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一
渔舟绕落花(节选)
宫凤华
鸬鹚捕鱼最壮观。渔人提起粗嗓门吆喝:“噢去——噢——去!”一只只墨绿的鸬鹚纷纷潜入水中。浮上来时,渔人立刻用细竹篙挑上来,卡住其脖,逼其吐鱼。鸬鹚吐出鲫鱼、昂刺、鳜鱼等杂鱼儿,随即又被渔人拎着脖子扔下河去。
拖爬网的渔人慢悠悠地撑船,拖着沉在水底的罾网。水花生、龙须草被船身牵着,水面乱溅,浮光耀金。俄顷,渔人搁下篙,把爬网拖上船。网里多是活蹦乱跳的小鱼青虾。拉到大鲤鱼,鱼身鳞光炫目。女人挽着髻,插一朵栀子,用长筷子拣着小鱼、小虾和螺蛳,动作娴熟,流盼的眼神映着清凌的波光,妩媚静美。
这时候,有人跑到河边,招呼远处的渔船拢岸,然后一步跨上船,先看桶里的鱼虾,再看小舱中的大鳜鱼和螃蟹。一阵热情招呼,那人提上一条大鲤鱼或拎着半篮子鱼虾,笑呵呵上岸。回家烧一碗红烧鲤鱼或是咸菜炖小鱼,保准让客人大快朵颐,不忍卒筷,味蕾陷入鲜美的沼泽中。
(摘自《青岛日报》)
赏析 这段文字描写了捕鱼的壮观场面,从鸬鹚捕鱼,到爬网拖船,再到上船提鱼,作者通过大量的动作描写,将一系列场景描写得极为生动、热烈,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片段二
其实,在童年玩泥巴的诸多花样中,最难忘、最有趣的要数摔泥炮了。老家村子的泥土以黄胶泥为主,黏性大,易成型,最适宜做泥炮。在雨过天晴的田野里,孩子们把黄胶泥揉搓成不软不硬的泥团,放在半握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将泥团捣几下,稍作一番加工,碗状的泥炮就捏成了。开始摔泥炮了,我们一个个都憋足了气,将泥炮有底的一面稳稳托在手掌上,高高举过头顶,手腕一翻狠狠摔在平整的路面或石头上,随着“叭”的一声脆響,朝上的底崩出一个圆圆的窟窿眼,乐得我们开怀大笑。就这样,我们轮流上阵比赛,一个接一个摔泥炮。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在这一轮比赛中,谁的泥炮摔得响,谁泥炮底上的窟窿眼崩得大,谁就是赢家,输了的伙伴要把自己泥炮上的泥巴挖一块补在赢家的泥炮上。经过多轮角逐,一些技术不好的孩子手中的泥炮越来越小,而那些技艺娴熟的孩子手里的泥炮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选自《玩泥巴的童年》)
赏析 这段文字描写的是制作泥炮、摔泥炮的场面,生动形象地描绘出孩子们摔泥炮时的欢乐场景,表达了作者对童年生活的无限怀念之情。
片段三
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长安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路是那样长,人是那样多,向东望不见头,向西望不见尾。人们的臂上都缠着黑纱,胸前都佩着白花,眼睛都望着周总理的灵车将要开来的方向。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双手拄着拐杖,背靠着一棵洋槐树,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抱着小女儿,妻子领着六七岁的儿子,他们挤下了人行道,探着身子张望。一群泪痕满面的红领巾,相互扶着肩,踮着脚,望着,望着……
(选自《十里长街送总理》)
赏析 上面这个场面描写的是《十里长街送总理》中的一段,场面庄严肃穆,描写了人们等待周总理灵车的情景。环境是“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写人的众多是“路是那样长,人是那样多,向东望不见头,向西望不见尾”。人们的服饰、神情是“臂上都缠着黑纱,胸前都佩着白花,眼睛都望着……”。以上是“面”的描写。后边是“点”的描写,具体地写了老年人、中年人、少年儿童都泪流满面地等待周总理的灵车,向总理告别的场景。这样的场面描写表达了人民对周总理深切的悼念与无限的爱戴之情。
片段四
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这是晚上,屋子老了,虽点着“洋灯”,也还是阴暗。围着桌子坐的是父亲跟我们哥儿三个。“洋炉子”太高了,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但炉子实在太高了,总还是坐享其成的多。这并不是吃饭,只是玩儿。父亲说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们都喜欢这种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
在台州过了一个冬天,一家四口子。台州是个山城,可以说在一个大谷里。只有一条二里长的大街。别的路上白天简直不大见人;晚上一片漆黑。偶尔人家窗户里透出一点灯光,还有走路的拿着的火把;但那是少极了。我们住在山脚下。有的是山上松林里的风声,跟天上一只两只的鸟影。夏末到那里,春初便走,却好像老在过着冬天似的;可是即便真冬天也并不冷。我们住在楼上,书房临着大路;路上有人说话,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但因为走路的人太少了,间或有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只当远风送来的,想不到就在窗外。我们是外路人,除上学校去之外,常只在家里坐着。妻也惯了那寂寞,只和我们爷儿们守着。外边虽老是冬天,家里却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来的时候,楼下厨房的大方窗开着,并排地挨着她们母子三个;三张脸都带着天真微笑地向着我。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们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们四人。那时是民国十年,妻刚从家里出来,满自在。现在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却还老记着她那微笑的影子。
无论怎么冷,大风大雪,想到这些,我心上总是温暖的。
(选自朱自清《冬天》)
赏析 在这篇散文中,作者为我们精心刻画了两个场面:父子四人冬夜白水煮豆腐、一家人在台州过冬。两个场面,不但做到了有点有面、点面结合,而且意境温暖、意味深长,散发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在第一个场面描写中,古老的房子、昏暗的洋灯、乌黑的炉子等都属于“面”,“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都属于“点”,一“仰”一“觑”一“伸”一“夹”一“放”,诠释了无言的父爱。有点有面,点面结合,不但把父子之情、父子之爱无限放大,还为读者创设下广阔的想象空间。在第二个场面描写中,白天不见人、夜晚一片漆黑,以及松林、风声、鸟影等都属于“面”,“好像老在过着冬天似的”“三张脸都带着天真微笑地向着我”等都属于“点”。有点有面,点面结合,营造出“冬天里的春天”的意境和氛围。
片段五
女人们、小姐们的咬瓜子,态度尤加来得美妙:她们用兰花似的手指摘住瓜子的圆端,把瓜子垂直地塞在门牙中间,而用门牙去咬它的尖端。“的,的”两响,两瓣壳的尖头便向左右绽裂。然后那手敏捷地转个方向,同时头也帮着微微地一侧,使瓜子水平地放在门牙口,用上下两门牙把两瓣壳分别拨开,咬住了瓜子肉的尖端而抽它出来吃。这吃法不但“的,的”的声音清脆可听,那手和头的转侧的姿势窈窕得很,有些儿妩媚动人,连丢去的瓜子壳也模样姣好,有如朵朵兰花。
(选自丰子恺《嗑瓜子》)
赏析 这段文字将人物的动作、神态描写刻画得细致入微,堪称典范。短短几句话,将女子们嗑瓜子的过程生动地展现出来,笔触极为细腻,形神兼备。这段文字抓住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比如,女子们嗑瓜子整个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其中有一些很准确的动作描写,如“摘”住瓜子的圆端,“塞”在门牙中间,“咬”尖端,分别“拨开”,“抽”它出来吃等,还有嗑的过程中产生的声响。从这段文字中可以发现,作者的观察极为细致,对整个嗑瓜子的过程有很好的把握,进而运用生动细腻的动作描写,使读者仿佛看到了女人们嗑瓜子的全过程。
片段六
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鞭炮声锣鼓声从街巷小院传来,听得人心烦意乱,我裹掖着衣服离开县城走向一个熟悉的小山村。这里也在操练锣鼓为春节上街游行做准备。于是我就混在一帮老头婆姨小孩子中间看着坝中十来个中青年汉子把锣鼓敲得震天价响。并被那整齐高亢的鼓点带进了一片热烈粗犷的喧嚣之中。
敲打锣鼓的汉子脱去棉袄,穿着对襟衣服,舒张着血脉,喷红着脸膛,挥舞着双臂,在一面直径一米的大鼓的指挥下,把小鼓腰鼓和铜钹铜锣敲得地动山摇,惊神泣鬼,急时如狂风暴雨,缓时似惊鹿踏雪,重捶如万马奔腾,虚敲似岚岗生月,有龙点头,有凤摆尾,有四季花儿开,还有火红十二月……敲打锣鼓的汉子们敦实威风,这些平时在山中辛苦刨食的人此时一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卖着狂傲,逞着威风,显得不可一世。并不时向围观的姑娘媳妇们飞眉眼打秋风,引来一连串的欢笑声和骂俏声。这气氛使我这个异乡人感到更加的凄惶悲哀,孤独孑孓。我准备悄悄地离开。
正在这时,敲打大鼓的壮汉把双锤一收,抹一下额上的汗水,用眼光把人群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我身边一个瘦老头身上,说:“张伯,你来玩一把。”
“别,别……”
这个叫张伯的老头既瘦弱又邋遢,穿一件破旧的黑布棉袄,双手操在袖筒中甚是羞涩地直往后缩。我感到他也是一个和我一样怕过年的落魄人。但姑娘媳妇们却揪住他往前推搡,说:“鼓神,来一个。”打鼓的汉子一脸虔诚地把犹如婴儿手臂粗的双锤直往他面前送,那些打小腰鼓铜锣铜钹的后生们也满脸殷殷地望着他。
我真不相信这样的蔫老头能敲出什么花样来。我等着往下看。他感到是再也推辞不掉了,布满皱纹和胡茬的脸上突然焕发出一种豪气,只见他把棉袄脱下扔到一旁,走道大鼓前。就在他将双锤握在手中的时候,一个我不敢相信的奇迹出现了。一个在黄土中长大的像黄土一般平凡的汉子忽然间像天神似的顶天立地般站在了大家面前。他眼睛充满光辉,脸上透出神圣,手臂像钢棍一样坚强起来,在轻轻地敲打了鼓沿几下后,双臂猛一挥,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倏地刺进了我的耳膜和心脏,接着小鼓铜锣一起轰鸣,一股原始混沌的神秘冲动和古老意念的混乱音符猛地从地底蹿出来通过双脚直抵进了我的心中,使我有了一种脱胎換骨般的剧痛的快感。我像被魔语诅咒了似的,双目紧盯着他,只见他急敲慢敲,重敲轻敲,时而敲打鼓沿,时而肘杵鼓面,时而跃腾猛捶,时而贴鼓轻扶,柔时如丝绸无骨,坚时像枪击钢板,乱时乌云横压,齐如步兵排阵;铁马金戈乱箭飞,细雨清风荷塘清,劈山开路是男儿,再闻堂前纺织声……
我站在这群肃立的山民之间,观看眼前出现的不可思议的奇迹,大鼓在响,小鼓在响,铜锣铜钹铿铿锵锵,而指挥这支创造奇迹的鼓队的老人已不再是个蔫耷汉,而是一个飘逸的精灵!一串神秘的符号,一团无形的罡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人在其中。而他,这个人群中的英杰此时就代表着人类在顶天立地!
(选自王雁《鼓神》)
赏析 《鼓神》写我国大西北穷苦山区农民过春节的民乐民俗,写传统的过年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喜庆场面。文章共安排了两次击鼓的场面描写:第一次击鼓,略写敲打锣鼓的众人,属于“面”的叙述;第二次击鼓,详写了敲打大鼓的老汉,属于“点”的描写。这样点面结合,再现了当时的场景,很好地突出了“鼓神”张伯的形象特点。张伯貌似平凡,甚至在作者眼中是一个“和我一样怕过年的落魄人”,他“既瘦弱又邋遢,穿一件破旧的黑皮棉袄”,这样的外貌描写着实表现出他的可怜。当被壮汉们点名上去打鼓时,他还推辞道“别,别……”并“羞涩地直往后缩”。这样的言行描写让他看上去十分卑微。但就是这样一个瘦老头身上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值得让他们那样期盼呢?当双锤握在手中时,张伯脱胎换骨般亮相了:“布满皱纹和胡茬的脸上突然焕发出一股豪气”“忽然间像天神似的顶天立地般站在了大家面前”。张伯的形象一下子从一个“瘦老头”“蔫耷汉”到“一个飘逸的精灵,一个神秘的符号,一团无形的罡声”再到顶天立地的“鼓神”,作者亦有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剧痛的快感”。张伯形象的前后反差演绎了对生命活力的诠释:我们应该热爱它,并像陕北高原般豪放地去演绎它,给它以最不羁的自由,尽情地释放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