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涛 (湖南 郴州)
家里出走七个多月的猫咪今天竟然回来了!虽然看它挺有些狼狈和失落,但是它特有的孤傲依然未改一丝丝。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唤它回去,它淡定得很,远远地在我面前趴着待了几秒钟,“嗖”地又飞快地跑车底下去了!这是它一贯的做派,其实就是不想让人接近它。因为它有这样高的警惕性,所以尽管在家里长期娇生惯养,这一下子逃出去,我也不担心她会被人抓住煮了汤吃了肉,果真让我看到它毫发无损回来了!
我家这只娇猫是有名字的—“一得阁”,墨汁名牌?猫咪着实馋嘴,“一得阁”有一次连女儿砚台里的墨汁也去舔食,所以姑娘就给它取了这个响亮的名字,怎么听着它也是只不寻常的猫。“一得阁”有兄弟姊妹仨,小时候它不仅长得丑,脾气也最坏,我第一个就要把它拿去送人,但姑娘担心它到了新家会吃亏,被人嫌,所以执意留下来,并表示要亲自教育好它。我倒想看看女儿怎样驯化这只狂野的小东西,结果竟带着它一块上大学去了!
不能不说“一得阁”肚里有墨,上过大学,见过世面,是妥妥的一只文化猫!只可惜它在大学也就待了短短一个多月,因学校组织外出写生,姑娘这一去就得几十天,这么久没人照看,总不能放任“一得阁”饿死或去校园里当流浪猫吧?不得已我还得去把它接回小县城来。到学校一看,人家果真把“一得阁”教育得非常好,小家伙在大学里简直就像变了一只猫,乖得很!比不得在家里的傲气冲天和拒人千里之外。它跟室友们的关系比小主人还处得好,就是时常爬到室友床上去溜达溜达,姑娘们也不厌烦它,个个喜欢它。“一得阁”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胆子却小得很,来个生人就会躲得无影无踪,任你千呼万唤也不出来,以为它凭空消失了!每天一大早,“一得阁”会爬到床上去挠小主人的脚,叫她起床,这正是姑娘求之不得的,不然睡过头上午的课就要误了。等姑娘们上课去了,它就乖乖趴在一只小整理箱上睡觉。我去接“一得阁”的时候,它也这样,这回我终于能抚摸它了。
我以为这猫咪的性情从此改了,没想到带回家便“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个大学“肄业”的小家伙刚到家,看见它的妈妈小黑,激动得从航空箱里冲出来,直接就奔妈妈那要亲亲,可把小黑吓坏了。小黑以为天降不速之客,呲牙咧嘴地就要赶杀出去,直到过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接受了这个孩子是她亲生的。自从回到娘身边,“一得阁”很快就又恢复了之前所有的臭脾气,除了它妈谁也不让挨边!这可都是小黑给惯坏的呀!唉,我说“一得阁”这大学上得连个函授都不算,顶多就是去打过一回酱油。
“一得阁”是只小母猫,因实在无法近身,我就想着让它至少也当回妈妈,以后再伺机给它绝育。隔马路,对面院子里住着舒心老师,她家正好有只银渐层男猫,叫“俊俊”,长得帅气威武,还是“广崽”来的。我同她商量好,猫儿发情的时候,接俊俊来家住几天。不久,“一得阁”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嗷嗷”叫,白天黑夜吵得人耳朵都要炸了。“俊俊”顺理成章“入赘”,尽管人家成天沉默寡言,“一得阁”还是吓得着实不轻,我骂它简直太矫情。“俊俊”来了只一晚上,“新媳妇”惊吓得嗓子都喊哑了,得,赶紧让“俊俊”走猫!说来也巧,就这“新婚”一晚,果真得了一窝小猫仔,共四只,除了一只一生下来就被“一得阁”扁死了(估计是第一次看见小猫咪从自己身下冒出来给吓坏所致,小崽子被伤得只有半个身子,可惨),另外三只侥幸健康地活了下来。我差不多忘记是怎么把仨小猫送出去的,一只是舒心老师去送人的,另外一只被女儿开面包店的同学抱走了,还有一只好像送去了长沙。母亲都当过了,“一得阁”做猫却还是没长进,它绝不让人靠近,所以绝育手术便一直拖着。有一回,我们早早联系好宠物医院,千哄万哄地让它进了航空箱,正要拉上拉链,它猛然跳起来弹将出去,还把我家姑娘的手臂抓伤了。小姑娘哭得那个伤心:“我对她那么好,我对她那么好!……”
不久,春天来了,“一得阁”的荷尔蒙再次高涨,“嗷嗷嗷嗷”叫了几天几夜,对面舒心老师家的“俊俊”早已被“咔嚓”(绝育)过了,就算接它来也不顶用。“一得阁”全身那个躁,顾不得公母,顾不得廉耻,追着小黑满屋子跑,可把它老母亲恼得不行;它还乱撒尿,害我连着洗了好几次被单,恨不能一棍子就把它打出门去!姑娘她爸也说赶出去得了,可我哪敢!这骚猫可是女儿的心爱之物。不曾想一向胆小如鼠的“一得阁”竟瞅空偷偷溜出了家门。我严重怀疑那天的门是姑娘她爸故意留的,其实就是放它走。而那些天,楼下正好有只无主的小黄男猫,每天也是在那里“嗷嗷”个不停,跟“一得阁”楼上楼下有得比,我想这死家伙定是奔它去了。
“一得阁”的出走是下了死决心的,外面的世界再可怕也要去闯闯。那天我下班回家,上到二楼正好撞见它吓得全身发抖,在台阶上缩成团,我无比吃惊:“一得阁你怎么出来了呢?快点跟我回去!”说着就去抱它,它当然不乐意,上跳下窜,躲躲藏藏,一时又慌不择路,钻进狭窄的走廊窗户与防盗网中间的夹缝去。我趁势去提它的脖子,想把它拧回家,它哪里肯就范,伸出两只前爪死死抓住防盗网不放,这可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怕它挣扎着掉下楼摔死就不再勉强它。折腾到天黑,“一得阁”躲进二楼邻居家,吓了人家女人孩子一大跳,它自己战战兢兢,落荒而逃。当晚它去了哪里?大概率是真的私奔了!因那夜楼下再没听到“嗷嗷”的猫叫春。我记得,那天正好是“五四”青年节!这俩青年猫啊!
自“一得阁”离家出走后,家里倒是安静了,但我们夫妻俩觉得女儿回来不好向她交代,所以还是眼巴巴望它能回来。姑娘她爸于是每天到楼下去放置猫粮和饮用水,每晚坐车里蹲守,看“一得阁”会不会回,结果引来的却是几只流浪猫,有公有母,母的狸花猫既粘人又厉害,把其他几只猫咪赶走,楼下就变成了它的专属饭堂。这狸花猫天天心安理得来吃吃喝喝,还试图代替“一得阁”进驻我家,小黑自然拼死捍卫自己的地盘,来来回回俩猫斗了多次,狸花猫终于知趣自个住楼上隔热层去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七个月,期间女儿毕业,在接她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她“一得阁”出走的前前后后,小姑娘感叹数声,并没有责怪我们。那狸花猫太聪明,到家,女儿的脚刚刚点地,它就“喵喵”叫着上来粘她的脚跟,仿佛迎接的是它久别的小主人。小姑娘也不嫌弃,轻轻摸摸它的头,招呼到:“嗨,讨饭猫!”以后“讨饭猫”就没有一天不出现在我们面前。
尽管讨饭猫无法代替“一得阁”,但那无义猫的影子已全然消失。也就在连记忆也渐渐淡出我们生活的时候,今天,“一得阁”却突然回来了!我说当初它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它竟有脸一只猫回来!你咋不拖家带口回来呢?指不定又是去社会大学打了一回酱油吧?一得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