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裕 罗向晗
(1.广州中医药大学 基础医学院党政办公室 ,广东 广州 510006;2.广州中医药大学 党委组织部,广东 广州 510006)
共青团是党为了加强青年工作而专门成立的青年组织,自成立之日起便遵照中共赋予的功能定位发挥着党的工作助手和党员预备学校的价值。党成立初期积极推动与国民党的第一次合作,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唤醒了广大农民潜藏的革命需求,农民阶级成为“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最大力量源泉,波澜壮阔的大革命浪潮席卷全国,掀开探索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的新篇章。习近平总书记对共青团在大革命时期贡献如是评价:“团结带领广大团员青年踊跃投身反帝反封建的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学生运动”[1]。当前,学界对大革命时期国共两党在农民运动方面的理念政策、措施方法、成就与影响等均进行了深入系统的分析研究,产出了数量可观的成果。然而,关于共青团在大革命历程中的组织角色与历史贡献研究成果总量偏少且多落墨于学生运动、工人运动范畴,至于团与农民运动的关系讨论则甚少提及。
广州作为大革命的策源中心,先后见证了团一大召开和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中共三大、国民党一大的召开和国民革命的蓬勃兴起。其时,广东农民运动作为全国农运“先行模范生”,在稳定广州革命政府政治经济基本盘、实现全省统一等方面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但受限于以往的历史研究逻辑和视角,研究对象基本以国共两党为主,忽视了广东团组织的角色存在、功能价值与历史贡献。据此,本文从行政管理学视角运用唯物辩证法实践观和矛盾观,选定广州革命政府时期前后(1922-1927年),以广东团组织为观察对象,依据相关历史文本分析,探讨共青团的工作重点如何聚焦工农青年,尝试标定广东农民(含青年农民)运动探索与贡献的历史坐标,为共青团写好新时代团结、组织、动员青年这一重大课题答卷汲取历史智慧。
国共第一次合作前的两党均关注到农民阶级所遭受的压迫痛苦及存在革命的可能性。自第一次鸦片战争后,以农耕经济为主体的传统中国经济体系瓦解,看天靠地谋生的农民阶级在国内外双重压迫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艰难度日。国共两党均对农民阶级予以关注。孙中山先生通过对西方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解和西方机器大生产中“血汗工厂”及其带来的社会贫富悬殊现象的观察,于1906年在东京《民报》创刊词提出以民生主义解决中国的社会贫富差距问题。孙中山先生在随后十多年的革命实践和理论研究中不断丰富民生主义内涵,加之对苏俄实践成功经验的思考,逐步将民生主义释为国家产业主义,从抽象的民有共享理念凝练为平均地权和节制资本两大原则。陈独秀主持的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在《中国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只有宣传发动工农、士兵、水手、学生参加革命,依靠工农才能打倒资本主义、建设新国家;而在中共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纲领》里重申“要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并以社会革命为自己政策的主要目的”[2]。在中共二大宣言中,对中国农民的生存状况有了更具体判断,强调农民在外国资本家的剥削和商品倾销下的生活日趋穷困。此时的国共两党虽已认识到农民阶级中蕴藏着革命的伟力,解决农民问题是实现新民主主义革命目标的必要内容,但改组前的国民党,醉心于各派政治势力间的合纵连横与组织暗杀、发动军阀武装起义,在涉农方面则既无农民党员,又无农村党组织,更无可操作性的农村工作策略;中共作为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中国支部,党在成立初期把革命力量的组织重心放在无产阶级上,致力于组织领导工人运动,也尚未提出组织发动农民的具体策略。
党指导下整顿重建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向农民阶级倾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事实上,1920年8月的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在筹建中国共产党组织时便同步创建了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受陈独秀指派,北大毕业生谭平山、陈公博、谭植棠在穗同期组织广州社会主义青年团[3],但此时成立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虽初具规模,但因容纳了无政府主义等思想流派,团组织成员在思想认知、实际活动上无法达成一致,团组织活动逐渐陷于停顿。党的一大后,党加强了对青年团工作的领导,发出通告要求各地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团员数量在1922年7月以前必须超过2 000名。[4]张太雷领衔重建社会主义青年团,广东党支部负责人谭平山受临时团中央委托,重组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各地青年团组织截至1921年底相继恢复。1922年上半年,党内许多同志就未来青年运动的内容和方向展开讨论时已认识到解决农民问题重要性,提出组织农民革命的策略。杨匏安在《青年周刊》创刊号撰文中指出:“‘我们尤其注重的,是农民运动。’要‘使他们(农民)解决自身的利害,联结团体,和压在头上的地主反抗。’”[5]一位笔名为“樵子”的同志直言其时的青年团面临着“学生团”的组织成员结构缺陷,认为学生不仅距离社会生产生活遥远,且多空谈革命理想,但中国觉悟了的群众太少,学生团员应当肩负起唤醒工农群众的使命,“每个团员,至少也要担任唤醒三四个工人或农人,来加入本团”;同时指出宣讲社会主义“当以农人、工人为主体”,要用通俗语言将高深的理论转化为劳苦大众听得懂的大白话。[6]施存统将樵子一文推荐在《先驱》第六号刊发,希冀团内同志学习自省。一位笔名为“红彩”的同志在探讨未来中国青年运动的方向时则提出,劳动人民是未来社会的主人,共产党本就诞生于劳动人民中,“所以我们要到民间去,深入农工社会中,宣传指导以促进革命”[7]。
1922年5月,团一大在广州召开。团一大通过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纲领》表明此时的青年团已意识到,在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掠夺,国内军阀、买办和封建地主阶级的盘剥压迫下,国家面临空前严重的民族危机和社会危机,工农群众日益贫困;号召工农群众投身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强调青年团作为无产阶级青年的组织,团的使命是为维护青年工农利益而斗争,“一方面为改良青年工人、农人的生活状况而奋斗,并为青年妇女、青年学生的利益而奋斗;一方面养成青年革命的精神,使向为解放一般无产阶级而奋斗的路上走。”[8]此时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纲领》在维护青年经济、教育权益方面提出了包括青工每日六小时工作制等具体措施目标,但只强调了应特别注意青年农民对教育的需求,尚未对青年农民的需求及具体操作办法做出阐述。在工作机构方面,团一大通过的《章程》中,在团的中央执行委员会设置经济部以“掌理关于改良青年工人农人经济状况等事”[9]。团中央还首次提出了《青年工人农人生活状况改良的议决案》,在改良青年农民经济生活状况方面提出了诸如同工同酬、义务教育、设置娱乐机关、禁止体罚等具体目标[10],在《关于教育运动的议决案》中针对青年农民教育的特殊需求提出基本原则办法,“故我们对于青年农人,尤应努力作特殊的教育运动,并使一般稍有财产的农人子弟,明了他们现在所处的经济地位--被资本主义压迫、崩坏的经济地位--之危险,非完全实现共产主义的社会不能解决。”[11]计划通过引导经济条件较好的青年农民(有一定基础知识文化)从自身所遭受的苦难中认清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真面目,向着为实现无产阶级解放的道路上前进。1923年2月,团中央执委会还专门发出工作通告,要求学生团员暑期返乡期间深入田间地头调查农民状况,“做暴露本国军阀与外国帝国主义横暴的宣传,引导农民做限制租额……等运动,且帮助农民组织消费协社、农民借贷等机关。而且要真确详明的调查农民的状况,为将来解决农民问题的材料。”[12]
广东团组织掀开了争取农民经济状况改善的实践篇章。团一大后,从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归国的青年团员彭湃同志以强烈的自我革命意识,同自己的封建大家庭决裂,并放弃优渥的生活环境,自发在家乡广东海丰试验探索,走进农村发动农民参加反帝反封建斗争。他在短短一年内便将“六人农会”发展为组织规模覆盖粤东六县的广东省农会,建立起约(区)、县、省三级组织架构,各级组织分别有大会和执委会,执委会下设十个职能部门,会员户数约26 800户。[13]彭湃多次向团中央负责同志汇报海丰农运情况,并从中发展一批优秀青年加入青年团,以学术研究会的名义把基层团组织扎根在农村。虽然海丰农运在1923年7月掀起以减租运动为主要目标的“七五农潮”后,引起陈炯明所部军阀、当地政府、地主豪绅多股势力的强势镇压而转入低潮,但这是首次长时间、大规模、较成功的农民运动。农民群众的政治觉悟一旦被唤醒,革命的火种便会生生不息,海丰农运在第一次东征后进入新高潮。
国共第一次合作的实现,深化了国共两党对农民问题的认识,提出了更为具体的革命理念。以国民党一大召开为标志,孙中山先生对民生主义阐释有了大的进步,强调了农民生活之多艰与革命需求之强烈,将平均地权具象化为实现耕者有其田,但国民党党员群体的阶级立场及行动意愿使其对农民的组织与利益维护仍停留在一纸空谈。1923年6月,中共三大提出了首件农民问题议决案,强调在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下,农民阶级自发产生反抗精神证明其存在着革命的需求与潜力,由此“认为有结合小农佃户及雇工以反抗牵制中国的帝国主义者,打倒军阀及贪官污吏,反抗地痞劣绅,以保护农民之利益而促进国民革命运动之必要。”[14]中共虽然受限于对当时革命形势、主要任务、动力构成等认知判断,并未提出发动、组织农民的具体办法和奋斗目标,但将唤醒农民、组织农民的光荣任务交予了青年团组织。
广东团组织聚焦农民阶级,以农民的组织觉悟推动国民革命兴起。中共三大通过的《关于青年运动的决议案》中明确要求“社会主义青年团应开始从事于农民运动的宣传及调查”[15]。同年8月召开的团二大在相关决议案中指出,党团要共同负责以改良农民经济境况的农运工作。“本团对劳动运动及农民运动,应与中国共产党合作抵御军阀对人民的进攻;并教育、引导、团结农民执行改良经济地位之斗争”。[16]按中共工作指示,团二大通过了首件《农民运动议决案》,对(青年)农民运动的工作路线、原则、办法等均做了系统论述。该案指出,青年团组织应从改良农民生活境况入手,“一方面为他们要求减租、减税,增加农产品的价格,并帮助他们反对地主的预收租……”;在为农民争取权益的行动中灌输革命理论以唤醒农民政治觉悟,“他方面应领导一般农民参加反对国际资本帝国主义和军阀的运动,促成国民革命运动的成功”。同时,确定青年农民是大革命的最大潜在力量,提出青年团必须关注、保障其特有的阶段性权益。“农民中最富反抗精神和革命精神的是青年农民,中国兵士也大半出自青年农民;所以我们对于青年农民应特别注意,灌输他们以革命的教育,使他们成为革命的重要分子。”
团二大还提出了成立补习学校、设立合作社、组织农会、办理民团等四项基本工作方法,明确了团在近期农民工作中的任务是“全力调查农村及农民的经济状况”[17]。邓中夏同志也断言中国农民最具备投身革命的潜力,指出青年团唯一的工作中心是“到民间去”。团二大闭幕后,团广东区委各地方组织开始在乡村中投身改造民团实践,落实大会关于农运的指示精神。阮啸仙同志在给团中央的报告中如是概括农运实践成绩:“本区西、北两江的农民运动,现正和西校合作,从民团方面着手。北江如花县、高塘等民团,已由我们同志在中指导;西江如鹤山、广宁等处民团,已由我们同志跑进去做教练,成绩亦不错。”[18]邓中夏在团中央机关刊物上向青年发出了“到民间去”[19]的号召。在探索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上,是党领导下的青年团组织首先将农村选为革命的突破口,广东团组织率先开启了农民运动实践新局面,为日后农民运动蓬勃发展积累了可贵经验。
团广东区委在国共合作初期勇挑重担主持全省农民运动。1924年前后的国内外政局复杂动荡,广州革命政府面临严峻特殊的形势考验,在接受其领导的各路军阀摇摆支持下,名义上控制着三分之一面积的广东省。作为从资产阶级精英旧式会党向群众性革命政党转变的国民党,亟待获得工农群众的有力支持以巩固政权基础。1923年11月,中共三届一中全会议决国民运动是党目前的全部工作,认为“农民在中国国民运动中是最大的动力,中国国民党的基础便应该建设在农民上面,各省支部应竭力推广其分布于乡村。”[20]在国共两党达成合作,中共党员以个人身份参加国民党并担任其党内主要负责职务后,中共广东区委将主要干部和多数精力放在国民党组织发展等工作上,导致自身的新党员发展速度缓慢、党员规模小,组织内部运转处于半停滞状态。由此,1924年2月中共广东区委改设为直属于中央局领导的中共广州地方执行委员会,并将广东农民运动的职责全部交由青年团广东区委承担[21]。截至当年10月,中共中央将中共广州地委恢复为广东区委,中共广东区委议决农民运动划归其直接负责[22],团广东区委替中共主导负责全省农民运动长达9个月,为国共合作框架下的农民运动运行机制形成打下了良好基础,向党组织输送了一批优秀农运干部。
广东青年团积极组织青年农民参加农会,助推广东农运成为国民革命及土地革命力量的重要源泉。1924年5月召开的中共中央扩大执委会决定纠正在国民革命中忽视自身建设的“右”的倾向,健全中央和各省区党的领导机关组织体系,成立工农部加强对工农运动的领导。依据中共中央议决案精神,粤区农委于同年8月正式成立,负责领导全省各地党组织农委及农民运动特派员工作;同年9月,派周恩来同志赴任委员长以加强广东党的工作;同期,陈延年同志以团中央特派员身份到广州改组广东区团组织,议决“对地方及直辖支部同志已担任农工运动工作,且可以加入C.P.者,即介绍加入之,使完成农工运动应归C.P.主持之原则”,强调广东团组织下阶段的工作“应特别注意青年工人农民方面”。[23]至当年11月,广东区党团组织以年龄为标准完成了鹤山、广宁、花县、顺德、新会、东莞、香港等地党团组织的分立工作,负责农工运动且年龄达到加入中共标准的团员均吸收为党员[24]。自此,粤区团组织在广东农运中的角色由负主要责任转变为协助配合。在总结广东团组织农运组织经验基础上,中共四大《对于青年运动的议决案》提出“S.Y.应协助C.P.组织农会。”[25]团三大积极响应中共中央议决案要求,将青年农民运动列为面向被压迫青年开展的四种重要工作之一,向各级团组织强调“C.Y.应依照C.P.第四次大会关于农民运动的议决案,极力协助C.P.。”[26]根据团三大精神和团中央指示,广东青年团各级组织积极协助粤区党组织发动农民配合国民革命军东征、南征战事并推进县域农运发展。截至1925年5月初,广东便有22个县成立各级农会组织,会员人数21万以上[27]。在团中央致少共国际的报告中如是描述:“本团在广东方面的农民运动同志,很努力参加组织农民协会及农民自卫军工作,”“本团目前农民运动中主要工作,是帮助党发展农民运动的组织……须以组织农民协会为主要工作。”[28]在中共广东区党团组织的努力下,各级农民协会作为国民革命的组织载体在广大农村中扎根。以广东农运成绩最好的东江地区为例,截至1927年2月“全潮梅海陆丰会员大概是2771400户,若以每户5人,总计东江农会会员有100余万人”[29]。周恩来同志还高度重视农村党团基层组织的发展。第一次东征至揭阳时便指示,“你们要发展大学(共产党)和小学(社会主义青年团),特别要在工人、农民中发展,并动员较成熟的加入国民党,左右革命权力。要争取先机,不然,右派势力大了就难办”[30]。粤区团在农运中培养、考察、发展了一批优秀青年加入团组织,为党组织输送了大量生力军。正是通过农民运动在潮梅海陆地区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东江地方党团组织在面对国民党右派汕头“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屠戮之时,迅速组织东江潮(阳)、普(宁)、惠(来)各县农军掀起“四·二三”等县域武装暴动,在海丰建立了第一个县级苏维埃政权,南昌起义军(红二师)、广州起义军(红四师)相继转进东江创建革命根据地。
团广东区委推动以农会为组织载体、积极采用国民党政纲理念为策略的农运模式初步形成。在团广东区委直接领导下,冯菊坡、陈道周等团员同志带领的地方团支部在广州革命政府控制区域内深入乡村展开农运工作。截至1924年7月,顺德、东莞、鹤山、花县、广宁等地团支部在组建农会、改造民团、开办农民夜校、组建青年农民俱乐部、吸收农民团员上都有明显成绩。[31]从无到有的农民运动将农民以农会的形式组织起来维护自身利益。当农民作为全新政治力量冲入乡村旧有治理体系时,打破了原有的利益格局平衡,无可避免地与各地军阀驻防军、县政府、土豪劣绅、民团、土匪等主导农村治理秩序的旧势力产生矛盾冲突,乡村守旧势力对农民恨之入骨、对农运“欲除之而后快”。为了打破乡村守旧势力对县域农运发展的联合围攻,团广东区委构建了在国共合作框架下积极解释运用国民党政策理念的工作策略。如青年团员主导的顺德农团在向属地政府申请备案时,拿出了“国民党宣言对内政策第十一条‘改良农村组织,增进农民生活’来力争而得到政治上的补助”[32],从而使当地县长有所忌惮,不敢拖延办理。毗邻省城广州的花县在农运上也取得喜人成绩,县农民协会“虽未成立,但加入者亦有六百余户,可以成立两个区农会,县农会筹备处,也可以设立”,当花县农会遭遇当地土豪劣绅诬蔑煽动、围攻时,团广东区委派彭湃、阮啸仙同志两次以国民党中央农运特派员身份前往当地农村宣传、解释国民党党纲和农民运动要义。[33]通过以国民党中央要员身份对《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对于农民运动之宣言及政纲》《农民运动第一步实施方案》《农民运动决议案》等党的农运政策解释运用,实际上是以执政党权威为县域农运提供法理性、合法性支撑。团广东区委以民生主义为切入点,在政策解释运用中主动宣扬“耕者有其田”的革命目标,农会可组织农民自卫军、可以视情况减租减息等关乎农民切身利益的内容,促进了农会在广东各县迅速组建发展。在1925-1926年的广东农民运动中,中共党团组织便将积极解释运用国民党政纲理念作为斗争的基本策略,毛泽东同志在主编《农民运动问题丛刊》时将国民党领袖对农民和农运的讲话制成册出版,以便为各地农运提供指导。
团广东区委为建立良性循环的农运推进机制和人才培养机制奠定基础。团广东区委在农运初期时发现,农民阶级尚未被普遍唤醒之时,县域农运的展开不仅缺乏专业指导,且团内农运指导人才十分匮乏。彭湃在1924年初致刘仁静的工作汇报中便疾呼“此间同志太少,一人兼数种工作……而且农民运动的地域是很辽阔的……常常一日要走百里”,“S.Y.及C.P.还要快些设法子,使多些同志到乡村来!”[34]1924年中旬,彭湃等同志用短期速成班形式建立起农运人才自主定向培养机制。陈延年同志领导团广东区委积极组织粤区团员青年报考农讲所,并向团中央建议扩大农讲所办学规模,面向全国团组织遴选优秀团员前来广州报考以培养农运人才。广州农讲所在1924年7月-1926年9月期间共举办六期培训班(第一、二期为团广东区委主办),共招生930人,毕业797人(含旁听生25名)[35],毕业率为85.69%;据不完全统计,农讲所毕业学员为建立新中国而牺牲的达177人[36]。针对农运组织运行存在执行不畅的问题,团广东区委同时推动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建立农民运动特派员制度,由该部从农讲所毕业生中直接选任农运特派员、组织农运宣传队分赴全省加速县域农会组织、人数规模发展壮大。这一人才选拔、培养与使用模式在日后逐渐完善,并推广至全国多个省区,为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的蓬勃发展做出了不小贡献。
广东青年团积极号召、组织青年学生走进农村开展农民运动,促使团组织向农村青年延伸。在青年团自成立之日起,便将“无产阶级中国青年的组织”作为自身政治属性,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探寻组织青年工农投身国家独立、人民解放的青年运动时代之问。从参与运动的青年职业类别看,自“五四运动”至团一大召开前后的青年运动中,团内成员构成以学生为主体,带有鲜明的“学生团”印记。随着新民主革命形势发展,团内成员们运用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系统分析并认识到,学生运动还是青年运动的工作载体,作为“先觉醒者”的学生只有关注青年工农,“先锋队”的学生运动只有在工厂车间与田间地头唤醒青年工农,才能使青年运动具备完成时代使命的价值。笔名“为人”的青年在《先驱》上撰文:“我们的青年运动是应该有阶级的,有完善意义的青年运动,绝不是单独以学生运动为青年运动,学生运动,不过是运动学生向各种青年群众中去运动反抗黑暗的旧势力的意思”疾呼“青年的农人,是将来的生产者,是青年兵士的后备军,是青年工人的后补者”。[37]团中央在1924年7月便提出“我们现在是设法使青年农工参入政治的奋斗,这是我们的根本责任”[38]。恽代英同志提出暑假返乡的学生和乡村小学教师要“去结交农民!去团结农民!去教育农民!而且最重要的去研究农民!”[39]中共四大基于对革命形势和任务,认定“学生运动的最重要的目的,是怎样使学生能与工人、农民运动结合起来,使他们到工人、农民群众中宣传和帮助他们组织”[40];强调青年团在学运中要为维护学生利益,增强团在学生群体中的号召力,进而引导学生投身工农运动。广东团组织的领导同志如阮啸仙、周文雍、黄居仁等均为学生出身投身革命大潮,立志以先觉醒者带动青年工农群体的觉醒,积极践行以学运支援农运的工作理念。例如在广宁农运进入斗争最艰难的时刻,团广东区委指派在国民党中央农民部任职的彭湃同志以国民党中央农运特派员身份赴当地宣传国民党农运政纲、指导农民有理有利有节地与农村守旧势力作斗争;同时指导工人、学生团体以学运、工运支援农运。“一方面通告各地用公开团体名义通电一致声援……并用新学生社等工学界名义,跑入内地派传单,向农民慰劳,以激起农民锐气”[41]。五卅运动后不久,以反帝、反对基督教、援助工农为主题的中华民国学生联合会总会第七届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开创性地通过了《援助工人农民运动议决案》。该文件要求“各地学生联合会及各校学生会,于寒假前,应规定假期中农村工作计划,并准备各种宣传材料,分配于回乡同学,以便他们做实际的工作”[42]。但大多数学生群体都将自己的学业视为第一要务,将农民运动或国民革命基本视为“副业”。无论从广东一省或全国实践层面来看,推动广大学生主动走进农村开展农民运动工作颇为艰难。郭瘦真在1926年年中的报告中仍提及广东在学运、青农运动方面尚无显著成绩。加之国共两党在广东的新学生社、孙文主义学会等学生团体在学联组织中斗争矛盾难以调和,广东学生运动支援农民运动的成绩乏善可陈。在共产国际和中共主导的国民党“二大”、中共1926年7月扩大会、共青团中央第三次扩大会议上均指出广东青年运动和农民运动之间未能实现很好的融合促进,提出“促进学生运动使与农工运动一致”,“设法引导学生使成社会工作之一员,不使之成为特殊之知识阶级”[43]。
广东青年团在实践中探寻出以农民运动为先导接触青年农民,以文化教育娱乐活动赢得青年农民的工作策略成为全团青农工作范式。粤区团委根据近一年(1924年)的农运经验向团中央递交了《关于青年农民提案》,提出先深入乡村开展普通农民运动,组织农民协会以获得接触青年农民的机会,以举办文化运动为切入点,依托基层农会举办文化补习学校,开展文娱活动启发青年农民政治思想觉悟等举措建议,基本被团三大通过的《关于一般被压迫青年运动的决议案》所采纳。[44]青年团中央自团三大始提青年化概念,团中央第三次扩大会议再提“组织群众化,工作青年化”[45]的工作目标;同期,中共1926年7月扩大会也对青年团提出“力求工作青年化”[46]要求。中共“五大”批评共青团组织发展甚至落后于党,再次强调“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工作要努力向青年化的方向走去,才能获得广大革命群众”[47]。以满足青年农民群体文化、娱乐需求的青年农民运动需要较为稳定的乡村政治环境,脱离政治、经济、社会基础而谈论青年农民运动往往是不客观的。因此,只有在国民革命策源地的广东拥有数以百万计组织起来的农民的情况下,青年农民运动才能在一定程度能得以落地实践。因而在青年团于1926年向少共国际的报告中如是表述:“南部广东的组织……注意求工作青年化”,“现在并开始进行农村文化工作,如俱乐部、识字社等组织”[48]。但整体而言,在繁重的政治工作任务面前,青年农民运动很难有大的起色,在团广州地委的报告中也可见一斑,“青年农民运动,以前所做的很少……但同志多是担任C.P.的工作--组织农会,不能专心做去,故没有多大的成绩。”[49]团广州地委主办的《青年农工》自1926年初缺稿停刊后,计划改在《广东工人》刊物开辟栏目出版,但直至半年后仍无法落地实现[50];团花县地委则报告“经委指导农村办农民学校,现在有数乡已有头绪,但欠教授人才”[51]。团中央也指出“本团同志曾参加党所指导的农民运动,但是少注意青年农民组织教育工作和农村中本团组织的发展,尤以广东为最甚。”[52]但一日千里的革命形势又使得粤区各级团组织只能专注于主要政治任务的完成,即便是发展较好的团海丰县地委也是整日忙于农会工作。
坚持党的领导是广东团组织纷繁复杂的斗争环境中开辟农民运动新局面的根本所在。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正是在广东党组织的坚强领导下,将马克思主义写在自己的旗帜上,才避免了广州社会主义青年团时期团内成员思想混乱的情况,并围绕党的中心工作在国民革命大潮中勇挑农民运动重担,找到了正确的奋斗方向和道路。青年团在大革命低潮期曾泛滥过所谓的“先锋主义”“取消主义”,导致了广东团组织的涣散,从反面强证了缺乏党领导的青年团便会迷失奋楫前行的航向。
坚强有力的组织体系是广东团组织能够担负起时代使命任务的基础。1924-1926年的广东农民运动虽为中共党团主导的革命工作,但是在国民革命统一战线下以国民党名义进行的,广东青年团承担着既要发展农民协会,筹建、拓展国民党基层组织,还要发展自身组织并向中共组织输送新鲜血液的任务。虽然广东青年团截至1926年6月也仅有团员2 248名(农民团员163名,占7%),[53]但依靠严密的组织、纪律体系和强大组织能力,同中共广东区委一道将国民党党员基础建筑在农民阶级之上,牢牢掌控了广东国民党的县域基层组织领导权。截至1926年底,国民党的农民党员人数达到69 871人,约占总数的38%,总人数和占比均位列各类职业团体第一。[54]国民党各县基层组织的领导岗位也多由加入国民党的跨党中共党团员担任,促使国民党县区一级党部及其施行政策成为有利于农运开展的政治力量。在新时代新征程,共青团要深入推进全面从严治团,加强县域基层团组织建设,不断扩大团在青年群体中的覆盖面和影响力;围绕加强青联、学联组织建设,巩固和扩大青年爱国统一战线,不断增强对青年的组织力、凝聚力。
坚持工作内容青年化、关注青年成长需求是广东团组织扎根广大农村的正确途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的农村青年遭受着相比成年农民更沉重的压迫,诸如同工不同酬、缺乏必需的识字文化教育和体育娱乐设施等。广东团组织在大革命时期的农民运动中,通过开设平民夜学、青年俱乐部等形式保障青年农民的基本成长需求。共青团是党联系青年的桥梁纽带,一切为了青年人的发展是其工作的主线,只有心系青年、为青年成长排忧解难、雪中送炭,团组织才能扎根青年群体,成为青年人可信赖、愿追随的先进青年组织。
回顾团的百年征程可以发现,青年团从建立伊始便将代表先进青年利益、坚持共产主义理想写在自己的旗帜上,团组织始终围绕并配合做好党在不同时期的中心工作,始终担当着党的助手和“预备学校”的角色为党育人。当前,组织广大青年投身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贡献青春力量是共青团在新时代新征程上青年工作的主题和方向。推动“三农”事业高质量发展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所在,培养一批批优秀“三农”青年扎根广阔农村建功立业是共青团新时代青年(农民)运动答卷的应有之义。面对纷繁复杂的国内外形势,农民青年群体中新现象、新情况频现,如何更好地组织动员广大青年投身乡村振兴事业,是我们应当实践探索的课题。共青团要在“三个十万+”任务、大学生暑期“三下乡”社会实践、“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创青春”创新创业大赛等项目载体基础上,探寻聚焦青年农民、青年学生群体,推动农运与学运融合发展的新办法、新路径,更好发挥共青团先锋队、突击队的组织效能。本文希冀能以史鉴今,对坚持和加强农村基层团组织建设,发挥好农村基层团组织在凝聚青年农民人心、引领青年农民建功立业、培养乡村振兴青年人才中的组织价值,促进实现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