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龙
“在吗?”
QQ对话框中,我又一次发消息给他。
“在的。”他终于回复了我——在假期的第八天。
“没事儿……就是想起你了。”
“我也是。”
壹
印象中,他一个人坐在教室一角,平时沉默寡言,似乎很少有人提起他,没有过多的存在感。
至于我,自从心理生了一场大病,眼前的世界便蒙着一层黑白滤镜,郁郁寡欢对我来说是常态。初三,我不再奢求什么,只想安安稳穩地熬过中考。
中考前填报志愿,报重点高中的同学被安排坐在教室中间,其余的坐在两边。挑来挑去,只剩下了我们俩。于是,我成为了他初中的最后一位同桌。
座位靠窗,窗外是一栋教学楼,一棵栀子树。抬眼寻觅,纯白的栀子花映入眼帘,随风飘来的花香淡淡地飘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你说,我们还有考上高中的希望吗?”
他不说话。
“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一直迷茫下去?”
他将视线从书本移动到窗外。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或是想去某个地方?”我想了想,又问道。
他有了反应,却欲言又止。
“有是有……你呢?”
“我也有。”
贰
他每科成绩都勉强及格,总成绩垫底。他喜欢听文学类美文,他说:“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感悟与享受。”
偶尔有次,我靠在窗边,天边那一抹彩云在夕阳的精心装扮下,悠悠地绚烂成美丽的晚霞。心情跌入谷底,我又想起那个地方。
“吃点吧。”思路被打断,他刚挤完超市,大汗淋漓像淋了一场清新的雨。
他从校服内兜拿出面包和薯片,放到我课桌上。
“别饿肚子。”他喝了口水。
我嚼着面包看着他。
“你是这些灰暗日子里,唯一愿意和我说话的人。”他合上瓶盖,顿了顿,他又说,“我想在清晨时去海边,感受海风咸咸的气息;手捧一本书,安静地享受着。我也想去有萤火虫存在的森林,躺在草地上,被萤火虫环绕,眼前一片光亮……”
他的眼睛满是期待,顿了顿,他看着我:“那也许是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四目相对,我相信这不仅仅是一种巧合——因为我恰恰也想过。
“一起去吧。”在混杂着读书声和打闹声的教室里,我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一言为定。”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了进来,像山间的清风,夹杂着一股温柔。
叁
后来,十三轮模拟接踵而至。我们一起去吃饭、一起逃体育课回班复习,或多或少地相互倾诉着。我们也约定好大概时间,地点是天津——那是他准备打暑假工的地方,恰好我小姨也在那里工作。
这个小愿望被我们起了一个毫无关联,却蕴含期待的名称。我把它一笔一划地刻在墙上。
面对成绩定型,压抑感一次次向我席卷而来。校园的花坛中,他陪我坐到黄昏日落。星光灿烂的夜空,我告诉他,我多想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晚风吹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轻轻地说:“我们都要好好的啊。以后到达那个地方,我带着书和笔记本,你带上相机,哦对,带点零食和饮料。”
这样啊,在那个安静的地方,我也有许多话,想一一对你说。
临近中考,大雨倾盆。我脱下被雨水淋湿的校服,把兜里的零食塞给他。
“我吃过饭了……”他苦笑了一下,但他又转口说,“留着吧,这是我的‘大作家同桌给我的。”
去考场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人去楼空的教学楼和不遗余力绽放的栀子花。
以及墙上刻下的那五个字:仲夏夜之梦。
中考终于成为过去。蒙蒙细雨中,我问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吗?
闭眼时, 雨水轻轻诉说着答案。
肆
“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很不错,考上了重点。去吧,你小姨安排好了。”妈妈把车票交给了我。
他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现在已经在天津做暑假工了。收到他的回复后,我出发了。
十六岁的夏天,一个蓝色双肩包,一列老式绿皮火车,一个少年的旅行。
火车抵达天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不知为何,十六岁的雨在我的世界里似乎从未停歇。那个模糊的地方,愈来愈清晰。
一个很静谧的夜晚,我到达了,一个人。
是一个很大的森林。走进去,耳畔有细小的虫鸣,抬头透过参天茂密的枝叶,我可以看见隐约的夜空。 眼前忽然出现一闪一闪的光芒,一边闪耀、一边漂移,是黑夜的主人——萤火虫。
它们有在空中飞舞的,有在草丛中停留的,当成群结队飞来的时候,像黄色彗星划破寂静的夜。
相机代我保留了这份美好,并分享了给他。
“我到了。”消息再次发出。
“真好啊……还可以一起去吗?”
关于过去和未来,关于我们美好的愿望,关于仲夏夜之梦。
我也想通通和你说。
“当然啊,我等着你。”我坐在草地上,打开手机,听着美文阅读。 此时,萤火虫像一道银河,轻缓的,坠落又流淌着。
真正的仲夏夜之梦啊。
收到新消息,是他的回复。
“下一站,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