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林·玟序
此篇可算作前面《钓友是怎样“退群”的》一文的续篇。
说钓友之间存在着的竞争是嫉妒心使然似乎不太准确,但是这种微妙的争强心理确实是有的,谁钓得多,谁就容易被其他人关注,哪怕他是陌生人,而这种关注的背后很可能就存在着酸葡萄心理。至于熟悉的钓友,都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钓鱼圈子里几乎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就算是在一起玩了很多年的钓友,相互之间照样不服不忿。
自打岩哥那年开始没时间钓鱼起,我和文哥这二人组合就愈发稳定了。我俩的宗旨是,尽量不搞长途奔袭,因为现在钓鱼的人实在太多,连我们当地人觉得很一般的水库都有外地人过来钓,我们能跑得很远,别人也能,人满为患的水库肯定没啥惊喜。于是我俩就在附近钓着玩,最初两年主要去人少的地方钓点儿野生鲫鱼。
钓鲫鱼其实是钓鱼的基础,不够勤快的人钓不好鲫鱼,文哥就是。他还停留在钓鲫鱼全靠等的那个阶段,宁可打窝子也绝不抽窝子,能用蚯蚓绝不用面饵,反正怎么省事怎么来。这套操作带来的结果是每次收获都不如我。
一而再,再而三,文哥就犯合计了。有时我坐在他办公室和他闲聊,他就夹着烟,眯缝着小眼睛走神儿:“我钓鱼也不次啊,咋就总干不过你呢?”
看看这句话,字面上似乎没毛病,但足以反映他的心理——他开始重视差距了,并且不甘心。
作为哥们儿,我肯定毫无保留地指出他的问题所在,结果一说完,他脑袋就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那么整把人累死了。”
接下来再一起钓鱼的时候,他就嬉皮笑脸又云淡风轻地跟我显摆他的鱼饵:“看看哥们儿的鱼饵,在水里泡十分钟了,你瞅瞅连个角都没缺,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种暗示,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其实会钓鲫鱼,知道其中的要点就是勤换饵,但我就是懒得换,这么硬的鱼饵钓不到鲫鱼也合情合理,不是我钓不过你。
他就是这个心思,我看出来了。
他这种极端做法的结果是我连续两次以十多斤比“空军”的绝对优势完胜他。其实他要不是故意在我面前把鱼饵开得那么夸张,他也能钓到一些。
看破不说破,我得想辙啊。有一天我跟他说:“鲫鱼钓腻了,咱俩改改道儿,换个水库钓鲤鱼去呗?”像他这种以守为主的习惯确实适合钓鲤鱼。
他小手一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说了算。”
我知道,我的提议其实正合他意,但他不能说,一旦说了就等于承认自己在钓鲫鱼方面很水,是投降的表现,所以他绝不主动提改钓鲤鱼,我先提出来,他又做出一副高姿态,很给我面子。
看看,皆大欢喜,我偷着乐。
我俩换了水库和目标鱼,他往钓箱上一坐,就用两袋老坛玉米来了一通“火力覆盖”,要知道他后面钓鲫鱼一点儿窝料都不打了,完全是躺平的状态,这个窝子的分量充分暴露了他的心思——他把这次出行当成了他的翻身正名之战。
可是天不遂愿啊,他“空”了,我一条。我相信他“空军”除了窝子过重之外,也有运气因素,一次失利说明不了啥,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们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几个月后,他从最初的火力全开、暗中较劲儿再度演变成了躺平的姿态,只不过这次有了一点儿花样——每到半夜就雷打不动地去车里睡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很不情愿地打开车门,然后不是盘腿坐在里面喷云吐雾,就是到阴凉处跟看水库的老头儿天南海北地侃大山。
我承认有些钓友玩得非常休闲,那是一种乐享山水的境界,但文哥绝不是这种人。他一旦钓得多,也是异常兴奋的,比如现场就跟某个钓友显摆起来,比如把我给他拍的人鱼合影做成微信头像,或者在返程途中不打哈欠。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内心是渴望鱼获的,只是苦于实力不济,于是制造一种假象——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没咋玩,所以钓得少。
其实他的水平真的没那么差,我也没那么强,只是他把心思都用在制造假象上影响了自己的发挥罢了。
前年的夏天,我俩发现了一个大沙坑,据说里面很多鲤鱼,鲫鱼也不少。口口声声说是奔着鲤鱼去的,可是半路上他就变卦了,去渔具店买了两袋大蚯蚓。
钓鱼的时候我死守鲤鱼,他在那儿却总在提竿,应该在用蚯蚓。
作为钓友,我希望你钓得好,但前提是我要钓得比你稍好一些。这是普遍存在于钓友之间的微妙心理(王会宏 摄)
天黑后,他那儿开始上鲫鱼了,扑棱扑棱的水花声里我知道他连竿了。
半夜的时候,我钓了两条不足1斤的小鳊鱼,还遇到一个鲤鱼口,8.1米的硬竿愣是抬不起头来,那家伙连着扎了两个猛子之后,拉断子线跑了,一下子就把我的信心摧毁了。其实这个时候最佳的止损办法是钓鲫鱼,但是我不能这样做,不喜欢钓鲫鱼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一旦我用面饵钓鲫鱼,肯定比文哥用蚯蚓钓得快,他大概率会收竿睡觉,他是不会给我赢他的机会的。难得他能过一次瘾,让他尽兴吧。
果然,他破天荒地一夜没睡,而且精神头十足。
第二天回家后,他把鱼获拍了好多相片,恨不得给所有人发一遍,和那个“就是玩儿,钓多钓少无所谓”的文哥判若两人。
后来岩哥归队了。他几年没怎么玩,在情报方面就显得闭塞了,于是又来找我俩。鉴于岩哥多年没出山,我俩慎重地选了一个山间的野塘子。临行前,岩哥去文哥办公室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文哥说:岩哥呀,这次去麻烦你点儿事,你一定要把序哥给我灭了,好几年了,我干不过他,整得我现在都不会钓鱼了。
亦师亦友亦对手,这就是钓友(王会宏 摄)
“不可能吧!就他那把臭手,连个窝子也不打,还总溜边儿,能钓到鱼?”
“对对对,不打窝子,现在也是,哪儿没人坐在哪儿,可人家能钓到鱼啊!常去的那几个水库,老板总给他打电话:快点儿来钓一宿吧,给我录点儿视频,我都好几天没有广告可发了。”
“呦,这么嚣张了?这周我会会他,看他牛到啥程度。”
到了那个小塘子,各自选了钓位,我照例找安静的角落,他俩在大坝上并排坐着。
天黑前,他俩依然一无所获,我则钓了两条三斤左右的鲤鱼,虽然不太大,但是特别有劲儿,我意识到我的钓组用得细了。此时,我能感觉到岩哥有点儿失常了,他在用喂鱼的颗粒不间断地打窝子,而且话语中带着怨气。这种情绪对钓鱼的负面影响特别大。
天刚擦黑儿,我又中了一条。为了保险起见,我果断扔了竿子,靠失手绳遛鱼。
见我扔了竿子,他俩又嘀咕开了:“上大的了?”
岩哥憋不住了,问我:“口好不好?啥标相?我这浮标总是不停地哆嗦,一打就空,咋回事啊?”
我告诉他们:“标相特别标准,浮标哆嗦是成群的小鲫鱼干的,不用搭理。”
“你那也哆嗦吗?”
“不,我这儿安静,因为我没打那么多窝子。”
这句话惹祸了。十分钟后,岩哥第一次搬家,搬到了大坝中间,打了好一通窝子,听声音是老玉米。
文哥上三条鱼的时候,岩哥第二次搬家,向文哥靠了靠,又是一阵哗哗的打窝声。
我上第八条鱼的时候,岩哥又向远处搬了一次,还是拼了命地打了一通窝子。
天亮前我开始收拾东西,钓费才50块钱,我十一条,文哥六条,每人都钓了好几十斤,任哪个老板都会心疼的。这时,岩哥最后一次搬家,嘴里叨咕着:“最后这点儿窝料都扔里算了。”
我估计他“最后这点儿窝料”还包括能替代窝料的鱼饵。
太阳升起,岩哥在钓位上纹丝不动。日高三丈,他还是岿然不动。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冒了油,岩哥依旧。
我和文哥昏昏欲睡时,岩哥再次扬竿,这次鱼竿没抬起来。看着悬在水面的浮标左右闪摆,我的天呀,岩哥中鱼了!
直到上午9点,岩哥中了第二条鱼,这才恋恋不舍地收拾。
返程路上,岩哥窝在后排座位一言不发。
文哥悄悄问我:“你说岩哥要是没钓到这两条鱼,是不是连家都不能回了?”
对于鱼获,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很在意的,只不过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或隐藏方式都不一样。“就是玩儿,钓多钓少能咋的”就是给“空军”找借口。不信你品、你细品,钓友的心理和表现其实挺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