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笔芯
十二岁那年,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以为他也永远地离开了奶奶。
爷爷生前常和奶奶因为菜地里种花还是种菜拌嘴。奶奶是个实打实的务实主义者,认为种庄稼是田地的使命。爷爷却不以为然,时常趁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在菜地里播撒花种,我们小辈时常戏称爷爷是个浪漫主义者。每当奶奶准备清除菜地里的杂草时,爷爷总是笑盈盈地上前攬下除草的活儿,一番忙活之后,野草们拔地而起,而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却随风荡漾,替爷爷唱着胜利之歌。
爷爷走后,奶奶独自侍弄菜地。某次放月假回家,公交车拐进家门口的那条乡村小道,一处繁茂的低矮花墙极其惹眼,在遍地的农舍和庄稼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定睛一看,正是家门口的方向。
我来不及放下沉重的书包,便被这花儿吸引了去,推开菜地入口的栅栏,层层叠叠的蔷薇花,粉的娇羞,红的热烈,像是在农家院子里打开了新的世界。往里走去,还未成熟的玉米秆上开着一串串的细小黄花,微微低头就瞧见喇叭花正缠绕着玉米秆向上攀爬,颜色紫得浓烈,仿佛欲盖过玉米黄的锋芒。
再放眼望去,彩色的格桑花混杂在南瓜秧里,鲜艳的百合花亦与冬瓜苗并驾齐驱,休耕的菜地里绵延着五颜六色的百日草,丝瓜藤架下躲藏着零星金鱼草……长条状的农家菜地已不见中间红砖头铺就的田埂小道,每块菜地都由花草连接着,融为了一体。
这热闹的繁花景象,爷爷在世的时候也难得一见。
在一片青葱的蔬菜之间,一朵朵或黄或红的花像一盏盏灯,牵引着我的脚步。欣赏感叹之余,我才发现豇豆架下奶奶瘦小的身影。只见奶奶将野草连根拔起,遇到野花时,则是轻轻抚摸着跳过,像极了当初爷爷的模样。
“嘿!”我搞怪地在奶奶身后叫了一声。奶奶吓得转头起身,嗔怪似地扬起手来要“揍”我。我立刻说:“小心脚下爷爷的花。”奶奶赶忙低头收回了脚,我这才逃过一劫。
我蹲在一旁待奶奶除完杂草一起回屋,奶奶突然问我:“看到这菜园子会想到什么?”
我脱口而出:“爷爷啊!”
“我也是。”奶奶哽咽地说,“我看到这些花儿,就感觉你爷爷还陪着我。”
往日爷爷的浪漫,此刻正被奶奶浪漫地纪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