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海上钢琴师》：爵士钢琴音乐在电影中的价值

◎武沂冬

电影是对时代的记录，对文化的凝练。在不同时代背景下创作的不同电影作品，通常不仅呈现不同时代的社会特色，还反映当时人们的思想认知与审美观念。隽永经典的优秀电影作品更是如此，在听觉、视觉、美感等层面，对各方要素综合平衡，力求完美。电影《海上钢琴师》作为20世纪末最伟大的钢琴音乐电影，对爵士钢琴音乐元素的挖掘与应用，一方面丰富了电影主人公“1900”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通过起落鲜明的人物命运展示，进一步对古典本质再思考。本文围绕爵士钢琴音乐发展及特点，深入探讨《海上钢琴师》中的爵士钢琴音乐价值。

一、爵士钢琴音乐的产生背景与基本特征

（一）爵士钢琴音乐的产生背景

在欧洲古典音乐与现代流行音乐中，钢琴是应用最广的乐器。爵士钢琴音乐便是以爵士乐为基础，在经历漫长淬炼后，融合钢琴演奏技巧，重点发展出两种不同风格的音乐路线。其一，由黑人钢琴音乐家发明的“大跨度”演奏风格，通过交叉节奏、复节拍等营造爵士钢琴音乐和声效果，左手技法多见连续大跳。其二，从布鲁斯钢琴音乐中提炼而出的爵士钢琴音乐演奏风格，主要特征为左手连奏的低音音型，与右手演奏旋律相辅相成。前者是现代爵士钢琴音乐“鼻祖”，后者多见即兴演奏。[1]后来，爵士钢琴音乐随着爵士乐发展经历“摇摆乐”时期、“比博普”时期，爵士钢琴音乐逐步开始走向对复杂创作技法、音乐节奏以及和声编排的进阶追求。直至20世纪50年代，爵士钢琴音乐迎来最为蓬勃且繁荣的创新发展阶段，众多知名钢琴艺术家，主动沿着比博普钢琴艺术代表人物——鲍威尔所开创的钢琴创作路线，继续研究并发展爵士钢琴音乐。

（二）爵士钢琴音乐的基本特征

严格来说，爵士钢琴音乐从属于爵士乐体系，是爵士乐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以爵士乐为基，更为精细化的爵士钢琴音乐，不断探索并形成了属于自身的音乐特征与演奏技巧，独树一帜。[2]

首先，节奏特征。爵士钢琴音乐一方面受拉格泰姆“切分法”影响，常见平直节奏，以八分音符为基本，将常规重音、次重音切分打乱。另一方面受摇摆节奏影响，常见将一拍平分为三个八分音符的音型（三连音）。

其次，音阶与和弦。受古典钢琴音乐影响，爵士钢琴音乐主要包含：大调音阶、小调音阶、布鲁斯调式以及五声调式等。在和声效果上，爵士钢琴音乐拥有十分复杂的和声调式，但是又不像古典钢琴音乐一样，要求和声的调性过分规范。

再次，曲式与主题。爵士钢琴音乐在曲式方面十分丰富且多样，除三部曲式“主题—即兴—主题”外，还有布鲁斯曲式、回旋曲式等。在主题表现方面，选材丰富，适宜运用于爵士钢琴作品的音乐元素皆有涉及。例如：流行音乐、民间音乐等，题材合适，皆可成为爵士钢琴音乐的创作主题。[3]

最后，即兴性。“即兴”可谓是爵士钢琴音乐最突出的要素。但是，爵士钢琴音乐的即兴并非不讲规律，随意为之。爵士钢琴音乐艺术家多是在一个既定的主题框架内，使用不同的和声达到即兴效果。或者根据实际演奏需要，爵士钢琴音乐艺术家对乐曲的主题旋律进行一定变换，从而达到即性效果。

二、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爵士钢琴音乐的表现性

（一）托举人物情感

电影是光影的艺术。结合上文分析不难发现，在电影作品创作中，创作者要想使电影真正意义上展现其“灵魂”之核，对主要人物的思想情感把控以及抒发便十分关键。[4]在《海上钢琴师》中，就有这样一个经典片段：“1900”录制所谓能让其名声大噪的个人钢琴唱片时，透过船舱窗户观察到一个女孩，深深被其吸引。这是“1900”第一次对钢琴以外的事物目不转睛，因而，在画面、氛围、运镜等各种处理方式烘托下，爵士钢琴音乐旋律被很好地展示出来，与“1900”的心理波动相呼应。并且，与女孩出现紧密相关的钢琴变奏，通过和声效果变换，也更好地拉近了观众与电影的距离，引发观众深层共鸣，仿佛观众同“1900”一样手足无措，思绪百转，像初尝爱情滋味的孩童一样，深切热望。直到钢琴旋律再次缓慢、悠扬地转为布鲁斯旋律，爱的奇妙与充盈，也只需“借”旋律之姿，便可让音乐代替语言，将诉之不尽的深情娓娓道来。

（二）塑造人物形象

毋庸置疑，经典电影作品的音乐往往是广为流传的，与电影所讲述的故事相互成就。“Playing Love”作为电影《海上钢琴师》重要情节的插曲，便是如此。其主要出现在“1900”录制个人钢琴唱片最投入的时刻，体现“1900”对爵士钢琴音乐的个人理解。但与“1900’s Theme”不同，“Playing Love”前奏是大量琶音，且琶音中含有一定变化音，主要突出的是爵士钢琴音乐轻快的一面。而结合D和声大调重属以及弦56转位，才将音乐低音位置进行变换，为后续演奏做好铺垫。[5]故轻快风格的爵士钢琴音乐“Playing Love”，即便对“1900”的“船舱即世界”束缚进行揭示，但主要反映的仍是“1900”自身对弹奏钢琴的满足与忘我。例如，第六小节同时流淌而出的6连音、7连音以及9连音，既体现出爵士钢琴音乐本身的“散拍”特点，又契合表达主题营造一种自由氛围，如同电影主人公“1900”一样，不被世俗拘束，自由自在。

（三）奠定氛围基调

优秀的电影配乐，不仅可以为电影作品建构其独有的艺术氛围，还可以进一步凸显电影基调、色彩，抓住观众的视觉、听觉神经，带领观众快速进入电影剧情。特别是借助音乐过渡镜头，让画面自然而然地切换，完整串联故事情节，电影基调展示不显突兀。[6]在电影《海上钢琴师》中，创作者借助爵士钢琴音乐完成画面过渡便是如此。例如，电影一开始，主要人物尚未正式登场，一段悠扬的小号旋律已自然响起，随后，竖琴加入其中，影片无须多言便自然地过渡到回忆场景，《海上钢琴师》倒叙手法清晰呈现。而在串联电影主要情节的人物马克斯的回忆情境中，小号也是主要乐器，不仅马克斯本人是小号手，小号更是作为爵士乐的标准乐器，直接奠定了电影的古典、爵士风格。由此可见，电影《海上钢琴师》既是叙述个体，也是对当时美国文化浪潮的一种暗示。当电影需要从回忆中“抽身”，小号独奏自然而然成为拉回视线的关键。

当然，《海上钢琴师》另一经典爵士钢琴乐插曲“Magic Waltz”在电影中的出现，也发挥着奠定背景基调的重要作用。可以说，该爵士钢琴曲响起，凡是观看过电影《海上钢琴师》的观众便能一下子想到随着风暴而不断摇晃的弗吉尼亚号，以及在剧烈摇晃中坦然自如弹奏的“1900”，甚至，“1900”的表情、姿态等亦一一浮现眼前。观众从中感受不到丝毫不安，只有自由与炙热。如此，画面与爵士钢琴音乐结合在一起，优美的旋律在风暴映衬下，调性明确，犹如翩舞。

三、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爵士钢琴音乐的即兴性

（一）旋律的级进与跳进

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的爵士钢琴音乐极尽自由性、艺术性，与爵士钢琴作品演奏所需的即兴演奏功底关联甚密。换言之，《海上钢琴师》能够成为影史佳作，贯穿全片的即兴爵士钢琴音乐灵感可谓功不可没。“1900”在电影中演奏的多首爵士钢琴作品，就很好地验证着这一点——激情炫技，但不仅仅流于炫技，即兴情感色彩深情动人，单从旋律设计层面的级进与跳进便可窥见一二。[7]具体而言，在电影《海上钢琴师》中有这样一段出自“1900’s Theme”的代表性旋律，该段旋律主要使用D大调，自第2小节开始，前面部分使用二分音符连线八分音符，后面部分使用3个八分音符级进向下，基于二分音符连线八分音符附带八分音符完成级进。小节内部旋律整体呈现级进向下，整个乐段的结构却是有序跳进，契合爵士钢琴音乐演奏特点，通过钢琴演奏级进处理，使音乐与画面的配合更加和谐，爵士意蕴体现亦更加有层次感。[8]“1900”演奏该乐段，可以说不仅展示的是其对爵士乐本质的独到见解，也进一步说明了“1900”演奏爵士钢琴音乐的炉火纯青。

（二）左手跨步技巧

左手跨步技巧是爵士钢琴音乐中十分常见的演奏技巧。简单来说，就是以爵士乐演奏技法为基础，将七和弦、九和弦进行拆分，单独演奏出其根音，从而使其他音符跨越音区。[9]在爵士钢琴作品演奏中，左手跨步技巧最为简便也最为多见。以“1900’s Madness”为例，“1900”在影片中演奏该曲，大量使用了左手跨步技巧。有一段旋律就是主要由右手弹奏出曲子主旋律，左手更多的是负责伴奏，左手跨步技巧在此部分重点运用。具体而言：左手低音位置处理，第一拍与第三拍皆是根音在低音区弹奏，突出一种和弦的稳定感，第二拍与第四拍则是在中音区部分完成和声。这种强拍与弱拍的有机组合，便是十分典型的爵士钢琴奏法。在电影中配合画面展示徐徐流淌，借助爵士钢琴音乐的节奏变化形式，实实在在地将电影内涵体现出来。

（三）低音与和弦的揉捏

在电影《海上钢琴师》的爵士钢琴音乐中，创作者借“1900”之手，将爵士乐即兴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有一点就是对低音与和弦的巧妙排序揉捏，使电影中出现的每一首爵士钢琴作品都富有高级感和艺术感。大部分爵士钢琴音乐的即兴都是以和声走向为基，旋律在和声呈现过程中体现，继而根据需要加上经过音，完成对爵士钢琴音乐的完美诠释。“1900”眼中的爵士钢琴音乐便是如此，电影中，他所弹奏的每一首钢琴曲，都是他基于自己理解的爵士钢琴音乐而相应设置级进抑或跳进。[10]例如，在“1900’s Theme”中，和弦的处理方法几乎是一个小节便一换。“1900”所弹奏的旋律皆以和弦为依托，意料之中却新鲜十足的伴奏型，合理采用层次渐进的经过音。而与此相同的例子在电影中随处可见，低音排列与和弦处理井然有序，直接反映了爵士钢琴音乐家的较高素养。如同等重视低音线条与旋律线条，对低音与和弦合理、有序地进行排序：低音G—#F—F—E—D—#C—D—G，和 弦 G—Am/G—D/#F—G7/F—C/E—Am7（b5）/E—G/D—A7/#C—Am7/D—G。线条明朗且独特，将即兴爵士钢琴音乐创作推上新高度。

（四）三连音小型花腔式插句

显而易见，诸多音乐创作者都羡慕爵士乐创作者的即兴创作能力，羡慕他们炫技的灵动美感，以及恰到好处、信手拈来地串联起大串音符，只需要一个简单旋律作为起点。殊不知，在爵士钢琴音乐即兴中，许多串音其实都只是爵士乐演奏的最基本技巧而已，这本就是爵士乐手所必须具备的基础技能。例如，小型花腔式插句——爵士钢琴音乐常见即兴技巧之一，其主要由4个或者8个音组合而成，包含三连音、分解和弦等，有一部分小型花腔式插句甚至只拥有简短音调，旋律展示像不断向前滚动的陀螺一般，却余韵悠长。电影《海上钢琴师》出现该乐段，主要应用的就是三连音小型花腔式插句，使乐段整体走势由中到高。其中，即兴性体现在“1900”打破常规技巧随心所欲地只弹出自己想要的音响效果与爵士旋律，不受所谓的框架束缚，最终带给在场听众音乐震撼，将爵士钢琴音乐推至更高级的层次。

四、结语

综上所述，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的爵士钢琴音乐具有包容性、自由性以及抒情性等艺术特点，深受广大观众热烈追捧，使观众可快速通过电影剧情与爵士钢琴音乐的交融与故事主人公“1900”产生共鸣。同时，影片带给观众一种雅致、余韵悠长的审美感受，实现影视创作与爵士钢琴音乐的“水乳交融”。为此，在赏析电影《海上钢琴师》时，对其所应用的爵士钢琴音乐相应分析，具有深远的实践价值，可进一步提高电影创作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