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素 (四川师范大学 影视与传媒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8)
20世纪初,国内的电影检查随电影放映的日渐流行而产生,并在政治文化领域逐渐发挥其效用。鲁迅居上海时期,正值电影检查制度的诞生发展期,他的择片、评片活动多少受着电影检查制度的影响,亦可以说他见证了上海电影检查制度的变迁。本文将上海的电影检查制度按检查主体分成三个阶段:上海市电影检查委员会(1929—1930)、教育内政部电影检查委员会(1930—1934)和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1934—1936)。通过梳理鲁迅所观影片的被检情况,不仅可了解鲁迅的择片取向和电影思想,亦可以此为例,生动展示民国时期电影检查制度的发展变化过程,作为研究20世纪初中国电影产业和上海城市文化的重要参考。
1920年代中期始,国内电影检查逐渐由舆论呼吁转向实操层面,并在江浙地区有了初步实践。上海作为中国最大的电影制作基地和电影进出口市场,是电影检查制度的滥觞之地。1928年8月,上海市成立戏曲电影审查委员会,并发布条例,规定中外影片均须受该会审查,这是第一个具有行政权力的国民党电影检查机关。1929年7月,教育内政部颁布《检查电影片规则》。1929年9月,上海特别市电影检查委员会正式成立,公布《上海特别市电影检查委员会规则》和《上海特别市电影检查委员会检查电影片规则》。②上海特别市电影检查委员于1929年10月1日接收原戏曲电影审查委员会之工作,次年7月1日,改称上海市电影检查委员会。
这一时期的电影检查标准只有3条:“不违反党义及国体者、不妨害风化及公安者、不提倡迷信邪说及封建思想者。”[1]相较于“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针对《电影检查法》订立的5大类46小类电影“应即修剪或全部禁止”,已经相当“宽容”了,所以也就出现此期正常上映的影片之后会遭到修剪或禁止的情况。以上海艺联影业公司出品《瑶山艳史》为例,这部片子1933年9月1日至5日在上海公映时曾获得观众高度评价和国民党中央党部嘉奖,片中“瑶山风景及瑶人生活如舞蹈,如游猎”[2],在“‘描写农民与劳工’的口号只流于形式、写实作品尚未出现的时候,影片能运用写实主义手法实属不易”[3]。然而,鲁迅却在《电影的教训》里对这部影片冷嘲热讽:“这部片子,主题是‘开化瑶民’,机键是‘招驸马’,中国的精神文明主宰全世界的伟论,近来不大听到了,要想去开化,自然只好退到苗瑶之类的里面去,而要成这种大事业,却首先须结亲,黄帝子孙,也和黑人一样,不能和欧亚大国的公主结亲,所以精神文明就无法传播。”[4]虽然没有资料证明鲁迅观看过这部影片,但至少说明鲁迅对国产“退步电影”的批评毫不留情。事实也证明该片情节有与事实不符之处,广西戏剧审查委员会呈请上级转呈行政院饬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收回该片重复审查,“将朱天华在瑶山强奸、盗窃两段修正,并由本会通令省内各地戏剧审查会在未修正之前,不准放映该片”。[5]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复查,“将该片第五本朱天华强奸瑶女四段共剪去二十一公尺;第六本朱天华盗窃黄云埃皮箱一段剪去五公尺,经已改发准演执照,注明修剪部分在卷”。[6]这说明,上海特别市的电影检查仍然有不完备之处。
上海市电影检查委员会履职期间,最为轰动的就是“《不怕死》事件”。1930年2月1日,好莱坞影片《不怕死》通过上海电影检查委员会审查,计划于2月21日在大光明影院公映。从2月13日开始,影片便在《申报》等众多媒体上刊文造势,称该片“笑料丰富、音乐优美、对白清晰、表演紧凑”,不料却在上映第二天就遭到抵制。影片讲述了哈罗德·劳埃德扮演的一位植物学家受聘到旧金山中国城稽查绑票贩毒团伙的故事。片中的中国人多为形貌猥琐之辈,从事着贩卖鸦片、盗窃、绑票等犯罪活动,女为小脚,男抽鸦片,行为粗鲁,贪生怕死。戏剧家洪深观影过半愤然离场,之后返回影院发表演讲,指责该片侮辱华人,受到观众的响应拥护,观众自发组织“拒看联盟”,掀起抵制辱华影片的高潮。上海电影检查委员会呼吁政府应该与美国交涉,禁止该片在美国和世界任何地方公映。迫于形势,主演哈罗德·劳埃德正式道歉,派拉蒙公司收回在华的全部拷贝,公映该片的大光明影院也因此被迫停业。“《不怕死》事件”推动了中国电影审查,此后凡是在中国进行放映的影片都必须接受政府的监管,这使外国在制片时开始自觉地对其描绘的中国主题、背景和人物重新开始审查和评估。
总的来说,上海市电影检查委员会的成立及工作开展,表现出国家行政权力正向艺术领域渗透;其检查重点打开了影片检查的突破口,为其后通过检查制度管理电影业的发展创造了条件;其检查方法为之后的教育内政部电影检查委员会和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提供了参考与借鉴,在民国电影检查制度的发展进程中扮演了承先启后之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1930年11月,立法院正式通过《电影检查法》,规定“凡电影片,无论本国制或外国制,非依本法经检查核准后,不得映演”。1931年3月,教育部和内政部组成电影检查委员会,职权为:1.检查本国制及外国制电影片;2.核发准演执照及出口执照;3.取缔不良之电影片或违章议罚各事项。《电影检查法》的公布与教育内政部电检会的成立,标志着全国统一的电影审查制度建立起来。教育内政部电检会履职期间,公开发布《电影检查委员会公报》,涉及各类影片的准演、禁演信息,检查情况如表1所示。
表1显示了教育内政部的电影检查情况,主要分准演、添照、禁演、修剪4类,每类又分长片、短片和样片。表中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从数量上看,准演长片数量变化较小,每月基本维持在40部至60部,准演短片数量变化较大,每月少则10余部,多则上百部,添照长片数量基本稳定,偶有反复检查而致数量激增的情况,添照短片数量持续较少。第二,从1932年11月开始,电影检查开始出现“样片”,这是区别于长短片的新一种检查类型,一般来说,上映样片需经准演或添照审查的,数量较少,质量较高,口碑较好。
表1.1932年1月—1934年3月教育内政部电影检查情况① 1931年无电影检查报告,1932年1月至1934年3月数据来源《电影检查委员会公报》,其中1932年1—6月只有汇总数据,1932年12月没有数据,⋆标记特指“以公尺计”。
这一时期,鲁迅共观影37次,计33部,其中有28部经过电检会检查(有7部早于审查之前就已观看),有5部没有检查记录。表2梳理了鲁迅此期所观影片的审查信息。
表2.教育内政部电检会履职期鲁迅所观影片审查情况① 数据来源于1932至1934年《电影检查委员会公报》。
据表2可知,此期电影检查制度已基本成型,程序上由申请人提交《申请书》,电检会根据申请事项核准发给(添发)准演执照,完成的审查过程从审查认可长片到复核认可长片到审查认可样片到复核认可样片,有时也会出现因影片修剪、禁演而使执照失效的情况。
从内容上看,教育内政部检查重点为武侠神怪影片和美国辱华、肉感影片,轻者删剪,重者禁映。以辱华影片为例,片中“需用中国人处,不是充盗匪的下手,就是做人家的仆役。且必囚首垢面,弯腰屈背,形状秽琐,丑态可憎,有意侮辱中国人,实足引起国际恶感”;“加之扮演者虽似我国人民,但泰半为他国人任之,故诬我尤深……凡我国人士曾见此种影片者,无不认为耻辱”。[7]这些影片引起国人的广泛关注,如鲁迅就曾在《“立此存照”(三)》和《现代电影与有产阶级》([日]岩崎·昶作,鲁迅译)的“译者附记”中评价过《月宫盗宝》和《上海快车》两部影片。《月宫盗宝》曾被误以为“有损中华民国尊严者提倡迷信邪说”而遭到沪地观众拒斥,演员范朋克也被拉进“黑名单”。但当时电检会没有细观影片、查证史料,武断抵制此片,还专门寄给范朋克一封宛转抑扬的信,认为范朋克主演的蒙古太子,其表演状态有损国民之状态,范氏既为大艺术家,就应该“为向善之努力”,向世界“真实之介绍”中国。鲁迅在《现代电影与有产阶级》译者附记中援引称:“我中华人民之尊重美德,深用礼仪……我中华政治之状态,方在革命完成应经历之过程中,有国内之战争,有不安静之纷扰,然中华人民对于外来宾客如先生者,仍能不忘应有之礼节,表示爱人之风度……希望先生于东游之后,以所得真实之情状,介绍于贵国之同业,进而介绍于世界,使世界之人类与中华所有四万万余之人民为相爱之亲近,勿为相憎之背驰,以形成世界不良之情状,使我中华人民之敬爱先生,一如敬爱美国之政府。”[8]421-422言辞之间,自欺欺人状甚明,甘于落后意也甚显。鲁迅首先指出影片的主旨是要使小市民或无产者“为这飞腾故事所激励,觉得要誓必尽忠于有产阶级”,并不是辱没中国,其次故事出自《一千零一夜》,范朋克并非作家,也非导演,蒙古太子与我们也没有关系,如此愤愤实无必要。其次,鲁迅认为电检会要托范朋克去介绍真实的“四千余年历史文化所训练的精神”于世界是错误的——这正是被压服的古国人民的精神。因为被压服了,所以自视无力,只好托人向世界去宣传,而不免有些谄;但又因为自以为是“经过四千余年历史文化训练”的,还可以托人向世界去宣传,所以仍然有些骄,谄和骄相纠结,是没落的古国人民的精神的特色。这是鲁迅首次明文指出电检会工作的不足。《上海快车》则讲的是在北京开往上海的列车上,“上海莉莉”与旧情人英国军官邂逅的故事。此片在海外上映即遭到我驻外人士抗议,电检会辅以停止检查该制片公司输入中国的影片为手段,通过外交途径警告制片厂取消该片的全球放映并删除相关辱华情节。鲁迅则做了一回“文剪公”,剪辑了萧运《冯史丹堡过沪再志》、弃扬《艺人访问记》、中央社、同盟社的几则电报,真正“立此存照”,表明立场。萧文为冯史丹堡辩护,认为冯氏是缺少对中国的印象,待他深入了解中国后,便不会拍出这类片子。弃扬则持相反立场,他认为冯史丹堡旅华后,“一定会拍第二部所谓辱华的题材电影”,因为他说“好”的是北平,是地方,不是中国人,中国的地方,他内心并不把中国“舆论的谴责”放在心里,并不知道中国的舆论有多大权威。总的来说,鲁迅所做的批评和“剪辑”工作,其意并不在抵制辱华影片,而是想借此揭示国人安于“自欺”的本性。相反,他还鼓励国人观看此类影片,“自省,分析,明白那几点说的对,变革,挣扎,自做工夫,却不求别人的原谅和称赞,来证明究竟怎样的是中国人”。[9]最终,教育内政部电检会“通知《上海快车》影片摄制公司派拉蒙影片公司限期销毁,并声明以后不再摄制侮辱中国之电影片在案”。[10]
美国的肉感片是电影检查的重点对象,极大可能违反电检标准,如“淫秽及不贞操之情态”“引诱或强暴异性”“乱伦之情景”等。鲁迅1930年1月16日在《现代电影与有产阶级》“译者附记”中表达了他的观点,这些影片“本非以中国人为对象而作”,其用意和目的“如将陈旧枪炮,卖给武人一样,多吸收一些金钱而已”,而国人也因看了这类“非常风情,浪漫,香艳(或哀艳),肉感”的“巨片”——而自惭形秽,称这些影片是“饱暖了的白人要搔痒的娱乐”。[8]418-419鲁迅其实并不是完全排斥对性、对身体描写的影片,他曾经在上海大戏院观看过一部德、法、美等国裸体运动纪录片《回到自然》,但认为这是堂堂正正的“人体美与健康美的表现”。[11]所以,鲁迅所拒斥和批判的并不是人的自然本性和影片的客观摄制,而是影片的制片目的和观众不纯粹的观影心态。
鲁迅与此期电检会的另一个交集是“艺华电影公司被捣毁事件”。1933年11月12日,一群暴徒以“中国电影界铲共同志会”的名义,捣毁上海艺华电影公司,理由是其“摄制鼓吹阶级斗争之电影片”。在他们散发的《铲除电影界赤化活动宣言》中,甚至威胁说:“如若电检会以后再有通过赤化影片之事实发现,不问其徇情或盲目,决抉其双目,以示惩戒。”鲁迅持续关注这一事件,他订正、标点、抄录了一则《上海影界铲共同志会》的警告,还原了当时意识形态斗争的严峻。“警告信”称,对于“田汉、沈端先、卜万苍、胡萍、金焰等所导演、所编剧、所主演之各项鼓吹阶级斗争、贫富对立的反动电影一律不予放映,否则必以暴力手段对付,如艺华公司一样,决不宽假”。接着,特务又捣毁了良友图书公司、神州国光社、光华书店,并“严重警告,对于赤色作家所作文,一律不得刊行,登载,发行。如有不遵,我们必以较对付艺华及良友公司更激烈更彻底的手段对付你们”, 企图利用“艺华捣毁事件”达到杀一儆百的威慑作用。此次事件让鲁迅无比愤怒,他不仅在《准风月谈》的“后记”里记录了《大美晚报》《大晚报》关于此事的报道,还尖锐地剖析了这一事件的本质,指出它是“有组织的,有目的的”,是反动派绞杀左翼文化运动的一部分。[12]“艺华电影公司被捣毁事件”发生后,左翼电影的拍摄蒙上了一层阴影,左翼文化人士被迫采取更为隐蔽的方式传播左翼思想。
1934年5月20日,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正式接手教育内政部电影检查委员会工作,在政治和技术层面继续收紧和强化电影检查制度。①教育内政部电检会于3月26日实际结束电影检查工作,中央电检会在正式成立前已开始工作。检查主要包括:要求所有中外影片不得自行增削内容、各电影公司及电影院须限期办理登记手续、加强对无照映演影片的处罚等,并于1935年3月通过《修正电影检查法施行规则》,加强电检会的权威性和电影检查的强制性。为配合《电影检查法》施行,中央电检会颁发《电影片检查暂行标准》,相较上海市的地方检查,更为成熟系统,如“不违反党义及国体者”细化为“不违反中华民国及民族之尊严者”“不违反三民主义者”,“不妨害风化及公安者”更改为“不妨害善良风俗或公共秩序者”,每项下还给出细致的评定标准。中央电检会履职期间,公开发布《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公报》,汇载重要法规公牍及统计报告等,尤其是检查报告一栏,分检查、复检、添照、出国、修剪、期满等6类,涉及中外各类影片的检查统计信息。通过查阅检查公报和鲁迅著述可知:自1934年3月中央电检会实际开始工作至1936年10月鲁迅逝世,此期鲁迅共观影93部,其中可查经由电检会审查的有67部,绝大部分影片都经历了3至4次审片。相关情况统计为表3。
表3.中央电检会履职期鲁迅所观影片审查情况① 数据来源于1934至1936年《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公报》。
为明确中央电检会的审片流程,笔者特列出审查次数最多的3部影片,《从军乐》《泰山情侣》《自由万岁》,表4详细记录了它们的类别、制作人、执照号、核准日期、准演时效、审查类型等内容。
表4.《从军乐》《泰山情侣》《自由万岁》审查情况
由表4可知,《从军乐》被审查7次,包括登记发照1次,审查认可样片1次,复核认可长片2次,复核认可样片3次。作为米高梅公司出品的滑稽影片为什么会遭到这么多次审片呢?在这部片子中,主演劳莱、哈台把英国派兵到印度这一严肃的军事事态喜剧化,“傻劳莱设计蜜蜂阵,穷哈台躲债假生病,两人落魄、投军及中间穿插的罗曼斯,大体上都很紧凑,更因导演者对于诙谐场面的把握,使全剧获得了优越的演出效果”[13],深度诠释了“从军何乐?”但影片多少涉及偷渡、战争、谋杀、阴谋等情节,难免触碰审查红线,比如《电影检查法》第乙款第6条禁止“提倡个人浪漫自由及英雄思想”,第丙款第9条禁止“鼓动不正当无意义之冒险行动”。《泰山情侣》被审查6次,这是鲁迅唯一看了3次的影片,足见其喜爱。影片一经上映便获得一致好评,“摄影的优越和音响效果的刺激,都献出了技能上的成功”“真可以说是银幕上之奇观了”。[14]但有些情节还是遭到电检会删剪,如泰山和简长时间在水下裸露的镜头、食人族部落间互相杀戮的镜头以及一些暴力的袭击镜头,而根据《电影检查法》规定,“描写淫秽及不贞操之情态”“陈设可使人恐怖之尸体”的影片应“即修剪或全部禁止”。《自由万岁》也被审查6次,这部曾提名奥斯卡金像奖的影片,描写的是墨西哥革命。影片虽然是虚构的自传电影,但强尼从土匪到革命将军,率领军队血洗墨西哥,反对暴君等情节有敏感点,而《电影检查法》规定“提倡鼓吹阶级斗争”的影片应“即修剪或全部禁止”。值得注意的是,《自由万岁》的小说由《申报·电影专刊》1934年9月28日至10月21日连载。文瀛曾按原连载顺序排入,在《上海鲁迅研究》的“电影小说”栏目发表。小说和电影实现同步上映,较能满足不同接受群体的审美需求。还有《非洲孔果国》一片,鲁迅早在1934年2月20日上海大戏院上映时看过。《申报》1934年2月20日广告中指出“本埠首次公映,租界严禁开映”。但该片之后便因内容情节与修剪部分不符遭教育内政部复查,后中央电影检查委员会接替两部工作,在1934年第15号通知中“希冀调回原片连同准演执照一并送会”,并指出以下情节应删减:“第五卷土人戴面具及扮怪形恐吓至追逐少妇一段;第一卷魔者将妇人处置酷刑一段;第二卷魔者向木偶祈求一段;第九卷窟内有骷髅形及戴面具者一段。”[15]但同年第59号公函又显示“第五卷内,有戴奇形面具,及末卷之骷髅各违禁部分,均未遵章删剪”,以致该片最终被“禁演”。其它鲁迅看过的诸如《医验人体》《雪耻》《奇异酒店》《战地英魂》等影片也因各种原因遭到修剪和禁演。
至于影片的准演时效,基本都是3年,尽管某部影片在审查认可后,还会经长片复核和样片复核,但准演时效基本是不变的。以鲁迅所看《降龙伏虎》为例,这部影片于1934年7月2日为准演长片,又于7月3日、8月31日复核认可,且最后长片执照以添268为准,1934年7月2日审查认可样片,1934年10月27日复核认可样片,样片执照以准46号为准。
虽然电影作为新兴艺术,有其自身的艺术标准,但在实际操作中,很难完全摒弃社会的、现实的甚至是政治的标准,而这些艺术之外的标准在此期电影检查制度的发展过程中,不是逐渐弱化,而是逐渐强化了。从上海市到教育内政部再到中央,电影检查经过了由自愿到强制,由个体到普遍,由民间到官方,由地方到中央的发展过程,体现了国家权力向电影等艺术领域的影响渗透。检查标准也越来越严格规范,从最初《上海特别市电影检查委员会检查电影片规则》的3款,到教育内政部的《电影片检查暂行标准》的5条46款,增加细化了许多内容,使电影检查有据可循,有据可禁。通过研究鲁迅与民国时期电影检查制度的各种交集,将文人观影这一看似普通的娱乐生活与国家意识形态紧密联系并结合考察,不仅是深入解读后期鲁迅思想的一把钥匙,亦是理解民国时期上海政治文化生活的极佳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