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遥
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其他孩子还迟钝一些,别人背诵半小时的古文篇目,我要背两个小时才能记住,别人学习一遍就能掌握的知识点,我反复查询才能勉强理解。如果要给我的成长经历附上一个隐喻,那我想,用蜗牛来形容应该是最恰当的。
我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蜗牛,在泥泞的路上缓慢爬行着,歆羡那些成绩优异又拥有高效理解能力的同学。他们就像是黄鹂鸟,一遍又一遍地歌唱着青春,而我,仿佛永远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蜗牛,步伐缓慢地扮演着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角色,淹没在人潮里都不会被发现。
那时候,我心里还藏匿着一个更隐秘的心声,我想要将蜗牛的青春小心翼翼地勾绘出来。但是想要成为一个作家,不是有一本记满的日记本就可以的,更何况是对于一只步伐徐缓的小蜗牛,这近乎是一个难以启齿的天方夜谭。
我只能将这个隐秘的想法暗暗地埋存在心底,偷偷地写作。在每一个时钟撞向凌晨的深夜里,伴随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我将浓烈的情绪沉浸在寂静的夜色里,写自己像白开水一般的生活。我把身边的作文书都拿出来,看到精彩的片段,就用笔记本工整地抄下来。深冬的清晨,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惊醒,带着摘抄的笔记本早早地到学校,在体操馆里记诵。我默念着那些如秋叶蹁跹的温柔文字,某一瞬间,周遭好像都安静了下来,时间也凝固在了前一秒,世界好像就是属于我的,我浸润在美词美句的世界里难以自拔,在隆冬里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记诵了一定的词句后,我开始模仿那些诗意连篇的遣词造句,渴盼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有那样如漂浮着的云霞般的松软表达,但我学得很慢,作文也没有明显的提升,议论文有时还会被老师写上逻辑混乱的评语,但是身边会写作的同学已经蝉联校内校外大大小小的奖项了。我开始动摇,如同飘零的小船在浩渺无垠的大海里偏航;我开始犹疑,没有天赋的蜗牛难道就注定要一生托着笨重的身体吗?
直到我遇到了小雅,她是我在补习班的第一个朋友。课下,其他的同学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去补习班对面的奶茶铺,而她永远坐在原位上,有时候在记上节课还没写好的笔记,有时候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考虑着上一节课老师讲解的知识点。
那天补习班数学小测,我没有带数学稿纸,就问她借了一张,我们逐渐开始似有若无地聊几句。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小雅虽然不是理解能力快的人,但她的努力程度完全可以填补理解慢的缺憾,通常上一节课她还不清晰的知识点,下一节课她就可以做到对答如流了。小雅,像是一朵盛开的向阳花,乐观且坚定,一点点地盛绽。有时候我也会和她抱怨,她笑着安慰我说,如果注定要成为一只蜗牛,那就慢慢地向前进,总有一天,蜗牛也会跑得快起来的。
我收回了那些浮躁的杂念,静下心接触自己不会的学科,重新掏出日记本,写那些非写不可的情绪与心事,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但也是一段至今回想起来会热泪盈眶的往事。渐渐地,我的作文也可以作为范文印在年级的文集上了,当时上海举办的一个作文比赛,蜗牛竟破天荒拿到了一等奖。小雅的话像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回响,那些极力隐藏这个秘密的夜晚,都具象起来,很清晰地放映着。恍惚间,我看到一只蜗牛,在阴暗的草垛里,一点点缓慢挪动着厚重的躯壳,虽然很慢,但是却距离阳光越来越近。
经历过一段青春的插曲,逐渐开始对自己的平凡释怀,不再会埋怨自己成为不了一只轻盈的黄鹂鸟,歌唱嘹亮且清澈的青春,而是脚踏实地地行走在自己的时区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花朵,各自的花期不同,盛绽后的花香也各异。哪怕是一只蜗牛,也可以拥有无可比拟的青春。
后来我和小雅不再去补习班,搭建的桥梁倏地中断,前两年得知小雅在很好的大学念喜爱的新闻专业,感叹她日复一日的坚定与努力得到了回应。我也按部就班努力地生活着,尽管依旧平凡,写作路上也磕磕绊绊,但我始终坚信,只要努力地向前挪动身姿,总有一天会沐浴在属于我的暖阳下。
我不只一次地以为只能认命做一只蜗牛,看周围的同伴离自己越来越远。往后的生活却时刻警醒着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能够踏在自己的节奏上就弥足珍贵了。谁说蜗牛没有闪亮的青春,蜗牛只是行动缓慢,但始终在行走着。
那年的冬天,上海罕见地落了一场大雪,我和小雅撑着伞在雪地里狂奔着,在我們的身后,踩下的脚印连缀成一条深深浅浅的小路,一遍又一遍地记录着蜗牛少女的青春。踩下的每一个足印,都不会凸显多余,都是我们更加接近光明的见证。而我们会始终记得那些视若珍宝的事物,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