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小组的舞台

2023-03-21 12:37卡尔·西格蒙德
看世界 2023年4期
关键词:维也纳哲学家世界观

《疯狂年代的精确思考》

[奥]卡尔·西格蒙德著

唐璐译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23年2月

要全面描绘维也纳小组的故事,我得是艺术家。可惜我不是。1924年,哲学家莫里茨·石里克、数学家汉斯·哈恩和社会改革家奥图·纽拉特联手在维也纳创立了一个哲学团体。当时,石里克和哈恩是维也纳大学的教授,纽拉特是维也纳社会和经济事务博物馆的馆长。

从那一年开始,这个团体每周四晚上都在以奥地利物理学家玻尔兹曼命名的街道上的一间小型大学演讲厅举行会议,他们在那里讨论哲学问题,例如:什么是科学知识的特征?形而上学命题有任何意义吗?是什么使得逻辑论断如此肯定?为什么数学适用于现实世界?维也纳小组的宣言是:“科学世界观的特点不在于其本身的论点,而在于它的基本态度、视角和研究方向。”

成为科学中心

这个团体试图创立一种纯粹的以科学为基础的哲学,没有高深莫测的阳春白雪,也没有超自然的故弄玄虚:“在科学中没有‘深度;相反,处处都显而易见。所有的经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这个网络不能总是从整体上进行观察,而往往只能通过部分来掌握。万物对人来说都是可以接近的,而人是万物的尺度。”

维也纳小组继承了恩斯特·马赫和玻尔兹曼的传统,这两位杰出的物理学家在世纪之交的维也纳取得了伟大的发现并且都曾教授哲学。这一小群思想家的其他主要思想来源,是物理学家爱因斯坦、数学家希尔伯特和哲学家伯特兰·罗素。

不久,一本新鲜出炉的小册子成了维也纳小组讨论的焦点。这本小册子就是《逻辑哲学论》,维特根斯坦离群索居一段时间后,他开始与维也纳小组的一些成员接触,这种联系逐渐将他带回了哲学。

维也纳小组不想与神圣的(通常也是乏味的)哲学传统有任何关系:“科学世界观认为没有解不开的谜团。对传统哲学问题的澄清有时会发现是伪问题,有时将其转化为经验性问题,从而成为实验科学的研究对象。哲学的任务在于澄清问题和陈述,而不是精心炮制特定的‘哲学命题。”

杰出的新人加入了小组,如哲学家鲁道夫·卡尔纳普、数学家卡尔·门格尔和逻辑学家库尔特·哥德尔。这三人最终彻底重新界定了哲学和数学之间的边界。哲学家卡尔·波普尔也与维也纳小组有密切联系,尽管他从未被邀请参加小组的会议。

这个团体很快成为逻辑经验主义思潮的世界中心。布拉格、柏林、华沙、剑桥和哈佛的思想家们纷纷加入这场运动。

1929年,维也纳小组通过自己的期刊、会议、书籍和系列讲座,开始了新的公开活动。这一重大转变的标志是一份名为《科学世界观》的宣言。宣言宣告的不仅是新的哲学学派,而且是新的社会和政治议题。“科学世界观服务于生活,生活也拥抱它。”

宣言的作者属于这个小团体的左翼,他们毫不掩饰彻底改革社会的热切愿望。维也纳小组成员1928年成立的马赫协会,致力于“传播科学世界观”。在争取改革的政治斗争中,特别是在住房和教育方面,它與社会民主党“红色维也纳”站在一边。维也纳小组和马赫协会,很快就成了维也纳反犹和右翼势力的眼中钉。政治氛围越来越紧张。

科学并非理所当然

在开始公开活动后,维也纳小组逐渐解体。

卡尔纳普去了布拉格,维特根斯坦去了剑桥。1934年奥地利内战后,纽拉特被禁止返回奥地利。同年,哈恩意外去世。年轻的哥德尔多次住进精神病院。1936年,石里克在大学主楼的台阶上被他以前的学生暗杀。门格尔和波普尔对公众的狂热情绪感到厌恶,很快各自移民。

在德奥合并(第三帝国吞并奥地利)之后,维也纳小组的大多数成员在所谓的清洗之前离开了维也纳,但也有例外。作为掉队者,哥德尔在1940年的战争中突破重重阻碍,最终来到了美国。他不得不绕了很远的路,经过西伯利亚、日本和广阔的太平洋才到达那里。

声名鹊起的维也纳小组失去了维也纳的土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再也没有恢复。幸运的是,它在盎格鲁-撒克逊国家找到了庇护所,并从那里对20世纪的知识和科学史产生了革命性影响,从根本上塑造了分析哲学、形式逻辑和经济理论。如今无处不在的算法和计算机程序也可以追溯到罗素、哥德尔和卡尔纳普对符号逻辑和可计算性的抽象研究。

谋杀和自杀,爱恋和精神崩溃,政治迫害和险象环生,这些故事在维也纳小组的绚丽画卷中都占有一席之地,但这幅画卷的主线是小组成员之间激烈而精彩的思想交锋。一些成员曾希望小组成为团结一致的知识分子团体,但这是不现实的,他们也更不可能成为反对者所指责的那种教义性组织。有些成员喜欢激烈地争论,有些则保持沉默的疑虑。当哲学家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在故事的开始,接近20世纪的黎明,在维也纳学院的演讲厅,物理学家玻尔兹曼和恩斯特·马赫就热点问题“原子存在吗”激烈辩论。在故事的结尾,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一年后,卡尔·波普尔和维特根斯坦在剑桥舒适的休息室激辩,辩论的问题是“哲学问题是否存在?”在这两场具有深刻象征意义的辩论之间的50多年里,维也纳在哲学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它在音乐中曾扮演的角色一样具有开创性意义。

维也纳小组处于那个非凡的知识繁荣时期的中心:在狂热的盲从和疯狂愚蠢的背景下出现的一个精确思维的耀眼尖峰。这些勇敢的哲学家站在即将沉没的倾斜甲板上讨论知识的局限性,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但这只是增加了他们讨论的紧迫性。时间似乎不多了。一些音乐家已经在收拾乐器。

今天回想起来,感觉像是很久以前沉了艘船。现在这个时代,数百万科学家和数以亿计的普通人视科学世界观为理所当然。如果追问,他们会承认它可能面临各种形式的威胁:受各种宗教原教旨主义者的威胁,受破坏性的垃圾文化洪流的威胁,或者仅仅受公众普遍缺乏兴趣的威胁。与我们面临的所有其他威胁相比,科学面临的危险似乎并不紧迫;然而,正如维也纳小组的故事一样,局势也可能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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