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和议”，200年战争终结者

陈锴

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建立了明朝。在明朝的北方，最为强大的势力莫过于蒙古各部。具体而言，当时的蒙古各部可以分为三股力量，即兀良哈、鞑靼与瓦剌各部。

蒙古各部力量此消彼长

其中，兀良哈各部居住在兴安岭以东、松花江以西。在明朝的一系列軍事打击下，兀良哈各部周边的元朝残余势力陆续被兼并。时至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兀良哈各部迫于形势，相继归附明朝。次年，明朝在兀良哈各部原有的势力范围新设了泰宁、朵颜和余福三卫指挥使司，后人称之为“朵颜三卫”。

至于鞑靼各部，其势力范围是克鲁伦河、鄂嫩河与贝加尔湖一带；而瓦剌各部主要分布在蒙古草原西部，额尔济斯河与准噶尔盆地一带。与兀良哈各部不同，鞑靼和瓦剌各部更倾向于统一蒙古并恢复当年元朝的盛世。因此，它们与明朝鏖战多年，互有胜负。其间，虽然与明朝曾经多次“通贡、互市”，但均不长久。鞑靼与瓦剌之间也时常相互攻伐，明朝多次介入其中，或是帮助鞑靼打击瓦剌，或是扶持瓦剌制衡鞑靼。随着形势的变化，之前归附明朝的兀良哈各部在明朝、鞑靼和瓦剌之间摇摆不定，曾经在永乐年间（1403—1424年）与明朝多次交兵。

宣德九年（1434年），命运的天平倒向了瓦剌。在明朝的支持下，瓦剌赢得了军事上的压倒性胜利。正统十一年（1446年），瓦剌派遣大军重创兀良哈各部，迫使其臣服。正统十四年（1449年），瓦剌各部再度将兵锋指向明朝。明英宗御驾亲征，两军在土木堡（今河北怀来东）决战。明军惨败，明英宗被瓦剌扣为人质。次年，瓦剌将明英宗送还，并与明朝恢复了通贡关系。自此之后，明朝对于蒙古各部的战略转为守势。

不过，瓦剌对明朝的战略优势并没有维持太久。景泰五年（1454年），瓦剌爆发内乱。伴随着严重的内耗，瓦剌的势力逐渐衰落，蒙古其他部落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分裂状态。

瓦剌势衰之后，鞑靼再度复兴。明嘉靖年间（1522—1566年），在鞑靼各部中，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脱颖而出。他先控制了鞑靼在蒙古东部的势力范围，而后通过征伐和权谋，征服了兀良哈各部，并迫使瓦剌各部西迁，统一了蒙古各部。值得一提的是，俺答汗下令收留成千上万迁入蒙古的汉人，通过他们汲取中原地区的农业生产技术和各种工艺。不仅如此，为了解决蒙古各部长期物资匮乏的问题，从嘉靖十三年（1534年）至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俺答汗多次派遣使者，请求与明朝“通贡、互市”，比如用畜产品换取明朝的其他生活必需品，均无果而终。此后，他对明朝的政策转向了“以战求和”。

“以战求和”展开和平谈判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俺答汗集结蒙古各部的兵力，接连攻破大同和古北口，直逼北京城下。俺答汗一边纵兵掳掠，一边迫使明朝同意“通贡、互市”，史称“庚戌之变”。次年，明朝满足了俺答汗提出的部分要求，同意在大同、宣府两地开放马市，并对互市做了限制。但是，这并未令俺答汗感到满意。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俺答汗遣使要求明朝扩大与蒙古各部边境互市的范围，遭到了明朝的断然拒绝，俺答汗的使者被杀，双方关系再度恶化，边境贸易随之中断。俺答汗逐步向西拓展势力，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出征瓦剌。当时，瓦剌土尔扈特部哲恒阿哈的女儿，被献与俺答汗求和。这位女子名叫钟金哈屯（又名三娘子），她不仅美貌多姿，擅长骑射，还精通蒙古文字，深得俺答汗的信任。钟金哈屯逐渐成为影响蒙古各部的决策人物，诸事均由其裁决。比如，她曾亲自主持修建了归化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并长期居住于此。其间，俺答汗的信仰也发生了改变，逐渐放弃了萨满教，转而崇信佛教。

隆庆元年（1567年），明穆宗继位，明朝与蒙古各部的关系出现了缓和的态势。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最终改变了双方长期对峙的局面。隆庆四年（1570年），俺答汗的孙子把汉那吉与祖父产生矛盾，携妻子归附明朝，得到了礼遇，并被封为指挥使。最初，俺答汗打算用武力索回把汉那吉等人。后经双方谈判协商，把汉那吉于同年十二月回归蒙古。双方以此事为契机，展开了和平谈判，并于隆庆五年（1571年）达成了和平协议，史称“隆庆和议”。

“隆庆和议”的内容及影响

“隆庆和议”的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第一，明朝授予俺答汗及其所部首领以王号和相应的职衔，具体而言，明朝册封俺答汗为“顺义王”，授镀金银印，封授其部属63人为都督同知、指挥使、千户、百户等职衔，并颁给敕书，按官秩给予赏赐；第二，确定蒙古朝贡马匹的数量和相应的价格；第三，确定朝贡的时间与规则；第四，互相开市，如在山西、陕西、宁夏等地开设马市；第五，对维护边境开市治安的人加以恩赏。

可以说，“隆庆和议”正式结束了明朝与北方蒙古各部之间长达200余年的战争状态。此后，俺答汗作为蒙古各部的领导者，没有再对明朝用兵。他愈发崇信佛教，于万历七年（1579年）与夫人钟金哈屯在归化城主持修建了大召寺。次年，在俺答汗的请求下，明神宗赐名该寺为“弘慈寺”。现在，寺中还供奉着全球最大的释迦牟尼银佛像。

在“隆庆和议”之后，俺答汗命画师将宫廷、城镇、行进中的贡使队伍精心绘制成图卷，于万历八年（1580年）随同贡表进献明神宗。表文以加识点的标准蒙文和汉文合璧工楷书写而成。图卷为工笔立体绘画长卷，描绘了俺答汗的宫廷生活、贡使从土默特地区前往北京入贡的途程，是一幅绘画式的地图。

万历九年（1581年），俺答汗去世。他去世前召集所属各部领主，吸收汉族刑律，主持制定了《俺答汗法典》。该法典涵盖了人命案、伤残案、盗窃案、叛逃案、夫妻家庭纠纷、主奴纠纷、尸体及传染病案、同使臣和公差有关的案件和处罚条款。此外，还有关于抗灾保畜、保护野生动物、扶助救济他人的奖惩规定。在该法典中，还有保护妇女、家庭的法规。除了奴仆致他人死亡兼犯盗窃罪者处以死刑外，其他一律以罚取数量不等的牲畜、“杖责”和“顶替”（赔偿受害者丧失的劳动力）惩治。

大约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一本名为《俺答汗传》的书问世，体例为蒙文编年体传记，作者已不可考。该书开篇简述了成吉思汗以来佛教在蒙古地区传播的历史，之后详述了俺答汗的生平事迹，最后叙述了俺答汗去世后其子孙的事迹。这是迄今发现的有关明朝时期蒙古的最早蒙文历史著作。

俺答汗去世后，钟金哈屯主政30余年，约束蒙古各部遵守并执行“隆庆和议”。万历十五年（1587年），钟金哈屯被明朝册封为忠顺夫人。钟金哈屯去世后，明朝与蒙古维持了友好关系，一直延续到明朝末年。

（作者为厦门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

【责任编辑】王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