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故事会学派”叙事艺术初探

2023-02-23 23:59
关键词:故事会小说

高 健

(中国微型小说学会, 上海 201101)

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以上海《故事会》杂志为主阵地,经过编辑、作者、学者等一代代“故事人”的努力,故事这一叙事文体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叙事风格和艺术特色,并建立起相应的理论体系。而作为“口头叙事”的故事,与作为“书面叙事”的微型小说,在情节推进、人物设置、空间场景等方面都有相近之处。应该说,把故事的叙事策略加以梳理改进并运用到微型小说创作中,为微型小说的创新发展打开了新的思路。

一、“故事会学派”的概念提出

微型小说如何叙事?与其他体式的小说叙事有何不同?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长、《故事会》杂志主编夏一鸣,在借鉴、总结故事“口头叙事”文学特点的基础上,把微型小说“书面叙事”的文学特点概括为:新、奇、情、巧、趣、智、味。他认为:“作为叙事文学之一,微型小说同样亦复以‘故事核’为必要条件,新奇情巧趣智味‘七要素’既是对故事核的限制与约束,也可视为故事核的独特性和超常性体现。”[1]47所谓故事核,“是指构成一篇故事作品的关键性情节”[2]158。在这里,可以理解为故事核心情节的叙事类型与模式。故事情节的千变万化、人物形象的千姿百态是以故事核为底层支撑的。即便同一类型的故事核,也会因为人物个体行为与性情的差异,以及作家语言特色与叙述方式的多样化,带给读者阅读的新鲜感。

多年来,以《故事会》杂志刊物风格为特点的“口头叙事”,以其引人入胜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鲜活生动的人物受到读者热捧。20世纪80年代,日本学者加藤千代在考察中国当代故事文学发展现状时,赞誉以《故事会》杂志为主阵地的当代故事文学创作为“故事会学派”。

应该说,“故事会学派”这一概念的提出,以及把“新奇情巧趣智味”这一叙事策略引入微型小说创作,不仅体现了微型小说叙事艺术的横向借鉴与纵向继承,而且为微型小说叙事艺术的探索提供了新的借鉴和启发。

二、“故事会学派”的叙事策略

(一)道人所未道,及人所未及

“故事会学派”所说的“新”,既包含其呈现内容的新鲜,又包括其表现手法的新颖,但主要强调“故事核”的新意。

一是革故鼎新,在陈旧题材上有新挖掘。王蒙的《刻舟求剑》作为一篇在古代寓言基础上演绎生发的微型小说,不仅讽刺了虚荣小气、装腔作势的所谓贵客,而且讽刺了顺势炒作、造势谋利的船长,同时还对现实生活中不辨真假、盲目跟风的从众行为进行了批判。短短1 500字的内容,却透露出丰富的含义,老题材新写法,老故事新内涵,写出了新意和深意。

二是推陈出新,在思想内涵上有新突破。蔡楠的《行走在岸上的鱼》,作为一篇环保题材的微型小说,没有惯常地从“人”的视角入笔,而是从“鱼”的际遇来展示其生存环境,从而给读者以身临其境的阅读体验,让“人”感触到“鱼”因自然环境的恶化产生的切肤之痛,令人印象深刻。

三是破旧立新,在表现形式上有新呈现。刘以鬯的微型小说《打错了》,以两段大同小异的情节,以复沓、重复富有凝重韵味的复合结构,暗寓人生中偶然的因素也可以决定一个人祸福和命运的哲理。戴希的《祝你生日快乐》,在一篇微型小说里,设计了三种结局,巧妙地将一个家庭闹剧写得跌宕起伏,给人以新的阅读审美感受。两篇小说均突破了惯常的表现形式,使用了新的艺术手法。

(二)以正合,以奇胜

《故事会》杂志原主编、著名故事家何承伟曾经说过:“故事是一种以情节见长的口头艺术,没有超常的‘新奇巧’的情节不可能形成好故事。记故事,主要是记故事中的情节,借助情节使人物活起来,使主题、立意鲜明起来。”[3]17“故事会学派”所说的“奇”,是指注意猎取传奇性的题材,并善于对生活中独特事件、独特人物性格进行描绘,“去展示具有普遍性的生活意义和人生哲理”[2]152。微型小说的“奇”,既有历史的传承,又有现实的选择。历史的传承,因这种文体系从上古神话、六朝志怪、明清笔记嬗变而来,带有天然的“奇”的因子;现实的选择,因这种文体要在极短的篇幅里引人注目,“奇”是较为讨巧的方法。

志人,以奇人异事来塑造人物、彰显性格,通过把虚化想象的有一定奇异性的人放置在真实可信的历史背景中,或者把有一定真实性的人放在虚化想象有一定奇异性的特定环境中,通过虚实相生的叙述,来表现作者脑海中的奇异世界与生活。这类小说行文间不仅弥漫着浓郁的传奇色彩,还蕴含着作者对历史、文化、人性的展示和思索。这样既增加了小说的可读性,又使作品具有较强的文化含义和思辨色彩。冯骥才的《俗世奇人》可以说是“奇”的代表,高晓声的《雪夜赌冻》、毕飞宇的《英雄》也属于此类作品。

志怪,以鬼狐仙怪来影射现实、镜像社会。志怪类作品具有浓郁的魔幻色彩,这类作品的主人公已脱离正常的人类,多为鬼狐仙怪,作者通过对他们的描绘来影射现实的人世,如魏继新的《定风珠》、谢志强的《一船淘气》。还有些作品即便保留有现实的“人气”,但这些“人”也因超现实的存在,而具有了“怪气”,如刘庆邦的《只要油锤》、尤凤伟的《鼓王》。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文章“非奇不传”,但这种“奇”要以扎实的生活基础、可信的生活细节,以及与人物性格发展相协调的故事情节为前提,从而使作品达到“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4]78的艺术境地。

(三)感于事,动于情

“故事会学派”所说的“情”,不同于诗歌、散文的直抒胸臆或借景抒情的“情”,而是指作品故事主人公的命运以及其对待命运的行为态度令人动容。白居易在谈到诗歌创作时曾说“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5]1559,微型小说创作更多侧重“感于事”。“感于事”是前提,“动于情”是结果。抒情虽然不是微型小说的主要功能,但以情动人却是微型小说打动读者的主要手段。

感于事,以事感人。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父母心》,描写了一对贫穷夫妻因抚养不起四个孩子,一次次将孩子送人,又一次次将孩子换回来,最终一个也不舍得送人的故事。小说在浓郁的愁绪中,蕴含着浓浓的爱、暖暖的情,刻画了人性的美好以及面对现实无奈的复杂感情,读来令人动容。

动于情,借事抒情。不同于散文的借景抒情,这类作品在叙事的同时,也透过文字抒发作者的感慨。如尹全生的《延安旧事》,悉心刻画了毛泽东对黄克功案件如何处理的内心纠结与沉痛之情,展现了作为昔日功臣、今日罪犯的黄克功,坦然受死、接受惩罚的痛心改过之情,以及延安百姓对人民军队的拥戴之情。随着故事的推进,小说将情与法、情与理的矛盾冲突展示得淋漓尽致。结尾毛泽东嘱咐为黄克功买口上好的棺材,也从情感上将小说推向高潮,字字铿锵,读来令人感慨万千。

微型小说不同于抒情性文体之处,在于主要是通过作品叙述的故事情节,辅之以适当的渲染打动读者、感染读者。如,《延安旧事》《父母心》较为典型地诠释了微型小说“故事会学派”七要素之“情”的叙事特色。

(四)构思的匠心独具,情节的峰回路转

微型小说多通过生活中的非常规事件来表现生活、刻画人物,故“巧”是用得较多的表现手法之一。当然,这个“巧”,既包含作品故事情节的巧合,也包括作者构思的巧妙。

情节的巧合,通过曲折跌宕的故事情节,丰满人物形象,丰富作品层次。邢庆杰的《晚点》写男女二人真诚相爱,30年前和30年后两次相约私奔,都是因为火车晚点而被家人强行架回。表面上看,是火车晚点造成男女二人的爱情悲剧;实质上,真正的凶手,是人们头脑中残存的封建观念。两次巧合,既顺理成章、真实自然,又暗示了虽然30年过去了,小站周围的变化很大,但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和30年前一样。两次巧合情节的设置,较好地提升了小说立意,升华了主题,加深了读者对人物悲剧的印象。

构思的巧妙,通过巧妙的情节设计,能增强作品内容的表达效果,增强作品阅读的审美效果。美国作家钱宁·波洛克的微型小说《遗失的金币》,讲述了伤残老兵雷勃在一次家庭聚会中,因有人丢失金币,他拒绝接受搜身而被怀疑。后金币在无意中被找回,失主道歉,雷勃却一语道出,当年拒绝搜身是因为他为了给家人充饥而偷拿了酒席上的食物。小说虽然篇幅较短,但两处巧妙设计的巧合,既巧得合情,又巧得合理,结尾出人意料,让人不仅没有对雷勃的“偷”愤慨,反而心生尊敬,人物形象由卑微变得高大。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但不能为巧而巧。一要巧得自然合理,顺着故事的脉络自然到来,合乎生活的因果逻辑,即巧在“情理之中”。二要巧得意外,让情节的发展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即巧在“意料之外”,让叙事变得更加情趣盎然、充满生气。三是巧要为塑造人物、推进情节服务,节外生枝的为巧而巧没有意义。

(五)情节的有趣,语言的风趣

能抓住读者、留住读者的永远是“好看”,即作品的可读性。“故事会学派”所说的“趣”,既包含讽刺、幽默、夸张、变形、错位等艺术手法,又包括新颖奇巧、曲折生动的故事情节。

一是展现作品人物行为性格的有趣性、个性人物的个性表现。第十七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获奖作品、安勇的《再见了,虎头》,作为表现从计划经济年代走过来的两个人纯粹质朴爱情的微型小说,若按照一般表现手法,会写得缠绵悱恻、神伤心摧。但作者却反其道而行之,通过两个人的亲昵互动、苦中作乐,展现了两个人对生活、生命、情感的态度。生活的情趣、语言的风趣、阅读的乐趣,统一于一文,是一篇将微型小说叙事的“趣”体现得较为完美的作品。

二是展现作品语言表达方式的风趣性、个性作家的个性叙述。俄罗斯作家格·戈林的微型小说《您不信任我》同样是一篇有趣的作品,这篇基本由对话组成的小说,由于运用反讽的手法,虽然画面是静止的,但读者在阅读时,仿佛在看两个人表演小品,于笑声中领悟到作者对某类人的讽刺之意,感悟到万千世相中的人生百态。

鲁迅先生曾言:“人说,讽刺和冷嘲只隔一张纸,我以为有趣和肉麻也一样。”[6]71作者在以“趣”叙事时,须注意把握一定的“度”,力求趣味性与思想性的有机统一,过多的、没来由的插科打诨很容易演变成油嘴滑舌。

(六)问题的挑战性,解决的智慧性

英国剧作家大卫·巴波林曾说:“我们提出并回答问题,大问题跨越了整个故事范围,小问题涵盖一个句子或段落,中问题则涵盖一章。”[7]197“故事会学派”所说的“智”,即提出的问题要有挑战性,解决问题的方法要体现出较高的智慧性。微型小说的叙事其实就是在故事冲突中推进的。故事冲突就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故事主人公解决问题的智慧性其实就是在考验作家本人的智慧性。

不要选择简单的问题,问题的难度决定作品的厚度,彰显主人公智慧的高低。欧阳明的《挥手》描写了李、刘二人从始至终的真挚友谊。两人退休后一起下棋,腿脚不利索就每天互通电话,嗓子哑了、耳朵聋了就以拍桌、挥手代替回音,直至两人都走到生命的最后,也没有中断彼此之间的联系。这期间二人之间的联系就伴随着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既充满生活的智慧性,又满含浓浓的人情味。

不要让主人公很容易就解决问题,有难度的问题会吸引读者沉浸其中,与主人公一起去解决问题。李伶伶的《翠兰的爱情》就因充满生活的智慧而妙趣横生。翠兰看上同村的马成,托媒人说合,但马成顾虑翠兰的性格不同意。翠兰以一个女性的心计,一步步让马成走到自己身边。小说中,翠兰所耍的小心机,既较为形象地表现了农村女性的泼辣大胆,又十分贴切地体现了翠兰作为母亲的细心善良。这一系列以“智”为内涵的情节冲突,烘托了人物形象,丰富了作品的表现层次。

需要注意的是,不能把微型小说叙事的“智”单纯地理解为剧中人物之间的计谋,而更多的应该是情节冲突、命运回旋的丰富层次。毕竟,一次小冲突的解决,呈现的只能是小计谋,架构在生存之上的生活,才能体现人生的大智慧。

(七)意激而言质,言尽而意远

应该说,微型小说的“味”是由作品的意蕴与语言之间的张力形成的。“故事会学派”所说的“味”,在于其字里行间呈现出来的那种别样的精神气质。而这种精神气质与作家的个人气质是一脉相承的。作家的语言特色透露出作品的地域风味,作家的文化底蕴彰显着作品的精神韵味,作家的情感倾向蕴含着作品的人文趣味。就像上海的清口、天津的相声,同样是说唱形式的表演,却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同样是面食,中国的包子油条和欧美的面包糕点,也有着不同的滋味。冯骥才笔下的俗世奇人透露着“津味”,老舍笔下的京城百姓透露着“京味”。

汪曾祺的微型小说《祁茂顺》,描述了手艺人祁茂顺裱糊顶棚的精湛高超技艺,以一个小人物的形象,展示着一个时代的发展,表达了对特定文化式微的叹惋之情,朴实的语言中透露出无穷的韵味,令人回味再三。

可能大多微型小说作家在创作中不太会去关注这个似有若无、虚无缥缈的“味”。确实,有没有这个“味”,并不妨碍作家写出一篇出色的微型小说。但有了这个“味”,一篇微型小说就能卓然于其他作品之外,拥有别样的内涵和意蕴。

三、“故事会学派”的内在特质

在多年的故事生产实践中,《故事会》杂志逐渐形成了系统化的故事文学理论体系。概括来说,就是坚持和遵循“一项原则”“两个要点”“四条标准”“六大要素”。一项原则即眼睛向下、情趣向上;两个要点即人民性、口头性;四条标准即讲得出、听得进、记得住、传得开;六大要素即新、奇、情、巧、趣、智(作为微型小说的叙事策略,增加了“味”)。这一理论体系,经过多年的实践检验并逐步完善,有着丰富的精神内涵,对当下的故事文学创作起到了良好的引领、指导和促进作用。

“新奇情巧趣智味”是微型小说“故事会学派”叙事策略的外在特征,而研究其艺术特色所蕴含的内在特质,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故事会学派”的叙事逻辑。

(一)叙事的流动性,以事见人,以事塑人,注重在故事中表现人物

由于篇幅的限制,微型小说不可能像其他体式的小说那样,通过大段的外表特征、心理刻画以及景物衬托来表现人物,即便对话也是生动简洁的。所以,通过故事的推进,让人物在事件中行动起来,应该是最经济、最生动、最有说服力的表现人物形象的方式。“故事会学派”叙事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流动性”,即故事是进展着的,尽量少用静态的描述,作品中的人物是行动着的,场景是轮换着的。“动着”的人才是有“自主意识”的,才能避免人物的“木偶化”;“动着”的人才是有“自己思想”的人,才能避免人物的“标签化”。总之,“动着”的人才是“活着”的人。

在流动的叙事中表现人物,让读者的想象丰满人物。微型小说作家万芊的《半夜急救》,写被抢劫的医生和抢劫犯之间的一场急救,夏院长明知女儿身受抢劫犯的伤害,还是和女儿一起忍痛完成了手术。作为医生的夏阳父女,不仅抢救了抢劫犯的命,还抢救了其灵魂。一场抢救手术,使三个人物在步步推进的叙事中“活”了起来,形象生动鲜明起来。小说除了故事情节推进必要的交代之外,没有过多的渲染,但读者却可在字里行间体会剧中人的微妙心理。这样由读者主动参与的阅读体会,比阅读毫无保留的交代更深刻。

在流动的叙事中塑造人物,让读者在人物的行动中体味人物。微型小说作家赵淑萍的《客轿》,描写乡村小财主郑店王脚穿草鞋怀揣馒头步行去城里看戏,戏罢不舍得住店,借着客轿的灯光归来,却在家门口与儿子相遇,原来客轿里坐着儿子。小说中,郑店王蹭戏、蹭“吃”、蹭灯,外在行动配以适当的心理活动,仿佛一个人的独角戏,一步一景,一步一画,把一个尖酸刻薄的财主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及至结尾与撒金败家的儿子相遇,更进一步增添了小说的喜剧色彩和讽刺意味,仿佛读者也随着作者的叙述看了一场好戏。

《半夜急救》和《客轿》,前者是在相对固定的场景中,以人物的不同动作推进故事,后者是在变换的场景中,以人物的连贯动作推进故事。摒弃静态叙述,让人物在故事中行动,让故事在流动中推进,这也是“叙事的流动性”的主要内涵。

(二)情节的特异性,奇中见巧,曲折生动,强调情节的转折与意外

超常规的事件才叫故事,常规的家长里短只是唠叨。“情节的特异性”也是“故事会学派”的叙事特色之一。这一特色运用到微型小说中,进一步强化了微型小说在叙事中塑造人物这一功能。所谓微型小说,无非就是舍弃那些平常光景、展示高度凝练后的生活。这些经过精选、提炼后的生活瞬间,大多以生活中的非常规事件组成,一系列问题的提出、解决,也是以非常规的形式出现。它们共同构成了故事的冲突与悬念,所以才有了新奇巧合的故事情节。这些在非常规事件中表现出来的人性,更能够体现特殊情况下人的本真面貌,也更能够体现小说主人公解决问题的智慧性,所以也更能够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

特异的情节更能够凸显人物。微型小说作家尹全生的《海葬》,将事件环境放到汪洋大海的惊涛骇浪中。鸽子爷借出海打鱼之名,意欲使与其养女相恋的阿根葬身鱼腹,不料却遇上风暴。在人与自然的较量中,一系列人物行为使鸽子爷改变了想法,遂把生的希望留给一对恋人,自己兄弟三人一起魂归大海。如此,鸽子爷的性格在风暴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特异的情节更能让读者记住人物。安石榴的《那一刻》,写青春少女毛尖儿元宵夜游,被陌生大叔救助的故事。小说虽然是从毛尖儿的视角出发,但着力表现的却是神秘的救人大叔。小说语言较为含蓄,没有去描写事件的紧张、惨烈,而是通过主人公所见、所想、所及,让读者跟着主人公的感触去体悟事件的发展。云淡风轻的笔墨与特异情节的张力,进一步增强了读者的阅读审美体验。

《海葬》与《那一刻》虽然都是在特殊情况下表现人物的特别选择、特殊命运,却一个汪洋恣肆,一个含蓄蕴藉,迥异的笔墨,彰显了不同微型小说叙事风格的迷人风采。

(三)结构的单一性,单纯简洁,脉络清晰,追求以少胜多,以短制长

口头叙事的故事讲求口耳相传,所以在叙事时强调单一人物、单纯环境、单线推进。书面叙事的微型小说由于字数的限制,追求叙事的言简意丰,以一当十。两者在表现手法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两者所追求的不尽相同。

单一的结构一样可以反映社会的丰富纷繁。刘斌立的《时差》,写在加拿大的男青年夏祺与在北京的女青年安秋,表面上是天各一方的一对恋人,实则各自另有对象;表面写恋人间的情意缠绵,实则反映了当下社会的生存压力,以及人们为幸福生活所做的努力。正如李晓东所说:“小说的张力,微小说的大境界,通过这一暗藏的细节,豁然开朗。”[8]81

单一的结构一样可以表现人性的复杂莫测。周锐的《除法》情节则更为简单。表面是写“12÷5”蚊子不好分的除法,实则是写宁愿赶走解决问题的人,也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以及斤斤计较、自私自利、懒惰推责等多维多义的人性。

就行文的简洁来说,古人“逸马杀犬于道”的精练,以及“操刀以割,示有宰天下之志”的玩味,似可为微型小说作家提供写作层面上的借鉴。历史不能模糊,微型小说却可以以小形示大象、以有限表无限,从而取得以表达的简洁抵达意蕴的丰厚的效果。

(四)文本的蕴藉性,言外之意,声外之音,强调作品的立意,追求语言的意蕴绵长

邢可曾说“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按笔者的理解,这里的立意不仅是指“意在笔先”,还包括“意在笔后”,即文字背后的那种意蕴绵长,语言之外的那种耐人寻味。

文本的蕴藉性可以是作者的胸臆曲隐,耐人寻味。戴涛的《一片苍茫》,写知县白生因为民请命、偷换晶梨,在民众奔走欢庆之时被午门斩首。小说以“京城里,白生被推出午门,天空一片苍茫”结束。这一片苍茫的天空,既是表达为民请命却被斩首的愤慨之情,也暗含仅靠清官的自觉难以超越社会制度的无奈之意。

文本的蕴藉性也可以是叙述事理的指东打西,令人咀嚼。修祥明的《天上有一只鹰》,简单的故事情节却有着深刻多义的哲理含义。大多数人解读为小说讽刺了生活中空有虚名、自以为是的一类人。但换一种角度解读,又何尝不可以理解为乡村生活的恬淡安逸?两位老人看似为一只鹰争论较劲,实则以自己的方式安享着世外桃源似的自在闲适。

任嘉禾曾列举故事创作的四大门槛,即“平、繁、拖、静”[3]51-52。从这“四个门槛”的角度观察微型小说创作,如果小说既缺乏“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故事情节,又缺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阅读效果,难免令读者感到乏味;众多的人物,繁杂的情节,必然使小说失去微型小说的精练传神;过多的无谓铺垫,迟迟不能进入故事情节,结尾以草草解决问题完成矛盾冲突,是初学者易犯的通病;情景无变化,人物不行动,故事就显得单调,也无法通过叙事塑造人物。可以说,故事创作的四大门槛,也是微型小说创作应当尽量避免的四大误区。

中国最古老的“口头文学”--故事,历经数千年岁月流淌的历史长河,与微型小说这种新兴文体在今天会合,它们以各自的辉光映照着对方。愿我们的微型小说作家,在体悟其蕴涵的艺术特质时,能够汲取各自的长处,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微型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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