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时文选本传播方式研究

2023-03-21 16:06:47倪静雯
传播力研究 2023年2期
关键词:程文书坊时文

◎倪静雯

(郑州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0)

“传播方式由传播工具和传播关系构成。不同的传播方式建构了不同的社会形态,不同的社会形态又规定了不同的传播方式。”[1]明代社会形态虽已相对稳定,但是经济、生产关系、生产技术还是在不断发展,因此其传播方式也具有变化与时代特点。

时文,是指在特定时期或时间内流行的一种文体。时文有一个特殊定义:在科举考试期间被称为考试的文章;时文选本是指按照一定的标准编纂成书所形成的特殊类别文本。明代作为我国科举制度发展的巅峰时期,科举考试制度也趋于完善,因此,明代时文选本的传播也较之前更加繁荣。明代至万历年间,通过对其写作者的身份和内容书写场景的区别,时文选本大致可以分为程墨、房稿、行卷、社稿四类,有些时文选本在刊刻出版之后才进入传播过程,但是例如社稿,却在编撰时就已经开始进行传播。在明代并未有传播学的概念,本文基于明代时代背景与当代传播学知识,对明代时文选本的传播方式进行分析研究。

笔者在“中国知网(CNKI) ”“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中以“时文选本”“明代传播”“文献传播”等为检索词,进行关键词与主题检索。安娜在《明代时文阅读研究》当中对时文选本的发展过程进行梳理,并从大众阅读角度来进行阐述[2];《晚明科举图书的出版传播》论述了明代科举用书的出版与传播,书坊出版的内容、形式、流通渠道等[3];《论文心雕龙在明代的传播途径》通过单一书籍在明代的传播,展现了明代传播的大环境[4];沈俊平的《举业津梁—明中叶以后坊刻制举用书的生产与流通》中,对1465—1644这180年间的书坊刊刻的制举用书进行研究探讨[5];《“文献传播与历史研究”小议》[6]中,朱从兵先生对文献传播历史发展进行了梳理,简要阐述了文献传播对历史研究的重要性[6]。目前,明代某一书籍的传播和明代时文选本的研究都有较多的书籍与文献研究,但关于明代时文选本的传播研究却少之又少。本文结合当代传播学知识,从传播方式角度入手,对明代时文选本的传播方式进行研究分析。

一、时文选本的组织传播

组织传播是组织内部各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而形成的信息网络,包括组织内部个人与个人、团体与团体、部门与部门之间、组织与成员之间的交流活动、组织与外部环境之间的交流活动。在时文选本中,涉及组织传播的主要是“程墨”。

明代科举考试的内容以儒家经典作为基础,取材为“四书五经”,随着科举考试的发展,形成了以八股文为主的文体,这一规范化考试内容也使得科举考生在备考时有书可依、有模板可参考。程墨可以分为“程文”和“墨卷”,最初是由官府刊刻颁发给士子。“程文”是指科举三场考试中优秀文章足以作为范文,这不仅反映了官场取士的标准,而且也是学习时文的范本;墨卷的产生,是因为考生在考场上写文章的时间不足,会有瑕疵,于是考官“往往假举子之名刊刻试官之作”[7]。作为明代时文选本最先出现的形式或者是前身,根据郭培贵的统计,明代前期乡试录刊刻的程文数量没有限制,但嘉靖以后的会试和天顺以后的乡试中,刊刻的程文数量稳定在20 多篇以上[8]。在乡试录、会试录之外,明代政府也编撰了独立的程文选本,是由于乡会试录一般只发行于皇室、相应场次入场官员和当科中式者,无法满足广大应试举子的需求,于是由主管地方文教事务的地方官员组织编撰。例如,《乡试程文》是洪武年间杭州府学教授徐一夔编撰的,是现在可考最早由明人编撰用来单独收录程文的选本。洪武五年八月浙江乡试,“既竣事,有司以其程文锓版,以贻四方”,徐一夔试职杭州府学教授时,参与编订了《乡试程文》,选取了浙江乡试在洪武五年八月的中式者写的义、论、策[9];弘治时期蔡清的《精选程文》选取从永乐十年至弘治八十一年27 科的会试录,选择科举考试第一场里的“四书程文中之优等者”,共44 篇编撰成书[10]。并且这些学官刊刻的时文选本,一般还会储藏于当地的藏经阁当中,供学员进行借阅、抄录。

程墨这一种类的时文选本传播主要是由政府进行编撰出版发行,虽然涉及出售,但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向士子们传递更为细致的评定标准和更为准确的选文规则,且有组织、有规划地传播,因此可以将其列为组织传播。

二、时文选本的群体传播

群体传播是指群体成员间的信息传播行为,它表现为一定数量的人群按照一定的聚合路径,在特定地点进行信息交流。群体规模不一,群体成员在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兴趣爱好、心理特征等方面都有相似之处。

明代“文社”这一群体就符合群体传播的定义,社员即应试举人,具有相同的目的、文化程度等,当时时文选本的群体传播主要体现为“社稿”的编撰与传播。《复社纪略》中提到:“今甲以科目取人,而制举艺始重已,士既重于其事,咸思厚自濯磨,以求副功令,因共尊师取友,互相砥砺,多者数十人,少者数人,谓之文社。”[11]经过何宗美的考据,明代文社有三百多家[12],明中后期人数发展到一个文社成千上百人。当时文社进行时文交流的形式也不尽相同,有“连床讲义,分坐说书”,有“横经列席,应四方学子叩击,从颂洛诵,声出林表”[13]。虽然形式各不相同,但大多数讨论都采取辩论的形式,文社成员在讨论中分享他们所阅读的内容,并表达他们的观点,许多时文选本内容也自然而然被交流传播。

在文社社员进行群体交流传播的同时,也会为“社稿”提供素材和思路灵感,为其出版传播打下基础,文社在选文中根据每人所长来进行分工。文社成员编订的时文选本传播后,会使得在思想观念上与书社具有相同点的士人和社员产生认同感,在时文选本的编撰者和读者间建立网络,这个网络不仅包括文社成员,还包括了成千上万的读者,以《国表》流传为例,陆世仪称《国表》是“经生家莫不尚之”[14],可见“社稿”的传播及影响范围。因为《国表》初稿的作用,《国表》二集的后续编撰,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文稿,“于是臭味翕集,远自楚之蕲、黄,豫之梁、宋,上江之宣城、宁国,浙东之山阴、四明,轮蹄日至。秦、晋、闽、广间,多有以其交邮致者。”致使“文之往来,日益浩大,取之不胜其取”[15]。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国表》向全国各地传播,传播范围十分广泛。

并且在当时商品经济发展背景下,明代图书发行行业也进一步商品化,图书流通异常活跃,胡应麟提到:“今海内书,凡聚之地有四,燕市也、金陵也、阊阖也、临安也。”[16]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当时在全国各地建立了四个大型图书发行中心,图书集散地还会有专门的图书市场用于图书交易,为图书传播提供了场所。因此,时文选本进行营利性出版,可通过万历以来形成的全国各级图书交易网络,真正实现“行之四方”的传播。

当时时文选本通过“文社”这一组织和“社稿”的编撰出版,不仅是交流过程中社员之间进行群体传播,流通中群体传播辐射范围也十分广泛,在当时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三、时文选本的大众传播

大众传播与其他传播方式相比,具有以下特点:一是大众传播是指从事信息生产与传播的专业化媒体组织;二是利用先进的传播技术与工业化手段进行大规模的复制与传播活动;三是对象为社会大众;四是传播具有鲜明的商品属性和文化属性[17]。

明代分为三大出版系统,即官刻、坊刻和私刻。坊刻是指由书商开办,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性书坊刊刻。在明代,书店作为商业出版的主体,是文化传播中最有活力的元素,完全以市场为导向进行刻书,因此也最能反映当时大众的需求。成化年间,开始时文选本坊刻的大规模刊刻与传播,《京华日抄》可以作为代表。明代著名藏书家郎瑛在《七修类稿》中提到:“化代以前,世无刊本时文。杭州通判沈澄刊《京华日抄》一册,甚获重利。后闽省效之,渐至各省提学考卷也。”[18]这里应该是指坊刻时文选本开始流通传播于市面。明弘治、正德年间坊刻时文选本的流通可以从一些奏疏当中看出,如弘治四年,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奏疏:“今之所谓科举者,虽可以得豪杰非常之士,而虚浮躁竞之习亦莫此为甚。今而不读《京华日抄》,则读《主意》,不读《源流至论》,则读《提纲》,甚者不知经史为何书。”[19];弘治十一年,当时河南按察司副使车玺上奏:“《日抄》之书未去,又益之以《定规》《模范》《拔萃》《文髓》《文机》《文衡》《主意》之书,未革去又益之以《青钱》《锦囊》《存录》《活套》《选玉》《贯义》,纷纷杂出,由禁之未尽得其要也。”[20]虽然这些官员的上疏都是痛陈时文选本,但是能看出当时坊刻时文选本的传播之多、流通之广。虽然这未完全遏制当时坊刻时文选本的传播,但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坊刻时文选本传播的势头。1522—1572年间,明代坊刻时文选本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嘉靖年间的李濂曾说:“比岁以来,书坊非举业不刊、市肆非举业不售、士子非举业不览。”[21]同时代袁宏道同样说:“坊刻时文看之不尽。”[22]此时坊刻时文选本的商业出版与传播进入最繁盛时期,一直持续到了明末。

从不同种类的时文选本的发展,也可以研究时文选本大众传播的现象。前文中所提到的“程墨”最初是由明代政府官员进行编撰发行的“官刻”;但后来书坊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进行大量刊刻,并以“程文”和“墨卷”作为书名,吸引士人购买,如万历年间汤宾尹所选的《睡庵汤嘉宾先生评选历科乡会墨卷》,就是坊刻出版。房稿和行卷是指进士和举人日常写的八股文,对举子来说参考价值仅次于程墨,《艺海元珠》是明代最早的房稿,万历十一年只有某一房,万历二十六年发展到十八房俱刻,自此房稿成为了时文选本的主要形式之一。“社稿”的出现最晚,大概是在天启、崇祯年间,文社组织化进行时文的编选,书坊和文人士大夫还有文社联合起来,社稿成为当时书坊的重要稿源,时文编选者可以获得报酬,书坊同样因为刊刻社稿赚得利润;文人和士大夫的加入,让书坊有了更多的稿件,也意味着有了更多可以进行大众传播的时文书籍。

并且当时除去出版,明代书商也采取一些方式进行营销发行来获取更多的利润,这些举措也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明代时文选本的大众传播。首先是利用书名做宣传,上文中所提到的书坊以“程文”“墨卷”为书名刊刻大量图书就是典型表现;还有书坊在书名中加入“奇珍”“冠玉”“精决”这些强调内容独特或内容为精粹来吸引士人举子;书坊还会在书名中冠以翰林、状元的名头,运用“名人效应”促进图书销售。其次在封面或扉页上宣传,明代许多书籍扉页上都有“题识”,其实就是广告,目的是为读者提供关于该书的简要信息,以此来吸引读者购买。第三是请名家评论或作序,明代许多书坊都这样做,这也是为了利用“名人效应”来促进书籍的销售。

综上所述,虽然明代时文选本的大众传播并不符合先进的生产技术与发达的传播媒介这两个特性,但是从上文提到的大众传播的特点来看,明代书坊进行的有规模、有组织且其主要目的是盈利的特点,又符合当代大众传播的概念。本文根据当代传播学理念来对明代时文传播方式进行研究,因此将明代书坊刊刻时文选本后进行售卖,定性为大众传播。

四、结语

明代时文选本伴随着明代科举制度、社会经济、生产技术的发展而发展,传播方式也呈现出之前没有的形态。明代科举制度的规范化与“八股文”的出现,推动了其组织传播的兴起;群体传播在“文社”这一组织的发展下,在明代中后期占据时文传播的主导地位;明代时文选本大众传播的普及,是明代商品经济与版刻发行技术的体现。明代时文选本通过多种方式进行传播,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有利和不利的影响,如促进了知识的传播和教育的发展,但也对当时科举制度产生了干扰,不过不可否认其在历史长河当中留下了不可忽视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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