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一辉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张老爹和儿子张大力吃完晚饭就躺下了。自从老伴患癌症去世以后,爷俩相依为命多年,儿子也不出去找伙伴们疯了,懂事了。自己总觉得亏欠儿子,一个大小伙子了,跟自己受苦受累不说,还因为家里穷,凑不齐彩礼钱,心仪的几个姑娘都离儿子而去。一想到这事,他就心疼、着急,独自流泪。
特别是昨天他婶子领来她的娘家侄女丽丽,那闺女长得俊,心眼也好,有礼貌。一见面,就帮忙收拾这个脏乱的破屋子,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儿子见到那闺女时,眼睛一亮,满脸是笑。可是,儿子再看看自家摇摇欲坠的三间土坯房子,满脸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自己坐在门墩上流泪。看到这些,张老爹心里被撕扯得直淌血。他重重地捶着自己的那两条老寒腿,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为儿子盖四间敞敞亮亮的大瓦房,更凑不齐十万元的彩礼,不能为儿子办一场体体面面的婚礼。
凛冽的北风从门缝钻了进来,张老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赶忙拽了拽棉被,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这时,他听到院门外有人在敲门,但又感觉不像,倒像是北风吹得院门“咣当咣当”地响,可是再仔细一听又不像,好像是有人在推门,而不是敲门。张老爹便披着棉衣走到院子里,大雪飘飘洒洒,整个院子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亮如白昼。透过门缝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黑狗在拱门。他刚一开门,那条黑狗便窜越进来,扑到张老爹的怀里,又跑进了里屋,一跃就跳到儿子的炕上,用嘴拱着儿子。
“大力,快看,这不就是一个月前在老虎崖从狼群里救下的那条大黑狗吗?!快起来,看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张老爹认出了大黑狗,它的左耳朵就是一个月前被狼咬掉了一半,心里一惊,就喊大力马上起床。大力一下子从炕上蹦了起来,抓起羽绒服就和老爹一起跟随黑狗向村外跑去。在离村五里地的崖头下的木桥下,一个人坐在雪地里,艰难地挪动着。大力走近一看,原来是丽丽。
大力激动得大声朝落在后面的老爹喊道:“爹,是丽丽!”张老爹向前紧走了几步,问丽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丽丽吞吞吐吐地说:“大叔,我,是来给你们送棉帘子的,能挡一挡风……”张老爹打断了丽丽的话,说:“孩子,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说着,又朝大力吩咐道:“大力,你快背丽丽回家,我推着自行车在后面。”
大力回到家,就马上找来村医,为丽丽诊断,只是崴了脚,并无大碍。一切安排妥当时,老爹也推着自行车回来了。黑狗在屋里那个兴奋劲儿让丽丽惊呆了。黑狗一会扎到老爹的怀里安静得像一位淑女,一会用脑袋柔柔的蹭着老爹的脸;一会又两只前蹄搭在大力的肩膀上,舔着他的脸颊;一会又趴在丽丽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像一个孩子。丽丽禁不住地问老爹:“大叔,我家的‘大黑’怎么跟你们这么亲呢?”
“‘大黑’是我和大力一个月前在老虎崖从狼群里救下来的,是大力给它包扎的伤口。”老爹告诉丽丽。丽丽激动地说:“这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半年后,丽丽和大力就结成了一对恩爱夫妻。两人很孝顺张老爹,不仅把田里的庄稼侍弄得有模有样,丽丽还从娘家的羊场拉来了二十头种羊,在山里办起了养殖场,几年后就收入十多万元。丽丽也为张家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小虎。
自从有了小虎,张老爹、小虎和大黑就天天待在一起,大黑总是围着张老爹和小虎转圈儿,形影不离。
在小虎刚满一周岁时的一天,大力和丽丽刚到养殖场,就听到从家的方向传来了张老爹的求救声和小虎的哭声。二人扭头就向家里跑去。刚到院门附近,就看到大黑正在院门外和一头狼撕咬在一起,而张老爹紧紧地抱着小虎,坐在院门内。
就在大力和丽丽呆愣在那里的一瞬间,大黑和狼突然倒地,双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大黑的颈部和身上多处被咬破,浑身是血,但至死还咬着狼的肚子,狼肚子被咬破,肠子被拽出一米多长……
大力和丽丽把大黑葬在屋后,并竖了一块墓碑:义士大黑之墓。
刘富是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浪儿,许是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总是被人欺负的原因,即使长大成人后也很胆小怕事;也正是到处流浪的原因,使他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八面玲珑,竟然积攒下不少家产,盖起了一栋气派的四合院,也娶上了一个俊俏的小媳妇秀芝,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好景不长。东洋小短腿鬼子侵略了中国,刘富他们村也驻扎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小鬼子就住在刘富的家里。
有一天,鬼子小队长把刘富的小媳妇秀芝给祸害了。刘富一下子气急了,就拿了把菜刀要找鬼子小队长拼命。可是,当他看到鬼子小队长时,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对,对不起,对不起太君!我拿菜刀是要杀鸡给太君吃!”说完,他就拿着菜刀杀鸡去了。
从此,鬼子小队长就天天祸害秀芝,却不准刘富碰一下自己的媳妇,而且还要他杀猪宰羊,供小鬼子们吃。
不敢杀鬼子小队长,刘富就跑到村东头的山坡上去哭,哭得村里人一夜不眠。
刚开始时,村里人替刘富不平,可怜他,骂小鬼子是畜生。后来,村里人也骂他不是男人,是软蛋。再后来,村里人竟然发现,他不哭了,并且在伺候小鬼子时还满脸笑嘻嘻的,小腿跑得更勤了,人们开始骂他是狗汉奸。虽然人们骂他是狗汉奸,他也不还口,有时他自己也说:“我是狗汉奸,我是狗汉奸!”
一天,鬼子小队接到命令,第二天就要调回县城集结,随鬼子的大部队进山围剿八路军。刘富去镇里为小鬼子买回十几头牛羊和一马车粮食。晚上还大摆筵席,为小鬼子送行。一直闹腾到深夜才罢休。
第二天凌晨三时,正是夜深人静时,刘富的家里突然火光冲天,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爆炸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待天亮后,村里人才来到刘富家附近,看到整个四合院已是一片废墟,小鬼子的尸体大多被烧焦,有的还四分五裂,而刘富和秀芝却不见踪影。
一个眼尖的人在刘富家的附近发现了一块小木板,上面写着一行字:我们投奔八路军杀鬼子去了。
落款:刘富、秀芝!
李大鹏在六岁时母亲就因病去世了,是父亲李明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最终把他供上了省城的大学,成了这个小山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和靠天吃饭的窘境。后来,大鹏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公务员,当上了让人羡慕的国家干部。
大鹏想让父亲享享清福,好说歹说才把父亲接到城里,可是老父亲在城里住不惯,也看不惯,住了不到两个月就说什么也要回家,说那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和家里的街坊邻居在一起才踏实。没有办法,大鹏只好又把他送回了这个被外人称之为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村。因为单位里事情太多,大鹏只住了两天就匆匆忙忙地返回省城了。
李明家隔壁的刘星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上过学,只能在家里务农。可是,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总是围着刘星飞来飞去,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地叫着,李明就赶忙把眼睛看向别处,心里禁不住酸酸的,有时还免不了滴下几滴浑浊的老泪。
一个月后,镇邮政局的邮递员小王就开始往李明家里送报纸,每天早晨送日报,每天傍晚送晚报,不分节假日,风雨无阻。小王说,这是大鹏临走时给订的,说是给父亲打发时间解除孤独的。李明拿着报纸在心里愤愤地说,我这一辈子没念过书,我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其它的字它认识我不认识它,当了个小官钱就花不了了?我怎么养了这么个败家子啊!
小王刚走,李明就关上院门,恨恨地把报纸撕了个稀巴烂。村里人知道了这事,也都纷纷地说大鹏真是念书念瞎了。
以后,小王就风雨无阻地每天给李明送报纸。小王总是乐呵呵的,好像从来不知愁滋味,不忙时,会跟大家聊聊天,而且嘴很甜,左一个大伯右一个大娘前一个大哥后一个大姐地叫着,大家都喜欢他,有时也陪李明老人坐一会儿。时间一长,李明渐渐地就拿小王跟儿子大鹏做比较——儿子还不如一个外人啊!这让李明心里酸酸的,对儿子大鹏就渐渐地有了一些怨气。
小王一如既往地给李明送报纸,李明也会一如既往地在院门外等小王,似乎等小王是他的一个不得不做的功课。可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小王来到李明的家门口时,却是院门紧闭。小王有些纳闷,便重重地敲打着院门,可是院里一点点声响也没有。小王便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索性爬上院墙,跳进院里。小王打开房门,发现李明躺在地上,口角歪斜,气若游丝。小王赶忙掏出手机拨通了120的电话,又立刻通知了大鹏。
两天后,李明清醒了过来。看到坐在床边的大鹏,却将脸扭到一边,拉住了小王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小王,谢谢你啦,你比我儿子还好还亲啊!”
小王看了看大鹏,对李明说:“大伯,其实您误会大鹏哥了。他上一次临走时,去给您订了两份报纸,一份早报,一份晚报。那是因为,他想每天都会知道您平安无事。本来,他想给您找个老伴,可是您自大妈去世以后,有很多人给您牵线搭桥,都被您回绝了。给您找个保姆吧,您说您的身体还硬朗着,花那钱,村里人会笑话。最后,大鹏哥才想出这个办法,给您订两份报纸,我就每天早晚给您送两次报纸,我们俩还加了微信。这样,我每天都给大鹏哥汇报您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