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欢,韩宏韬
(河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河南 洛阳 471023)
上巳节在周代即已出现,汉代定为上巳节,曹魏时期确定日期为三月初三,魏晋时期该节日逐渐娱乐化。到了唐代,经济繁荣,文化发达,上巳节发展到鼎盛阶段,宋代以后逐渐衰落下去。
20世纪初,郑振铎研究了与上巳节祓禊节俗关联的玄鸟神话[1]。宋兆麟、李露露探究了上巳节的祭高禖活动[2]。此外,有较多论文也关注这一节日,如王梦琪探讨上巳节时的官民活动以及唐人热衷斗富、热爱自然的精神状态[3],张勃阐述了唐代节日发展的概况及特征[4],刘维治论述了唐代上巳节的背景及祓禊活动[5]。但是,在上巳节所表现出来的精神气质与人文内涵,以及官方支持下该节日的发展演变等方面,目前学界的研究广度与深度略显不足,仍存在进一步深化的必要性。本文在现今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对唐代上巳节的发展演变作进一步研究,可以窥探盛唐时代上巳节的文化内涵以及官方领导下节日的发展变迁,有利于丰富传统节日的文化内涵,传承中华民族的优秀节日文化。
上巳节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时期。《论语·先进》云:“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6]这是上巳节的最早记录,也说明这一时期已形成水边祓禊的上巳习俗。《晋书·礼志》载:“官及百姓皆禊于东流水上,洗灌祓除去宿垢。”[7]官员和百姓都来到水边洗灌祓除,去除灾难。可见上巳最早是一种祓除避灾的活动。《周礼·春官宗伯》载:“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8]这里的“衅浴”是指用香薰草药沐浴。可见祓除消灾活动在先秦时期成了一种较为普遍的风气。
秦汉时期,上巳节的习俗进一步丰富。秦代上巳日流行河边饮食的习俗。《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二十五年……五月,天下大酺。”[9]234文颖曰:“酺,周礼族师掌春秋祭酺,为人物灾害之神。”苏林曰:“陈留俗,三月上巳水上饮食为酺。”[9]235汉代沿袭先秦,将三月所举行的以水滨祓禊为主要活动的节日称为“上巳”。《汉书·元后传》云:“太后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10]汉代上巳日,除了在水边举行祓禊活动,还会举行盛大的宴会。《后汉书·周举传》载:“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上巳日,商大会宾客,宴于洛水,举时称疾不往。”[11]2028《后汉书·袁绍传》曰:“三月上巳,大会宾徒于薄落津。”[11]2381东汉蔡邕《祓禊文》描写了普通百姓上巳节祓禊的热闹场面:“洋洋暮春,厥日除巳,尊卑烟鹜,惟女与士,自求多福,在洛之涘。”[12]793杜笃在《祓禊赋》中既写了贵族阶层在洛水旁边搭建精美帷幔“旨酒嘉肴,方丈盈前”的宴会场面,也写了文人们在河畔“谈《诗》《书》,咏伊、吕,歌唐、虞”[12]279-280的节日风情。总的来说,秦汉时期是上巳节的逐渐发展时期,祓禊消灾的原始禁忌活动较先秦时期淡化,开始带有娱乐色彩。
魏晋时期,上巳节沿袭了前代的娱乐化倾向,且更富有人文色彩,尤其以上巳日的曲水流觞活动最为显著。“三月三日,士民并出江诸池沼间,临清流,为流杯曲水之饮。”[13]38《宋书·礼志二》载:“魏明帝天渊池南,设流杯石沟,燕群臣。晋海西钟山后流杯曲水,延百僚,皆其事也。官人循之至今。”[14]魏晋之后,上巳节的日期固定为三月三日。上巳节时间的确定,表明人们对上巳节更加重视。隋代,上巳节在沿袭魏晋时期曲水流觞娱乐活动的同时,出现了祭祀先蚕之礼。《隋书·志第二·礼仪二》云:“隋制……季春上巳,皇后服鞠衣,乘重翟,率三夫人、九嫔、内外命妇,以一太牢,制币,祭先蚕于坛上,用一献礼。”[15]
总体而言,唐前上巳节的起源与发展为唐代该节日的发展兴盛奠定了坚实基础。前代上巳节更多蕴含的是香草洗浴、去除灾难、祓禊消灾、男女相会的一种原始禁忌仪式与情人节活动。但至魏晋时期,上巳节的原始意蕴逐渐淡化,呈现出一种娱乐化倾向,这种倾向成为唐代上巳节兴盛发展的重要因素。
唐代,社会各阶层会举行丰富多彩的上巳庆祝活动。唐王朝延续了前代水滨祓禊的习俗,同时又增添了新的节俗,丰富了节俗文化的内容,使上巳节的娱乐性与开放性更加浓重,且上巳宴赏制度化,一定层面上促进了上巳节的全面繁荣。
先秦时期上巳节就有祓禊这一习俗,此时的祓禊活动带有原始的巫术色彩,折射出一定的宗教信仰性质。唐人在上巳节这天于水滨洗涤消灾,由来已久。汉代时水滨祓禊即是上巳节的主要习俗。《后汉书·礼仪志》中也记载了上巳节官宦士族前往水边洗浴,去灾除难的情形[11]3110。《史记·外戚世家》载:“武帝祓霸上还。”[9]1979上巳日洗涤除灾于汉代历法上有明确记录:“三月建辰,巳卯退除,可以拂除灾也。”[11]2382由此可见,唐代以前的上巳节,人们皆会在水滨进行洗浴以去除灾祸病事,祈求自己平平安安,健康长寿。另外,上巳节也是求子怀孕的日子。这些都表明唐代以前的上巳节带有原始的巫术气息和迷信色彩。
不过,唐代水滨祓禊活动的性质出现了重大转变,从水边沐浴、洗涤消灾转变为全民娱乐与狂欢,上巳节被赋予唐代特有的时代气息。上巳节在唐人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诗人沈佺期就描写了上巳节一片桃红柳绿景象之下达官贵人的车架停满渭水之滨的胜景。“宝马香车清渭滨,红桃碧柳禊堂春。”[16]1049可见水滨祓禊活动已经固化在唐人心里,成为唐人上巳日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李乂《奉和三日祓禊渭滨》诗云:“上林花鸟暮春时,上巳陪游乐在兹。此日欣逢临渭赏,昔年空道济汾词。”[16]996透过诗歌可以折射出唐代上巳日水滨祓禊活动的时代印记。唐代社会环境开放自由,不同阶级在上巳节一起出游集会于水滨,祓禊沐浴,去除污秽,消灾除祸,水滨祓禊在保留原始宗教色彩的同时,又在唐代社会环境下被赋予了新的时代气息。唐代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文化政策,为上巳节习俗赋予了新的人文内涵。水滨祓禊习俗体现出太平盛世下人们的享乐心理以及崇尚美好生活的愿望。
《荆楚岁时记》中曾记载上巳节士人、百姓汇聚于江边,面对清澈的江流与亲朋好友对酌,称为“流杯曲水之饮”。[13]38王羲之《兰亭集序》曰:“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17]可知,曲水流觞的习俗自魏晋逐渐发展兴盛起来。唐代继承并发展了魏晋时期曲水赐宴习俗,每逢上巳佳节,皇帝都会在曲江边与群臣宴游集会,体现一片祥和的太平盛世景象。《剧谈录》中也描述了帝王上巳节在京兆府大摆宴席的盛大场面[18]。曲江作为唐代的重要地理位置,于此地帝王赐宴,君臣同游,呈现出一幅和谐的节日画面。白居易诗曰:“翰苑主恩重,曲江春意多。”[16]6793佳节之际与帝王同游是一种莫大的嘉奖,诗人抒发了唐人美好的愿望与向往。王维诗云:“故事修春禊,新宫展豫游。明君移凤辇,太子出龙楼。赋掩陈王作,杯如洛水流。金人来捧剑,画鹢去回舟。苑树浮宫阙,天池照冕旒。宸章在云表,垂象满皇州。”[16]1235曲水赐宴以皇帝为领导核心,体现了帝王与臣子一同娱乐的场面,从侧面反映了盛唐社会安定和文化开放的局面,为唐人享受上巳节提供了保障,唐代统治者对上巳节的高度参与和重视推动了上巳节在这一时期高度繁荣,从而造就了唐人追求享乐的心理状态。
唐末李淖在《秦中岁时记》中也记载了上巳节出游踏青的画面,尤为唐人所爱[19]。上巳日帝王、群臣、百姓们共赏美好的春日风光,举国上下一同沉浸在愉悦的节日氛围中。如许棠的《曲江三月三日》诗:“满国赏芳辰,飞蹄复走轮。”[20]纵情娱游,踯躅于曲江之滨。羊士谔诗云:“唯应招北客,日日踏青来。”[16]3708刘禹锡《竹枝词九首》诗:“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宫外踏青来。”[16]4120又如崔护诗:“上巳余风景,芳辰集远垌。彩舟浮泛荡,绣毂下娉婷。栖树回葱蒨,笙歌转杳冥。湖光迷翡翠,草色醉蜻蜓。鸟弄桐花日,鱼翻谷雨萍。从今留胜会,谁看画兰亭。”[16]4161诗人生动形象地描写了一幅上巳日出游踏青,树木草色葱郁,歌声婉转,湖面清澈,鱼翔浅底的春光图,展现了唐人娱游于上巳的郊游盛景,将唐代上巳日出游踏青的盛景描写得淋漓尽致。司马扎《上巳日曲江有感》诗云:“万花明曲水,车马动秦川。此日不得意,青春徒少年。”[16]6958又独孤良弼诗:“寻花迷白雪,看柳拆青丝。”[16]5333惠文太子《三月三日》诗:“可惜韶年三日暮,风光由绕碧燕觞。”[16]951上巳佳节正值春天万物复苏、百花争奇斗艳之际,唐人纷纷出游踏青,游赏美丽春光,展现了唐人无限的生命力与喜欢大自然、向往大自然的愿望。
唐代上巳节具有明显的娱乐性,譬如竞渡。白居易诗云:“齐梯争渡处,一匹锦标斜。”[16]5087薛逢在《观竞渡》中细致地描写了比赛的全过程,不论是鼓声之大、江边游人的呐喊助威声之盛,抑或是水面激荡起伏,游人不明输赢的焦急等待心态描写等都异常传神[16]6322。竞渡场面的声势浩大与壮观,体现了上巳节竞渡活动的全民狂欢性质。
又如竞射。北朝时期就已有射箭之俗,从庾信至北周后所作《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相关内容来看北齐也存在上巳节竞射的习俗。唐代,太宗、高宗以及玄宗时期多次举行骑射活动的内容也在《唐会要·大射》中有所体现[21]499。《旧唐书·许景先传》中上巳节被誉为“赐射节”,且对擅长射箭者赏赐马、绫、布帛等[22]5032。孟浩然《上巳洛中寄王九迥》诗曰:“斗鸡寒食下,走马射堂前。”[16]1639全诗折射出竞射习俗的娱乐性质。在全民狂欢的氛围下,唐人的心情得到彻底的自由和放松,体现出唐人享受美好生活以及及时行乐的心态和豪迈乐观、自信旷达的胸怀,再现了大唐盛世下唐人独有的积极进取精神品格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唐代是一个文化高度繁荣的朝代,在这种背景下节俗文化进一步发展兴盛,透过繁华的上巳节可以体悟大唐盛世下唐人的性格与情感,探索唐代上巳节习俗所蕴含的文化内涵。
唐代,上巳节已成为三令节之一,帝都的各个角落都遍布欢快的气氛。如杨凝《上巳》诗云:“帝京元巳足繁华,细管清弦七贵家。”[16]3296诗人司马扎在《上巳日曲江有感》[16]7029中描述了上巳日京城的繁华,这一天不分性别、年龄、阶层,所有人都会出游踏青,曲江边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如游乐踏青,吴融诗曰:“十里香尘扑马飞,碧莲峰下踏青时。”[16]7958在这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之时,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唐人一同宴游京城、恣意游玩。如曲水赐宴之乐,王维诗曰:“清歌邀落日,妙舞向春风。”[16]1235如文人雅集之乐,刘禹锡诗曰:“行乐真芳事,寻芳独我先。”[16]8988白居易《三月三日祓禊洛滨》诗云:“闹翻扬子渡。”[16]5203张登《上巳泛舟得迟字》诗云:“且同山简醉,倒载莫褰帷。”[16]5203高瑾诗曰:“乐饮命席,优哉游哉。”[16]3525饮酒赋诗,快意人生。中唐以后,常以歌妓舞女助兴,满席脂粉香风。白居易诗云:“花低羞艳妓,莺散让清歌。”[16]4850无论京城抑或是地方上巳节出游踏青、曲水赐宴的活动已成为唐代京城和地方最主要的习俗活动。唐人在欣赏美丽春光的同时,忘却了朝堂和生活琐事的烦恼,折射出唐人积极向上、豁达开朗的人生态度,也体现了太平盛世下唐人享受美好生活,向往和平的价值观。
上巳佳节之际,唐人在尽情享乐的同时,有人感物伤怀,有人思乡怀友。从唐代上巳诗中可以感受到佳节来临,唐人感悟韶华易逝,再加之大多的文人墨客漂泊他乡,无人相陪,便油然而生一种思念之情。如刘得仁《上巳日》诗云:“游人过尽衡门掩,独自凭栏到日斜。”[16]6356许棠《曲江三月三日》:“如何当此节,独自作愁人。”[16]7029元稹诗曰:“独倚破帘闲怅望,可怜虚度好春朝。”[16]4605全诗体现出诗人无缘欣赏春光的怅然以及回想起昔日与好友一同宴游的美好时光,便不由而生一种孤独落寞的思念故人之情。宋之问《寒食江州满塘驿》诗云:“驿骑明朝宿何处,猿声今夜断君肠。”[16]629上巳佳节唐人倾城而出,共享节日繁华,许多人漂泊他乡,欢声笑语的节日气氛让他们更加孤寂惆怅。唐代诗人宋之问一句“愿得佳人锦字书”[16]632写出了其远在异乡,孑然一身,却依旧期盼家乡亲人来信的惆怅。沈佺期的“无人对炉酒,宁缓去乡忧”[16]1045,张志和的“为忆湿江春水色,更随宵梦向吴州”[16]1569,刘禹锡的“柳营唯有军中戏,不似江南三月时”[16]4125,卢象《马跑神泉》的“故园思巩洛,禊饮客汾川。寄语西河老,乡心朝暮悬”[16]1220等诗都描绘了诗人身在异乡形单影只,对故乡无限思念的情怀。上巳日的盛况很大程度上触及到了唐人的内心:有人沉浸在太平盛世里,也有人却感悟韶华易逝,想念亲人。这种独有的情感内涵是唐代大背景所造就的,成了研究唐代社会上巳节俗文化和文人心理状态的重大参考。
唐代上巳节崇尚斗富。帝王在曲江设置宴席,群臣集会,君臣一同饮佳肴,食美味。宴席的装置与配饰非常华丽,而且办理宴会花销巨大,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社会风气。杜甫在其名作《丽人行》中就铺陈了唐代上巳节竞奢斗富的场面:“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沓实要津。”[16]2261一定层面上体现出外戚骄纵荒淫、极度奢侈的生活,也批判了他们骄奢放纵的享乐心态。此外,陈子昂诗云:“奕奕车骑,粲粲都人。”[16]913诗中描写了初唐时期上巳佳节洛阳的繁华热闹场景,体现出上巳节不同阶级竞奢斗富的攀附心态,从侧面呈现出气势宏伟的盛唐气象。
唐代社会稳定,政治清明,经济和文化繁荣,上巳节竞渡、踏青、竞射等成为唐人尽情享受节日生活的主要活动,体现出唐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如诗人卢纶也在《上巳日陪齐相公花楼宴》中描画了一幅上巳日暮春时节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春光图:风光迤逦的春色里与家人、朋友宴游在幽静的湖边,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人的静谧与快乐,他们将官场的烦恼暂时忘却,徜徉在美丽的大自然中,静享着大自然的美[16]3183。刘言史“碧池萍嫩柳垂波,绮席丝镭舞翠娥”[16]5360的诗句中描写了三月三日美妙的自然风景,正是宴游、踏青、亲近自然的时节。
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上巳节在唐代呈现前所未有的发展趋势,必有其重要的原因。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政治清明,再加之官方的重视与参与,上巳节便在唐代以一种制度化的趋势蓬勃兴起。
唐代的社会环境影响了唐代上巳节的发展兴盛。经济上,唐代“均田制”推行全国,土地按户分配给农民耕种,赋税征收采用劳役地租与实物地租相结合的“租庸调制”,使小农经济得到空前繁荣。减轻赋税、兴修水利、扩大农田等措施,切实减轻了平民的生活负担,让平民真正得到福利和实惠,农民农业活动的积极性不断增强,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提升,这为民众民俗生活的丰富创造了条件。政治上,唐代实行三省六部制,且唐初已有政事堂,三省长官集思广益而又互相监督、互相牵制,有利于加强中央集权,减少决策失误。三省六部制度的实行保证了政治的清明,为节日文化的发展创造了一个和平安宁的社会环境。再加之以诗赋取士的科举制的运行,一定程度上为上巳节的发展提供了动因。科举制的推行促使诗人群体逐渐活跃于政治舞台,进士宴会的兴盛又促进了节日宴会的发展。节日宴会营造出欢乐热闹的社会氛围,使得民众的生活丰富多彩,尤以“闻喜宴”和“烧尾宴”最著名。由于国家的强盛与统一以及科学技术的长足进步,农业生产也从几百年的战乱中恢复过来,手工业、商业都十分发达。尤其是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经济繁荣,政治稳定,文化昌盛绝非前代可比。经济实力的增强与政治的稳定为文化艺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文化上,诗歌的繁荣促进了上巳节的发展。唐代帝王大多都是诗人,自然非常重视诗歌,不仅自己作诗,更欣赏会写诗之人。上巳佳节来临,社会各阶层将自己的所感所想寄情于诗歌,促进了上巳诗歌的发展,推动了上巳节日的发展兴盛。社会经济的发展与人民生活的相对稳定,为节日习俗的发展演变提供了历史条件。唐代,节日变得欢乐热闹,民俗生活内容也丰富多彩,大量的娱乐活动出现在唐人的节日里。如张说诗云:“皇恩贷芳月,旬宴美成功。”[16]959诗歌体现出帝王在节日当天赏赐群臣恩典,参加宴会的不仅有丞相、县令,也有布衣百姓,参加集会者都怀着感恩之心。刘宪《上巳日祓禊渭滨应制》诗曰:“桃花欲落柳条长,沙头水上足风光,此时御睥来游处,愿奉年年祓禊觞。”[16]782诗中描写了桃花盛开,柳树郁郁葱葱,湖面微波粼粼,营造了一幅生机勃勃的春光图。于是,唐人发出了年年过上巳的美好憧憬。陈希烈《奉和圣制三月三日》诗曰:“野老歌无事,朝臣饮岁芳。”[16]1215从诗歌中可以窥探唐代上巳节君臣游宴的繁华兴盛景象。唐代富庶安宁的社会环境为上巳节的发展兴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上巳节在唐代进一步朝着娱乐化的方向发展,成为朝野一同宴游的娱乐活动。唐代社会环境对上巳节的发展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
上巳节在唐代之所以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发展,官方的重视与参与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唐德宗肇建中和节并与上巳节、重阳节合称为三令节,展示了唐人热情奔放、旺盛的生命力和极具创新的精神。如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太常博士独孤及上表请以代宗生日为天兴节时,指出“至若寒食、上巳、端午、重阳,或以因人崇尚,亦播风俗……”[21]543,其将上巳与寒食、端午、重阳并列,足见上巳节在唐代的重要性。唐德宗贞元四年(788)九月诏曰:“今方隅无事,庶小康,其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节日,宣任文武百僚选胜地追赏为乐。”[22]366可见帝王鼓励文武百官在和平安宁、没有战乱的年代,选择风景绝佳之地一同宴饮游乐。盛唐一代的繁荣兴盛与帝王的雄才伟略和体恤百姓是密切相关的。穆宗规定:“每年上巳重阳日,如有百官宴会,宜每节赐钱五百十贯文,令度支支给。”[21]546据记载,唐代帝王赐钱给参加节日宴会的文武百官,且每次赏钱数量较高,官方明令度支结算,这很大程度上激发了唐人参加宴会的热情,增强了唐人过节的积极性。魏晋上巳日的曲水赐宴习俗为唐代所继承。《新唐书·贾棘传》载:“大和九年上巳,诏百官会曲江。”[23]帝王赐宴群臣体现出官方对于上巳节的重视,也正是官方的有力领导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唐代上巳节的蓬勃发展。
唐代上巳节习俗在官方的倡导下发展兴盛,成为唐人节日生活的一部分。如踏青习俗的渐趋兴盛。崔颢《上巳》诗曰:“巳日帝城春,倾都祓禊晨。停车须傍水,奏乐要惊尘。弱柳障行骑,浮桥拥看人。犹言日尚早,更向九龙津。”[16]1327白居易《三月三日谢恩赐曲江宴会状》云:“今日伏奉圣恩,赐臣等于曲江宴乐,并赐茶果者。”[24]由此可见,三月三日群臣受到皇恩,不但与皇帝一同于曲江宴会娱乐,而且皇帝还赏赐文武百官茶水和果子。在寻常百姓家茶水和果子是非常罕见的,在上巳节却有幸能品尝到皇帝赏赐的食物,使唐人不免感恩戴德,纷纷加入宴会的队伍,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上巳节的进一步发展。唐代诗人刘驾也在《上巳日》诗中描写了上巳佳节曲水之滨宴游集会者熙熙攘攘的景象[16]6775。从侧面说明了上巳节在官方的推动下发展异常兴盛,更表明了帝王在上巳节的繁荣方面起着核心的领导作用。
上巳节起源于先秦时期的祓禊求子活动,带有一定的巫术与原始宗教色彩。汉代上巳节的宗教气息较先秦时期渐趋淡化,开始带有娱乐性。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巳节演变为曲水流觞、宴游集会的民俗节日,进一步向娱乐化方向发展。直至唐代,上巳节在沿袭继承前代节俗文化的基础上,秉持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文化原则,使得唐代上巳节俗在鲜明的时代背景下展现出世俗性与多样性。宋以后,随着理学占据主要地位以及官方的不予重视,上巳节俗渐趋没落。相比较而言,上巳节在唐代发展最为兴盛。首先,唐代较前代与后代而言,官方的重视与参与是唐代上巳节蓬勃发展的最主要因素,因此上巳节成为唐代官方的明令节日。其次,唐代上巳节俗呈现多样化,参与阶级也较前代具有广泛性,上到帝王贵胄、后宫妃嫔,下到平民百姓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娱中。最后,唐代的上巳节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前代水滨求子、男女约会的原始意义,更多演变为全民宴会集游的狂欢节。上巳节俗文化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对其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与论述,有利于传承我国优秀传统文化,整合民族资源,弘扬中华民族精神,从而窥探节俗文化所蕴含的情感内涵以及其所彰显的时代印记,为学者学习和研究节俗文化提供一定的建议,丰富研究范围,拓宽研究的深度和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