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宇童,柳泽民
(安徽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2)
现代化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是当今世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重大时代课题,更是近代以来中国社会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不断追求的民族梦想。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实现现代化已经成为新时代新征程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历史使命,但只有把握现代化的正确方向,深入揭示现代化的本质规律,深度反思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问题与弊端,才能避免误入歧途、走弯路,才能让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走得更稳、更顺。以史为鉴,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深度揭示现代化的一般本质,立足中国国情和时代要求,深度解析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和内在要求,这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伟大实践的基本理论前提。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这一重要论断表明,我们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认识,包含对“现代化共同特征”与“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两方面认识。如何理解“现代化的共同特征”?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再到社会主义社会,这一进程中,在资本主义社会到来之前,人类社会生产力长期发展缓慢,生产活动主要集中在对自然条件依赖程度较高的农业、畜牧业和渔业等领域,相应地,社会交往也仅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整体上表现为一种“超稳”的社会状态。到了资本主义社会,随着人类在社会历史进程中对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把握程度的逐渐加深,社会生产方式发生根本性变化,社会生产力获得迅猛发展,社会交往方式和范围以及思想观念也随之发生根本变化,以此为界,人类社会区分为“传统”与“现代”。这一巨变首先发生在资本主义兴起的西欧,之后便逐渐扩散。“虽然从时间上来说会或早或迟,从方式上来说会非常不同,但现代化已然成为世界历史的普遍规定了。”[2]15要理解“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必须以“传统”社会为镜来看“现代”社会的本质性规定。
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观来看,现代化不是一个纯粹的自然时间概念,而是基于社会形态转变的形态学概念。公元14—16 世纪,随着新航路的开辟、文艺复兴及宗教改革的不断发展,欧洲逐渐走出宗教神权统治的中世纪,资本主义开始萌芽,之后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随着社会化大生产对工场手工业和传统封建小生产的“格式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成为主要生产方式,机器大生产取代传统手工生产,生产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社会生产力大幅度提高,开启了人类社会财富生产的崭新时代。正因为如此,马克思高度评价了资本主义取代封建社会的巨大历史进步:“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3]36
从这个意义上看,现代化本质上首先是社会生产方式的根本变化,是以分工协作为基础的社会化大生产对封建的传统小生产的根本替代,从经济活动方式来看,是以交换为目的的商品经济对以自给自足为特征的自然经济的根本替代。在资本主义社会到来之前,社会生产方式主要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方式和以师傅带徒弟为典型特征的小手工业生产,土地是重要的生产资料,由于缺乏现代科学技术,社会生产主要以“经验”为基础,对自然条件的依赖程度很高,农业生产在很大程度上以“靠天收”为特征,小手工业也主要依赖个人的禀赋和技能,整体社会生产效率低下,社会生产力长期在低位徘徊,自然资源的利用能力和蕴藏在人类交往之间的巨大潜力长期处于“沉睡”状态,这也是人类长期以来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社会化大生产取代家庭单位小生产,分工协作取代自给自足,商品经济取代自然经济,开放协作取代保守封闭,人与人之间基于土地的不可移动性而产生的隔离状态被打破,近代自然科学的兴起与发展取代了传统的“经验”,为社会生产奠定了崭新的基础,同时,以分工协作专业化为基础的现代生产使得蕴藏于人与人之间社会交往中的巨大潜力充分涌现出来,引起了巨大的财富效应。
生产方式是指人类谋取生存发展所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的方式,生产方式的变革是社会形态变迁的重要标志,也是现代社会一切变迁的动力之源。马克思认为:“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4]340现代化以生产方式的变革为起始点,进一步引起人们的生活方式、交往方式及思想观念的全方位改变,从而使社会走出传统走向现代。生产方式的根本性变革集中体现在社会化大生产对小生产的根本取代上,随着社会分工不断细化,生产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社会生产力获得巨大提升,这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生产方式的改变推动着人类生活方式的变化,重塑着人类之间的交往方式和思想观念,决定着一个社会的基本面貌,是这一切变化的根本动力源。从这个意义上说,进入现代化的根本标准是以分工协作为基础的社会化大生产取代以自给自足为特征的传统小生产方式。
以分工协作为基础的社会化大生产取代以自给自足为特征的传统小生产之后,整个社会生活方式、交往方式、思想观念都发生了整体性现代转型,从这个意义上看,现代化是一场整体性的社会革命。首先,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根本性转变。在传统社会,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一种人依附于土地的生产方式,一方面由于土地的稳定性导致了定居生活和熟人社会,另一方面,社会生产很大程度上是“靠天收”的简单再生产,社会剩余很少,低水平社会生产力决定了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扎根”土地的生活方式,是一种典型的“超稳”社会状态。与传统社会的小生产形成鲜明对比,社会化大生产是典型的扩大再生产,分工协作使得人们的劳动生产率大大提高,社会财富不断增长,人们摆脱了对土地的自然依赖,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成为日常生活的主体,人们的消费方式、出行方式、工作方式及休闲方式等发生系统性的全面变化,人口流动成为社会的基本样态。
其次,在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影响下人们的交往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生产是交往的前提,物质生产活动将人与人相联系,生产方式的进步推进交往关系的变革。在传统社会,因为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和稳固的乡土生活,人们之间的交往主要表现为以地缘和血缘为基础的感性交往,基于血缘的社会伦理成为人们相互交往的主要纽带,人情道义成为交往的主要原则。随着现代化的不断发展,科学技术不断进步,人们的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大范围的社会交往成为常态,血缘纽带逐渐松弛,商品交换成为主要的经济活动方式,货币成为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主要纽带,价值通约一切。马克思深刻阐释了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根本变化基础上人与人交往方式的变化——“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4]166。
最后,人们的思想观念也随着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根本变化而发生变化。马克思指出:“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4]152随着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等“现实生活过程”发生根本变化,作为其主观反映的思想观念必然也随之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形成传统与现代之间巨大的思想观念张力。在传统社会,小农经济、熟人社会使得每一个村庄都是基于地缘与血缘的乡土社会,血缘伦理、等级制、家长制等成为人们思想观念的主要生成基础,封建的、保守的、迷信的、等级的观念成为主要意识形态。而随着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现代转型,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逐渐被“自由”“平等”“法治”等观念所取代。
现代化不仅是一个社会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的整体变革,从其内在必然性和发展的趋势来看,现代化是世界历史总体性的转变。现代化的生产交往并非只限制于某一地区范围的变迁,随着社会分工的世界扩散,世界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不可避免,现代化必然成为整个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马克思早已预示到了现代化发展趋势的必然性,“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5]541。历史的总体发展趋势是前进的、上升的,世界经济全球化、一体化的历史过程必然是现代化的世界扩散的过程。“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6]8当然,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由于人类历史上的现代化首先是由资本推动并一直由资本主导,这使得现代化世界扩散的历史进程受到资本本身的限制,导致广大发展中国家深陷发展困境的“布罗代尔钟罩”。
从世界历史来看,人类的现代化肇始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并一直由资本主导。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取代封建社会,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人类社会有史以来的整个现代化历史进程。另一方面,人类近代以来的现代化进程主要是由资本推动和主导的,资本作为“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占有更多的剩余价值成为其活动的唯一目的,这使得人类社会的现代化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对抗性的基础上,在国内,造成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分化与对立,最终造成了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为了转移经济危机并获取更大的剩余价值,资本主义国家开启了世界扩张的殖民道路,在国际上形成了宗主国与殖民地、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鲜明对立,现代化世界扩散的内在必然性遭遇资本逻辑的内在掣肘,资本主导的现代化老路已经走不通。
既然资本主导的现代化老路走不通,那么,作为人类历史发展必然趋势的现代化必须另辟蹊径。虽然从源头上看,现代化在西方社会是由资本推动和主导的,但这丝毫不意味着现代化就等于西方化、资本化。实现现代化的途径方式并不唯一,现代化的道路可以有更多选择。建立在殖民掠夺和剥削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现代化必然产生难以消除的内在对抗性,必然产生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其自身难以消除的固有缺陷与自身局限表明,资本主义私有制与生产的社会化之间的矛盾从根本上是不可调和的,因而需要建构起一种具有广泛包容性的现代化发展新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正是这样一种现代化新路。中国式现代化是对资本主义现代化老路的根本性超越,使得现代化世界范围扩散的历史必然性成为可能,它突破了传统上以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为中心的“中心-外围”依附体系,致力于从根本上改变旧的由资本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建立起共商共建共享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为深陷“布罗代尔钟罩”困境的广大发展中国家成功走向现代化提供了新的选择。
以分工协作为基础的社会化大生产对传统自给自足为特征的小生产的根本替代是现代化最根本的特征,是各国现代化最重要的共同特征。一方面是科学技术的运用,生产工具的革命性变革,另一方面是劳动过程的社会结合,总体上构成了现代生产效率大幅提升的两个最重要的基础。科学技术的进步、生产工具的革命性变革意味着人类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本质性把握和对自然规律的认知和利用程度的空前提高,劳动过程的社会结合及分工协作使得蕴藏于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巨大发展合力成为现实,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不难发现,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与现实化,就是人自身的现代化,现代化是人类解放的重要标识。
马克思指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7]310人类通过劳动这一感性对象性活动一方面获取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物质资料,改造自然从而使自然界人化;另一方面,在改造对象化的物质世界的同时创生和改变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生成和改变自己的主观精神世界,使人自身被改造,导致人的自然化。人的类本质活动与动物的活动根本区别在于,动物只会进行本能活动,而人则是有意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从事创造性活动。“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5]162人类的活动具有主观能动性,不仅超越自身的本能活动,而且在活动中有意识地反观自身,人的生命活动成为自身意识的对象。人在劳动实践过程中以自然界为对象,按照人的需要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将自身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到对象物中,并在对象物中直观自身。“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因此,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5]163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5]500现代化是人类劳动的崭新时代,意味着人类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崭新阶段,是人类自身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随着对象性的现实在社会中对人来说到处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成为人的现实,因而成为人自己的本质力量的现实,一切对象对他来说也就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他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这就是说,对象成为他自身。”[5]190-191
关于现代化与人的本质力量的关系,马克思明确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5]192在资本主义社会到来之前的时代,人类总体上表现为匍匐在各种自然力的面前,总以为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主宰了人类命运,而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社会化大生产取代自给自足的小生产,科学技术取代传统经验在生产生活中广泛运用,人类在自然界面前表现出了巨大的创造力,所以马克思说“工业的历史和工业已经生成的对象性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但这里所说的“人”不是指单个孤立的原子个人,而是联合起来的“社会个人”,这里的“人的本质力量”也不是指单个孤立的个人的力量,而是联合起来的“社会个人”的整体的力量。因为马克思明确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505。社会不是原子个人的同名数相加,是以共同物质生产活动为基础而相互联系的个人的共同体。马克思早就指出,“鲁滨逊神话”不过是关于现代“自然原人”的神话性虚构与规范性预设,是对正在大规模形成中的市民社会的预感与表征,马克思通过对“鲁滨逊神话”的历史性反思,展开了对资产阶级经济学出发点的意识形态批判与历史性还原,同时也告诉我们,现代化的力量不是单个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而是联合起来的社会个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
实现全人类最终的自由和解放,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价值追求。从人类历史的长河来看,人类始终在追求更大的自由和解放,一方面,通过发展生产力不断摆脱自然界对人的束缚,另一方面,不断通过社会革命来摆脱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对人的束缚,与此同时,不断解放思想,提高对自然规律、社会发展规律及人类自身发展规律的认识,不断实现更大的自由和解放。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以前的历史时期,由于生产力水平十分有限,人类严重受到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自身观念的束缚,获得自由和解放的程度十分有限。到了资本主义社会,随着分工协作专业化在社会生产中的逐渐普及,科学技术在生产生活中的广泛运用,反对封建专制制度的资产阶级革命和思想启蒙运动的发展,人类的自由和解放程度获得历史性飞跃,从这个意义上看,由资本主义开启的人类现代化进程意味着人类进入获得自由和解放的新阶段。
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封建生产方式的代替,改变的只是剥削方式,并没有改变剥削制度的实质。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3]32。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变迁释放出来的巨大生产力只是为人类获得更大的自由和解放准备了必要条件,由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存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具有其自身范围内无法消除的内在矛盾性,无产阶级的劳动并没有使其获得应有的解放,而是异化为压制无产阶级自身的强大社会力量,表面上劳动力“自由”买卖的背后是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劳动成果的无偿占有,资本主义制度不过是一种更高级形态的奴隶制,只是这种奴隶制身披“自由”“民主”的外衣,伪装得很巧妙,正如马克思说:“罗马的奴隶是由锁链,雇佣工人则由看不见的线系在自己的所有者手里。”[6]662
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社会分化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两大阶级,确立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绝对统治,资本力量成为社会的绝对统治力量。为缓解国内的阶级斗争以及获取更大程度的剩余价值,资本主义早期的原始积累运动和殖民体系瓦解后的新帝国主义,造成了世界上宗主国与殖民地、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对立,资本主义在国际范围内确立了少数发达国家对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绝对统治,表面上尊重各国主权独立和发展自由,背后则是通过不平等不公正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奴役。恩格斯指出:“一个民族当它还在压迫其他民族的时候,是不可能获得自由的。”[4]314
现代化既是人类摆脱束缚获得自由和解放的前提条件,也是人类自由和解放的重要显示器。马克思在对共产主义社会进行美好设想时描述道:“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5]571这个共同体即“自由人联合体”,即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人类将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而达到这一美好社会设想的前提是物质与精神财富的极大丰富,这必然离不开现代化的历史发展过程。“生产力的这种发展……之所以是绝对必需的实际前提,还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而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5]538现代化意味着人类自身的生产能力、创造能力及社会文明程度的巨大提高,意味着对生产力发展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和思维发展规律的深刻把握,意味着摆脱各种束缚获得更大的自由和解放,因而现代化是人类自由解放的重要尺度。资本主义创造了发达的生产力,但资本主义私有制事实上形成的资本对劳动的专制使得资本主义现代化陷入困境,作为人最终获得自由和解放的衡量标尺——现代化,需要超越资本中心主义,确立以人为本的现代化方向。
西方近代以来的现代化是由资本主导的现代化,是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由于资本主义私有制本身的内在对抗性,它在推动生产力巨大发展的同时也造成了一系列发展困境。超越资本逻辑,确立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发展方向,是人类现代化需要解决的深层次问题,也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
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逻辑推动与支配的社会,资本逻辑贯穿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全过程,渗透在资本主义生产的所有方面。“资本主义是一种通过生产方式在起作用的逻辑,一种盲目发展而又顽强积累的逻辑。”[8]145剩余价值规律作用下,资本一方面通过外延式和内涵式的扩大再生产来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不仅促使更多的资源和劳动力卷入资本主义生产中,而且不断提高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运用,从而客观上带来社会生产的不断扩张和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升;但另一方面,资本逻辑支配下的社会生产,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成为其唯一目的,为此陷入一系列现实发展困境。
资本逻辑主宰下的现代化困境主要体现在:第一,财富的积累以贫困的积累为前提从而深陷可持续发展困境。资本主义私有制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基础,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建立在对劳动者的压迫与剥削之上,而且每一种科学技术的进步或者社会制度的改变都表现为对劳动者剥削程度的提高,资产阶级财富的积累与无产阶级贫困的积累并存且互为条件,由此造成资本主义制度范围内无法消除的严重两极分化,成为社会生产可持续发展的严重障碍。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化大生产能够顺利进行的前提是社会总产品的实现问题,包括价值补偿和实物补偿两个方面,价值补偿就是必须将前一个生产过程中生产出来的社会总产品全部卖出去,从而在价值上得到补偿,但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建立在对广大劳动者的剥削之上,使得整个社会的购买力十分有限,除非找到外部的市场,否则资本主义生产就会因为价值得不到补偿而难以为继。
第二,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社会化大生产按比例分配社会总劳动的内在要求与整个社会生产无政府状态之间的矛盾。按比例实现社会总劳动在各个部门之间的合理分配,这是社会化大生产顺利进行的必然要求,但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的商品经济中,单个资本家拥有组织社会生产的全部权利,其组织生产的唯一决策方向就是利润率的高低,这就造成社会资本在追逐高利润的行业中大范围经常性流动,形成一种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一方面社会生产结构经常性地严重偏离社会需求结构,另一方面造成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严重的时候引起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并通过产业链的传导,形成全球性的经济危机。现代化是全人类的现代化,不是个别人个别国家的现代化,资本逻辑支配下的现代化必然偏离正确的发展轨道,最终使自身深陷于发展困境中。
关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马克思指出:“这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作为社会的人物,同时又直接作为单纯的物,在兴妖作怪。”[9]646想要摆脱资本主义现代化面临的发展困境,就必须超越资本逻辑,坚持社会生产的人本导向而不是资本导向。如何确立社会生产的人本导向?在马克思看来,根本意义上是对私有财产的扬弃,“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作为对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对一切异化的积极的扬弃,从而是人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7]298。只有对私有财产进行积极扬弃,才能摆脱异化劳动的束缚,实现人的本质真正复归。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超越。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始终站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立场上推进中国的革命和建设事业。与西方传统现代化的根本不同在于,中国式现代化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导向,从而站在了人类价值的制高点,具体表现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发展方向有效克服了资本主义现代化老路的内在困境。从国际上看,推进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就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突破资本逻辑下的冷战思维、零和博弈思维,促进共建共享共赢,构建公平公正合理的世界政治经济新秩序,最终指向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从一定意义上讲,以人为本的现代化建设,是人类发展历史上的一次根本性的变革。”[10]21中国式现代化深刻揭示了现代化的本质即人的现代化,在国内,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方向,在国际上,坚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从而找到了走出资本主义现代化困境的密钥,展现出中国式现代化的强大生命力和光明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