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曾住过一条米格尔街

2023-02-28 07:41
读写月报(初中版) 2023年12期
关键词:伊莱沃兹米格尔

1.内容简介

《米格尔街》是备受中国读者欢迎的诺奖得主奈保尔的作品,它由十七个平行展开的短篇小说精心编织而成,各篇小说相对独立,但又相互关联、相互穿插,形成在纵横两个维度彼此交互的结构。

米格尔街上生活着一群有脾气、有盼头的小人物:“哲学家”波普,要做一样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艺术家”摩根,扬言美国总统会来买他的产品;“诗人”布莱克·沃兹沃斯,每月一行的诗写了几十年;“疯子”曼曼,频频参加议员竞选;“机械天才”巴库,百折不挠地改造一辆辆进口汽车……

他们兴高采烈地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2.推荐理由

★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却都兴高采烈地活着!

★米格尔街和住在米格尔街上的人,都像盐一样平凡,像盐一样珍贵!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V.S.奈保尔的成名作,获毛姆文学奖!

★《米格尔街》糅合了契诃夫式的幽默和特立尼达岛居民即兴编唱的小调,确立了奈保尔作为幽默家和街头生活作家的地位。——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

★V.S.奈保尔将深具洞察力的叙述和不受世俗侵蚀的探索融为一体,迫使我们去发现被压抑历史的真实存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

★我从我的过去而来,我就得写我所来之地的历史,写那些被遗忘的人。——奈保尔

★他童年的街头生活为他定下了基调。——诺奖评委会

3.经典书摘

乔治和他的粉红房子

我怕“大脚”比佛,但更怕乔治,尽管“大脚”比佛是这条街上块头和力气最大的人。乔治长得又矮又胖,蓄着一撮灰色的小胡子,肚子特别大。他看上去不会伤害任何人,但总是自言自语、骂骂咧咧的,因而我从来也没想过对他友好。

他就像他家院子前拴着的那头驴,又灰又老,除了偶尔嘶叫一番外,就像哑巴一样。你会觉得乔治对身边的事情从不关心。说来也怪,我发觉没有人说乔治是疯子,可人人都說我挺喜欢的曼曼疯了。

乔治的房子也让我害怕。那是座破烂不堪的木屋,外面涂成了粉红色,马口铁做的屋顶上布满了黑锈。房子右边的那扇门总是开着,内墙从未粉刷过,日子久了便显得灰黑灰黑的。房间的一角有张很脏的床,另一角放着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此外再没有别的家具。没有窗帘,没有壁画。就是鲍嘉的屋里还挂着张劳伦·白考尔的画像呢。

我简直不敢相信,乔治有妻子,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和波普一样,乔治也喜欢让妻子做家务和干院子里的活儿。他家养了几头牛,为这我也恨乔治。因为牛棚里淌出的水弄得街上的阴沟臭气熏天,而我们在人行道上打板球时,球经常掉进沟里。博伊和埃罗尔就总是故意把球放在臭水沟里沾湿,用来恶作剧。

乔治的妻子从来就不是个体面的人。在我心目中,她仅仅是乔治的妻子而已。我也一直以为,乔治的妻子几乎总在牛棚里面。

乔治经常开着家门,坐在外面的水泥台阶上,而他的妻子则在忙碌。

乔治从未成为米格尔街上那帮人中的一员。他似乎并不在乎。他有妻子、女儿和儿子,他一个个地打他们。儿子伊莱亚斯长大后,乔治就更多地打女儿和妻子。他的打骂好像并没给做母亲的带来任何好处,她只是越长越瘦。可女儿多利却越打长得越欢。她一年比一年胖,一年比一年咯咯咯笑得厉害。儿子伊莱亚斯越变越严肃,但从没跟父亲顶过嘴。

哈特说:“伊莱亚斯那家伙心肠太好。”

一天,鲍嘉当着众人的面说:“哼,乔治那老东西,我真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顿。”

有几次,趁伊莱亚斯和大家在一起时,哈特对他说:“小子,我真为你难过,你为什么不治治那个老东西呢?”

伊莱亚斯总是说:“这是上帝的事情。”

那时伊莱亚斯只有十四岁左右。不过他生来就那个样子,为人严肃,而且有雄心大志。

自打乔治买了两条阿尔萨斯狼狗,并把它们拴在家门口水泥台阶下面的木桩上之后,我就更怕乔治了。

每天上午、下午我经过他家时,他总是对狗说:“扑过去。”

于是那两条狗便会又蹦又跳地狂吠起来。拴狗的绳子绷得紧紧的,我总担心狗再跳一下那绳子就会断了。同样有一条阿尔萨斯狼狗的哈特从来不用狗来吓唬我。记得哈特曾对我说:“见到狗千万不要怕,大胆走,不要跑。”

所以,我每次走过乔治家时,宁愿提心吊胆多受点折磨,也不敢加快脚步。

我不知道乔治是不喜欢我一个人呢,还是对大家都看不上。我从未和街上的伙伴们探讨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说自己怕叫唤的凶狗实在太丢面子。

好在没过多久,我就习惯了那两条狗。经过乔治家时,我也不会再被他的笑声吓倒。

一天,乔治站在人行道上,我走过去时听见他在咕哝。那天下午和第二天我又听到他在咕哝。他在说:“马脸!”

有时说:“怎么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都长着副马脸。”

有时又说:“小屁股!”

还有:“怎么世界上有屁股这么小的人?”

当然,我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可过了一周左右,我再听乔治这么咕哝简直要掉眼泪了。

一天晚上,我们在人行道上打板球,博伊把球击进了希尔顿小姐家的院子里,球出了界,我们只好结束(我们以六比零赢了)。那天晚上我问伊莱亚斯:“你爸爸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他为什么老是取笑我?”

哈特笑了,伊莱亚斯却一脸严肃。

哈特说:“都取笑你什么来着?”

我说:“那个胖老头笑话我是马脸。”其他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哈特笑了起来。

伊莱亚斯说:“伙计,我爸这人爱开玩笑。但你得原谅他。他说什么就让他说去。他老了,活得不容易。他不像我们这些人受过教育,可他的心眼并不坏,和我们一样。”

他说话时一本正经,哈特没笑。以后每次经过乔治家时,我总告诫自己:“我应该原谅他。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后来,伊莱亚斯的妈妈死了。她的葬礼是米格尔街有史以来最寒酸、最可悲,也最孤独的葬礼。

那间空空的前屋在我眼里变得更加可怜,也更加可怕了。

奇怪的是,我开始同情起乔治。米格尔街上的那帮人在哈特家外进行了“验尸”。哈特说:“他打她打得确实太狠了。”

鲍嘉点了点头,然后用右手食指在人行道上画了一个圆圈。

爱德华说:“照我看是他杀了她。博伊告诉我,就在那女人死之前的那个晚上他还听见乔治毒打她呢。”

哈特说:“你们以为那帮医生和法官在这儿是干吗的?寻开心吗?”

“我发誓,”爱德华说,“这事绝对假不了。博伊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那个女人确实是被打死的。伦敦经得住这样的轰打,乔治的老婆可经不住。”

那帮人中没有一个为乔治说话。

博伊说的话完全出乎我对他的了解。他说:“多利真是可怜了。你们猜他还会打她吗?”

哈特聪明地说:“我们等着瞧吧。”

(来源:[英]V·S·奈保尔《米格尔街》,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7月版)

4.精彩书评

告別米格尔街

Clea

读完《米格尔街》的最后一篇,才意识到自己不仅是在告别一本小说、一段回忆、一些人,还是在挥别一种粗粝而真切的情怀,带着认同审视一个渐渐远去的自己的影子。

小说的第一篇是《博加特》,“有什么新鲜事吗,博加特?”“有什么新鲜事吗,海特?”

事实上,在特立尼达的米格尔街,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变故和人生态度的转变。“有什么新鲜事吗?”可以理解成街上大部分人的态度。博加特从独来独往到“为了做个汉子”而和众人混在一起,波普从坚持做“叫不出名堂的事”到愿意为人们做椅子等有市场的东西,伊莱亚斯从志向高远到甘于开垃圾车,沃兹沃斯老先生从自认诗人到怀疑自己??每一篇短篇都讲述了一个或多或少有些荒唐可笑的故事。有一些荒唐得让人悲叹,有一些本就带着些伤感情怀。每个人仿佛都要从曾经的一个固有的粗陋的生活方式中解脱,然后重新落入更深的粗陋。

米格尔街上的居民大多是黑人,在二战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殖民主义的渗透像是细小的针,隐约而密集地扎在特立尼达这块土地上。小说里常常提到“美国大兵”“英国人”“希特勒”??这是一片就殖民主义来讲还未开化的土地,新的事物正在给当地淳朴而蒙昧的人们带来难以察觉的阵痛。“新鲜事”也大多是新事物或新思潮的涌入而造成的。然而由于当地人只是感受到,而说不出所以然,因而猜测、不解,从而导致市井相传、道听途说??于是故事因此有了神秘感,在蒙昧妇人与路人的口舌中更显得可笑。

这就是米格尔街,在殖民主义侵入中任由摆布,有着朴实的温馨与单纯,却被新世界的渗透乱了阵脚,流失了一些简单的童真却又难以把握住新的思维,摇摇晃晃,注定充满看不见的痛与悲哀。而这些痛在奈保尔的回味中却渐渐地浮现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每个故事看到后来都有些伤感,每个人到最后都落入穷途。

而到最后一篇《告别米格尔街》,主人公要去伦敦学习,却由于航班拖延,他到了机场后又返回米格尔街。“我感到失望,并不仅仅因为海特的冷淡,而是因为在我命中注定要永远离开这里之后,一切仍像以前一样,我的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殖民化只是在表面上撼动了米格尔街的平静,那种撼动是不痛不痒、漫不经心的。然而这表面的侵蚀在带走了人们的淳朴后却没有还以更深层的教化,又或许,当时战乱的环境根本不允许。米格尔街的人民在经历一场不公平的交易,在这样的殖民化中他们失去了一些可贵的东西,却没有获得回报。而“我”将赴英国学习,“注定要永远离开这里”,这样的结果让人惆怅,却也是必然。当“我”这样的少数人去了仿佛一切都更为先进的地方时,这些占据“我”童年记忆的人们却仍然要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挣扎。而“我”“步履轻快”“没有回头看”……是在小说最后寄予了好的希望吗?又或许是急于接受新思想的熏陶,急于逃避被殖民化痛苦而漫长的命运。但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孩子对新鲜生活的期待。

这与米格尔街的“新鲜事”不同,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新鲜事。

说到这里只是讲些大道理。《米格尔街》最动人的是那种带着些蒙昧的童真与淳朴,这也是于个人最为真切的感动。印象最深的是《母亲的天性》《布莱克·沃兹沃斯》和《叫不出名堂的事》。其中沃兹沃斯先生最让人叹惋。他是个古怪的流浪汉,自认是个诗人,第一次见到“我”便邀请“我”一起看蜜蜂。在后来的相处中,他带着“我”感受了很多“我”之前未曾注意过的美好。“咱们到草坪上躺一会儿,看看天空,我想让你猜猜那些星星离我们这儿有多远。”他有一个故事,男孩与女孩最简单的爱情故事,仿佛是他自己的。他一直都告诉“我”他在写一首诗,世界上最伟大的诗。后来,他渐渐老去,他告诉“我”诗写得不太顺利,到最后,他告诉“我”那个爱情故事是编的,接着便与世长辞。“我离开了小房子??像个诗人一样,看到什么都想哭。”最后,“一切都表明布莱克·沃兹沃斯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

杀死一个诗人的是年岁,还是在世俗浮沉中自我的消磨?看到故事的最后“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样的美在被自己怀疑后又彻底消失了。这样的残酷与悲伤或许正在每一个老去的我们,每一秒滑过的时间中萌芽。

其中的每一篇短篇都有太多想法可以说,作者总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叙述口吻轻描淡写每一个可能毁掉了一个人或家庭的变化,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在阅读的时候,每一个故事都伸出触角来和我的心灵相通,不论最后是怎样的结局,读完一个故事,那些触角便拉扯着缩回去。它讲的或许只是米格尔街的故事,但那些惯常的情节却能与你的某种情怀连接起来。最后“我”离开米格尔街,“我”想到每一个青年人的离家,想到每一个家乡人离乡做起了异客,想到了家乡的单纯,甚至想到“我”的祖国也在西方思想的强势演变中,蒙昧地摸索着,然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只是炮灰,就像米格尔街的居民一般。或许有一天我们幸运地走出了某一种惯常(或许我们正在经历),然而对于过去,对于将来,我们的心情又该是多么的复杂。

以上只是自己的联想与解读。好的小说创造无数种可能,能唤起无数种共鸣。《米格尔街》让我在阅读中徜徉在那些之前未曾注意过的情怀中。最后,与之告别,仿佛是要挥别情怀,但情怀就像气味,你转过身,挥挥手,它总有余留,甚至会在心里扎根。

(来源:“豆瓣读书网”)

5.关于作者

V.S.奈保尔(V.S.Naipaul),英国作家,1932年生于特立尼达岛上一个印度移民家庭,1950年进入牛津大学攻读英国文学,毕业后迁居伦敦。

20世纪50年代开始写作,著有《米格尔街》《斯通与骑士伙伴》《自由国度》《河湾》《非洲的假面剧》等。2001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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