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凯健
所谓思念, 无非是
清晨有鸟鸣, 有小草青涩
无非是露水
在各种蔬菜的叶子上集结
母亲小心地赶着鸡雏
不让它们靠近
那些致命的诱惑
她说, 喝了露水的小鸡, 会忘记回家
所谓思念, 无非是
祖父跟锄头拔河, 顺着田埂
在菜秧喷涌的地方刨出一条条笔直的命脉
那一天, 天黑了也不见他回来
我怀疑, 老顽童似的祖父
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喝了露水, 却
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
抬头就可以看见候鸟
在熟悉的轨道上循环往复, 我羡慕
它们枷锁的长度, 从南半球
可以一直延展到北半球
而我, 只能围着一口水井打转
它像一个哲人, 沉默不语
以深邃的黑色映照我的瞳孔
究竟是什么锁住我, 疑问发出时
所有雪花消失在隧道尽头
那一天, 孩子的啼哭在产房乍然响起
冬季的早晨, 我隔着一座山望见朝霞
就像望见久违的春天
望见山那边的石头长满青苔
鸟鸣声这样悦耳, 翻过河堤的围栏
背面有广阔的天地
如同一把扫帚的背面有无数芦花
我在朴素的浅滩上遇见它们
从潜伏多时的黑暗中
跃然水上, 应该是一只离群的天鹅
遗失的羽毛, 依旧摇摆出傲然
味甘, 性寒, 止血解毒
黄昏时, 将天空的伤口紧紧捂住
有飞禽深陷在一片白色里
有秋风的劝解, 让它们回到
那个柔软的农家小院, 扎成一束
以低于尘埃的姿势, 扫出满地白月光
院子静寂, 像一口长久干涸的大缸
日子表面斑驳陆离
那一年风起时, 没有人管我
花瓣落得特别早, 不带丝毫留恋
屋顶上的瓦片也跟着一起落
逐渐有光亮透进屋子里来, 带着枯冷
路人从门前经过, 流水从门前经过
来处不明, 去向不明
都是匆匆的, 怎么也留不住
三月, 风从门前经过
在外的人, 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等他回来, 就让他把房顶好好修一修
还要在院子的角落
给漫长的等待修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