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静
时隔近10年,中国最大淡水湖鄱阳湖都昌水域重现“神秘物种”鳤;以“长江三鲜”闻名的刀鲚,单网次平均捕获量呈几何倍数增长;被誉为“水中大熊猫”的江豚,20多年后频现种群嬉戏场景……
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消息,实则都在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长江“十年禁渔”政策出台仅一年,长江、鄱阳湖就出现了多年未见的美景:水域生态环境明显改善,渔业资源有效恢复,多样性水平逐步提升。
很难用言语表达我从江西九江市禁捕办获悉濒危物种“鳤”回归时的心情。因为,这是长江“十年禁渔”政策实施后,生物多样性有效恢复的又一力证。此前,我已单独对江豚群频现和刀鲚资源增长做过报道,内心一直期待濒危物种回归的消息。没成想,仅一年多时间,就被我等到了,发自内心为长江欢呼、为长江“十年禁渔”政策点赞。由此,我采写的《十年禁渔让九江再现江湖美景》一稿,经江西《九江日报》发表后反响强烈,获得第32届中国新闻奖通讯类三等奖。
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孕育了光辉灿烂的华夏文明;鄱阳湖是我国最大的淡水湖,被誉为“水生生物的乐园、淡水渔业的摇篮”。我生在长江边、长在鄱阳湖畔,对长江、鄱阳湖的感情尤为深刻。
还记得小时候,总爱坐在长江边看过往的船只和时而跳出水面的鱼儿。2010年参加工作,我成为一名记者。总是在外采访,每每经过小时候去过的长江岸边,发现已不复当年的“多鱼”,心中不免惆怅。
程静(左)在长江九江段采访长江“十年禁渔”成效
资源越捕越少、生态越捕越糟、渔民越捕越穷,这句话是长江禁捕前的恶性循环。一组数据:长江渔业天然捕捞产量曾在1954年接近43万吨,到20世纪90年代已下降至10万吨左右,而且呈逐年下降趋势。近年来,即便采取大规模增殖放流,长江每年的捕捞量也不足10万吨,而长江“四大家鱼”资源较20世纪50年代已经减少了90%以上,这是长江“无鱼”的直观数据。更令人心痛的是,长江的珍稀动物,像白鲟和白暨豚已经功能性灭绝,多年不见了。
中国科学院院士曹文宣是长江“十年禁渔”政策首倡科学家,他在接受采访时说,长江流域有水生生物4300多种,其中鱼类400多种,特有鱼类180余种。但是目前长江每年的天然鱼类捕捞量已经不足10万吨,而我国每年淡水鱼品的产量是3000多万吨。这表明,一方面,长江里的鱼儿数量岌岌可危,另一方面,长江“十年禁渔”不会对老百姓的餐桌产生大的影响。因此,把保护和修复长江流域生态环境放在压倒性位置,长江“十年禁渔”将是重要举措之一。
为了保护长江渔业资源,2003年以来,长江流域曾实行每年3至4个月的禁渔期。但每年短暂的休渔时间,可谓杯水车薪。每年7月1日开捕后,当年的繁殖成果很快被捕捞殆尽,鱼类种群难以繁衍壮大。让长江休养生息,让长江“无渔”,迫在眉睫。
2020年1月,农业农村部在其官网发布关于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范围和时间的通告,宣布从2020年1月1日0时起开始实施长江“十年禁渔”计划。通告称,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水生生物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以外的天然水域,最迟自2021年1月1日0时起实行暂定为期10年的常年禁捕,其间禁止天然渔业资源的生产性捕捞。
看到这则通告后,我第一时间前往九江市农业农村局进行相关采访并在媒体上做了政策解读。工作十余年的我意识到,这将会是我今后采访的重点。因为,九江是江西省唯一濒临长江城市,独拥长江江西段152公里岸线,并拥有鄱阳湖三分之二的水面和湖岸线,是长江众多珍稀水生生物通江达湖的重要廊道,是江西省落实长江重大生态修复工程的首要之地。
也就是说,长江“十年禁渔”政策在九江意义重大。这不仅关系到上岸的渔船、退捕的渔民,还关系到“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方针在九江的贯彻落实情况。
于是,我积极主动联系了九江市禁捕办,跟随他们的工作脚步,记录长江“十年禁渔”政策在九江落地的点点滴滴。
长江“十年禁渔”政策落地后,为妥善解决禁捕退捕后渔民生计问题,濂溪区在九江率先出台了《重点水域渔民退捕补偿及养老保障转产转业实施办法》。按照“禁得住、退得出、能小康”的总体目标,濂溪区积极帮助渔民转岗转业,还聘用渔民成立“护渔员”队伍。
这一政策,让王第友从老渔民“变身”成为“护渔员”。2020年4月,我驱车赶往长江与鄱阳湖交汇处的姑塘镇雨霖港,见到了50多岁的王第友。昔日的“老渔民”将自己的一条渔船改造成为巡护船,和同村的钟祥志、杨发云、杨法林组建了九江市第一支由老渔民组成的护渔队,让他们几十年的下江经验又派上了用场。王第友说:“虽然还是开船,还是与江为伴,但任务已大不同。”
王第友是九江沿江沿湖1.8万名渔民中的一员,也是我采访的众多“洗脚上岸”渔民中的代表,他还获得了“国际巡护员奖”。和过去捕鱼相比,现在的他虽然下江次数更多更辛苦,但内心却很踏实。这让我看到,老渔民们为让长江生态更好,他们愿意上岸,愿意转行,更愿意当“护渔员”。只有这样,长江渔业资源才能得到有效恢复,长江生态环境才会更好。
两年多时间里,我多次登上护渔船、执法船、科考船,前往长江(九江段)、鄱阳湖水域,静心聆听老渔民讲述30多年打鱼史,跟随渔政执法人员打击非法捕捞,关注九江市农业科学院关于鄱阳湖刀鲚重要栖息地识别与保护应用项目……江面风大、湖面浪急,但这都没有阻挡我采访的脚步。因为我明白,新闻工作者只有眼往下看,脚往下跑,走进新闻第一现场,才能得到真实素材,体验其中情感,把握社会脉搏的律动,写出具有感动力、生命力和吸引力的新闻作品。
《九江日报》关于长江“十年禁渔”的报道
还记得采访长江(彭泽段)生态管护员汤继虎时,被他的大爱精神所感动;还记得采访增殖放流时,看到千万尾鱼苗“游”进长江时的满怀期待;还记得查明了鄱阳湖刀鲚时空分布特征、识别刀鲚产卵场时,激动无比的心情;还记得清理鄱阳湖水域非法网具时,发现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胭脂鱼的惊喜之情;还记得集中销毁万余件非法捕捞渔具、钓具时的酣畅痛快;还记得渔政AI预警处置系统投入使用并迅速获取禁捕区域违钓信息时的连连称赞……
我的笔下,记录了九江市打好转产就业、社保兜底等政策组合拳,让退捕的渔民“洗脚上岸”后有了幸福生活。记录了九江市按照“一张网、一平台、一张图”目标要求,构建“人巡+船巡+车巡+视频巡查+无人机巡查”的“空天水岸”立体执法监管体系,让生命长江再现水清岸绿、鱼翔浅底的美丽景象。
尽管这个过程让我经常加班,但看到“人防+技防”筑起的一道道生态防线,看到成群结队的“微笑天使”江豚,看到鄱阳湖都昌松门山水域重现“鳤”,感觉就一个字,值!
长江九江段退捕渔民转行护渔员
为什么要一禁十年?这个问题是我在一线采访长江“十年禁渔”时听到最多的问题。
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主任马毅从两方面对这个问题进行过解答。一方面,长江最常见的鱼类,如青草鲢鳙“四大家鱼”,通常需要生长3~4年才能成熟,如果禁渔十年,这些鱼类可以完成2到3个世代的繁衍。这样,它们的种群数量有望显著增加,最终实现生物完整性指数有效改善;另一方面,整个长江生态系统恢复是个长期过程,十年禁渔为整个水生生物恢复创造条件,为保持长江流域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和完整性提供重要保障。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张先锋也说过,禁渔不仅仅是为了救鱼,更是为了救人,为了修复长江生态,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下资源。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所以在获悉“神秘物种”鳤回归鄱阳湖时我有了难以言说的激动心情。九江市水产高级工程师黄金球告诉过我,鳤原来在鄱阳湖很多,它喜欢到长江里面去,属于河湖洄游鱼类。但因工程、水质、过度捕捞等原因,种群大幅度下降,鄱阳湖已有将近10年没看到。因鳤资源量严重衰退,种群近乎濒危,难以获得样本,在2016年修订的《中国脊椎动物红色名录》中,鳤的保护等级已上升为极度濒危。
极度濒危的物种在长江“十年禁渔”一年多时间回归,意味着长江、鄱阳湖水质改善,栖息环境逐渐变好。通过濒危物种鳤重现、“长江三鲜”刀鲚增长、长江“微笑天使”江豚频出,反映出长江“十年禁渔”是党中央“为全局计、为子孙谋”的重要决策,是扭转长江生态环境恶化趋势的关键之策。
用“小切口”反映国家政策“大利好”,这个创作思路立马在我脑海里显现。一时间,我采访过的人、事、物一股脑浮现在眼前。为了进一步印证长江“十年禁渔”的成效,我又来到了九江市农业农村局,采访了九江如何将长江“十年禁渔”及水生生物多样性保护、生境修复作为“共抓长江大保护”标志性工程紧抓不放,如何实现禁捕江湖安澜水清,退捕的渔民安心上岸,长江江豚安全回家,“十年禁渔”安好开局。
这篇通讯,思路清晰,由点及面,见人见事。虽只有2188个字,但以九江一域之变化展现习近平总书记为长江治理开出的“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治本良方的意义和成效。
稿件提交后,刊发在2021年6月8日《九江日报》头版头条,并在掌中九江、九江新闻网等新媒体同步推送。九江发布第一时间转发,得到市民广泛关注。不仅如此,这篇反映长江“十年禁渔”工作成效的通讯稿还被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收录,知网阅读也将此文纳入文献资料保存,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和积极的宣传意义,让更多人关注濒危物种,关注长江、鄱阳湖生物多样性恢复。
如今,长江“十年禁渔”已取得阶段性成效,退捕渔民转产安置迎来了新生活。忙碌的我,依然喜欢在天气晴好的傍晚,坐在长江边看过往船只。过去“江烟淡淡雨疏疏,老翁破浪行捕鱼”的画面已经消失,长江生态保护事业的大幕却在更好开启。希望长江“十年禁渔”后,鱼更多、水更好,大家都能看到长江江豚的微笑,中华鲟、长江鲟能够很正常地自然繁殖,“四大家鱼”的数量越来越多……
回顾这篇通讯的创作过程,我觉得就是一名全媒体记者不断践行新闻“四力”的过程。时代在不断发展,也对新闻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要练好脚力,让新闻接地气;要练好眼力,让新闻有故事;要练好脑力,让新闻有立场;要练好笔力,让新闻有温度。要做到及时跟进社会发展重点和时代热点,传播好党的方针政策,及时反映群众所关注的事,挖掘群众身边的故事,才能创作出使群众产生共鸣的、有温度、有深度的新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