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娜
2022 年12 月19 日19 时30 分,迎来了由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主办的“前沿·探索”博士后论坛系列讲座第二轮学术分享的首场讲座,次轮学术分享采用面向社会各界公开的形式,除常规分享研究成果外,增加与本专业及跨专业的专家学者的与谈、点评等环节,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首场讲座由中央音乐学院在站博士后李娜主讲,题目为《洮岷地区“沙目”圈舞音乐文化研究》,邀请中央音乐学院出站博士后哈斯巴特尔[1]博士、中央音乐学院出站博士后马良[2]博士、中央音乐学院在站博士后关冰阳[3]博士作为与谈人,博士后合作导师杨民康教授作为点评专家,与来自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同仁、四川音乐学院、中南民族大学、西北民族大学等师生通过线上会议的形式参与了讲座,腾讯会议实时在线人数达281人,营造了良好的学术氛围。该场讲座由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在站博士后丛密雨[4]博士主持。
在本次讲座中主要从方法层、学统层、观念层三个方面详细阐释了《洮岷地区“沙目”圈舞音乐文化研究》。
第一层——方法层,作为最外显的工具,通过对“沙目”圈舞所赖以生存的“洮岷”文化语境予以梳理,突出其多民族杂居、多元文化共生相融的区域文化特征,为后文揭示“沙目”圈舞深层文化内核做铺垫。通过研究者多次的深入田野调研,采用多点音乐民族志的考察方法,置身于“沙目”圈舞的“圈外”,作为一名普通的观察者,去观察和感受整个“圈舞”的表演过程,尽可能详细、完整、客观地以第三者的视角记录“沙目”圈舞举行的整个过程,并在随后不断的田野回访中查缺补漏,最终形成具有音乐民族志表演实录性质的“沙目”圈舞实录,为后文建立起表演实践文本和案头分析文本。
第二层——学统层,运用音乐文化文本模式分析法中“简化还原”的方法对四地“沙目”圈舞旋律结构、旋律音调、(鼓、念、唱)律动、(鼓、舞、体)律动模式、“沙目”圈舞结构形态中“固定因素—可变因素”横纵聚合关系的分析,得出“沙目”圈舞在加麻沟、中寨、瓜州等地的传承传播,以“沙目”圈舞的结构为模型,以“扩容”“收紧”等符号编码规则“转换生成”不同的风格性变体。
第三层——观念层,是基于前面两个层次的归纳和分析,得出“沙目”圈舞生成的“文本”特征,最终认为“文化认同”和“文化建构”是“沙目”圈舞共享的主要原因,也是多民族杂居区文化交融共生的主要原因,也可由此管窥多民族杂居区民族文化结构和能动的特征,在文化认同的过程中,促进了洮岷地域共同体的形成,构成中国文化多元一体民族关系格局。“文化建构”维护了多民族杂居区的文化边界,形成这一区域文化事项“和而不同”的多样性特征,而“文化认同”则是多民族杂居区和谐共处的主题。“文化认同”和“文化建构”构成了多民族杂居区文化多元化的区域文化特征,是洮岷多民族文化交流、交往、交融的实质。
在与谈环节,三位与谈人同时表达了对李娜博士扎实的田野调研及细致化的本体分析的肯定,而后结合讲座呈现的内容及自身的学术背景展开了精彩的讨论。哈斯巴特尔博士认为,“沙目”圈舞作为多民族文化融合缩影的背后是深厚的文化模式作为基础,以往对于传统音乐的研究重视口头传承而忽略了身体作为载体在文化传承、传播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在传承中,这种“舞蹈语法”恰恰是文化语法的体现,要加强这方面内容的呈现和梳理。另外,节奏在“沙目”圈舞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鼓、舞、乐不同层面节奏的呈现,是否有其特定的规则亟待梳理,最后提出关注“沙目”圈舞的身份与性别问题。
关冰阳博士就研究本身所体现的特点给予了阐释,他认为李娜博士的研究非常细致且严谨,在研究中很好地呈现出对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看似简单的圈舞背后是多元化的文化内涵,他将该研究称为复调式的研究,看似单声部的文化现象,实际上是多层面、多文化、多民族的,而这样的一种存在本身是建立在音乐与体态这种形态的层次基础上。将复调从字面意义进行拆解,更像一个沙漏,是一个聚合在一起的一个形状,中间的形态是它本身的一个艺术层面的两端,会连接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族群和不同的地域。论及音乐与文化的实质,关冰阳博士觉得它就像沙漏一样,像两根线从两端分别进行串联,在一起拧成一股绳,那么这一股绳当中既有我们的艺术形态,又有民族之间的关系,同时还有我们地域与文化之间的联系。
马良博士认为在研究民族杂居区音乐文化的时候,首先要从历史的角度充分了解民族杂居区形成的历史成因,以及杂居区各民族的风俗习惯、风土人情、人文特点;二是从文化的角度深入分析杂居区各民族间经历了怎样的一个文化碰撞(或是文化冲突)→文化互渗→文化认同的过程;三是从方法论的角度进行探讨,音乐文化作为民族文化的一个因子或质点,它既受到民族文化(整个社会)的影响,同时,它也与众多文化质点一样可以反映(甚至是反作用)于整个社会,特别是民族杂居区的音乐文化,在历史的长河中,更是受到本族和他族文化的共同影响,展现出互渗的特点。所以在研究“沙目”圈舞音乐文化过程中,必须将这种音乐现象放在民族杂居区的整体文化的框架内进行研究,而不是孤立存在的,这种方法论与文化人类学的整体论研究范式是完全吻合的,同时也可以比对出这个音乐品种的原始形态与现实形态的差异及其历史文化变迁。
杨明康教授对李娜博士的整体研究给予了肯定,称“死磕到底”的研究态度最终呈现出的是扎实的文论,认为该研究恰当地借鉴了当代国内外民族音乐学与人类学研究思维和方法,较好地结合了音乐形态学与文化语境研究两种相关方法,除了运用民族音乐学的音乐文化本位模式分析法对洮岷地区“沙目”音乐的模式与变体进行了仔细的分析之外,还采用文化人类学、语言学方法,对于该地的民族迁徙、繁衍、聚居,多民族文化间的交往与交流以及多元文化共存、多种宗教信仰共生的区域文化特征进行了讨论,较贴切地阐释了该音乐文化类型所体现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特征。
通过与谈嘉宾与杨明康教授的点评讨论,也从研究本身产生了一点思考。
通常我们会在自身论文写作或指导学生论文写作的过程中提到有关方法论的使用问题,有的是为了选择“方法论”而“方法论”,与实际研究严重不符,只是方法论的生搬硬套,也有毫无方法论的指导而呈现较为凌乱松散的情况。对于多民族杂居区音乐文化事项的研究,由于研究对象生存空间的复杂性,需要科学的方法论给予宏观的指导,但也要避免简单的拿来主义。
1.研究需要科学规范的方法论予以指导
科学的调研方法、仪式音乐民族志写作范式、术语选择的准确性给予“沙目”圈舞研究科学的指导。
“沙目”圈舞是流行在洮岷多民族杂居空间中的艺术形式,是不同文化形态的民族交错杂居、相互交流、共享、融合的文化产物,面对这样一个多民族文化融合的产物,传统音乐民族志的定点个案考察方法,不足以揭示其独特的文化模式,我们需要采用“多点民族志”的考察视角,对其进行整体、全面的考察。并结合“线索民族志”的研究方法以“沙目”作为线索,追踪其在“历时——共时”中的行为轨迹,设定多个田野考察点。
仪式音乐民族志写作的一般范式在写作初期对于厘清思路、选择田野调查对象及后期的论文写作提供了详实的操作步骤,写作初期对于研究对象掌握尚浅的学者提供了研究的可行性及实操性。
多民族散杂居的分布格局必然会产生不同民族之间的频繁互动,呈现出文化样态的多样性与复杂性。“沙目”圈舞作为一种“表层”的文化,既是多民族散杂区域不同族群与外界交流互动的结果,也是不同族群文化交流互动时,表现自我、凸显自我的主要方式,通过对“沙目”圈舞“固定因素—可变因素”的分析梳理,正是基于此对术语中所包含的“仪式或仪式音乐中,可用于指称并区分那些因长期传承展衍或传统习俗限定和必须保持原貌的程序部分以及在此传统习俗限定之外、可能并易于产生变异的其他程序部分”[5]的考虑。通过“沙目”圈舞研究民族互动与文化发展及两者的关联性不仅是认识这一地区的基础和关键,也是从整体上理解该区域民族特色及社会文化的重要切入点。
2.从研究本身出发,选择合适的方法论
在本研究中主要采用音乐本位模式分析法对四地“沙目”圈舞之间存在的关系予以梳理。音乐文化本位模式分析法由杨民康先生提出,注重“作为一种超越一般音乐学分析观念的民族音乐学方法论,音乐文化本位模式分析法是指某种学者在研究过程中所注重的、以内文化持有者自身(‘主位’)观念为观察对象和出发点,探讨蕴藏于其中的‘深—表’主位音乐创作与文化思维结构的文化立场或观察方法,它将涉及从观察对象到具体分析思维和手段的一系列有关具体应用的问题。”[6]
本研究中运用音乐文化本位模式分析法分析四地“”沙目”圈舞之间的联系,是基于该研究方法的特征出发,符合多民族散杂居区文化样态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特征,不同于以往音乐文化本位模式分析法多用于单个区域或单首曲调的文化生成模式的研究模式,面对多民族散杂居区文化样态的多样性与复杂性,音乐文化本位模式分析法的选择能更加清晰地厘清音乐与文化之间的关系,从而剥离出生成“沙目”圈舞诞生的深层文化模式。
本章选择置身于“沙目”圈舞的“圈外”,作为一名普通的观察者,尽可能详细、完整、客观地以“第三者”的视角记录“沙目”圈舞举行的整个过程,形成包含现场文化活动文本(与“沙目”圈舞相关的一切文化活动)、音乐表演文本(“沙目”圈舞展演的整体过程)、音乐描写文本(乐谱及体态律动描写)融为一体的具有音乐民族志表演实录性质的“沙目”圈舞实录,为下文更好地推演或者拟构文化模式而建构一个必要的对象文本,阐明此文化模式产生的具体过程,也是后文得以呈现的基础。
1.现场文化活动文本
与“沙目”圈舞相关的一切文化活动。如“沙目”圈舞的举行时间、地点、执仪人及其他参加人员、“沙目”圈舞中使用的器具、沙目“圈舞”举行前的准备等现场的所有文化活动都纳入其中。
2.音乐表演文本
如实记录“沙目”圈舞展演的整体过程,什么时间跳什么舞种,有哪些人唱什么旋律音调,伴随音声的发生周边有哪些事项的产生,音乐表演行为有无中断,采用“一镜到底”的方式如实记录完整的音乐表演文本。
3.音乐描写文本(乐谱及体态律动描写)融为一体的
听音记谱是我们民族音乐学研究中音乐文本描写的看家本领,在“沙目”圈舞音乐文本的产生总是纵向的“复音”进行,尤其在鼓舞部分,“歌、舞、乐”三位一体的“复音”进行需在记录旋律音调的同时,记录鼓及身体的律动,以往的仪式研究中多以“音声”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忽略了“身体动作”对于完整仪式作用的意义。“沙目”圈舞以“歌、舞、乐”三位一体的形式共同构成完整的表演形式,持鼓方式、舞步、身姿无不体现着“沙目”圈舞的外显特征,如谱例1所示。
谱例1 下达勿舞步《撒爱》“鼓、舞步、体态”身体律动形态示意图
“鼓、舞步、体态”身体律动形态示意图是对“沙目”圈舞现存舞步每一节拍中鼓、舞步、体态的纵向记录,详实记录了每一拍中鼓、舞步、体态的纵向时间轴变化,隐藏于诸多内部律动规律将通过每一帧每一拍的纵向梳理逐渐浮出水面。
本研究从多民族共享“沙目”圈舞的文化特质出发,用音乐的语言揭示多民族地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民族关系实质,进一步拓展和深化少数民族杂居区民族关系的特征及演变规律,为探寻民族关系和谐发展的一般规律提供理论借鉴,为推进当前洮岷地区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文化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促进民族团结奠定良好的历史和文化基础。
注释:
[1]哈斯巴特尔,蒙古族,中国音乐学院博士,中央音乐学院博士后,2019年度、2021年度内蒙古自治区第九、第十批草原英才,2019年度、2021年度内蒙古自治区三二一人才工程第二层人选,菲律宾克里斯汀大学博士生导师,鄂尔多斯民歌研究协会秘书长,内蒙古民族音乐典藏系列光盘总主编。
[2]马良,男,1980年5月21日出生,汉族,籍贯黑龙江哈尔滨,中共党员,中央民族大学音乐学博士,中央音乐学院博士后,现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团长,上校军衔。
[3]关冰阳,男,满族,1982年生,吉林省长春市人,中共党员,博士。沈阳音乐学院音乐学系讲师。中国传统音乐学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会会员,国际传统音乐学会(IC T M )会员。
[4]丛密雨,女,上海音乐学院博士,中央音乐学院在站博士后。
[5]杨民康著:《仪式音乐表演民族志研究》,人民出版社2021年7月版,第202页。
[6]同上,第18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