造成阅读困难。另外,原作者使用“never know”和“more than”,形成自己的个性话语,轻松地将科学家和布朗爵士的关系进行明示,却给汉译者带来了一定困难。吕长发译者对塞壬和尤利西斯加之译注,以助于读者理解,但未能将“never know”的强调意味传达出来。由于认知图式的缺失,傅惟慈的译文虽然对塞壬加以“海妖”增译,但汉语读者还是不能直接理解其中的含义;但对应两词组译出的“永远不会”和“没什么两样”,是其他译者可以借鉴和学习之处。
(2)原文:We even become vain of our squirrel's hoard of knowledge and regard increasing age itself as a school of omniscience.
吕长发译:我们甚至为自己有像松鼠所积攒的那么一点知识而自负,而且把增长的年龄本身看作是无所不知的学校。[3]
傅惟慈译:甚至还为我们那点少得可怜的知识自鸣得意,认为年纪增长本身就意味着饱学博识。[2]
原作者以“squirrel's hoard of knowledge”喻意“知识少得可怜”,以自己的个性话语讽刺人的骄傲自大。而在汉语认知中,一提起“松鼠囤粮”,大部分人都会联想到“勤劳节俭”和“事前准备”等正面形象,却忽视了松鼠囤粮过程中存在“欺骗机制”这一劣性,存在认知图式的部分缺失。因此,吕长发译者将“squirrel's hoard of knowledge”直译为“松鼠所积攒的那么一点知识”,会使汉语读者不明所以,造成阅读障碍。傅惟慈的译文则将“松鼠”意象内化,以“少的可怜”这一形容词,还原原作讽刺意味,以简洁明了的表达为基础进行认知加工,完整地凸显了意象内涵,做到了散文的“真、散、美”。
文章从字词、句法、篇章和认知四个层面,对散文中个性化语言的翻译进行了对比分析,认为个性化表达是散文创作的一大灵魂,是翻译时还原原作者表达立意和抒发情感的重要载体。原作中个性化表达或显性或隐性,翻译时需要对作者提供的“素材进行艺术加工”[8]:字词上,要求译者在忠实原作的基础上避免字对字直译,要深度剖析原作字词的修辞和表达;句子上,分析原作句式结构,以标点或修辞还原原文特色,同时要规避过度归化造成独属于译者的个性化;篇章上,以理解全语段内容为基础,调整语序和逻辑关系,综合词汇和特殊句式,再现个性话语;认知上,可采取增译明示原文内含信息,对中英意象进行转化,以保证读者认知完整性,尽量保留原作个性化。此外,随着时代发展特征化明显,散文作家在文章中表现的个性也愈加强烈,译者对个性化表达的处理也需更加谨慎,小到词汇、句法,大到篇章、认知,都需反复揣摩、全面考虑,不可偏废一方,力求通过对个性化表达的翻译,为再现散文的“真、散、美”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