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浩言,杨 超
(贵州师范大学心理学院,贵州贵阳 550022)
2016年,《“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中提出,全面普及膳食营养知识,发布适合不同人群特点的膳食指南,引导居民形成科学的膳食习惯,推进健康饮食文化建设。然而当前研究大都侧重于描述、解释和预测病理性进食行为,而非符合健康饮食文化理念的适应性进食行为。适应性进食行为对促进人们身心健康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研究者们发现直觉进食是有益于个体生理和心理健康的适应性进食行为。
直觉进食(intuitive eating)是个体根据自身内部生理线索而非外部或情绪线索选择是否进食[1]。它主要包括四个特征[2]:无条件允许进食;根据身体线索以进食,不受情绪的影响;依赖饥饿和饱腹感信号进食;尊重身体健康,实行“温和营养”。无条件允许进食指人们不会忽视饥饿感,也不会将食物分为可接受或不可接受的类别;根据身体线索以进食,不受情绪的影响是指人们根据饥饿感来决定什么时候进食、进食什么以及进食多少,不会受到情绪影响;依赖饥饿和饱腹感信号进食是指人们能意识到饥饿和饱腹感信号,并依照这些信号指导自己的进食行为。实行“温和营养”是指人们会选择对身体有益的健康食物。作为一种有益健康的积极进食行为,直觉进食与个体的身心健康相关联。已有研究发现,直觉进食与个体心理健康品质和饮食失调行为有关[3]。具体来讲,直觉进食与自尊、幸福感等显著正相关,与抑郁、极端体重控制行为、暴饮暴食行为等显著负相关。
身体意象是个体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和评价,以及个体所了解的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身体功能方面的意象。身体意象分为积极身体意象(positive body image)和消极身体意象(negative body image)。积极身体意象是个体欣赏、接纳和尊重自己的身体,而不仅是没有负面评价。消极身体意象是个体对自己身体不满意,包括认知和情感上的消极评价以及相应的行为,表现为过度关注外表以及产生消极情绪等。积极身体意象对人们的身心发展十分重要,持有积极身体意象的个体能接纳自己的身体,更少受到生活中压力事件的影响,进而拥有更高的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4]。身体意象作为个体直觉进食的重要影响因素受到了研究者们的广泛关注。研究表明,积极身体意象与直觉进食呈显著正相关,即积极身体意象能促进人们的直觉进食。相反,消极身体意象会使个体过度关注自己的外表,导致身体满意度降低,从而产生身材焦虑,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发展。因此,了解身体意象对直觉进食的影响机制对于促进人们身心健康的发展至关重要。本文将从身体意象影响直觉进食的心理机制以及影响身体意象形成的因素对现有研究进行系统探讨和总结,并根据当前研究的不足,展望未来的研究方向。
身体意象能通过多方面影响人们的直觉进食。消极身体意象与幸福感、自尊等显著负相关,与抑郁、焦虑、饮食失调等显著正相关[5-6]。积极身体意象与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乐观主义等显著正相关[7]。与此同时,持有积极身体意象的个体对自己和一些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如家人、朋友)的身体都持有积极的态度[4]。因而身体意象可以通过情绪、人际关系间接对直觉进食产生影响,通过进食行为直接对直觉进食产生影响。
当个体长期过度担忧自己的体象时,会产生消极身体意象,给人们带来负性情绪体验。持有消极身体意象的个体有更多的消极情绪体验[8],即对自己外表评价更低的个体有更多的焦虑和抑郁情绪。当个体面对消极情绪(压力、焦虑等)时,会通过进食来缓解消极情绪。此时的进食并不是为了让自己产生饱腹感,也不是为了维持身体内部必需的能量供给,更多的是帮助他们减轻压力和应对消极情绪。此外,长期通过进食应对消极情绪还可能诱发神经性厌食症(anorexia nervosa)、神经性贪食症(bulimia nervosa)和暴饮暴食症(binge eating disorder)等疾病。
人际关系(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是个体与社会中的他人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形成的心理层面的关系。持有消极身体意象的个体在自身社会生活中多会采用社交回避的交往策略,进而产生人际关系困扰。不良的人际关系(例如同伴与自身外表相关的负面评论)会使个体产生限制性进食行为。一项纵向研究发现,青少年时期的同伴外貌嘲笑能够正向预测个体成年期的消极身体意象、肥胖状况以及不良饮食习惯[9],即那些身材或体型经常受到身边朋友嘲笑的青少年会出现更多的暴饮暴食行为以及更消极的身体意象。以上证据表明,消极身体意象对个体人际关系产生不良影响后,不良的人际关系又会对个体的身体意象产生负面影响,并且还会对个体进食行为产生消极影响,导致个体在今后的生活中出现一系列负面特质,例如肥胖和不健康的进食行为[9]。相反,持有积极身体意象的个体会认为自己的身体是被他人所接受和肯定的,所以他们会更多地关注自己身体的感觉和功能而不是自己的外表[4]。同时,已有研究发现,拥有高友谊质量的个体会以更加乐观积极的方式对待自己,关心自己的身体状态与需求,进而拥有更高的直觉进食水平[10]。
持有积极身体意象的个体更在意自己身体的需求并且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自信,也就越会采取积极健康的进食方式。与此同时,个体对自己身体意象的满意度越高,他们所采取的进食行为越有利于健康。相反,对于持有消极身体意象的个体来说,他们会表现出更多的饮食失调行为,例如断食、节食、暴饮暴食、限制性进食和厌食等。
身体意象形成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个体因素(即身体质量指数、认知方式和人格)和社会文化因素(即家庭和大众媒体)。
3.1.1 身体质量指数
身体质量指数(BMI)是衡量个体肥胖程度的一个重要指标,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用身体质量指数数值定义健康体重的身体质量指数为18.5~24.9 kg/m2,超重体重的身体质量指数为25.0~29.9 kg/m2,I 类肥胖的身体质量指数为30.0~34.9 kg/m2,II 类肥胖的身体质量指数为35.0~39.9 kg/m2。有研究表明,身体质量指数较高的个体拥有更低的身体满意度[11],这促使他们的减肥欲望更加强烈,进而出现更多与直觉进食相违背的进食行为,甚至还会影响个体的生活质量。因此,在青少年对自己的身体质量指数有客观正确的理解之前,可以采用团体辅导的形式来引导个体对自身身体质量指数形成正确且积极的认识,并且提出有效的体重控制策略来改善个体的身体意象。
3.1.2 认知方式
研究发现,对自己身体持有不满态度的成年人在处理身体相关信息时存在注意偏向[12]。这种注意偏向使个体每次在看到身体相关信息时都会花更多的时间去加工处理,从而强化相关信息对个体产生的负面影响,最终使得个体更容易产生消极身体意象。在青少年群体中亦是如此,Saunders和Frazier的研究发现青少年早期对环境中身体信息的选择性注意与社会文化中的“理想身材”存在交互作用,最终使青少年产生消极身体意象[13]。因此,可以进行心理干预来改善消极身体意象人群中的认知方式,使他们能够有意识地用辩证的思维去看待大众媒体的宣传,并且能够意识到媒体和广告中的模特与正常个体的差别,同时不去被动地接受媒体的身体图像信息。
3.1.3 人格
虽然对于人格和身体意象之间关系的研究不多,但已有的研究表明,人格因素可能会对消极身体意象的形成产生影响。Allen和Walter的一项系统综述表明,高神经质、低外倾性与消极身体意象有关,与宜人性无显著相关,而开放性和责任心与消极身体意象之间的关系尚不明确[14]。另一项研究则探讨了身体外貌完美主义与青少年消极身体意象之间的关系,发现身体外貌完美主义能正向预测青少年的消极身体意象[15]。因此,对于容易产生消极身体意象的个体应当引起研究者们的重视,通过教育、指导等干预方式预防他们形成消极身体意象。
除个体因素外,社会文化因素也是影响个体身体意象形成的重要因素,主要分为家庭和大众媒体两个方面。
3.2.1 家庭
在个体的认知发展过程中,父母在个体身体意象的建构方面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父母与孩子之间关于外貌和体型的谈话会对个体的身体意象形成产生影响。具体来讲,无论是超重还是正常体重情况下,父母的负面外貌谈话与子女身体不满意、不健康的体重控制行为以及抑郁等心理问题成正相关[16]。因此,父母对孩子身体的评价会对个体身体意象形成造成影响,父母的负面外貌谈话会使个体最终发展为消极身体意象。除父母评价以外,亲子关系也会对个体身体意象形成产生影响。具体表现为,个体与父母的关系越好,则越少表现出身体不满意,个体越缺乏父母的支持,则对身体不满意的程度越高。因此,发展良好的亲子关系也可以让个体形成积极身体意象,若是成长过程中能与父母保持良好的亲子关系,个体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进而拥有更好的独立思考能力和更稳定的自我意识,不会轻易受到外界评价的影响。
3.2.2 大众媒体
大众媒体是审美理念、理想体型、外貌等社会文化标准及社会期望传播的重要途径。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的价值和审美观念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包括大众媒体所宣传的“理想体型”概念,即女性就应该是苗条的身材,而男性则应该是充满力量、肌肉发达的身材。因此,随着人们对自我身体形象的关注不断增加,使人们意识到自身实际体型与“理想体型”的差距,促使人们形成消极身体意象,进而采取不健康的进食行为来强迫自己达到符合大众标准的“理想体型”。因此,在大众媒体中传播正确的身体意象理念可以成为一种有效的干预方法,能够让人们摒弃这种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而去实现“理想”身材的想法,并且能够促进人们的健康进食行为。
影响个体直觉进食的因素已经得到了较为广泛的研究,使人们对影响个体直觉进食水平的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而身体意象与直觉进食之间存在的复杂关系说明了系统地总结身体意象影响直觉进食的心理机制是有必要的。
身体意象对直觉进食的影响可能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一方面,消极身体意象会引起更多的消极因素从而降低个体的直觉进食水平。尤其是在当今社会文化背景下对人们身材的刻板印象使得身材焦虑成为大学生群体中的普遍问题,从而引起消极的身体意象。还有对自己身材过度关注的个体,该类人群非常在意自己的身材,时常担忧自己体重的变化,害怕自己体重增加而导致肥胖,不能接纳自己身体不完美的地方,长此以往,最终通过抛弃直觉进食而选择节食或限制性进食来控制自己体重的变化。另一方面,积极身体意象对直觉进食则能起到正向影响,因为接纳以及欣赏自己身体的人不会受到社会文化的刻板印象或他人评价等影响而限制进食,他们会尊重自己身体内部的生理信号,做到饥饿时根据身体需要进食,饱腹时停止进食。因此,通过改善身体意象来提高个体直觉进食水平应当是研究者们值得重视的一个问题。总的来说,人们需要对自己的身体树立积极且客观的认识,有意识培养自己的多元化审美能力。也就是说,在人们的认知中需要理解身体美不是只有一种单一的社会期望标准,而是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以不同形式存在[4]。因此,需要对那些具有身体意象认知偏差的人进行纠正,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健康和审美价值观念,尊重自己的身体并且重视身体意象对进食行为习惯的影响,以降低消极身体意象对进食行为的不良影响,最终提高他们的直觉进食水平,从而形成积极健康的进食习惯。
综上所述,梳理身体意象对直觉进食的影响机制是非常重要的。在未来,还可以采用更为多元化的思路进行身体意象与直觉进食相关研究。
首先,可以基于Homan 和Tylka 提出的身体欣赏感恩模型(the gratitude model of body appreciation)的视角探讨感恩、身体欣赏和直觉进食三者之间的交互作用关系。该模型在美国女性样本群体中已经得到了验证[17],但在国内文化背景下还未进行实验研究,所以对于国内研究者来讲,可以检验身体欣赏感恩模型在跨文化背景下的一致性。同时,身体欣赏作为积极身体意象最有代表性的维度,未来的研究可基于此建立一个更完整的身体意象对直觉进食影响机制的理论模型。
其次,现有的改善身体意象的干预措施还存在诸多不足。目前国内外所使用的干预方式有以下几种:以团体教育为主的干预,以同学同伴相配合的干预,以家庭成员参与的干预,以媒体知识为主的干预和与饮食锻炼相关的干预。随着互联网和虚拟技术的发展,我们可以将传统的面对面直接干预模式转变为通过电子设备进行干预的间接干预模式。一方面可以使干预过程更加高效和便捷,从而降低干预成本,另一方面可以让身体形象较差的个体受到更少的关注,从而感受到更少的心理压力,这样更有利于干预的进行。在未来,可以进一步探讨在两种干预模式下对个体身体意象的改善效果有何差别,以此为提高干预措施的有效性提供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