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波 坚持就是胜利

2023-03-13 08:43王敬泽
新体育 2023年12期
关键词:残运会国际象棋棋手

王敬泽

国际象棋常规赛男子个人赛VI-B2/B3级,袁守波在比赛中。

本届亚残运会上,国际象棋时隔13年再次成为比赛项目,共有来自15个国家124名棋手报名参赛。由9名视障棋手、6名肢残棋手组成的中国队第一次参赛,尽管未能获得奖牌,但这支组建时间不长的队伍敢打敢拼,在国际赛场上收获了经验与对手的尊敬。

开赛当天,44岁的袁守波在男子个人赛V1-B2/B3组比赛中,战胜蒙古国选手德尔格达莱,成为在亚残运会国际象棋赛场上第一个战胜外国运动员的中国选手。

爱上国象

袁守波黑黑的,身材敦实,戴一副黑边眼镜,在比赛大厅里一眼就能认出来,不光是因为他朴实的外表,还有淡定的气质。他是山东聊城人,有过幸福快乐的童年,生活中也有阳光、鲜花、明月和繁星。然而,正当他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命运却给了他重重一击。16岁那年,他忽然发现自己看书模糊,看东西变形,短时间内视力急剧下降。短短3个月,他的眼睛已近乎失明。

骤然打击带来了巨大的痛苦,那时候,他整天胡思乱想,接近崩溃的边缘,急坏了父母。家境并不宽裕,父母东拼西凑,用借来的钱给袁守波四处求医。在北京同仁医院门口,父亲哽咽着跟他说:“孩子,这里是全国眼科最好的医院,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如果这里还治不好你的病,咱就真没有办法了。”父亲的话听在耳里痛在心上,袁守波想,不管这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要振作起来,不然,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因为之前的耽误,袁守波失去了最佳治疗时机,勉强挽回了一些視力,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年,为了给家里省点钱,袁守波决定一个人去北京复查。他记住了所有流程:出门要坐什么车,到哪里换车,住什么地方,怎么吃饭,如何返回,该找谁适当求助。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孤身远行,他更坚定了信念:视力虽然不好,但只要肯动脑、肯努力,做事一定会成功。

此后,袁守波在山东省特教中专学习盲人按摩,考入了泰山医学院。上学期间,袁守波接触到许多视力残疾的同学,帮大家补习功课的过程中,萌生了当特教教师的想法。2007年,袁守波梦想成真,成为一名教师。多年来,他带出的学生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有的开起按摩诊所,不但自己收入有保障,还帮助更多残疾人就业。除了日常的教学工作,袁守波还担任聊城市盲人协会主席,全心全意为视障群体服务,不仅做他们的表率,还做他们的朋友。

当初治病还要养病,袁守波不能上学了,但总不能虚度光阴。他试着找一些事情打发时间:不能看书,就把听到的古诗词背下来;看不清棋盘,却学会了下中国象棋。他想,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有失有得。无意间培养的爱好,为以后的生活平添了很多乐趣。

2016年,袁守波带着儿子学国际象棋,因为自己有中国象棋的基础,于是也想跟着学,没想到越来越喜欢。经过几年的锤炼,袁守波已经成为业余体系中最高的大师级别,在全国棋界大师总决赛和棋协大师赛中获得冠军。

袁守波说:“学会国际象棋之后,生活中多了很多乐趣,水平逐渐提高,能感受到智力交锋的魅力。”随着对国际象棋的热爱越来越深入,他觉得这项运动可以在盲人群体中推广,残疾人的文体生活非常值得关注,这方面应该多探索。

推广国象

国际象棋局面灵活,棋子自由度高。残疾人国际象棋的规则与健全人相同,国际比赛分为肢残组与盲人组两类。盲人国际象棋的棋盘与常规的棋盘略有不同,白色方格下沉,棋子底部有插杆,可以嵌入棋盘中。袁守波说:“盲人国际象棋用时稍长,视力对盲人来说只是辅助,要用脑子记住局面。”残疾人国际象棋比赛中没有年龄限制,比赛中,经常能看到鹤发童颜的老棋手和小朋友对弈的场面。

国际象棋对残疾人的康复和健身有三个优势,一是不受场地设施的限制;二是有趣味性,深受欢迎;三是有助于智力和思维能力的提高。中国队教练员王杰说:“我接触残疾人比较多,他们下棋时比健全人更专注,记忆力特别好。”

我国残疾人中有不少国际象棋爱好者,但是受到各种限制,无法走出家门。山东聊城被称为中国“国际象棋之乡”,在青少年国际象棋推广方面起到示范作用,举办了很多赛事和活动,也有广泛的残疾人爱好者。袁守波学习国际象棋期间,聊城王冠棋艺俱乐部为他提供了支持,捐献了盲用棋具,还承诺支持视障棋手参加国内比赛,为他们提供便利。在袁守波的努力下,俱乐部组织了上百残疾人长期学习和交流国际象棋。 在特教学校,袁守波也成立了棋社,吸引学生加入。

国际象棋快棋赛男子个人赛VI-B2/B3级,袁守波(右)在比赛中。

中国队教练王杰(右一)、袁守波(右二)讨论棋局。

山东聊城举办的国际象棋选拔活动。

13岁的杨亦潇

在学习国际象棋的过程中,残疾人学生面临一些疑惑,袁守波都会耐心解答。他常常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学生们,一起研究棋局。袁守波说:“大家有时会争执,不行就摆一摆。”近几年,一些棋类游戏软件推出残障人士版,开发者邀请袁守波一起,将软件做得更方便,更人性化。袁守波很乐意与他们交流,把自己的意见与使用感受反馈给开发者。有了软件的支持,他可以足不出户,带领学生远程训练。在袁守波的教导下,不少学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业余级别中获得了段位。

2021年,袁守波带着两个学生以及来自西安的肢残运动员郭润鹏,在线参加世界残疾人国际象棋锦标赛。袁守波说:“与不同国度的人交流,感觉十分新鲜,代表国家出战也非常有荣誉感。我们每次胜利之后,听到主持人说出‘China,就特别自豪。”

时隔13年,国际象棋在杭州亚残运会上再度成为比赛项目,中国第一次组队参赛。此前,中国残联在聊城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带动残疾人对这一项目的热情,帮残疾人参与康复健身,同时选拔参加亚残运会的人才。袁守波顺利入围了中国队的参赛阵容,以队员兼教练的身份参加了亚残运会前的训练营。他认为这是很大的进步,有机会为国争光,对残疾人青少年的成长是一种激励。

袁守波说:“在国际象棋比赛中,大家是真正公平的,因为这是智力的比拼,身体上的缺陷并不重要。和健全人同场竞技都不会输给人家,残疾人就更自信了。即使失败了,通过努力,下一次战胜对方,抗挫折能力就变强了,将来面对现实中的困难时就更有信心。这项运动比较文明、高雅,随着水平提高,棋手眼界也在提高,值得大力发展。”

志在未来

本届亚残运会国际象棋比赛中,中国队的不少成员是袁守波的弟子,包括王鸣、付新雨等。付新雨在VI-B2/3快棋女子个人赛中以4胜1平的战绩获得第六名。中国选手还获得VI-B2/3标准棋及快棋男子团体第五名,PI标准棋及快棋女子团体第五名等。

尽管未能获得奖牌,但这支组建时间不长的队伍面对实力强大的对手,展示出不俗的实力。中国队领队、山东省残联宣文部部长李英杰说:“起步晚不等于能力弱,我们发现人才的时间比较短,真正的高手可能还在民间。通过这次亚残运会的宣传,今后会有更高水平的棋手加入。”

和国际选手同台竞技,互相了解,袁守波和队友们明白了差距和未来努力的方向。大赛的经验极其珍贵,他很珍惜这次比赛的机会,希望把经验转化成未来进步的动力。获得中国队首胜后,他说:“我对自己的发挥不太满意,队伍整体表现还好,但是因为比赛经验比较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如果能把平时训练的水平都打出来,成绩应该比现在还好一些。印度尼西亚、伊朗、菲律宾这几支队伍实力很强。”

国际象棋在中国残疾人中还是一個比较小众的项目,推广时间短,水平一直处于追赶的局面,现在迎来了最好的发展时机,各地比赛和学棋的人越来越多。参加亚残运比赛的中国队员中,有一些是今年5月才参与国际象棋,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袁守波产生了一种使命感。他并不气馁:“我们的残疾人朋友都很勤奋,如果他们知道国际象棋并参与这项运动,假以时日,一定会在这方面强起来。”中国的运动员年龄普遍较小,有6人还在上中学和小学,13岁的杨亦潇是中国代表团最年轻的选手。这让袁守波很欣慰,“我的学生进步很快,有的都要超过我了,这是我最高兴见到的”。

参与国际象棋,为残疾人孩子带来显著的变化。他们走出家门不容易,有些队员比较自卑,不愿意走出来。有一些队员在这次亚残运会前,甚至没离开过自己的家乡。通过国际象棋,他们见识社会,结识朋友,打开了一个认识世界的窗口。李英杰说:“集训与比赛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融入集体,更加自信。”

今年,中国棋手丁立人夺得世界冠军,不仅棋界沸腾,振奋的情绪也传到了残疾人爱好者当中。袁守波兴奋地说:“中国诞生了第一个男子冠军,又一次引起了国人对国际象棋的关注,对残疾人也是很好的促进。残疾人运动员不需要特殊照顾,需要的是合理便利的情况下公平比拼。”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下棋给了袁守波很多启示。他相信一句话:坚持做一件事,可能几十年都默默无闻,但是只要坚持到最后,就能成为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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