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央
晓梦
◎李清照
晓梦随疏钟,飘然蹑云霞。
因缘安期生,邂逅萼绿华。
秋风正无赖,吹尽玉井花。
共看藕如船,同食枣如瓜。
翩翩坐上客,意妙语亦佳。
嘲辞斗诡辩,活火分新茶。
虽非助帝功,其乐莫可涯。
人生能如此,何必归故家。
起来敛衣坐,掩耳厌喧哗。
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
【古意】
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少年时光总是如此惹人怀念。李清照年少时家境优越,生活无忧无虑,但人到中年,生逢变故,生活急转直下,如童年般悠游自在的生活便只能在梦境里追寻。在梦里,她和仙人乘着秋风一起来到了太华山巅,看那花开十余丈的玉莲,巨如小舟般的莲藕,一起品尝神仙食用的如瓜巨枣。相互之间无拘无束,或互谑逗趣,或煮茶品茗,生活得自由自在,其乐无穷。梦境的斑斓让人迟迟舍不得离去,恰如那首词中的场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欢。”
【今解】
找到生活的乐趣
他乡亦是故乡
纵观全诗,最为豁达的莫过于“人生能如此,何必归故家”。苏轼被贬岭南时,只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就道出了逍遥的境界。我们之所以对故乡如此怀念,是由于那里曾经留下过我们的痕迹,有我们熟悉的人,有我们怀念的旧物,有无数美好的回忆。但如果敞开心扉,留心观察身边的种种,会发现那些触动过我们心灵、有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故乡。所以,无须因过于执着而错过身边的风景。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走到不知名的村庄,只要有笑脸在迎接你,心有所依,他乡亦是故乡。
美文赏读
晓梦,顾名思义,是清晨的梦,这是一首关于梦境的诗。
那日清晨,晨钟初响,李清照终于进入了梦乡。梦中,她只觉得身轻飘然,登上九天云霞,在那里,她看见了两位仙人:安期生、萼绿华。
安期生,亦称安期、安其生。人称千岁翁。据《列仙传》记载:“安期先生者,琅琊阜乡人也。卖药于东海边,时人皆言千岁翁。秦始皇东游,请见,与语三日三夜,赐金璧,度数千万。出于阜乡亭,皆置去,留书,以赤玉鸟一双为报,曰:后数年,求我于蓬莱山。始皇即遣徐市、卢生等数百人入海。未至蓬莱山,辄逢风浪而还。立祠阜乡亭海边十数处云。”
萼绿华,传说中女仙名。《真诰》卷一载:“萼绿华者,自云是南山人,不知何山也。女子,年可二十上下,青衣,颜色绝整……”
入梦遇仙,她又岂知身是客?她邂逅两位仙人,只感分外温暖。
“秋风正无赖,吹尽玉井花,共看藕如船,同食枣如瓜。”玉井花,也称玉井莲。韩愈《古意》中曾写:“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梦中,秋风无赖,吹尽莲花,她只能同仙人们一起欣赏如船般的莲藕,品尝如瓜般的甜枣。座上之宾,妙语连珠,谈吐不凡,或是嘲谑争辩,或是分茶为乐,虽不是辅佐帝王功业,却是自有无限欢乐。
那是一种最放松的状态,没有功名利禄,没有爱恨离愁,天地之间,唯有一盏茶、一场梦。幸而,梦中的她并不知那是梦境,她可以短暂地脱离痛苦,无忧无虑地沉醉,肆无忌惮地倾诉。
后来,她醒来,望着窗外的疾风细雨,缓缓想起:山河已沦陷,繁华不再来。
只能轻叹一句:“人生能如此,何必归故家!”
人生能如梦境一般,何必一定要回到故乡呢!可是,她也知道,梦境不是现实,而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家。
她慢慢地起身,整理着衣衫,然后,抬手捂住双耳,不愿听到那些喧哗之声。
外面,是战乱,是纷争,是苦难。此时,正逢金国南侵,诗人为躲避战乱,只能南渡,一路漂泊,一路孤苦。对她而言,或许只有在梦中,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故而,总是“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她心知梦境皆为虚幻,却还是恋恋不舍,越是美好,越是渴望,越是渴望,越是难得。
梦是什么?王符曾言:“夫奇异之梦,多有收而少无为者矣。”李贺在《梦天》里写道:“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他与嫦娥相逢于桂树飘香的小径。月宫里韶光迟迟,抬眼望去,却是沧海桑田朝朝变。光阴易逝,世变无涯,这源于他有限生命中与命运频繁的冲突。李商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则显得执着,破晓时分的梦,处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一切似真似假,却让人痴迷不舍地追寻。做梦,总有原因可寻。许是牵挂,许是恐惧,许是贪妄,总之,无数的梦境,是无数的执念。谁人不羡梦中人?可惜,南柯一梦,醒来之时,一切终成空。唯有凭着碎片般的记忆,寻找几分余欢,而后,独自怅然。
林语堂说:“梦想无论怎样模糊,总潜在我们心底,使我们的心境永远得不到宁静,直到这些梦想成为事实为止;像种子在地下一样,一定要萌芽滋长,伸出地面来,寻找阳光。”许是现实太过残酷,世人便贪恋梦中繁华。其实,残酷也好,繁华也罢,都不过是一种人生历练,不沉迷梦境,不脱离现实,生命的美丽与繁华,终将在蜕变中彰显答案。
梦境之中,温暖易逝,梦境之外,李清照将爱与诚转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颜色,就像夜空中的花火,虽已离开,但又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