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朋朋 韩 升
(山东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文明是社会进步状态的表征,与物质生产方式的进步和社会形态的变化紧密相连,是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现代社会的文明形态反映现代社会发展的客观状况和进步水平,是由现代化的历史合力所锻造出来的。习近平总书记从中华文明的坐标去把握中国式现代化,指出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中华文明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1]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文明的辩证张力关系。从动力论的观点看,动力系统是文明发展进步的前提,塑造了文明形态的清晰切面、基本特征和内在规定性。由此,把握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文明的辩证关系,厘清中华文明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历史传承、时代创新、形态转化的运动轨迹,就要阐释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系统的文明子力和运转机制,深入挖掘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叙事逻辑,进而揭示中国式现代化创生新的文明观念和新的文明行为方式的动力体系。
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广大人民群众开创、推进和拓展的中国式现代化具有推动文明发展的强大动力,在各种合力的有机加总中为推动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了结构性动力支撑。从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动力论的视角而言,“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的重要论述和丰富内涵可以称之为“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这是中国的现代化实践探索之所以能够造就一个有机统一的新的文化生命体的理论缘由和内在机理。在这一文明动力系统中,每个力的大小、方向、维度彼此区别又交互作用,犹如无数个向量综合作用而成的平衡、有机、强劲的系统整体,为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创生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提供了源源不断、后劲十足的巨大推力。作为对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丰富发展,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揭示了中华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和客观要求,反映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文明的间性作用关系,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践智慧。
其一,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基本矛盾运动是中华文明发展的根本动力。文明进步是由社会基本矛盾运动所推动着的自然历史过程。这“其中经济的前提和条件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2](P592)“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2](P591)资本主义文明正是一种由特殊生产方式规定了的文明形态,既有其“生产方式”“经济基础”等特定的历史前提、内在本质,也带有因经济关系及其变动结构而被更高层次的文明形态所代替的历史限度。以资本主义文明积累的物质基础为实践条件,中国式现代化在经济方面的公有制生产方式首先决定了中华文明的社会主义特征,其生产力和交换关系的发展构成了中华文明形态转换的现实基础,代表着人类文明发展的高级阶段。
其二,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系统内部的各个文明子力交互作用于中华文明。文明形态的基本面貌和现实规定性与现代化动力系统紧密相关。中国式现代化内部的每种文明子力具有不同的地位和作用,因此就中华文明的现代化形态而言,其现实表现形式是现代性多股文明力量在特殊历史境遇和中华民族具体实际中彼此伸张、相互竞合的现实结果。中国式现代化以“五位一体”为实践要求,既是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五个文明”协调发展的现代化,又是“五个文明”错落有致、有条有理的现代化。因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发展不是各种现代化文明子力大小等同的齐头并进,而是不同力度的各个子力复杂交织在一起的协力共进。其中,物质方面的作用力更大,物质方面与精神方面之间的相互作用更密切,生态方面的短板效应更明显,而不同方面的交互作用会表现出不同的文明子力形式,主要表现为文明传承力、文明自主力、文明创新力、文明包容力、文明超越力等。
其三,中华文明由人民群众的主体合力推动发展,蕴含着人民至上的价值追求。文明是由人所创造的,是一个反映主体需要的价值范畴。马克思认为,“而只有这样的条件,才能为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建立现实基础”。[3](P683)这表明,文明社会人的现代化是现代化的本质。中国式现代化作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其以人的现代化为前提和基础,确立了人民至上的价值追求,从而确立了文明动力系统协调运转的主体力量和价值目标。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中国式现代化与资本逻辑占主导的资本主义现代化截然不同,文明作用即在于人的生命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物的力量只是“愚钝的物质力量”,这有助于人在积极实现其存在中解决围绕以“人”为中心而产生的一系列现代化发展难题。
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延续五千多年的文明历史。这种连续性既不是某种单一文明形态的线性重复,也并非在诸多文明传统中简单归纳其共性的形式同一,而是呈现出螺旋上升、辩证否定的生命特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取得的伟大胜利,使具有5 000多年文明历史的中华民族全面迈向现代化,让中华文明在现代化进程中焕发出新的蓬勃生机。[4](P4)这表明,中华文明的历史传承不仅是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实现的,在文明形式上还从古老转化为现代,包含着历史性发展与现代性转化两个辩证统一的现实环节。
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合规律性地发展了中华文明,丰富了其表现形态。资本主义在人类文明史上率先开启了现代化进程,形成了市场经济、理性原则、民主政治等一般现代化经验,自诩为世界历史的主导者和历史秩序的终结者。马克思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指出资本主义文明的特殊性,在分析俄国发展道路时认为一国的现代化进程和方式“一切都取决于它所处的历史环境”,[5](P574)揭示了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统一的现代化发展规律。中国式现代化包含着作为独特国情之重要部分的中华文明,在西式文明强势入侵时既延续了中华文明、又合理吸纳了西方文明的基本要素,不仅在科学主义传统与人文主义传统两种异质文明的深度碰撞中实现了中华文明的新生,并在多样文明的张力结构中推动了世界文明的演进。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合主体性地激活了中华文明,赓续了其文化基因。中国式现代化文明传承力有促使中华文明化危为机的能力,这不仅使中华民族化解了“文明蒙尘”的劫难,并激活了其独特价值体系的生命力,以丰富的表现形式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巩固了中华文化主体性。这种主体性集中表现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占主导,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三种文化相互贯通的“多元一体”的主体性。
“自主”意味着不依赖其他文明而自我主张、主动创造的文明主体性。而文明自主力主要指的是文明主体在社会历史条件变革中的自我适应力、自我更新力和自信自强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一个抛弃了或者背叛了自己历史文化的民族,不仅不可能发展起来,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幕幕历史悲剧。[6](P349)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自主力恰恰具有这样一种“岿然不动”的定力、“独钓寒江雪”的韧劲,彰显了中华文明的高尚气节与自强精神。
一方面,中华文明在现代化进程中积极进行自我调整和适应,避免了文化保守主义、文化决定论和“全盘西化”论。晚清以降,西方现代文明凭借其外在的“硬件”系统向中华大地输送了一套西洋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理念,引发了中国思想界的体用之争,凸显出文明碰撞与调试的历史语境中文明自我生长及演化所面临的尴尬窘境。面对外来文化的强势冲击,费孝通认为,这两种力量相互作用的产物不会是西方世界的复制品或者传统的复旧,其结果如何,将取决于人民如何去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7](PP20~21)这表明,中国式现代化蕴含了一种柔性的文明意识,既不全盘否定也不全盘接受,而是跳出了中体西用窠臼并保存自身传统的自主和自觉。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把握了古与今、中与西、新与旧的二元关系范畴,在中华文明的自信自强中推动了社会主义文化的发展。“二十世纪中国文化走的是一条以接纳西方文化为主的道路”,[8](P271)这一道路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发扬,以及对外来文化的学习、借鉴和吸收。在这一意义上,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自主力是以中华文明为主体,对各个国家、各个地区文明的认识、吸收和借鉴的综合,是在面对各种优秀文化、特色文化时所秉持的一种独立性、自主性、坚定性,体现着自觉自为、自主自立、自信自强的文明自我意识。
中华文明是具有创新进取特性的文明,这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创新性实践品格内在相通。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创新力指的是自身推动中华文明在历史高度、时代深度、国际宽度方面的拓展深化能力,体现在文艺创作、新闻舆论、宣传工作、国际交流等多个具体领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当代中国文化的根基,是维系全世界华人的精神纽带,也是中国文化创新的宝藏。[9]中国式现代化从中华民族发展变革的客观实际出发,能动地推动中华文明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而为现代化发展注入了丰富的思想文化资源。
其一,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本体创新力推动中华文明不断地由低级阶段迈向高级阶段。如马克思早期所言,“如果说文明是实践的事情,是社会的素质,那么英国人确实是世界上最文明的人。”[10](P97)文明本体论探讨的是发展着的文明赖以存在的社会现实根基和物质实力基础,在根本上表征社会进步状态。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本体是在五千年中华文明历史中积淀而成,不是静态存在物,而是始终处于发展运动之中,并由此推动中华文明由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演进。以巨大的物质推力不断创造新的文明历史,中国式现代化延续、更新和丰富着文明传统,进而使得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构成中华民族最鲜明的精神标识。其二,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主体创新力实现了人的生存方式的跃迁。中华文明的历史积淀不会自动地、自发地向现代形态转化,而是需要主体力量予以激发、调动。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构成了中华文明的创新主体,在主体领导力、主体实践力与客体对象、时代需要的统一中创生了新的文明形态,彰显了人之自由本性的生存方式。其三,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系统创新力塑造了中华文明的整体面貌。中华文明发展作为一项系统工程,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全方面,是由诸多基本要素构建的复杂体系。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1](P10)由此,推动中华文明整体性发展就要继续坚持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努力促进物的全面丰富与人的全面发展,构建和谐美好的文明新形态。
在各种文明的历史命运紧密交织在一起的现代化进程中,历史愈益成为世界历史,文明也自觉地超越地域界限成为世界文明。正如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理论所指出的,“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12](P35)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包容力在普遍交往、紧密融合的世界历史语境下具有三维面向:“文明不齐”的存在前提、“文明冲和”的交往方式、“文明共鸣”的价值目标,从而形成了成长中华文明、共荣各国文明、发展人类文明的均衡协调状态。
一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包容力以“文明不齐”为存在前提,凸显了文明的关系性客观存在。多样性是各种文明得以存在和有机演化的前提。每种文明既是独立、动态、有机的个体,又要在与他者的关系中显现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以文明多样性为存在论奠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包容力秉持自然的文明秩序观,即各个组成部分的自发协调、相互建构,没有任何遮蔽或强制的否定性。二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包容力以“文明冲和”为交往方式,形成一种文明主体既独立又共在的“和”局面。马克思对文明发展规律有着深刻的分析,认为“当文明一开始的时候,生产就开始建立在级别、等级和阶级的对抗上,最后建立在积累的劳动和直接的劳动的对抗上。没有对抗就没有进步。这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规律”。[13](P104)相遇—对抗—冲和是文明整体发展的三段式逻辑理路。冲突和对抗是文明交流过程中的矛盾次要方面,发挥着推动文明理解、对话、交融的重要作用,其最终归宿是“文明冲和”,即不同文明间的多元互济和均衡协调。中国式现代化所蕴含的“和”理念既将“冲”作为途径和动力,又将“和”作为目标和前景,摒弃了排他、同化、征服的狭隘做法,代之以交流、互鉴、共存,为人类现代化进程创造了有机的文明生态。三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包容力以“文明共鸣”为价值目标,构成了世界文明彼此成就、合作共赢的基本力量。共鸣是异化的反面,“文明共鸣”是文明冲突、文明对抗等异化状态的反面。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树立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14](P533)从人类文明的大视野出发,中国式现代化以包容力为弥合二元对立的文明框架提供了理论镜鉴,为世界文明的繁荣昌盛作出了独特贡献。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的伟大创造,在历史与逻辑的统一中体现出多重超越性,蕴含着对西方现代文明的追赶式超越、对中国古代文明的累进式超越、对社会主义文明的主体式超越。这三重超越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对人类文明的历史贡献的重要内涵,为人类文明迈向更加光明的前景提供了有益镜鉴。
首先,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超越力体现为对西方现代文明的追赶性超越,打破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破解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诸多难题,摒弃了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两极分化的现代化、物质主义膨胀的现代化、对外扩张掠夺的现代化老路”。[15]这具体表现为:以人本逻辑超越资本逻辑,有助于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共同富裕超越两极分化,有助于全体人民共享现代化成果;以“五位一体”超越物质主义至上,有助于建构协调发展的现代文明;以和平发展道路超越对外扩张掠夺,有助于世界人民的大团结、人类文明的大发展。其次,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超越力体现为对中国古代文明的历时性超越,实现了中华文明的当代转型。文明在静态维度上表现为各部分、各要素的共时性面相,在动态维度上表现为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历时性累进。中华文明的当代形态是在近代以来的现代化探索进程中逐步实现的,与中国古代文明是同源不同型、同根不同质的关系,意味着由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接续跃升、由传统文明到现代文明的全面复兴。最后,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超越力体现为对社会主义文明的主体性超越,创造了社会主义文明的中国形态。中国式现代化所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东方社会未来图景的具体化,又区别于苏联模式,是社会主义文明的中国形态。因此,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不可能找到现成的教科书。[6](P344)
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系统的有效运转不是盲目地、像自然力一样的自在状态,也不是整合于实体内部的机械性存在,而是包含着各个子力的固定的、必然的运行机制,表现出推动文明发展的“铁的必然性”。马克思指出,“而整个伟大的发展过程是在相互作用的形式中进行的(虽然相互作用的力量很不相等:其中经济运动是最强有力的、最本原的、最有决定性的)”。[2](P601)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系统的有效运转也是各个子力既有其特定的运转机制又受制于动力系统整体,各要素的变化会促进其他要素及系统整体的变化,从而形成一个“小循环”与“大气候”有机规整、双层联动的运转机制。从动力论的角度来看,文明传承力是基础动力,文明自主力、文明创新力是核心动力,文明包容力、文明超越力是外层动力,五大动力有着不同的运转机制,又构成了“核心层—中心层—外层”的圈层结构,不断为中华文明的当代发展注入强劲动能。
文明是特定民族生活共同体在具体时空条件下所形成的较为稳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体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明的连续性,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华民族必然走自己的路。如果不从源远流长的历史连续性来认识中国,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国,也不可能理解现代中国,更不可能理解未来中国。[1]其中,古代、现代、未来的根脉相通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文明传承力的“时空化合”机制,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的内在机理和中国逻辑。
一方面,时间维度上,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传承力从生产力发展和生产方式变革的总体进程来推动文明进步,并将人的发展作为衡量文明进步的基本尺度。马克思认为,文明进步在时间表象上是层层递进的,在时间性上主要表现为人的解放的实现程度。“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10](P602)而人的全面发展的实现意味着“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16](P52)具体而言,在中国式现代化探索中,中华文明形态的物质基础发生了由手工生产到大工业生产和市场经济的转变,并以信息和知识为核心生产要素,在拓展人的能力、丰富人的个性、提升人的素质中呈现出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的历史进步意义。
另一方面,空间维度上,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传承力依托中华文明的优厚沃土、社会主义文明的厚重基石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在广阔的发展空间中促进了中华文明的整体发展。“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所需要的要素。”[17](P872)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从未中断的内在缘由,即在于其存在载体即空间的广延,以及空间作为文明主体实践对象的客观性。首先,空间是文明生存发展的基本依托和实践对象。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传承力在一定的联系和范围内产生实效,并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文明空间形式:“中华文明空间”“社会主义文明空间”“人类文明空间”。其次,传承是联系空间和文明的中介。正是由于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传承力,中华文明才不至于在历史传承中断裂、不至于在文明交往中被孤立,才能有节律地逐步由低级阶段迈向高级阶段。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关键在于中国特色,中国特色的关键在于“两个结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赓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而不是消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是从中华大地长出来的现代化,不是照搬照抄其他国家的现代化;是文明更新的结果,不是文明断裂的产物。[1]“两个结合”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文明自主力、文明创新力的作用机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的契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融合,一旦与现代化进程相联系,就会释放出推动中华文明发展的强大动力。
一方面,“第一个结合”在理论与实践、形式与内容的辩证统一中推动了中华文明的主体性理论创新和实践创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是中华文明向现代化形态转变由以开端、由以展开、由以定型的根据,是中国的现代化创生社会主义文明框架的机理。以马克思主义为认识工具,以中国具体实际为现实导向,中国的现代化探索进程立足民族本位,在“自主力”层面以马克思主义化中华文明,在“创新力”层面以中华文明化马克思主义,创造了既具有深厚现实基础又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文明形态。由此,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既是在具体的历史境遇和特殊国情中创造出来的,因而历史地、必然地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涵;又展现出对资本主义文明内在缺陷的超越,因而主体性地显示出独特的本质特征。
另一方面,“第二个结合”在认识与实践、承继与变革的辩证统一中推动了中华文明的原创性文化创造和文明更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原创性发展的基点,体现了基于自身国情的中国特色,构成了文明自主力、文明创新力的内在支撑。这两大核心动力既在马克思主义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养料的认识过程中实现了历史传承、文化赓续,又在马克思主义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生命力的实践过程中实现了文化创造、文明更新,为一个有机统一的新的文化生命体涵育了充足的思想资源和进步动力。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我们要特别重视挖掘中华五千年文明中的精华,把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同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结合起来,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11](P315)
“和合”是文明生生不已的动力,指的是“自然、社会、人际、心灵、文明中诸多形相和无形相的相互冲突、融合,与在冲突、融合的动态变易过程中诸多形相和无形相和合为新结构方式、新事物、新生命的总和”。[18](P49)文明在民族性地域历经自我生发、成长壮大后总要进入全人类层面的间性交往关系,这是文明生命力的自我彰显及演进发展的基本规律。在这种文明生命圈内,“和合共生”是各文明主体彼此共在、互动共生的积极状态,包含着“和而不同”及“和实生物”两种共处方式,而无法实现全人类层面的共生则意味着一种文明形态走向没落和终结的消极状态。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包容力、文明超越力是“和合”动力的直接表现形式,这二重动力是中华文明走向世界、互学互鉴并引领人类文明进步的能量源和动力流。
一方面,“和而不同”解决的是“多”与“一”的关系,在“和于一”中推动了人类文明的整体发展。文明同形而不同质,在相对于野蛮的否定性意义上蕴含着一种共同性、类性,为人类文明的整体发展奠定了基本前提。以此为依据,“和”在天下无外的层面提供了异质文明共处之道,“不同”是多文明主体自身特色及独特本性的保持,“和而不同”则意味着“多”与“一”的有机平衡,意味着承认的前提、包容的过程和共在的目标。中国式现代化坚持胸怀天下,超越了狭隘的民族视野,为推动多元素、多国别、多形态文明的整体发展最大程度地创造了和平的前提、宽松的氛围、共赢的方式。另一方面,“和实生物”解决的是“间”与“合”的关系,在“合而生”中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文明之为同,不只在于形式上的和谐,更深刻地表现为“合而后能遂”。具体来说,埃及、伊朗、土耳其、印度、俄罗斯、中国、墨西哥、巴西等人类古老文明的核心区各自分开来看都是独特的,但合起来去看又是相和的,彼此交融又共同作为人类文明整体的不同条目而化育新质。中华文明素来认为,“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矣”。[19](P802)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外层动力内蕴这种去间隔而和合的实践智慧,促进了不同文明的文化交流、民心相通及要素流动的“合生”,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源源不断地注入新的活力。
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以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为核心思想,以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系统为主体内容,是对中华文明历史发展规律的经验总结,对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具有独特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是中国共产党人现代化探索实践的重要理论创新成果,一方面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文明的辩证张力关系,对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作出了原创性贡献;另一方面为发展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明新形态,创造、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了有效的实践指南。
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文明的辩证张力关系,对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作出了原创性理论贡献。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理论创新、进行理论创造的历史。[11](P510)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进程实质上就是中华文明传承发展的过程,反映了中国共产党百年现代化探索实践的文明积淀。首先,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是对中华文明历史发展成就的经验总结和规律凝练,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矛盾性动力在历史紧要关头挽救中华文明、创新性动力在社会体制改革中使中华文明获得新生、和平性动力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提升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中地位的基本作用。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是立足于中华民族具体实际的自主性理论创造,是对现代化文明发展方式、社会主义文明建设的理论突破。其次,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在社会主义文明形态、人类文明发展方式等方面对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作出了原创性理论贡献。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是符合中国人民需要、反映中华民族特色的理论体系,在文明历史传承、文明自主创新、文明间性交往、文明基本形态等方面丰富了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在21世纪的思想成果。而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能够实现理论发展的关键在于其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智慧,激活了天下为公、自强不息、以和为贵等古老智慧的当代价值,诠释了中华文明人民性、和平性的基本特征,从而在化育新的现代化文明观念中推动了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时代发展。
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为发展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明新形态,创造、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了有效的实践指南。文明是实践的事情,实践性是文明的基本特征,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的实践特质集中体现在其动力系统的有机协调运转。首先,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文明核心层遭遇了“打倒孔家店”的历史传承危机、文明中心层遭遇了“体用之争”的道路选择危机、文明外层遭遇了“文化殖民”的和平共处危机,而这些不同层次的危机都依靠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动力系统得到了有效化解。可以说,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系统三个层次的协调运转有利于发展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明新形态、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持续提供传承与发展相统一的赓续力、自立与自强相统一的创造力、交流与交融相统一的和合力。其次,我们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是根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沃土,在现代化探索实践所锻造出来的,它是社会主义制度、中华文化精神、各国优秀文化等要素在文明动力系统中的综合创新,向世界展现了中华文明的生命力及社会主义文明的优越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20](P64)在这一意义上,中国式现代化文明动力论展现了独特的理论意义,对引领人类文明发展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引和价值引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