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视角下的古城真实性
——以阆中古城为例

2023-03-07 05:45潘韵竹
四川旅游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阆中真实性目的地

潘韵竹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84)

随着旅游业的深入发展,目的地的原真性作为一种旅游体验纯正的象征逐渐成为人们关注的重点。1973年,“舞台真实”这一理论首次由MacCannell引入旅游研究领域。在他的理论中,原生事物历经商业化的改造后被当作“真实”搬上舞台。在旅游的舞台上,游客面对的是被粉饰和包装的“前台”,而当地则处于“后台”,操纵游客的旅行体验,游客不能从前台进入后台,否则会引起混乱甚至舞台消失[1]。从这一理论来看,游客似乎是被隐瞒欺骗的劣势方,很容易站在游客的角度对旅游目的地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但是,游客所面对的“前台”的真实作为一种体验的原真性,和现实载体的原真性很可能共同构成了游客视角的旅游目的地真实性。具体从建构主义的视角观察,游客追求的并不一定是客观原真,旅游目的地根据游客需求创造、提供相应旅游产品的过程本身也是组织过程的真实,因此这种“被创造出来”的“前台真实”也有其合理性[2]。任何一种事物和文化都存在于无限的变迁之中,真实本身可能也在不断迭代更新,通过旅游生产出的新真实也会逐渐替代旧的真实,并不存在绝对的真实。

尽管对于前述游客视角下的真实较为充实,近年来关注社区和居民的旅游真实的研究也逐渐增加,但是政府和商业资本作为旅游的当地重要参与者的真实却鲜被关注。因此,为更充分全面地探讨古城的真实性问题,本次研究将游客视角、政企视角、居民视角三个维度都纳入考察的范围。

在中国四大古城中,阆中古城作为旅游商业化程度相对较低的代表,其旅游过程中游客、政企、居民对于真实性的体验也非常具有代表性。因此,本文拟从游客、政企、居民三个主体出发,以中国四大古城之一的四川省阆中古城为个案,探讨旅游发展中的不同主体对于真实性的理解,以尝试对古城真实性问题提出更为客观全面的答案,并进一步探索真实性问题的本质,丰富旅游学界的真实性实例研究。

1 案例地与研究方法

1.1 案例地概况

本次研究案例地为位于四川盆地东北部、嘉陵江中游的阆中古城。阆中古城为古时出川的交通要塞,是川北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和军事重镇,战国时曾为巴国最末一个首都,清初曾为四川省会,至今已有2 300多年的历史。重要的政治经济地位孕育了阆中深厚的文化底蕴,天文风水文化、宗教文化、科举文化、三国文化交相辉映。

但自近代进入工业化时代以来,交通的边缘化、工业的颓势不断冲击着这座文化古城。在专家学者和政府的共同努力下,阆中古城得以免于20世纪90年代的旧城改造,从此踏上以旅游为核心的发展之路。1986年国务院公布阆中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2004年被评为中国优秀旅游城市,2006年阆中市被联合国地名研究机构正式命名为“世界千年古县”,2013年被批准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阆中古城成为阆中古城旅游景区,游客作为外来力量不断介入古城的空间生产,导致内部的嬗变与再生产,因此引入客位角度解读,探讨阆中古城的真实性议题成为一种必要。

阆中古城旅游景观主要分为街道、历史建筑、院落,街道上商铺林立,历史建筑作为主要景点开放,院落大多未经旅游打造留作民居。大量民居的正常使用是阆中古城的特色所在,相较凤凰古城、丽江古城中居民大量迁出、商户占据古城的情况,阆中古城中保有使用院落1 000余座。

古城旅游发展同时依托政府、商业资本、社区三大主体。政府主要负责古城的总体管理与规划,2004年,经阆中申报四川省人大常委会通过了《阆中古城的保护条例》,正式对阆中古城进行立法保护,古城的建设、修缮、使用、功能都受到法律的制约。2019年又对阆中古城保护条例修订重新颁布,法规约束更为严格。阆中古城被评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后,为更好地落实古城保护条例,2018年上级批准设立了正县级的阆中古城景区管理局,专门管理古城保护工作。阆中古城的商业资本分为企业和商户,商户是古城中的一级卖家,由个体户或经销商组成,直接参与古城商业经营,企业则作为厂家或景区开发商间接参与古城旅游开发。古城居民以中老年人为主,大多并非古城原住民,而主要是农村进城经商或送孩子进城上学的,原住民大多已迁出至新城或大城市。古城中的四个居民委员会作为政府与当地居民的对接口,对维系古城卫生环境与治安发挥着重要的作用。2010年,以阆中当地企业家、学者、热心居民为核心的古城历史文化研究会成立,当地人民在古城发展中的主体性作用得到增强。

1.2 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使用访谈调研和非参与式观察的研究方式。基于2022年7月10日至11日、2022年7月27日至8月1日,研究者在阆中古城对政府、企业、当地学者进行的访谈以及对当地社区进行的田野调查,调研时长共8天。

在调查地点的选择上,主要选择武庙街、西街、双栅子街、北街、学道街、大东街、下新街等主街,此外,还包括田家巷、崔家巷等小巷。这些地点涵盖了阆中古城的所有主街道,同时也包括了原住民较多的部分小巷。

在调研对象的选择上,研究者对古城管理局和3家企业、26个当地居民、14个外来游客进行了深度访谈,分别代表政府企业、当地居民、游客三方主体。在调研过程中,主要研究他们怎样参与到旅游实践中;对古城旅游发展的评价;对古城商业化程度、原真程度的认知;是否认为古城原真性与现代性之间存在冲突,如何理解和评价这种冲突,从而对阆中古城的真实性进行较为充分的解读。

同时,研究者对古城旅游的空间生产情况进行非参与式观察,关注居民与商户的生计方式、生活状态,游客与居民的互动,政府、企业的旅游发展有关措施对居民日常生活的影响。

此外,对古城的地形、布局、空间分割与使用等进行记录,了解民居、商铺、景点、旅游设施等空间要素的分布情况并统计数据,由此对古城的旅游发展状态、商业化情况形成较为详尽的认知。

2 想象型真实:游客的旅游凝视

游客本身对于阆中旅游的总体评价相对较高。通过游玩,游客可以大致了解阆中的文化,例如,游客韩女士在一天的游玩之后对阆中文化的重要部分,天文、科举和美食等都形成了更深刻的了解。然而,部分游客在游玩之后,认为实际的古城与想象和期待之中有所差别,商业化气息比较浓,存在很多不具有本地特色的店铺,与其他古城趋于相同,也与本身风格不匹配,影响旅游体验;并且可供游玩和感受具体文化的地方比较少,对古城的保护也并不到位。同时也有游客认为古城比较符合他们的期待,虽然有部分商用,但总体保持了原有的宁静,是现存保护最为完整的古城,这类认知在古城深度游的游客中最为普遍。总的来说,游客还是对阆中古城持正向的态度,相比于国内其他的古城,阆中商业化和保护复原程度都维持在一个良好的阶段。

对于旅游者这一群体而言,真实性更多是一种评判而非认知。他们基于对古城的真实想象,建立一套自己的评价标准,在实地体验后得出对目的地的真实性感受。事实上,这种真实性感受具有“想象的虚拟性”特征:作为外来者,游客缺乏了解目的地真实情况的直接途径,因此他们对目的地真实的评价标准往往由浪漫性想象、各类媒体介质和生活经验垒砌,实际上是一套游离于现实之外的个人期待。尽管人们旅游行为的动机是多样而复杂的,但都难免于这种虚拟性[3]。

到阆中的旅游者们对于古城的了解途径主要是身边人介绍推荐和媒体营销文本的宣传。一位来自成都的游客说道:“一直都知道这个地方,就是身边同事推荐,说还可以耍一下,就过来了嘛。”她对于古城的期待基于模糊的“值得游玩”的概念,因此对于古城真实性的评价主要建立在游玩时的主观体验感之上。在媒体宣传方面,广告《阆中之恋》是古城一张广为流传的名片,许多游客特别是外省游客受到广告中所塑造的浪漫形象的吸引,因此前来阆中古城一探究竟。例如,在被问到“您为什么来阆中旅游”这一问题时,来自内蒙古的一家人和来自陕西的一对夫妻都提到《阆中之恋》这一宣传片的吸引作用。

古朴的想象也是古城吸引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游客对于“古城”二字有一种自然的想象,即“古香古色的淳朴小城”,希望能在其中感受历史的沉淀。这可能是基于游客旅游的差异性目的,即人们离开熟悉的环境而进入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是希望通过凝视异于寻常生活的景观、事物和经历,获得新奇的体验。人们对古城的古朴期待也是源于其对于另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期待,即一种“怀旧”的情愫,尽管也许他们并未经历过“旧”本身,因此并不是想要重新感受“旧”,而是想要享受一种新奇的“旧”的感觉。

同时,由于旅游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经济成本,游客自身生活环境可能也相对优越,因此可能对于旅游接待地的硬件设施、服务质量有一定的要求。一些游客认为阆中古城可供游玩和感受具体文化的地方比较少,酒店、街道等基础设施建设不足。游客对于旅游目的地有客观的评价标准,这一套评价体系可能脱离于旅游地特点,而是基于旅游者个体对于旅游预设的标准。

综上所述,游客的真实性标准大致有三种:一是基于身边人推荐和媒体广告而形成的对当地的基本印象,二是“古色古香”的另一种空间,三是对于旅游体验的客观的标准。由于这种对于真实性的先有标准,游客实际上隔离在一个远离当地真实的“环境泡泡”中,其真实性评判建立在社会建构的刻板印象之上[3]。

有了前面的不真实的预设,游客难以接近古城的真实,游客到当地的实际体验其实也未必反映当地的社会真实。一些游客游玩时间匆忙,未进入居民区,或者一看到古城中现代中国城镇大多具备的店铺,便会认为是商业化的符号,从而生出阆中古城商业化气息比较浓,有很多不具有本地特色的店铺,与其他古城趋于相同,也与本身风格不匹配,影响旅游体验的感受。游客在游玩后对于古城文化的认知也主要建立在主流话语权建构的古城形象,例如三国、天文、科举文化等,这是政府和企业通过宣传资料和历史建筑的展示有意强调和塑造的。尽管身处当地,游客在某种意义上仍然处于古城的“前台”,这种体验感的差异是客观身份在古城的生活经验不足造成的,这也是为什么古城中深度游的游客,往往对阆中古城的评价更高,也更能感受到古城的生活气息。

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旅游业的蓬勃发展,一些具备较多旅游经验或者有旅游业相关从业经验的游客在一定程度上侵入了目的地的“后台”,更深入的了解为他们带来了对于目的地的不同理解。他们表示能够理解阆中古城的商业化,因为“很多古城都是这样的”,甚至在比较之下认为“阆中古城还算好的”,能够理解目的地的这种商业化,因为“古城里的人们也跟我们一样,需要工作赚钱嘛”。

3 设计型真实:政企的旅游营建

无论是在传统的观念中还是实践中,旅游业从无到有的发展往往需要当地的主动改造发展。旅游对目的地的接待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需要目的地进行形象包装和宣传。因此旅游发展的过程其实就是一条“异常”的道路,目的地既不可能保持原态,也不能按部就班地进行城镇建设和城市化发展,必然偏离原定轨道发展。因此,目的地的失真几乎是必然的,是政府和企业合力推动古城的“自我失真”。

在旅游业发展之前,阆中只是一个西部发展较为落后的小城,古城虽保有深厚的文化、历史、建筑资源,但却仍存在许多硬件设施上的短板。过去古城中的瓦房大多年久失修,明清建筑在时间的冲刷下已破烂不堪,古城的瓦檐上牵着蜘蛛网般的电线。古城畔的嘉陵江遍布乱石泥沙,水位相对较低,总体美学性不足。

而旅游业接待能力则对城市面貌和基础设施提出了要求,需要政府、企业等机构主动进行古城的“自我失真”。在政府的扶持下,危房得以改造,古城进行了风貌整治,电缆线路被埋在地下,下水道、公厕、民厕全部翻新改造,古街道由土路变为石板。

除了城市面貌和基础设施的改善外,政府和企业也积极根据游客对于旅游目的地的心理预设,对阆中古城进行旅游地化的改造。

一方面,政企认为游客喜爱的目的地应是风景秀美、人文气息浓厚,并将古城按照这种预设进行改造,实现古城的旅游地化。从政府和企业的旅游营销文本,例如《阆中之恋》中“美丽”“千年”“风水”“张飞”“江山”,阆中古城旅游官网中“风影秀美”“一湖碧水绕古城,阆苑仙境更灵秀”等字眼,政府和企业对于阆中古城的定位和理解可见一斑。政府在古城下游10多公里的江段主持修建金银台电站,使得古城区嘉陵江水位比蓄水前上升5~6m,将江畔乱石、江心沙洲尽数淹没,使得古城江面更为宽阔,增强了山水间“天人合一”的美感。政府为小巷配上统一的古风街灯,严格控制古城和近古城区楼高,对古城内街道、店铺和院落面貌提出要求并按时检查监督。政府在原有天主教堂的遗址上新建道台衙门这一景观,以提供历史建筑供游客参观,并增强古城的历史纵深感。

另一方面,政企也认为目的地应当具有一些时下流行的现代化创意景观。因此政府在古城西侧招商引资打造文创园区西城1966项目,意在利用网红新潮吸引年轻游客,实现古城的多元化发展和转型升级。

总而言之,因为阆中旅游目的地知名度的问题,政府和企业开发者担心游客缺乏目的地相关知识,加之对“旅游”有基本的想象,所以会尝试塑造一种游客想象中的内容,反而带来了一种“自我失真”的行动。可以注意到,由政府和企业主导的“自我失真”正是基于其构想的空间表征,在其投入改造建设的实践前已经存在一种由其认知决定的概念性空间,而这一概念性空间正反映着这两个主体对于古城真实性的解读和扭曲。一方面,这样的解读根植于古城中信然的历史遗存,如山水环绕的地理位置,明清遗留的古城民居和街道布局,与三国、科举、风水文化相关的历史事实;但另一方面,这种解读融入了政府和企业对古城未来的应然期待,以及其对游客关于目的地的想象的认知。基于吸引旅游者、宣传目的地以及塑造文化认同和自豪感的目的,政府和企业对于古城的解读明显存在美化的倾向。

尽管这尚算不上一种误读,毕竟认知性感受性的偏差是自然常态,但这种解读显然并不中正,长期处于极值并固化的认知在连续谱中更易引起普遍性的理解差异,例如居民、游客容易产生宣传与实际不符的感受。同时,基于这种美化的解读,政府和企业出现物质性的现实端改动行为,这种改动普遍被理解为改善,用词尽量为修缮、翻新、重建而非新建,以此整平现实的古城和他们所以为的游客需求之间的差异;在现代性和传统性中找到某种重合,实质是以其构想进行古城的空间再生产,重建古城的真实性,“自我失真”其实也是自我真实性的确认。此外,由于政府和企业对于古城的应然解读部分是基于其想象的游客的想象,而并非全然是游客的真实需求,因此,一部分异化了的古城真实性也并不符合旅游凝视下的古城真实性,是一种被浪费了的扭曲。例如,在政府鼓励下入驻古城主街的大量商业店铺,却给游客带来了过度商业化的感受。政府和企业合作打造的文创产业园区与普通的商业广场比较雷同,与古城特色格格不入,部分游客游玩体验不佳。

4 发展型真实:居民的旅游参与

在舞台前台的营造中,当地居民似乎往往处于流程的最末端,游客的期待通过政府企业等设计和改造强加在他们身上,作为权力话语的接受者被迫参与到旅游发展的游戏中,是被规限和操控的主体[4]。

从表象上看,古城的生活性被逐渐削弱而不断向旅游性转向,居民的活动空间被改造、生活空间被侵占,牺牲了日常生活的便利。例如,居民被限制机动车出行,古城内住户接送孩子上学、看病就医等就不再方便;不能占用街道摆摊,没钱购买或租赁固定摊位的流动小贩不得不跟管理人员玩起“猫追老鼠”的游戏甚至被迫离开古城另谋生计,铺主将商品移至临店街边以便展示商品吸引游客的行为不符合要求而被制止;定期接受卫生检查,使得“东西不能乱扔乱放,鸡鸭这些也不能随便养”。这些改变的确使得古城居民的过往纯生活性质的空间不复存在,居民为古城景点化后的表演性观赏性让步妥协,特别是不靠旅游谋生的居民往往对这种权力的限制行为颇有微词。

但事实上,居民整体而言对于游客在浪漫的真实性想象下对古城提出的特异要求、政府企业对于古城真实性的设计营建并不排斥。一方面,这或许是因为古城中原住民所剩无几,新迁入或遗留的居民都是已经过自然筛选,能够理解支持这种非完全原真的人。另一方面,这也是基于居民自身生活发展需要的必然选择。对于居民而言,阆中古城既是他们谋求发展的寄托,也代表着为生计而奔走的现实问题。

阆中古城文化对于当地居民主要有两层内涵:一是文化自豪感,二是文化底蕴带来的经济发展。而对于当地居民而言,更重要的显然是后者。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下,脱离古城原真,但能保证生存这一发展基础的行为,都变得情有可原。阆中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城镇,人口外流较为严重,留在古城中的多以中老年人为主,守着老宅,间或做一点儿生意,或者搬迁到古城中较为便宜的居民房陪儿孙上学、工作。这些人对于古城文化的了解比较少,主要停留在古城生活的体验层次。此前在疫情的冲击下,经济压力更为突出和明显,许多店铺已经只是艰难维系。尽管几经改善,古城中的房屋相较新城区的房屋而言还是居住感更差,政府也拿不出资金支持更多的住房改善,古城中的人们也不过是竭尽所能去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味迎合游客的想象要求他们维持“真实”,事实上就是在剥夺当地居民的发展权。所以对于店铺上街揽客的行为即便有损古城的清雅形象,居民也难以给予其“违背原真”的指责了。

自然,居民对于真实性的理解绝非僵硬的、死板的,而是灵活的、流动的,只要能够迎来自身发展,古城是古朴或摩登都无关紧要。古城中的居民普遍收入不高,对他们来说真实性是次于生存的问题,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以及文化背景去思考文化的问题。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这种商业发展下“违背原真”的状态,也并不是居民对于当地真实的全部反映。迁出至城外的人因为没有那么紧急的经济问题,也拥有更高的文化素质,因此可以反思古城真实性的问题。商业化发展也倒逼居民了解古城文化,同时使居民浸润在古城文化中,一定程度上对于真实也有促进作用。

5 权利关系与现代性:真实性的悖论

物质的古城与城市的变迁如斯,是真实的客观存在。而之所以会有真实性之争,是人们对于古城及其文化形态处于不同的立场存在个性化的解读,并不存在绝对正确的真实性。旅游业的发展使得游客的体验成为研究者和接待地的重点关注对象,因此过往的真实性评价大多从游客的角度给出,但这样的解读囿于客位视角而缺乏主位视角的有机补充,造成对于真实性解读的偏颇。

这实际上反映了在这一问题上的权力关系失衡,在旅游发展中当地政府企业和当地居民作为旅游发展的直接参与者长期处于失声的状态,而游客的评价则成为唯一的衡量指标。出于旅游发展的考虑,接待地和游客对于当地真实性的认知同样重要[5]。而从阆中的发展来看,游客所认为的古城真实性并非完全客观,受到社会建构与自身想象的影响较大;政府和当地资本所认为的古城真实性是固有资源、美化想象、游客需求的统一体,具有明显的未来展望和设计特征;当地居民所认为的古城真实性类似于科恩的“新增的真实性”,以发展为目的,处于恒常的动态之中。

古城不是死城,它和同时代下任何一座城镇一样鲜活,其他城市所经历的现代化、城市化的阵痛,在这里也别无二致。旅游业不过是另一种工业,也有其生产到消费的链条,旅游目的地就是生产者消费者共同营建的一个“乌托邦”消费品。在旅游发展的目的下,无论是打造新潮的文创街区,还是保持原有形态,其实都是一种现代性的表现。

工业化、城市化是现代社会所有城市的必经之路,即便再与世隔绝,也难免受到影响。古城看似是一种反城市化规律的“时间的凝滞”,其实即便古城空间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时间也无法停止而不向前,现代性必然对传统造成浸透冲击。因此“古城不古”本就是一条自然铁律,一味追求纯粹的“真实性”,其实就是在剥夺城市的发展权利,也是在剥夺当地每个个体的发展权利,反而不利于三者之间利益的实质公平。

不过当地既然选择了旅游业这条发展道路,选择了“古”,而非工业化、城市化,或许应当尽量抵挡现代性的侵蚀,才能达到更好的发展。类似于Cohen提出的观点:“关注原真化更有现实意义。”[6]这或许就是游客存在的另一种意义,在一定程度上用对“古城的想象”牵制工业化过快的发展步伐,使得目的地能在追求发展的同时守住传统,提醒人们“真实性”的概念以自察自省。这也是当地与外来掣肘的意义所在,基于不同的理解、立场、行为,三者之间或有协调,或有纠葛,或有冲突,但也正是以此为途径,达到动态稳定的共赢状态,从而实现传统与现代的和谐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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