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燕
大地上的万物还在沉睡,借助手机电筒微弱的灯光,我们一行六人身上负重行李,沿着一条一米多宽的鸡肠子土路往下走,跟着李云才进入保护区,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到绿孔雀。我无法预知前方风景如何,只感觉到周围似乎会有什么动物出现,路旁的树木越来越密集,抬头看到月亮还在跟着我们,星星还在追着我们,耳边不时听见各种动物和虫子、鸟类的叫声。走了一个多小时,膝盖已经开始疼痛,但我们不能停下,要赶在天不亮前到达监测点,不然追寻绿孔雀就白跑一趟了。
天色逐渐泛亮,我的双脚也早已不依使唤,像机器一样,难于弯曲。李云才指着前方不远处一间土坯房说,只要走到那里我们就可以休息了。土坯房原本是当地农民的烤烟棚,现在成为绿孔雀监测点。
离观测点不远的地方,是一块开阔的平地。李云才告诉我们,这里是绿孔雀的食源地,也是绿孔雀经常出没的地方。同事们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找最佳隐藏点架设机器。我在土坯房里席地而坐,等待绿孔雀的出现。和我之前想象的观测点天差地别,这里没有电、没有水,没有凳子、桌子,只有几块纸板和农耕农具,还有一堆用过的饮料瓶。李云才经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绿孔雀常常在天微微亮时出现,他每天要赶在天不亮前就到达监测点。这是李云才的“办公室”。
凌晨六点多钟,太阳缓缓升起,金黄色的暖阳撒在食源地上,雾气围绕在山林中,跌宕起伏的鸟叫声唤醒了初夏的清晨。大家屏住呼吸,原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食源地周围,期待“绿精灵”现身。在来的路上,我心中幻想了无数次与它们相遇的场景,或许是树林中、或许是河边、或许是不期而遇。在静静地等待中,蹲守了将近两个小时,李云才告诉我们,今天绿孔雀可能不会来了。我们高度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没过几分钟,一位同事的呼噜声和周围鸟叫声完美交融。
我们终于可以不怕惊扰绿孔雀而大声地讲话了,互相交流进入保护区徒步的感受,也为没有拍到绿孔雀而有些遗憾。李云才在旁边笑眯眯地说:“你们不要灰心,我带你们去另一个监测点,那里的绿孔雀更多。”这位五十出头的男人,话不多,黝黑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衬了他朴实忠厚的笑容。
稍作休息,我们跟随李云才继续前往另一个监测点寻找绿孔雀。这是一条坡陡箐深、路旁长满荆棘的山路,稍不注意就会有摔跤的可能。李云才走起来非常轻快,而我们必须手脚并用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李云才跟我们开玩笑说:“这条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因为这条路是他在绿孔雀监测工作九年时间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每天进山都需要徒步二十多公里山路,早已记不清走了多少遍,更记不清自己穿烂过几双鞋子。
上坡下坡又是手脚并用配合攀岩姿势,整段路程像是电影里的荒野求生,我们一路走一路用手中的摄像机和手机记录整个过程。走累了,我们就席地而坐和李云才聊聊家常。今年五十四岁的他,住在附近五公里外的龙树村委会炉房田村,自小听着绿孔雀的叫声长大,对绿孔雀的不同叫声和生活习性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他自称是绿孔雀从少到多的见证者,村里人把绿孔雀称为吉祥鸟,能见到绿孔雀就寓意着吉祥平安。自加入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绿孔雀巡护监测员以来,他有了一种自豪感,特别是看到绿孔雀或听到叫声让他觉得无比开心。如果哪天没听到没看到绿孔雀,他的心里总是挂念着。说着,他拿出手机自豪地向我们展示绿孔雀保护的“成果”。我注意到,他的手机屏封面居然也是绿孔雀图片。我问他这份职业的薪酬和付出。他笑眯眯地说:“这不算什么,付出不谈钱财回报,只要我能够守着这些绿孔雀,就心安理得了。村里的人都很羡慕我,我会继续干好这份工作,直到我走不动路。”九年里,不论天阴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他守护绿孔雀。这份艰苦、枯燥乏味的工作,在这位五十多岁中年男人心中是如此的光荣。
中午十二点,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刺人。李云才说我们已经下到山脚了,所以温度要比山上高一些。在一片灌木林里,我们看到树上绑着几台红外相机。李云才说,这是另一个绿孔雀食源地,这里有绿孔雀最爱吃的果子。这种果子当地人叫“黑心树”,形状像扁豆一样,黑色的果实深得绿孔雀的喜爱,周围还有一些野果,食物更为丰富。所以这块食源地,绿孔雀、野鸡、猕猴、野猪等野生动物也常光顾。在绿孔雀水源点的出水口处,我发现挂着一些用过的饮料瓶,以为是垃圾,随手捡起来要扔时,李云才叫住了我:“别动,这是我专门给绿孔雀准备的喝水碗。”原来,水源点的水是从十多公里外的山箐里引流来的,出水口不是很大,为了让绿孔雀喝到干净的水,李云才利用饮料瓶沉淀出干净的水,绿孔雀的嘴很小,他就在饮料瓶上凿一个小口,刚好够绿孔雀饮用。这时,让我想起之前监测点那间土坯房里堆着的饮料瓶,原来就是李云才平日里收集,用作绿孔雀喝水碗的。
李云才从树上取下一台红外相机,娴熟的打开,回放给我们看拍摄到的画面,四五只成年绿孔雀正在悠闲的觅食、嬉戏。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相机里显示的是一小时前拍摄到的画面,我们与绿孔雀再次遗憾错过。李云才又再次安慰我们说道:“保护区这么大,水源点和食源地有很多,能够亲眼看到绿孔雀是很难的,不要灰心!”他把红外相机内存卡小心翼翼地取出装到小袋子里,像捂着个宝贝一样揣在衣服口袋里。像这样更换内存卡、检查相机是否正常运行的日常工作,他虽然文化不高,识字不多,不会使用电脑,但他尽到了数据“搬运工”的职责,默默无闻地奉献着。
自实施绿孔雀极小种群保护、绿孔雀监测与保护项目以来,在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为了让绿孔雀能吃饱、吃好,保护区专门在绿孔雀经常出没的地方建立了食源地,种植豌豆、小麦、玉米供绿孔雀食用。在食源地、水源点附近的树上绑着的红外相机,就是李云才监测绿孔雀的“必备工具”,他需要每天检查,不断更换电池和内存卡,确保红外相机正常运行并将内存卡交回保护区相关工作人员手中,通过汇集数据等信息及时了解绿孔雀种群数量。
在保护区里,像李云才这样的绿孔雀巡护监测员还有好多个,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需要的是心中那一份信仰,更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坚守”。
这些年,楚雄州持续加大生态环境保护力度,境内绿孔雀种群数量由2015年 的56只 增 加 到2021年 的44群267只,其中保护区范围内的种群数量为24群160只,种群逐年复壮,栖息地不断向外延展扩散,绿孔雀保护工作成效显著,在开辟两山发展新境界的未来示范中,交上了亮眼的成绩单。这一份份成绩单的背后,离不开像李云才这样的“守护者”用脚步和实际行动的辛勤付出以及无悔坚守。
这一趟寻访绿孔雀之行,我们虽然没有亲自用手中的摄像机拍到可爱“绿精灵”,但我不遗憾,因为我看到了一群“绿孔雀的守护者”,在我心里,他们与绿孔雀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