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的守正与发展

2023-03-16 15:36:37高延飞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23年7期

高延飞

(山西警察学院 思政部,山西 太原 030401;大连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一、引言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笔记本Ⅲ)中专门讨论了“私有财产和需要”问题。马克思通过引入当时在国民经济学领域发生的关于“推崇奢侈”(罗德戴尔、马尔萨斯等)与“推崇节约”(萨伊、李嘉图等)的争论,敏锐地指出,人的“需要”是同生产方式与社会分工中的人的存在方式、生活方式直接相关的,从而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以工业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在这里,马克思批判性地指出,私有制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社会,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希望通过诱使他人追求一种“新的享受”,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从而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以迫使其作出“新的牺牲”,并最终陷入“新的经济破产”[1]223。

在批判私有制主导下的需要的基础上,马克思强调了社会主义阶段人的需要应当具有的意义,即“人的本质力量得到新的证明,人的本质得到新的充实”[1]223。我们以此为主线,观照近代中国,代表地主阶级利益的统治者,虽然进行了多种改革,但由于阶级利益的局限性,在满足人民需要层面上,始终表现出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忽视甚至漠视,剥夺了人民追求正当需要的权利。而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就将“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确立为自己的目标,中共二大更是将“渐次达到一个共产主义的社会”确定为自己的最高纲领,其后虽历经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但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将满足人民需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矢志不渝的初心使命。

回望中国共产党历史,她为什么能够一次又一次度过危机,经受住生死考验,引领中华民族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赢得人民的信赖与支持呢?在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历程中,又是如何将人民需要与道路选择联结起来,并且实现二者的统一呢?本文立足于1921年以来中国发展的宏观历史背景,以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为视角,以“人民需要”为主线,通过揭示中国共产党正确处理经济建设与人民需要二者辩证关系的内在逻辑,探析其带领中华民族推进伟大复兴的实践理路。

二、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的重要意蕴

“需要”概念在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是我们研究和分析人类社会历史活动的逻辑起点。马克思早在《莱茵报》工作时期就认识到,处于不同阶级中的人“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2]。这实际上已经揭示了需要与利益的关系问题,即人的现实需要在社会关系中主要表现为对利益的追求。基于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首次全面论述了自己对“需要”的理解,对需要与人的关系、需要异化、需要层次等问题进行了比较深入的分析。随后,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需要”放置于历史发展的宏观背景下,认为“人的需要”是人类社会产生与发展的前提,并将需要层次、需要是人的本性等思想系统化,形成了需要理论的基本内容。最后,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和《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对需要理论的完善和发展,构建了“人的需要体系”,为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作了坚实而充分的理论准备。研读马恩原著,笔者认为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的主要内涵有以下几个方面。

1.需要内蕴着梯次递进、不断发展的特点。在谈及需要产生的原因时,马克思将人的需要划分为自然需要与社会需要。自然需要指人的肉体与生理等自然属性的需要,社会需要则指人在生产生活过程中对社会交往、道德文化、情感认知等社会属性的需要。马克思指出,人为了满足自身的基本生活,首先需要“吃喝住穿”[1]531,这种“吃喝住穿”的需要是人通过劳动而对自然属性的满足。与此同时,人类在改造自然过程中结成了复杂的社会关系,产生了形式多样的社会需要。从人的需要不断发展的历史过程看,自然需要是社会需要的前提,社会需要是自然需要的进一步发展。

在对人的需要进行自然需要与社会需要划分的基础上,马克思又将需要划分为三个层级:生存需要、享受需要与发展需要。生存需要是人维持自身生存的最基本需要,在人的需要层次中处于最低层次。当然,人的需要绝不可能止步于生存需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需要理论进行了发展:一方面,人的需要具有社会历史性的特点,即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处于其中的人们为了适应社会发展变化,只能尽力创造新的需要;另一方面,人的需要也具有多样性的特点,即“需要是同满足需要的手段一同发展的”[3]585-586,一旦“满足需要的手段”发生变化,人的需要也会发生相应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为人对“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的追求[4]548。也就是说,人在生存需要满足之后,其需要会进一步向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转变。享受需要是更高一级的需要,它不仅内在地包含着生存需要,也是连接生存需要与发展需要的桥梁,孕育着人们对物质与精神的享受性追求。相对于生存需要与享受需要,发展需要是最高层级的需要。它既表现为劳动从谋生手段转变为人的第一需要,也表现为人在物质、精神等各个领域自由而全面的发展需要。

由于人既是一种自然存在物,又是一种社会存在物,因而在人的需要的三个层级中,既包括对生理与肉体等自然需要的追求,也包括对社会交往、道德文化、情感认知等社会需要的追求,自然需要与社会需要贯穿于生存需要、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始终,构成了一个不断发展且内涵丰富的开放的理论体系。

2.生产劳动是满足人的需要的途径和手段。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劳动过程……是制造使用价值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对自然物的占有……”[3]215一方面,劳动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属性,是创造需要和满足需要的逻辑起点。“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一种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一种手段。”[1]162也就是说,人是在生产劳动中通过对生产资料的开发、利用来满足自身的需要。另一方面,生产劳动推动人的需要层次不断向更高阶段发展。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1]531-532

此外,马克思还通过对生产和消费之间关系的描述,深刻地揭示了人的需要与生产劳动之间的内在逻辑,即“消费在观念上提出生产的对象,把它作为内心的图像、作为需要、作为动力和目的提出来。消费创造出还是在主观形式上的生产对象。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5]。在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各个环节,消费能够创造出“新的生产需要”,这是促进社会生产的“内在动机”。这种内在动机以“内心图像”“需要”“动力和目的”等观念的形式,提出了生产的对象,客观上促进了社会发展。因此,可以说“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正如经济社会的运作机理一样,人的需要是在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中形成的,是人的实践在需要层面上能动性和目的性的内化与发展。当消费需要在生产过程中得到满足时,则又会反过来对新的生产实践起到推动和引导作用。至此,人的需要在以生产劳动为核心的社会实践中达到自我满足与自我发展的有机统一,人类历史正是在这种不断追求更高目标、更好生活的进程中得以发展。

3.主体价值认同是衡量需要满足与否的标准。应当指出,无论是批判国民经济学的需要理论,还是在对新政治经济学展开阐释时,马克思所说的“需要”的主体都是“人”,并且人的需要具有“无限性和广泛性”特点[6]。

在讨论人的主体需要是否得到满足问题时,马克思将“价值”理论引入其中。他指出:“‘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7]也就是说,只有当主体需要与满足需要的社会实践发生联系时,两者才构成一个完整的价值体系,即需要的价值性首先体现在它的“属人性”或“主体需要性”方面[8]4,主体的价值认同程度是衡量需要满足与否的重要标准。

当然,由于作为价值评价主体的单个人必然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组织中,因而单个人的“个人需要”,同时又表现为一种社会属性的“共同体需要”。一方面,“个人需要”是“共同体需要”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共同体需要”是“个人需要”得以实现的重要保障,即只有在共同体之中,个人才可能获得发展自身的手段[1]571,“个人需要”才可能得以实现。

4.异化劳动致使“需要”和“满足需要”不相耦合。正如上文所说,现实中的人不仅有满足自身基本生活条件的生存需要,也有追求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的愿望。然而,在私有制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社会,每个人都希望通过创造出能够支配他人的力量,“使别人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以迫使他作出新的牺牲”[1]223,从而满足自己的欲望。

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工人生产出一个同劳动疏远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1]166。在此关系中,工人的劳动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强制劳动,它是一种“压迫着人”,而不是被“人驾驭”的力量[1]537。对于工人来说,这种“外在的劳动,……是一种自我牺牲、自我折磨的劳动”[1]159-160。在这个过程中,“工人自己的体力和智力,他个人的生命”成为“不依赖于他、不属于他、转过来反对他自身的活动”[1]160。

异化的最直接结果是导致“需要”和“满足需要”的不相耦合。一方面,资本家凭借手中掌握的生产资料和对利益的不断追逐,从而造成自身需要的“精致化”以及满足需要的“资料的精致化”[1]225;另一方面,处于生产链条末端的工人只能在生存需要阶段拼命挣扎,以至于造成自身需要的“牲畜般的野蛮化”以及“彻底的、粗陋的、抽象的简单化”[1]225。此时,工人的需要被降到了动物的水平。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只有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充分满足人们的需要,在这个阶段,劳动将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9]435,“按能力计报酬”转变为“按需分配”,生产力得到极大提高,社会财富空前丰富,个人得到全面发展,这就为广大工人阶级描绘了无限美好的愿景。

纵观需要理论提出、发展与形成的过程,不难发现自《莱茵报》时期始至《资本论》的创作时期止,在马克思的大部分重要论著中都涉及了需要问题,特别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全面系统地阐释了“需要”在整个唯物主义历史观中的重要作用,强调劳动、需要与增殖是构成唯物主义历史观逻辑起点的三个核心要素,无论缺少哪一个要素,都无法准确理解人类社会发展的本来面貌。需要理论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中国共产党不断满足人民需要、矢志不移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了思想指引。

三、中国共产党对需要理论的实践与发展

恩格斯指出,“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以及与之有关的“时代的经济”是造成“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根源[4]284。同样,科学认识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揭示其推进社会历史发展的方法论意义,必须将人的需要具体化、现实化,并将其放置于当时的“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背景下进行检视。回望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每逢重大转折的关键时期,党总是能够在深刻把握社会主要矛盾变化与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坚持以“人民需要”为导向,引领中国人民沿着正确的道路不断前进。时至今日,马克思恩格斯的需要理论对于中国共产党以满足“人民需要”为导向的治理逻辑与实践路径的提出与践行,仍然具有十分深刻的解释力。

(一)抵御外敌和变革土地所有制,以满足人民生存需要(1921—1949年)

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一方面深刻切中了人类社会的本质,另一方面也为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实践提供了科学的思想指引。在近代,中国人民受到外国帝国主义和本国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三重压迫,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从而保障广大群众最基本的生命、健康与财产等生存需要。因此,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陈独秀指出,虽然当时的中国名义上算是一个独立共和国,但由于在经济上“直接或间接操诸外人之手”,政治上“惟公使团之意旨是从”[10]185,故对于当时的革命者而言,抵御外敌入侵,创建一个独立的民主国家乃是第一需要。那么,如何创建这样一个国家呢?陈独秀指出,在“造国”这一大事业中,若不能“建立在大众的需要与同情的力量上面”,则“不是难以持久,便是造成新的军阀”[10]186。

大革命时期,《新青年》的创始人之一萧楚女亦谈到“民众需要”的问题,认为“革命的中心,要是民众所真正需要的东西”[11]82。按照萧楚女的说法,就当时的中国而言,“人民所需要的,只是‘和平与面包’。真的革命,只是个‘胃的问题’”[11]83。萧楚女还引用恽代英的观点,指出“生活上的切实东西”,才是共产党发动民众最有效的方法。“今后应该切实地钻入民众间去,研究他们底实际痛苦是些什么?他们所希望的何在?什么东西才是他们所以感觉着必需革命的?”[11]83也就是说,要想真正发动人民群众,凝聚革命力量,取得革命胜利,就必须首先深入群众,了解人民群众的“需要”,切实地解决他们的“吃喝住穿”等生存需要问题。由此可见,早在中国共产党创建之初,就强烈意识到关切人民之需的重要性与紧迫性。

如果说,陈独秀、萧楚女等人对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的探索主要集中在理论层面的话,那么毛泽东则将需要理论引入了实践层面,使得这一理论在中国大地上生根、发芽。这种引入体现在毛泽东始终将人民需要作为中国革命深刻关切的核心问题。如毛泽东于1930年5月在江西省寻乌县作农村经济调查,对当地农民承受的“地租剥削”“高利剥削”“税捐剥削”等进行了梳理,其中仅“税捐剥削”一项就有地丁、官租、屠宰税、牛捐、派款借款(含手续费、夫马费、茶水费)、陋规(银水、割粮礼、填写礼、券票礼、端午节礼、过年礼)、烟酒印花税、赌博捐、护商捐等[12]219-224。从中可见封建土地所有制对农民生存需要威胁的严重程度。由此也可以得出,当时的新旧军阀提出所谓“全民政治”,“实际上抛弃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劳工”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更遑论“缩短工作时间以求娱乐教育”来满足劳工的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12]9。

故而,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就将“群众实际上需要”作为制定和落实政策的首要原则[13]。那么不同时期人民群众的需要有何不同?在具体革命实践中,又该如何充分了解、满足群众需要?只有深入群众中去调查研究。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李大钊、瞿秋白、邓中夏、毛泽东等革命先驱就十分重视发挥调查研究的作用。比如,李大钊于1925年12月发表的《土地与农民》一文,就是一篇对当时中国农民生存状况进行实证研究的重要文献。该文不仅梳理了古代中国的土地政策,更为关键的是对“中国今日农民破产”的实际情况进行了翔实的考察,其中仅反映农民土地占有和经济生活状况的图表就有9个。正是立足于对现实情况的充分掌握,李大钊根据“农民的要求”,提出了变革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方法[14]。又比如,在谈到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的关系时,毛泽东指出“国民革命”能否取得胜利的关键,在于“农民问题”是否得到解决。农民问题是什么?具体内容有哪些?毛泽东认为,研究这些问题,关键是“材料的缺乏”,只有通过实际的调查研究,才能了解农民切实的“痛苦与需要”[12]39,才有可能引导革命走向成功。毛泽东不仅如是说,也如是做。如在谈到当时湖南省的文化运动时,基于调查研究,毛泽东指出,为什么“县教育局”所办的“洋学堂”不受农民欢迎?根本原因正在于这些学校“完全说些城里的东西,不合农村的需要”[15]。因此,毛泽东在《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一文中强调:“任何思想,如果不和客观的实际的事物相联系,如果没有客观存在的需要,……即使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也是不起作用的。”[16]

可以说,中国共产党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实践探索中,对近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认识,而抵御外敌入侵和变革土地所有制正是解决这一主要矛盾的切实路径。进一步说,新民主主义革命就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大众抵御外敌和变革土地所有制,共同追求生存需要的生动实践。

(二)改变落后的社会生产状况,以满足人民基本生活和文化需要(1949—1978年)

“一切空话都是无用的,必须给人民以看得见的物质福利。”[17]新中国建立后,尤其是在社会主义改造时期,中国共产党经过积极探索,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需要。然而,直到社会主义三大改造完成以后,“落后农业国”的现实与建立“先进工业国”的要求之间仍有很大差距,经济文化落后的状况无法满足人民群众“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因此,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强调满足人民物质生活需要的同时,也十分关注群众的文化需要。如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等光辉文献中强调,社会主义革命完成后,我们“在客观上将会长期存在的社会生产和社会需要之间的矛盾”[18]215,即“一穷二白”的局面还将持续较长时期。“‘穷’,就是没有多少工业,农业也不发达;‘白’,就是一张白纸,民众的文化水平、科学水平都不高。”[18]44因此,我们既要加强工业化建设,也要努力提高人民的教育科学文化水平。

当然,由于历史原因,新中国建立初期,为人民群众提供物质与精神文化产品,也面临着如何协调不同领域、不同群体差异化需要的问题。如国家在制定和实施社会主义建设规划时,就要根据经济社会发展实际,尽可能做到统筹兼顾,既“保证重点建设”,又“照顾人民生活需要”[18]160。同样,科学工作者服务于工农,也“必须懂得工人农民”,与“工人农民交朋友”,并通过掌握“实际的经验和材料”来了解他们的差异化需要[18]272-273,从而有针对性地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实践中,中国共产党立足于对社会主要矛盾的科学认识,在满足人民物质和精神基本生活需要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回顾这段历史我们会发现,中国共产党凡是能够以人民需要为旨归,不断调整治国理政方针,就能够在建设和发展中取得成功;反之,则可能出现或“左”或右的偏差,导致结果与初衷背离。

(三)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以满足人民宽裕生活需要(1978—2012年)

“文革”时期,由于当时的错误路线,导致中国人民依然处于长期贫穷状态。比如,在生活必需品方面,较长时期商品短缺,人民群众只能凭票购买。因此,邓小平在一次接见外宾时指出:“搞社会主义,一定要使生产力发达”[19]225,而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人民的物质、文化需要”[20]。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高度丰富的社会主义,才是我们的追求目标,才是符合人民需要的社会主义,“这是民族的要求,人民的要求,时代的要求”[19]357。

那么,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人民有什么样的期盼和需要?又该如何通过对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来满足人民的期盼和需要?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对党的八大关于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作了进一步的凝练:“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已成为社会主要矛盾。围绕这一重要判断,邓小平在南方谈话时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而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又具有高度的内在统一性:一方面,只有通过改革,不断解放生产力,才能更好地促进技术、人才、设备、管理等要素的优化整合,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生产力得到发展后,又会反过来推动改革的不断深入,从而使解放生产力向更深层次迈进。立足于对社会主要矛盾的准确判断,通过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以满足人民需要,是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核心价值追求。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将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作为评判改革成败与发展好坏的根本标准[19]372,坚持把“人民拥护不拥护”“人民赞成不赞成”“人民高兴不高兴”“人民答应不答应”作为制定各项方针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21]。比如,党的十六大对全面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提出了要求。之后,面对社会出现的诸多新问题,中国共产党又提出“科学发展观”,强调在推进经济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概言之,无论是改革初期在农村家庭、国有企业普遍推行的承包制,还是在推进社会主义市场体制改革中,中国共产党都始终立足于使人民的生活更加宽裕这一目标,努力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经过长期奋斗,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基本解决了物质文化产品不足和精神文化面貌相对落后这一难题,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伟大飞跃。正如习近平所总结的那样,中国共产党实施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对人民群众“期盼和需要”的深刻体悟[22]。

(四)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以满足人民发展需要(2012年至今)

改革开放以来,经过四十多年的努力,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需要和精神文化需要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而,受历史条件、地域差异、文化传承、传统习惯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日益突出。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23]9。

一方面,在现实发展层面,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人民需要已经由供给普遍不足时期的数量满足,转化为经济社会逐步提升阶段的质量享受[24]。针对人民需要的现实变化,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自然由解决“有没有”的问题,转变为解决“好不好”的问题,正在为满足人民“多方面日益增长的需要”,更好地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而努力[23]133。另一方面,从需要的内容看,随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的达成,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早已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物质与精神范畴,也包含了“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需要[23]9。也就是说,在个人“生存需要”得到解决以后,“人民需要”主要表现为对更广范围、更高层次、更宽领域的“发展需要”的追求。人们在选择从事什么劳动和如何从事劳动时,最关心的问题已不仅仅是涉及人身安全、生活保障等基本需要,而是如何在劳动中不断促进自我实现与自我发展。

《中国共产党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党的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人民是党执政兴国的最大底气。”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史,就是一部“党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的历史,她始终把人民放在最高位置。正是基于这样的价值依归,中国共产党提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强调“为人民利益和幸福而努力工作”[23]134,“一切成就都归功于人民,一切荣耀都归属于人民”[23]323,“与人民同甘苦、与人民团结奋斗”[23]137。满足人民需要,始终是中国共产党不懈奋斗的内驱力。

四、中国共产党践行需要理论的当代启示

回顾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实践与发展的历史,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内在地贯穿着从“人民需要”到“人民中心”的逻辑主线。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思悟中国共产党践行需要理论的逻辑理路,将对深刻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客观规律与时代特征,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提供重要的启示。

(一)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不断满足人民需要

一切“为了人”,一切“围绕人”,最终“实现人的最高生存境界”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宗旨[8]3。回顾党的发展史,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引领中华民族迎来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十分重要的一个经验就是在不同发展阶段,始终围绕“人民需要”这条主线,将满足“人民需要”作为领导革命、改革与发展的逻辑起点。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革命先驱将满足人民生存需要作为制定和落实政策的重要原则,取得了革命的胜利。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立足于人民基本生活需要和文化需要,极大地提高了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立足于人民宽裕生活需要,开创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满足人民发展需要的新局面。

站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起点,中国共产党强调“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提出“坚持把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25],正是对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在中国发展现状下的守正、创新与发展。具体来说,新时代,引领人民创造美好生活,不仅要尊重人民的首创精神,突出人民的财富创造的主体作用,强调人民享受发展成果的主体地位,更要在发展成效的检验上,以人民需要为导向,保证人民的价值评判主体地位不被削弱。

(二)以新发展理念为引领,切实筑牢发展基石

由于人的需要的“无限性和广泛性”,需要本身也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变化。那么,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该如何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认为,一方面,生产劳动是满足需要的“实际的起点”,在整个需要体系中起“支配作用”,没有生产,则分配、交换、消费就无从谈起;另一方面,生产本身不仅创造需要,而且生产制造出“适合需要的对象”,供“个人享受”,满足“个人需要”[26]12-13。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根据形势任务与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的发展变化,先后提出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等引领中国发展的思想理论,推动社会不断发展。如今,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经济快速发展,社会长期稳定,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尤其是在各种制约性因素影响下,发展潜力尚未得到有效激发,发展“不充分”的矛盾日益凸显。因此,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提高综合国力,依然是当前的根本任务。

基于此,中国共产党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立足于人民日益增长的“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现实需求,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力求在更高水平上实现“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23]18,正是对需要理论的守正与发展。

(三)以公平正义为要旨,充分保障人民共享发展成果

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指出,在作为“起点”的生产环节,社会成员通过对自然产品的“占有”“开发”“改造”,生产出了满足人类需要的产品[26]12-13。在此过程中,人不仅获得“生活必需品”,也获得“奢侈品”[27]。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决定个人分取这些产品比例”则在分配环节[26]12。在旧的生产体制中,分配是按照当时社会“一般的、占统治地位的规定的形式”进行的[26]13,因此也就无法使每个人“同等”且“愈益丰富”地得到“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的资料”[1]710。这种对劳动产品分配的不公平性、不平衡性,不仅表现在物质生产领域,也表现在精神文化和政治生活领域。

近代中国,在旧的统治体制下,人民群众虽然在社会生产环节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但在分配环节却没有任何话语权。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虽然保障人民需要的基本政治制度得以确立,但广大人民群众仍然处于长期的不富裕状态。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得到极大满足,但不容忽视的是发展的“不平衡”成为阻碍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绊脚石。

破解发展不平衡难题,关键在抓住分配环节。一是建立起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协调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配套的社会主义分配制度,保障劳动和各种要素都能够公平地参与社会分配;二是充分发挥政府的再分配调节职能,完善“体现效率、促进公平”的收入分配体系[23]241,保障每个人追求“个体需要”的权利;三是高度关注“共同体需要”,进一步优化“以人民为中心”的社会主义共享范式[28],更加强调让人民共享发展成果。

(四)以共产主义为最高理想,努力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马克思恩格斯需要理论认为,按照共产主义原则组织起来的“共同联合体”,不仅能够把生产发展到“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而且能使每个人的“才能”得到“全面发展”[1]689。因此,中国共产党早在成立初期,就将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作为奋斗目标。1922年,毛泽东在研究工人运动时就提出“劳动全收权”的概念,认为共产主义实行以后,工人的“劳动全收权”将得到有效保障,即“工人做的东西应该完全归工人自己”[12]9。邓小平也多次指出,“马克思主义讲的共产主义是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的社会”[19]228,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最终目标是实现“共同富裕”[19]357。新时代,习近平多次强调“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奋斗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29]。

“需要”与“满足需要”二者的矛盾运动,不仅贯穿于个体发展的一生,而且贯穿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30]。综观党的奋斗历程,无论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阶段“人民需要”的实然把握,还是对共产主义“美好向往”的应然追求,中国共产党人都清醒地认识到,必须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治国理念和价值追求,时刻以人民需要为导向,才能不断朝着共产主义的目标持续奋进。在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原则[9]436,“人的本质力量”得到不断激发,“人的本质得到新的充实”[1]223,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将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