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虹,董 倩
(1.兰州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2.兰州财经大学 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研究院,甘肃 兰州 730000)
2022年9月,公众环境研究中心发布《蓝天之路:十年巨变·2030展望》报告,指出环境治理任务依旧任重道远,具体表现在:我国仍有35.7%的城市空气质量未达到二级标准,主要污染物排放量仍然超过环境容量,PM2.5二级标准值仅是世卫组织过渡阶段的第一阶段目标值等问题。研究认为,我国80%以上的环境污染是由企业的生产经营导致的[1],因此,基于“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企业作为环境污染的最大主体,理应承担起环境治理的主要责任。环境绩效作为一种环境管理工具,是解决我国环境问题的重要手段,也是实现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所在。因此,有必要对企业环境绩效的驱动因素展开研究,以更好地引导企业进行环境治理,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
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持续创新和不断渗透,我国制造业加速向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方向变革,柔性制造、绿色制造、服务制造等正成为制造业发展的新模式。作为经济发展模式的主要践行者,企业具有宏观数字经济发展与转型的重要功能,是产业数字化的主体力量。当前,数据作为新的资源和新的生产要素,借助信息网络和数字技术加速向知识转化并用于企业决策,能够应对和解决生产经营过程中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不断优化资源的配置效率,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2],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指出,要深入推进绿色智慧生态文明建设,推动数字化绿色化协同发展。由此而论,企业数字化水平可能是节能减排的新支点,是推动企业绿色转型的全新方案。因此,研究数字技术对环境影响的文献可以为本文提供借鉴。Kunkel和Matthess[3]研究认为ICT的运用会增加能源消耗,而且其回收困难,对环境产生消极影响;曹裕等[4]以案例研究法探究数字化驱动企业绿色发展的阶段特征和实践路径;周青等[5]基于浙江省73个县(区、市)的数据,认为区域数字化装备、应用水平对创新绩效影响呈倒“U”形关系;李涛和李昂[6]认为企业创新投入与环境绩效呈“U”形关系。这些结果有可能是由于数字化指标的测度方式不同导致的,一些基于无形资产数据衡量,一些采用更细化的文本分析;或者数字化的影响机理较为复杂,各路径相互抵消,导致其结果不显著。综上,以往研究多以数字技术应用的某一表现为切入点分析其对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的影响,并且多集中在区域、行业等中观层面,而微观层面针对企业数字化转型带来的投入产出效率、企业绩效、环境污染等经济后果的研究文献相对较少;现有文献多聚焦于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技术在绿色转型中的应用及作用,少有文献从环境绩效的视角关注企业数字化的经济后果。
鉴于此,本文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试图围绕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否成为企业绿色发展的新动能,能否有效促进企业的环境绩效,存在哪些情境依赖,以及该影响在不同类型的企业间、不同行业竞争程度中是否存在差异等一系列问题展开探究。对上述问题的探讨不仅有助于理解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促进作用,而且为相关政策的制定提供经验证据。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在研究立意上,将数字化转型与绿色发展联系起来,从微观主体视角分析“企业数字化转型—环境绩效”之间的关系,丰富了以数字化赋能绿色发展的相关研究;研究内容上,对数字化转型影响企业环境绩效的内外部环境展开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结合异质性影响,尝试建构二者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在研究方法上,采用工具变量法和Heckman两阶段法较好地解决内生性问题,保证了结论的稳健性,从而为数字化赋能绿色发展提供更为可靠的理论支持和实证参考。
根据资源基础观和信息共享理论,数字化的嵌入促进企业生产制造全过程数据的自动流动,确保数据的完整性、及时性、准确性和可执行性,推动数据—信息—知识—决策的持续转化,从而促使企业作出经济效益与环境保护共赢的科学决策。具体而言,企业数字技术的应用对环境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一方面,在资源利用上,从生产角度看,数字技术与业务流程的深度融合,能有效整合数据资源,促进信息资源在企业内外部的共享与合作,降低信息搜寻成本,加快知识特别是生态治理与节能降耗方面信息的汇集。进行探索式创新,提高企业的供应链协同和绿色生产能力,通过绿色设计、精益生产、智慧物流等产品生命周期全过程,优化研发模式、生产流程、运输方案,提高生产制造和能源使用效率,避免设备空转和低负荷生产导致的资源浪费[7]。此外,企业的数字成熟度能够加快信息的实时传递和更新,实现工业设备上云,通过开展运行监测、能效优化、预测性维护等服务,提高设备利用率,优化运行成本,降低设备平均能耗,打造高效、节能、绿色的新型制造企业[2]。从消费角度看,数字技术的应用促使企业以用户为中心,对客户需求进行深度挖掘、实时感知、快速响应、即时满足,将用户需求直接转化为生产排单,按需为用户提供产品服务,以满足市场的个性化、绿色化需求,解决企业长期存在的库存和产能问题[2]。同时,提高企业的绿色品牌效益,满足政府制定的环境规制和利益相关方的绿色要求,获得税收优惠、准入许可、绿色资金等资源支持,从而获得更多的可调配资源进行环境治理与保护,增强企业获取关键性资源和核心优势的能力,为企业的绿色发展提供支持。
另一方面,在污染物排放上,运用智能在线监测平台等智慧环保管理系统,对全厂区生产要素和设备状态进行全方位、立体化的实时在线污染监测和预警管理,以数字化驱动全厂物质流、能量流和信息流,通过环保设施、污染物排放口、生产过程一体化全过程精细化管控,实现精准治污、科学治污,促进废气超低排、废水零排放和固废不出厂,最终提升企业环境绩效,改善环境质量。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提高企业环境绩效。
企业家精神由约瑟夫·熊彼特提出,后来习近平总书记为新时代企业家精神赋予新的内涵,从而涌现出“可持续企业家精神”“绿色企业家精神”等新术语。高阶理论认为,企业家的个体特征会影响组织的战略选择和绩效产出[8]。企业家作为企业成长和高质量发展的首要动力,以企业家为载体的企业家精神对企业的绿色创新发展具有重要影响。企业家精神较强的企业更能够主动识别和把握市场机遇,积极动员各方资源加速信息技术与传统业务的深度融合,引导企业进行发展理念、技术产品、生产体系、组织管理等方面的创新,促进企业提质增效、转型升级[9]。在企业发展中,“创新精神”与“冒险精神”较强的企业家会将更多的资源和精力投入研发创新环节,依托数字资源和智能技术发展数字仿真研发技术,构建多主体协同创新模式,提高产品研发效率,优化企业设计工序,积极探索网络化协同研制、个性化定制、平台化运营等新模式,培育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能力,推动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10]。同时,社会责任意识与新时代的企业家精神促使企业立足长远,将绿色低碳发展融入企业的战略管理[11],通过加强绿色技术创新与开展全生命周期绿色化生产经营,增强企业的绿色竞争优势,满足市场的绿色化需求,实现企业生态价值增值。此外,发挥企业家精神的扩散效应,增强企业整体的环保与创新意识,整合企业内外部资源,促进知识溢出效应,积极引导企业进行绿色研发与环保智慧生产等实践,从而改善企业环境治理效率。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企业家精神在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作用机制中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公众作为环境保护最广泛的主体,既能够通过舆论对企业的环境绩效作出不同的反应,又可以借助差异化的购买行为对企业的环境治理施加压力[12]。随着环保意识的增强,公众希望了解更多关于企业绿色生产、环境治理方面的信息。数字技术具有开放性和共享性的特点,企业数字技术的应用使其与其他经济主体之间的交流更为便捷,有效保障了公众的环境信息知情权。基于合法性理论和利益相关者理论,公众对环境保护的关注程度越高,企业越倾向于利用数字技术实现组织的数字化,并借助信息共享改善企业绿色形象,最终获取公众的信任与支持[13]。此外,随着绿色消费的兴起,公众对环保产品和绿色服务的需求日益膨胀,驱动企业转型智能制造,开展绿色创新,优化制造过程的运行,提升资源配置效率,推动形成高端化、生态化的新型生产体系。
依据“波特假说”,监督会给企业带来外部压力和进步压力,促使企业与时俱进、积极创新。面对政府的环境监管压力,企业在权衡成本收益的基础上,倾向于实施新技术与商业模式的创新与融合,进而提升企业的污染治理水平。一方面,政府环境监管水平的提高可以实现对企业环境治理情况的实时化、全程化、智能化监管[14],引导企业管理层重视数字经济的发展,推动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打破信息数据壁垒,形成全面准确的环境数据信息系统,优化生产流程、降低能源消耗,进而改善企业环境治理绩效。另一方面,随着政府环境监管信息公开要求的日益严格和相关环保法规政策的逐渐严苛,企业环境违规成本增加,迫使企业将可持续发展理念融入其生产经营实践,通过数字技术[15]的应用转变生产方式、促进节能减排,以减少企业对环境的负效应。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外部监督在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作用机制中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本文选取中国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由于数字化工具的广泛使用出现在 2012年以后[16],因此本文将研究的时间范围设定为 2012—2019 年。相关数据来源于Wind和CSMAR数据库,上市公司年报来源于巨潮资讯网。为保障研究质量,对样本进行如下筛选处理:第一,剔除关键变量数据缺失严重的样本;第二,剔除ST、*ST类等财务状况存在特殊性的企业;第三,剔除2018年以后上市的样本;第四,变量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以减弱异常值对回归模型的干扰。最终本文得到7 859个样本观测值。
1.被解释变量
企业环境绩效。现有文献大多采用污染物排放量法[17]、环境支出法[18]、能源消耗量法[19]、环境质量法[20]等方法衡量企业环境绩效。但这些方法存在环境支出污染物排放量口径不一致、数据不完整、能源消耗量指标过于单一、环境质量赋值法随意性较强等局限,故本文不采用上述方法。本文结合制造业企业的特点和环境绩效的定义,从污染排放、能源耗费、循环经济三个方面构建指标体系[21-22],利用熵权法为各指标赋予相应的权重作为环境绩效的替代指标,结果如表1所示。该指标越高,则说明企业的环境绩效越好。
表1 企业环境绩效的构成要素及权重
2.核心解释变量
企业数字化转型。本文参考吴非等[23]、赵宸宇等[24]的研究,归纳整理与数字化转型相关的关键词词群,基于Python爬虫技术对上市公司年报进行文本识别扫描和统计,在该年度该公司年报中所有关键词出现次数加总得到的词频数基础上加1取自然对数,并把其作为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的代理变量。
3.控制变量
为了最大限度克服遗漏变量造成的偏误,本文参考已有文献,在回归中纳入影响企业环境绩效的控制变量:企业规模、上市年龄、科技人员占比、董事会独立性、环境规制、市场化指数、董事会效率和企业价值等。本文相关变量符号和定义如表2所示。
表2 相关变量符号及定义
为实证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其环境绩效的影响,本文构建模型(1):
EPi,t=α+β1Digitali,t+γControls+∑Year+
∑Firm+εi,t
(1)
其中:被解释变量EPi,t表示i企业在第t年的环境绩效;核心解释变量为Digitali,t,代表企业i在第t年的数字化转型程度;Controls为控制变量集;Year和Firm分别代表时间效应和个体效应;εi,t为干扰项。
根据假设2、假设3,本文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调节变量和企业数字化与调节变量的交互项构建模型(2)进行实证检验,具体公式如下:
EPi,t=α+β1Digitali,t+β2Moderatori,t+β3Digitali,t*Moderatori,t+γControls+∑Year+∑Firm+εi,t
(2)
表3列示了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被解释变量企业环境绩效的均值为24.645,标准差为23.587,最大值为112.799,说明样本企业环境绩效表现程度不一,均值较小表明观测样本在环境绩效表现上相对较弱,极值差距很大表明观测样本在个体之间的差异较大。在解释变量中,企业数字化的均值为1.284,标准差为1.210,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4.543,说明在本文研究样本中,超过半数的企业样本数字化转型程度较低,不同公司的数字化程度具有较大差异性。其余解释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1.企业数字化转型和环境绩效的回归分析
表4报告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环境绩效”关系的回归估计结果。从全样本公司来看,企业数字化转型每提高1个标准差(1.210),其环境绩效将会提高大约3.65%,意味着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企业环境绩效也越高,二者之间呈显著正相关关系,假设1得到经验证据支持。说明将数字化嵌入企业生产经营,形成竞争对手难以模仿和复制的资源优势,通过提升管理效率和技术创新,最终达到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减少污染排放、加快绿色产品生产能力、改善企业环境绩效的目的。
表4 主效应回归结果
表4第(2)列、第(3)列的回归结果显示,无论是国有企业(0.940)还是非国有企业(0.718),因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影响均显著为正,但对非国有企业环境绩效的提升效应更显著。这说明,民营企业偏好市场逻辑主导下的多元化与机会主义,注重数字技术的研发与实践运用,通过自主创新在多领域实现突破,使其在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融合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也通过数字化为企业绩效带来更显著的有益影响。
激烈的市场竞争是企业创新的主要动力[25],能够激励企业通过关键业务、关键环节的数字化变革,加快业务模式创新,推动管理方式、运营机制、生产过程系统性重塑,推出新的产品或服务,促进企业转型升级,减少环境污染。本文以赫芬达尔指数衡量行业竞争强度,并按照平均数将样本划分为行业竞争强组企业与行业竞争弱组企业,考察不同行业竞争强度下,企业数字化对环境业绩的影响差异。由回归结果表4第(4)列、第(5)列可知,行业竞争力强和行业竞争力弱的企业数字化程度对环境绩效的影响均显著为正,可见即便考虑行业竞争程度,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影响仍保持不变。
2.企业家精神调节作用的回归分析
为了验证是否存在企业家精神的调节作用,本文借鉴周先平等[26]、翟胜宝和程妍婷[27]的做法,利用熵权法为各指标赋予相应的权重来衡量企业家精神(ES)(见表5),并将企业数字化转型与企业家精神的交互性纳入模型,全样本回归结果见表6第(1)列,交互项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系数为0.057,且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企业家精神在企业数字化转型与企业环境绩效之间产生显著的正向调节作用,这表明企业家精神会强化企业的创新意识和环保意识,促使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加强环保技术创新,并将其应用于企业生产活动,进而减少环境污染,从而验证了本文的假设2。
表5 企业家精神的构成要素及权重
表6 企业家精神的调节效应检验
从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的回归结果来看,企业数字化转型与企业家精神的交互项系数在非国有企业中显著,而在国有企业中不显著。这说明相较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的数字化程度对企业家创新和环保意识更为敏感,这可能是由于国有企业的领导任命机制和政府隐性担保,使其更关注个人晋升,有碍于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而非国有企业以市场为导向,治理模式独特[28],有利于促进数字技术变革,提升企业环境绩效。因此,企业家精神在非国有企业数字化转型与环境绩效关系的正向调节作用更为明显。
行业竞争程度回归结果见表6第(4)列、第(5)列,在行业竞争激烈的企业中,企业家精神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交互系数为 0.066,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说明随着行业竞争的日益激烈,企业家精神对企业数字化转型与环境绩效的促进作用也在不断增强。对于行业竞争力较弱的企业这一现象不显著。可能是因为当行业竞争力较弱时,企业倾向于利用已有资源要素减少环保风险,数字技术的应用将提高企业成本,所以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动机不强。当行业竞争激烈时,具有创新冒险精神的企业家为了保持自身的市场份额,不得不加快企业数字化转型,积极引进数字技术,对现有生产经营模式进行改进和创新,进一步优化升级现有产品性能,满足市场绿色消费需求,提升企业环境绩效,获取新的利润空间,促进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3.外部监督调节作用的回归分析
基于假设3,本文借鉴张秀敏等[29]的文献,以PITI指数作为政府环境监管的代理变量,以百度雾霾搜索总指数衡量其面临的公众环境关注度(PC),并将交互项纳入回归模型。由回归结果表7第(1)列可知,交互项Digital*PITI系数显著为正,并在1%水平上显著,即政府环境监管显著增强了企业数字化与环境绩效之间的正相关,也就是说,企业所处的地方政府环境监管力度越大,企业数字化对企业环境绩效的促进作用越显著。表8第(1)列显示,交互项Digital*PC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企业面临的公众环境关注越多,企业为维护其形象,数字化转型带来的节能减排效果越好,企业的环境绩效水平也越高,即公众环境关注对企业数字化与环境绩效的关系起到强化作用,与前文假设3相符。
表7 政府环境监管的调节效应检验
表8 公众环境关注的调节效应检验
从表7、表8中可以看到,第(3)列中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而第(2)列的交互系数为正,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非国有企业出于自身形象的维护和市场地位的提升,其对外部环境监管的敏感性强于国有企业。这可能是国有企业相对于非国有企业具有更高程度的认知局限、行为惯性、隐性政策性负担,从而导致企业产生决策保守、认知锚定、效率低下等一系列问题,影响国有企业进行数字化变革或绿色发展转型,无法发挥数字化快速反应、实时沟通的优势,并减少了其带来的益处,最终减缓企业的高质量发展进程[30]。
从表7、表8中行业竞争力弱与行业竞争力强的回归结果对比来看,数字化转型与外部环境监管的交互项系数在行业竞争激烈的企业中显著,而在竞争力较弱的企业中不显著。这说明随着行业竞争的加剧,外部环境监管的调节作用逐渐增强。可能是因为行业竞争较激烈时,企业乱排乱放的现象较为普遍,更容易引起政府关注。同时,在市场竞争程度高的行业,企业市场力量比较均衡,其经营管理会受到更多利益相关者的关注与监督。因此,企业面对激烈的行业竞争,应更加重视利益主体对环境问题的关注;为了从同行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赢得更多的外界认可,会提高数字化转型的积极性,通过加强数字技术的应用来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提供绿色产品和服务,从而获得绿色竞争优势。
1.内生性问题
本文实证可能存在两种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导致主效应回归结果出现偏误。一是数字化转型与环境绩效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即提高企业数字化程度能够改善企业环境绩效,同时,环境绩效越高的企业可能更有动力开展高水平的数字化转型活动。二是影响企业环境绩效的因素有很多,文章选取的控制变量有限,可能存在遗漏变量问题。基于此,本文参考赵宸宇等[24]的思路,采取以下方法进行处理。
(1)滞后解释变量。考虑到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可能存在时间滞后性,本文将解释变量分为滞后一期和滞后两期两种情况进行回归,结果反映在表9第(1)列和第(2)列中。
(2)工具变量法。以各省份互联网宽带接入用户数作为工具变量对内生性问题进行处理。由于企业数字化转型是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通信技术普及下开始的,而且互联网用户多是普通民众,对企业环境绩效并不产生影响,因而该工具变量符合相关性和外生性要求。表9第(3)列和第(4)列报告了工具变量法估计结果。
(3)Heckman两阶段回归。为了处理因被选择样本不能代表总体导致的因果关系偏差,本文进一步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缓解造成的内生性问题。第一阶段,在主回归所有控制变量的基础上,本文选取企业性质、财务杠杆、政府补助等可能影响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因素为解释变量,运用probit模型估计选择模型,并用估计出来的系数计算逆米尔斯比例(IMR)。第二阶段,将逆米尔斯比例作为控制变量纳入模型(1)中,重新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促进作用是否依旧显著,结果反映在表9第(5)列中。
其中,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一期滞后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两期滞后项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考虑内生性问题后,企业数字化转型水平依旧能够提高企业的环境绩效,其结论具有稳健性。此外,滞后期得到的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系数较大,表明在一定程度上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对环境的影响可能是长期的。在第一阶段结果如第(3)列,企业数字化转型水平对工具变量的回归中,工具变量系数显著为正,说明信息通信技术占比较高时,当地公司的数字化转型程度也较高,与预期一致。另外F=27.007>10,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第二阶段估计结果如表9第(4)列,企业数字化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考虑内生性问题后数字化程度依旧能显著促进企业环境绩效,说明假设1成立,结论具有稳健性。表9第(5)列为Heckman第二阶段回归结果,逆米尔斯比例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回归结果受到自选择偏差的影响,而且在控制样本有偏选择的潜在影响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估计系数仍显著为正,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
2.替换主要变量
为避免变量导致结果的偶然性,本文通过替换核心变量的衡量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参考袁淳等[31]的研究,构建数字化词典,基于机器学习的方法对公司年报“管理层讨论与分析”部分进行文本分析,提取关键词词频数进行加总,作为新的企业数字化转型指标,用符号Digital1表示,回归结果如表10第(1)列所示。结果表明,Digital1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意味着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其环境绩效水平就越高。第二,参考张永珅等[32]的研究,采用公司年报附注中披露的有关数字化转型的无形资产金额占无形资产总额的比率来衡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程度,用Digital2表示,回归结果见表10第(2)列,Digital2的系数显著为正,与前文结论一致。第三,文章将彭博ESG评分体系中的“E”作为环境绩效的代理变量,重新进行评估。ESG中的环境评分“E”包含企业的能源消耗强度、废弃物排放及利用率等环境指标,评分越高说明企业环境表现越好。根据表10第(3)列的结果,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显著促进企业提高环境绩效。综上,无论采用哪种方式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与环境绩效,其结果均是数字化转型显著提高了企业的环境绩效,验证了前文结论的稳健性。
表10 替换主要变量的估计结果
近年来,推动数字化和绿色化协同发展是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基于此,本文立足于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发展,以2012—2019年沪深A股制造业公司的数据,在理论机制分析的基础上,运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多维度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其环境绩效的影响,主要得出两点结论:第一,企业数字化能够显著提高企业的环境绩效,该结论在考虑内生性问题、替换变量等多种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第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影响效应受到其所处内外部环境的影响。在内部治理中,企业家精神对数字化与企业环境绩效起到正向调节作用。在外部环境中,企业所受的政府环境监督力度越大,企业面临的公众环境关注度越高,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环境绩效的促进效应越明显。这一现象在非国有企业、行业竞争激烈的企业中更为显著。依据上述研究结论,本文得到以下启示。
企业应当积极应对数字时代的新挑战,把握智能制造和绿色发展的新机遇,注重数字技术与原有资源的统筹协调,使数据成为核心生产要素并提高传统要素的利用和配置效率,深化数字技术在生产、管理等方面的应用,强化绿色技术创新水平,推动核心产品或服务的绿色低碳转型,提高产能利用率,提升制造企业绿色治理效率。一方面,企业数字化发展遵循差异化原则,根据自己所处的行业竞争水平、市场需求以及自身特征选择具有特色的数字化路径,畅通数字化转型向企业环境绩效的传导机制。另一方面,企业要重视数字人才、企业家在数字化过程中的作用,增加高素质技术人才的比重,建立专业化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持续释放数字化对于提高环境绩效的潜力。同时,要进一步推进市场化改革,通过市场竞争机制,培育企业家精神,激发国有企业、行业竞争较弱企业的创新热情,实现创新资源的有效配置,以发挥企业家精神对绿色可持续发展的作用。
政府应该积极引导,助力企业顺利开展数字化转型,为企业数字化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第一,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前提是构建完备的数字化基础设施体系,因此各级政府部门需要加强工业互联网平台、信息物理系统等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发挥优势,补齐短板,打好企业智能化转型的根基,推动互联网平台与企业资源全面对接,以发挥数字化对环境绩效的促进作用。第二,加强数字化环保系统建设,构建“政府—企业—公众”之间的绿色互动桥梁,实现监管的实时化和智能化,提高政府环境监管质量,倒逼企业加强技术创新,改善环境治理绩效,保障生态环境质量。同时,要进一步推进市场化改革,通过市场竞争机制,培育企业家精神,激发国有企业的创新热情,实现国有企业创新资源的有效配置,更好地促进企业家精神对国有高新技术创新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