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的杀猪饭》

刘元林

过了冬至，舅舅隔一天就来一通电话，我如果没有及时接，他就马上打给我娘，他的姐姐，要她时不时提醒我，怕我忘记了去他家吃“杀猪饭”的日子。我渴望，我激动，其实也和舅舅一样，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盼呢！

好好回忆了一下，上一次回老家吃“杀猪饭”，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父母还在老家“栽田打土块”，他们是新世纪那年享受国家好政策解决城镇户口“老投靠”进城来的。二十多年过去，我们就没有回老家“礼礼行行”吃过“杀猪饭”，亲朋好友大多举家外出打工去了。舅舅、舅娘也是打工一员，去年才回老家来，开始颐养天年的生活，这不，喂了二头隔年的大肥猪，今年就给咱们续上了农家“杀猪饭”。是不是标识着某一个时代濒临结束，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来临，打工为了什么？个人生存？家庭追求？祖国建设？社会进化？白猫黑猫，逃的逃，跳的跳，只有这一代打工人来往奔波，辛酸裹着平凡，再反问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只知道大家打工的岁月里，亲朋好友重逢成了奢望，好在结果告诉我们，举家打工合家回，再操犁耙，烟火气旺，阖门办家宴，外人不敲窗，和谐共生， 皆大欢喜。

我们两口子和两个妹妹等家人一起回去，她们也二十多年没有回老家了，咱们给左邻右舍的老人都带了一点点小礼物。有些老人都不认识她们了，说了“书名”对不上，补充说“小名”，还要一一说是咱父母的大女小女和媳妇，老人们才惊讶望着她们“是你们啊”、“没有想到”、“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们了”。老人们都认识我，我总有机会上上下下，红白喜事带挂亲，四处走走看看，彼此没有忘记。

冬景风涩萧条，亲朋好友盼待，桌上频频举杯，下桌嘘寒问暖。久违了，左邻右舍； 久违了，传统风俗；久违了，我的老家；久违了，我的童趣。

随舅舅看了看他家周围，几只鸭鸭摇摇摆摆，十多只鸡三五成群，在松软的地上啄过不停，一满园子菜，品种齐全花色多，有白萝卜红萝卜胡萝卜，青菜包菜扯根菜，香菜韭菜大兜菜，芹菜大蒜韮耳朵……    舅舅远远指着自己的菜园，那几拢地是红薯地翻耕过来的，米糠加红薯喂的猪，偶而加点玉米渣，开心叙说着。特意说到今年喂年猪的不易， 猪瘟来得快，蔓延的范围广，法儿都“想尽”，才有年猪肉吃，周边有好多农户自己都没有了年猪，他还乐不可支地说了件稀奇的事。我不事稼穑，也是第一次听说，螺蛳专门吃青菜，头尖尖的那种土螺蛳，他完全可以打药除螺， 但他坚持不打农药，怕伤菜又伤人，每天早晨起来在菜园里手捉一遍，再有事没事就去巡捉，装入玻璃瓶，倒给鸭鸭吃，他喜欢听鸭鸭咬碎螺蛳的声音， 自己快活鸭欢喜，乐趣的很。

农村变样了，幸福指数高了。咱们就看看乡下房屋的外墙，“平安网格公示栏”、“厕改责任书”、“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公示牌”、“乡村振兴脱贫户公示牌”、“秸秆禁烧责任牌”、“稻田收稻联系人”……有的上面留有五、六个电话，有的还留有姓名与职务，老百姓干什么都方便，红利处处在， 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农村医保、养老金、医疗互助、大病救助、特殊补贴全部到位了。看望一位叔伯舅舅，今年八十八岁高龄，硬朗着呢，脊椎有些弯曲， 还是尽量让脑袋上扬，望着我，用激动而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右手，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外甥来了、我的外甥来了，好、好、好。乐呵呵告诉我， 搭帮共产党政策好，有养老金、有时候还搞特殊（养老补贴）什么的，习主席给的钱，有（够）用的， 他现在每天八两粮食酒，三大碗饭，菜就没有什么讲究的，反正一年一头猪，怎么也吃不完。 她婆婆今年高寿九十岁，看儿子干鱼塘去了，遗憾我们这次没有叫上一声舅娘。

农村变样了，大多进城了。我们一一去看望了我们这“一条边”的六位老人，留守的六位老人，我没有遇到一个同龄人。想想咱们的童年，这“一条边” 住着十一户人家，大大小小共计五十九口人，大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咱们就在晒场上嬉笑追逐、打闹玩耍，好不热闹。尽管他们大多在城里有了房子， 有了儿孙，过年还是有不少人要回来的，同龄人几乎人人都在老家建有楼房，或两间三层，或三间二层， 两间两层的居多，只是现在还没有到年关，看不见什么人，路断人稀，打招呼的都很少。老人还是习惯住在我们孩童时修建的“土砌瓦盖”的老房子里， 十楼九闲。现在家家都吃、用上了自来水，也就几个老人，平时没有谁来打理池塘，多年没有清淤， 小时候大家吃水的那两口大池塘，也就剩下一条过水的沟来，长满了水杂植物，但留有几个“圆洞”， 应该是钓鱼人的杰作，打的几个窝窝。 池塘周边上依然有不少垂柳杨， 大小不一， 小时候也满满是杨柳树，早就砍了，做了柴火，这些树是几个留守老人， 在十多年前，“些的八的”栽的几根，长势很好，有 的已经有一人抱这么粗，怪不得老百姓把杨柳树称谓 “抽水机”， 长得实在太快了， 为保护好地下水资源， 有的地方都已经开始清理此类杨树林了。

农村变样了，没有了小偷小摸，占小便宜也少了。大家都這么说， 这几年，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真没有了，拔葵啖枣更没有了，不只是因为家家有监控， 路口有“畅安”，连片有幸福屋场，而是家家都有鸡子牲口，瓜果蔬菜，老百姓真不愁吃，怎么都吃不完。一想起小时候晚上真偷吃邻居家的青枣、才起“蒂蒂” 的黄瓜，就笑从心起，想想好幼稚，但确实好（hào） 吃与好（ hǎo）吃，肚子等不及啊。咱们买了她家十来只鸡，她留了几只，过年吃的，她家还有一群鹅、一群羊、一大一下两头黄牛， 今年宰了两头开边一百六十多斤大肥猪，今天正好组织家人“煮猪头”， 又来稀客，好喜庆的。看得出，她好开心，一直乐呵呵的， 好歹不要我们的零头钱，真大气。最后她非常真诚、郑重其事锁上一句， 她的鸡子，绝对没有吃购买的饲料，肉不好吃就丢打，她给退钱。乡里乡亲， 实诚实在！

和舅舅、舅娘，老邻居，约定了明年“杀猪饭”， 再三叮嘱， 要咱们一定来， 还要带上老母亲， 咱替老母亲提前谢了他们。还说退休以后，也要经常来， 退休退休，退圈出局，休养生息，想想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